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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莎行 · 庚戌中秋后二夕,带湖篆冈小酌
这首词先写良宵小酌予篆冈的愉悦。“夜月楼台,秋香院宇,笑吟吟地人来去。”唐·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画栏桂树悬秋香。”正如题中所说,这一天是中秋过后的第二个夜晚,景物十分宜人:明月尚圆,辉映楼台,桂花正开,香飘庭院。对景而坐,一杯在手,侍者笑颜往来,词人心情很好。因而觉得历来文人逢秋兴悲实在大可不必。南宋爱国文人常爱藉此事讥讽当时政治上的软弱者。现在,词人表面上对宋玉有微词,实质上也是有点瞧不起那些现实生活中多愁善感的弱者。放翁《立秋后作》诗云:“宋玉悲秋千载后,诗人例有早秋诗。老夫自笑心如石,三日秋风漫不知。”与辛稼轩的思想感情十分相似,只是陆诗表现为痴顽,辛词表现为放达而已。 词下阕先说只是人能恬然自适,秋日里亦自可乐,承上进一步说秋不足悲。“随分杯盘,等閒歌舞,问他有甚堪悲处?”“杯盘”、“歌舞”,正面点到了题目中的“小酌”,但要表现的思想,重点则落在“随分”、“等閒”几个字上:杯盘何妨草草,只要有兴致,不必非玉盘珍羞不可;歌舞尽可随意,能自得其乐,不在乎鼓板丝竹有无。凡事随分而安,等閒处之,则无往而不适,纵使老居山野,则不比悲伤。这几句话,说得似乎很旷达,但仔细体会起来,却有一点牢骚的味道。“问他有甚”是诘问,意思却是确定无疑的:不足悲。既无问意,本不必作答,但为与上阕一问一答形式保持一致,还是作了回答:“思量却也有悲时。重阳节近多风雨。”这一答,从不足悲转出“也有悲”来,可谓“无中生有”。北宋·释惠洪《冷斋夜话·卷四·满城风雨近重阳》曾记潘邻老(大临)轶事一条:“黄州潘大临工诗,多佳句,然甚贫,东坡、山谷尤喜之。临川谢无逸以书问:‘有新作否?’潘答书曰:‘秋来景物,件件是佳句,恨为俗氛所蔽翳。昨日清卧,闻搅林风雨声,欣然起,题其壁曰:“满城风雨近重阳。”忽催租人至,遂败意。止此一句奉寄。’闻者笑其迂阔。” 辛稼轩用此事,变化了出处原意。潘诗以“风雨近重阳”为佳兴,败兴者是催租人。辛词以眼前晴明为乐事,联想到不久将到来的重阳佳节,更宜登高饮酒,便忧愁风雨会败兴。这是两者的不同。但在表达“秋来景物,件件足佳句”的意思上,又是彼此相合的。化用典故,极其灵活。因“中秋后二夕”而想到“重阳”;因“篆冈小酌”之乐而想到莫败坏来日趁晴宴游的兴头,扣题甚紧。清人黄仲则《午窗偶成》诗曰:“中秋无月重阳雨,孤负人生一度秋。”现在,中秋是有月的,只是重阳的晴朗天气还靠不住。在无足悲之中,总算也找出一点悲来。以只关心天气好坏来表现尘杂之念全不系心头。这正是换一种说法来写自己恬淡閒适的生活态度。 该词通过时节变化的描写来反映对现实生活的深沉感慨,气度从容,欲擒欲纵。文法曲折多变,巧妙采用前人诗句,辞意含蓄。
左传 · 哀公 · 哀公十年
【经】十年春王二月,邾子益来奔。公会吴伐齐。三月戊戌,齐侯阳生卒。夏,宋人伐郑。晋赵鞅帅师侵齐。五月,公至自伐齐。葬齐悼公。卫公孟彄自齐归于卫。薛伯夷卒。秋,葬薛惠公。冬,楚公子结帅师伐陈。吴救陈。 【传】十年春,邾隐公来奔。齐甥也,故遂奔齐。 公会吴子、邾子、郯子伐齐南鄙,师于鄎。齐人弑悼公,赴于师。吴子三日哭于军门之外。徐承帅舟师,将自海入齐,齐人败之,吴师乃还。 夏,赵鞅帅师伐齐,大夫请卜之。赵孟曰:「吾卜于此起兵,事不再令,卜不袭吉,行也。」于是乎取犁及辕,毁高唐之郭,侵及赖而还。 秋,吴子使来复人】敬师。 冬,楚子期伐陈。吴延州来季子救陈,谓子期曰:「二君不务德,而力争诸侯,民何罪焉?我请退,以为子名,务德而安民。」乃还。
满江红
相传这首词是作者将金兀朮的军队围困在黄天荡时所写的。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宋金之间爆发了著名的黄天荡水战(今镇江江面)。决战当日,韩世忠及其夫人梁红玉双双披挂上阵,诸将士见状,无不奋勇争先,以一敌十。「是役也,兀朮兵号十万,世忠仅八千馀人」。韩世忠采纳梁红玉建议,引敌深入黄天荡死港,围困金兵主力达四十八天之久。一时间金国朝野闻韩丧胆,「梁红玉擂鼓战金兵」也传为千古佳话。胜局在望,夫妻俩在船头饮酒赏月。眼见金兵即将全军覆没,大功将成,韩世忠兴奋不已,乘着酒兴,拔剑起舞,吟唱了这首《满江红》词。
疏影 · 余于辛卯岁北归,与西湖诸友夜酌,因有感于旧游,寄周草窗
柳黄未结。放嫩晴消尽,断桥残雪。隔水人家,浑是花阴,曾醉好春时节。轻车几度新堤晓,想如今、燕莺犹说。纵艳游、得似当年,早是旧情都别。 重到翻疑梦醒,弄泉试照影,惊见华发。却笑归来,石老云荒,身世飘然一叶。闭门约住青山色,自容与、吟窗清绝。怕夜寒、吹到梅花,休卷半帘明月。
南歌子 · 别润守许仲涂
元丰七年,东坡因量移汝州而离开黄州,沿江东下,八月至润州。当时,润州知府是许仲涂,与东坡酬知甚密。东坡曾作《酬许郡公借隐居蒜山》,要求隐居于蒜山。诗中称赞蒜山「鹿苑鱼矶画不如,石林秋气共萧疏」,可见喜爱之情。不过,他的这一打算并未成为现实。十月,他辞别润州,作了这首词,抒发了「断人肠」的离愁。
双调 · 大德歌 · 冬
《大德歌·冬景》是元代伟大戏剧家关汉卿创作的小令。这首小令通过对傍晚郊野景物的描绘,勾画出了饱含着作者无限感慨之情的冬景,曲折地表达了作者向往安宁闲适稳定生活的感情,也表现了元朝文人儒士无限的历世感叹和兴亡之感。全曲境界开阔,层次分明,画面富于立体感,是描绘景物的好作品,从中可感触戏曲大家智慧的光芒。
笠翁对韵 · 下卷 · 一先
寒对暑,日对年。蹴踘对秋千。丹山对碧水,淡雨对轻烟。歌宛转,貌婵娟。雪赋对云笺。荒芦栖宿雁,疏柳噪秋蝉。洗耳尚逢高士笑,折腰肯受小儿怜。郭泰泛舟,折角半垂梅子雨;山涛骑马,接篱倒着杏花天。 轻对重,脆对坚。碧玉对青钱。郊寒对岛瘦,酒圣对诗仙。依玉树,步金莲。凿井对耕田。杜甫清宵立,边韶白昼眠。豪饮客吞杯底月,酣游人醉水中天。斗草青郊,几行宝马嘶金勒;看花紫陌,千里香车拥翠钿。 吟对咏,授对传。乐矣对凄然。风鹏对雪雁,董杏对周莲。春九十,岁三千。钟鼓对管弦。入山逢宰相,无事即神仙。霞染武陵桃淡淡,烟荒隋堤柳绵绵。七碗月团,啜罢清风生腋下;三杯云液,饮余红雨晕腮边。 中对外,后对先。树下对花前。玉树对金屋,叠嶂对平川。孙子策,祖生鞭。盛席对华筵。醉解知茶力,愁消识酒权。彩剪芰荷开冻沼,锦妆凫雁泛温泉。帝女衔石,海中遗魄为精卫;蜀王叫月,枝上游魂化杜鹃。
孟子 · 第十三卷 · 尽心上 · 第九节
孟子谓宋勾践曰:“子好游乎?吾语子游。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 曰:“何如斯可以嚣嚣矣?” 曰:“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西厢记 · 第二本 · 第四折
[末上云]红娘之言,深有意趣。天色晚也,月儿,你早些出来么![焚香了]呀,却早发擂也;呀,却早撞钟也。[做理琴科]琴呵,小生与足下湖海相随数年,今夜这一场大功,都在你这神品、金徽、玉轸、蛇腹、断纹、峄阳、焦尾、冰弦之上。天哪!却怎生借得一阵顺风,将小生这琴声吹入俺那小姐玉琢成、粉捏就、知音的耳朵里去者![旦引红上,红云]小姐,烧香去来,好明月也呵![旦云]事已无成,烧香何济!月儿,你团圆呵,咱却怎生? [越调][斗鹌鹑]云敛晴空,冰轮乍涌;风扫残红,香阶乱拥;离恨千端,闲愁万种。夫人哪,“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他做了影儿里的情郎,我做了画儿里的爱宠。 [紫花儿序]则落得心儿里念想,口儿里闲提,则索向梦儿里相逢。俺娘昨日个大开东阁,我则道怎生般炮凤烹龙?朦胧,可教我“翠袖殷勤捧玉钟”,却不道“主人情重”?则为那兄妹排连,因此上鱼水难同。 [红云]姐姐,你看月阑,明日敢有风也?[旦云]风月天边有,人间好事无。 [小桃红]人间看波,玉容深锁绣帏中,怕有人搬弄。想嫦娥,西没东生谁与共?怨天公,裴航不作游仙梦。这云似我罗帏数重,只恐怕嫦娥心动,因此上围住广寒宫。 [红做咳嗽科][末云]来了。[做理琴科][旦云]这甚么响?[红发科][旦唱] [天净沙]莫不是步摇得宝髻玲珑?莫不是裙拖得环佩叮咚?莫不是铁马儿檐前骤风?莫不是金钩双控吉丁当敲响帘栊? [调笑令]莫不是梵王宫,夜撞钟?莫不是疏潇潇曲槛中?莫不是牙尺剪刀声相送?莫不是漏声长滴响壶铜?潜身再听在墙角东,原来是近西厢理连结丝桐。 [秃厮儿]其声壮,似铁骑刀枪冗冗;其声幽,似落花流水溶溶;其声高,似风清月朗鹤唳空;其声低,似听儿女语,小窗中,喁喁。 [圣药王]他那里思不穷,我这里意已通,娇鸾雏凤失雌雄;他曲未终,我意转浓,争奈伯劳飞燕各西东:尽在不言中。 我近书窗听咱。[红云]姐姐,你这里听,我瞧夫人一会便来。[末云]窗外有人,已定是小姐,我将弦改过,弹一曲,就歌一篇,名曰《凤求凰》。昔日司马相如得此曲成事,我虽不及相如,愿小姐有文君之意。[歌曰]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旦云]是弹得好也呵!其词哀,其意切,凄凄如鹤唳天;故使妾闻之,不觉泪下。 [麻郎儿]这的是令他人耳聪,诉自己情衷。知音者芳心自懂,感怀者断肠悲痛。 [幺篇]这一篇与本宫、始终、不同。又不是清夜闻钟,又不是黄鹤醉翁,又不是泣麟悲凤。 [络丝娘]一字字更长漏永,一声声衣宽带松。别恨离愁,变成一弄。张生呵,越教人知重。 [末云]夫人且做忘恩,小姐,你也说谎也呵![旦云]你羞怨了我。 [东原乐]这的是俺娘的机变,非干是妾身脱空;若由得我呵,乞求得效鸾凤。俺娘无夜无明并女工;我若得些儿闲空,张生呵,怎教你无人处把妾身做诵。 [绵搭絮]疏帘风细,幽室灯清,都则是一层儿红纸,几榥儿疏檑,兀的不是隔着云山几万重,怎得个人来信息通?便做道十二巫峰,他也曾赋高唐来梦中。 [红云]夫人寻小姐哩,咱家去来。[旦唱] [拙鲁速]则见他走来气冲冲,怎不教人恨匆匆。唬得人来怕恐。早是不曾转动,女孩儿家直凭响喉咙!紧摩弄,索将他拦纵,则恐夫人行把我来厮葬送。 [红云]姐姐则管听琴怎么?张生着我对姐姐说,他回去也。[旦云]好姐姐呵,是必再着他住一程儿![红云[再说甚么?[旦云]你去呵, [尾]则说道夫人时下有人唧哝,好共歹不着你落空。不问俺口不应的狠毒娘,怎肯着别离了志诚种?[并下]
生查子 · 其四富阳道中
《生查子·富阳道中》是北宋词人毛滂所写的一首暮春怀人之作。上片写山城春晚,江岸落日,潮来而人不来的惆怅心情。下片写落花飞絮,莺困歌歇,撩人心绪的情景。全词抒情委婉,细腻含蓄。
琵琶仙 · 樱桃
春雨才过,正无数、浪蕊浮花开遍。一绺红溜低垂,宫中摘初荐。娇欲滴,朱盘满贮,记曾饤,照园欢宴。圆比明珠,红疑赤玉,凝伫生眩。 最无据、缥缈青衣,赚游子、瑶台梦留恋。漫笑荔枝庐橘,见蔗浆还羡。鹦啄出、珊瑚粒粒,落个人,寂历庭院。遥想樊素当年,微遮歌扇。
西游记 · 第十六回 · 观音院僧谋宝贝 黑风山怪窃袈裟
却说他师徒两个,策马前来,直至山门首观看,果然是一座寺院。但见那层层殿阁,选迭廊房,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绕。两路松篁,一林桧柏。两路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一林桧柏,有色有颜随傲丽。又见那钟鼓楼高,浮屠塔峻。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诗曰:上刹-园隐翠窝,招提胜景赛娑婆。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长老下了马,行者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众僧来。你看他怎生模样: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草履行来稳,木鱼手内提。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三藏见了,侍立门旁,道个问讯,那和尚连忙答礼,笑道失瞻,问:“是那里来的?请入方丈献茶。”三藏道:“我弟子乃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那和尚道:“请进里坐,请进里坐。”三藏方唤行者牵马进来。那和尚忽见行者相貌,有些害怕,便问:“那牵马的是个甚么东西?”三藏道:“悄言!悄言!他的性急,若听见你说是甚么东西,他就恼了。他是我的徒弟。” 那和尚打了个寒噤,咬着指头道:“这般一个丑头怪脑的,好招他做徒弟?”三藏道:“你看不出来哩,丑自丑,甚是有用。” 那和尚只得同三藏与行者进了山门。山门里。又见那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三藏又大喜道:“弟子屡感菩萨圣恩,未及叩谢。今遇禅院,就如见菩萨一般,甚好拜谢。”那和尚闻言,即命道人开了殿门,请三藏朝拜。那行者拴了马,丢了行李,同三藏上殿。三藏展背舒身,铺胸纳地,望金象叩头。那和尚便去打鼓,行者就去撞钟。三藏俯伏台前,倾心祷祝。祝拜已毕,那和尚住了鼓,行者还只管撞钟不歇,或紧或慢,撞了许久,那道人道:“拜已毕了,还撞钟怎么?”行者方丢了钟杵,笑道:“你那里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此时却惊动那寺里大小僧人、上下房长老,听得钟声乱响,一齐拥出道:“那个野人在这里乱敲钟鼓?”行者跳将出来,咄的一声道: “是你孙外公撞了耍子的!”那些和尚一见了,唬得跌跌滚滚,都爬在地下道:“雷公爷爷!”行者道:“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哩! 起来起来,不要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众僧方才礼拜,见了三藏,都才放心不怕。内有本寺院主请道:“老爷们到后方丈中奉茶。”遂而解缰牵马,抬了行李,转过正殿,径入后房,序了坐次。 那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供。天光尚早,三藏称谢未毕,只见那后面有两个小童,搀着一个老僧出来。看他怎生打扮: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满面皱痕,好似骊山老母;一双昏眼,却如东海龙君。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众僧道:“师祖来了。”三藏躬身施礼迎接道:“老院主,弟子拜揖。”那老僧还了礼,又各叙坐。老僧道: “适间小的们说东土唐朝来的老爷,我才出来奉见。”三藏道: “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老僧道:“不敢不敢!”因问: “老爷,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三藏道:“出长安边界,有五千余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个小徒,一路来,行过西番哈-国,经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老僧道:“也有万里之遥了。我弟子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樗朽之辈。”三藏又问:“老院主高寿几何?”老僧道:“痴长二百七十岁了。”行者听见道:“这还是我万代孙儿哩?”三藏瞅了他一眼道:“谨言!莫要不识高低冲撞人。”那和尚便问:老爷,你有多少年纪了?”行者道;“不敢说。”那老僧也只当一句疯话,便不介意,也不再回,只叫献茶。有一个小幸童,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锺;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三藏见了,夸爱不尽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那老僧道:“污眼污眼!老爷乃天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自上邦来,可有甚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三藏道:“可怜! 我那东土,无甚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得。”行者在旁道:“师父,我前日在包袱里,曾见那领袈裟,不是件宝贝?拿与他看看如何?”众僧听说袈裟,一个个冷笑。行者道:“你笑怎的?”院主道:“老爷才说袈裟是件宝贝,言实可笑。若说袈裟,似我等辈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论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叫:“拿出来看看。”那老和尚,也是他一时卖弄,便叫道人开库房,头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请三藏观看。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行者一一观之,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笑道:“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三藏把行者扯住,悄悄的道:“徒弟,莫要与人斗富。你我是单身在外,只恐有错。” 行者道:“看看袈裟,有何差错?”三藏道:“你不曾理会得,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汝是个畏祸的,索之而必应其求可也;不然,则殒身灭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行者道:“放心放心!都在老孙身上!”你看他不由分说,急急的走了去,把个包袱解开,早有霞光迸迸,尚有两层油纸裹定,去了纸,取出袈裟!抖开时,红光满室,彩气盈庭。众僧见了,无一个不心欢口赞。真个好袈裟!上头有:千般巧妙明珠坠,万样稀奇佛宝攒。上下龙须铺彩绮,兜罗四面锦沿边。体挂魍魉从此灭,身披魑魅入黄泉。托化天仙亲手制,不是真僧不敢穿。 那老和尚见了这般宝贝,果然动了奸心,走上前对三藏跪下,眼中垂泪道:“我弟子真是没缘!”三藏搀起道:“老院师有何话说?”他道:“老爷这件宝贝,方才展开,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岂不是无缘!”三藏教:“掌上灯来,让你再看。”那老僧道:“爷爷的宝贝,已是光亮,再点了灯,一发晃眼,莫想看得仔细。”行者道:“你要怎的看才好?”老僧道: “老爷若是宽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夜,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三藏听说,吃了一惊,埋怨行者道:“都是你!都是你!”行者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教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尽是老孙管整。”那三藏阻当不住,他把袈裟递与老僧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不得损污些须。”老僧喜喜欢欢,着幸童将袈裟拿进去,却吩咐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师徒们关了禅堂,睡下不题。 却说那和尚把袈裟骗到手,拿在后房灯下,对袈裟号啕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不敢先睡。小幸童也不知为何,却去报与众僧道:“公公哭到二更时候,还不歇声。”有两个徒孙,是他心爱之人,上前问道:“师公,你哭怎的?”老僧道:“我哭无缘,看不得唐僧宝贝!”小和尚道:“公公年纪高大,发过了他的袈裟,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须痛哭?”老僧道:“看的不长久。我今年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袈裟,怎么得有他这一件?怎么得做个唐僧?”小和尚道:“师公差了。唐僧乃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你这等年高,享用也彀了,倒要象他做行脚僧,何也?”老僧道:“我虽是坐家自在,乐乎晚景,却不得他这袈裟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儿,就死也闭眼,也是我来阳世间为僧一场!”众僧道:“好没正经!你要穿他的,有何难处? 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罢了。何苦这般痛哭?”老僧道:“纵然留他住了半载,也只穿得半载,到底也不得气长。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 正说话处,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智,出头道:“公公,要得长远也容易。”老僧闻言,就欢喜起来道:“我儿,你有甚么高见?”广智道:“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子孙长久之计耶?”老和尚见说,满心欢喜,却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即便收拾枪刀。内中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那个白脸的似易,那个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 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老僧道:“我儿,你有何法?”广谋道:“依小孙之见,如今唤聚东山大小房头,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岂不是我们传家之宝?”那些和尚闻言,无不欢喜,都道:“强!强!强!此计更妙!更妙!”遂教各房头搬柴来。唉! 这一计,正是弄得个高寿老僧该尽命,观音禅院化为尘!原来他那寺里,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余众。当夜一拥搬柴,把个禅堂前前后后四面围绕不通,安排放火不题。 却说三藏师徒,安歇已定。那行者却是个灵猴,虽然睡下,只是存神炼气,朦胧着醒眼。忽听得外面不住的人走,揸揸的柴响风生,他心疑惑道:“此时夜静,如何有人行得脚步之声? 莫敢是贼盗,谋害我们的?”他就一骨鲁跳起,欲要开门出看,又恐惊醒师父。你看他弄个精神,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蜂儿,真个是:口甜尾毒,腰细身轻。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小小微躯能负重,嚣嚣薄翅会乘风。却自椽棱下,钻出看分明。只见那众僧们,搬柴运草,已围住禅堂放火哩。行者暗笑道:“果依我师父之言,他要害我们性命,谋我的袈裟,故起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啊,可怜又不禁打,一顿棍都打死了,师父又怪我行凶。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教他住不成罢!”好行者,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唬得个庞刘苟毕躬身,马赵温关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行者摇着手道:“列位免礼休惊,我来寻广目天王的。”说不了,却遇天王早到,迎着行者道:“久阔,久阔。前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闲到此?”行者道:“且休叙阔。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紧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快些拿来使使,即刻返上。”天王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行者道:“你那里晓得就里。借水救之,却烧不起来,倒相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唐僧无伤,其余管他,尽他烧去,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莫误了我下边干事!”那天王笑道:“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 行者道:“快着快着,莫要调嘴,害了大事!”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将罩儿递与行者。 行者拿了,按着云头,径到禅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与白马、行李,他却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头坐,着意保护那袈裟。看那些人放起火来,他转捻诀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好火!好火!但见: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起初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威威血马。南方三-逞英雄,回禄大神施法力。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灾,反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趁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残年爆竹;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声。烧得那当场佛象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胜如赤壁夜鏖兵,赛过阿房宫内火!这正是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须臾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处处通红。你看那众和尚,搬箱抬笼,抢桌端锅,满院里叫苦连天。 孙行者护住了后边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禅堂,其余前后火光大发,真个是照天红焰辉煌,透壁金光照耀! 不期火起之时,惊动了一山兽怪。这观音院正南二十里远近,有座黑风山,山中有一个黑风洞,洞中有一个妖精,正在睡醒翻身,只见那窗门透亮,只道是天明。起来看时,却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妖精大惊道:“呀!这必是观音院里失了火!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时与他救一救来。”好妖精,纵起云头,即至烟火之下,果然冲天之火,前面殿宇皆空,两廊烟火方灼。他大拽步,撞将进去,正呼唤叫取水来,只见那后房无火,房脊上有一人放风。他却情知如此,急入里面看时,见那方丈中间有些霞光彩气,台案上有一个青毡包袱。他解开一看,见是一领锦-袈裟,乃佛门之异宝。正是财动人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着那袈裟,趁哄打劫,拽回云步,径转东山而去。 那场火只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你看那众僧们,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内寻铜铁,拨腐炭,扑金银。有的在墙筐里,苫搭窝棚;有的赤壁根头,支锅造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不题。 却说行者取了辟火罩,一筋斗送上南天门,交与广目天王道:“谢借!谢借!”天王收了道:“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也。”行者道:“老孙可是那当面骗物之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天王道:“许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何如?”行者道:“老孙比在前不同,烂板凳高谈阔论了;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闲。容叙!容叙!”急辞别坠云,又见那太阳星上,径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进去,现了本象,看时那师父还沉睡哩。行者叫道:“师父,天亮了,起来罢。”三藏才醒觉,翻身道:“正是。”穿了衣服,开门出来,忽抬头只见些倒壁红墙,不见了楼台殿宇,大惊道: “呀!怎么这殿宇俱无?都是红墙,何也?”行者道:“你还做梦哩!今夜走了火的。”三藏道:“我怎不知?”行者道:“是老孙护了禅堂,见师父浓睡,不曾惊动。”三藏道:“你有本事护了禅堂,如何就不救别房之火?”行者笑道:“好教师父得知。果然依你昨日之言,他爱上我们的袈裟,算计要烧杀我们。若不是老孙知觉,到如今皆成灰骨矣!”三藏闻言,害怕道:“是他们放的火么?”行者道:“不是他是谁?”三藏道:“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干的这个勾当?”行者道:“老孙是这等惫懒之人,干这等不良之事?实实是他家放的。老孙见他心毒,果是不曾与他救火,只是与他略略助些风的。”三藏道:“天那!天那!火起时,只该助水,怎转助风?”行者道:“你可知古人云,人没伤虎心,虎没伤人意。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三藏道:“袈裟何在?敢莫是烧坏了也?”行者道:“没事!没事!烧不坏!那放袈裟的方丈无火。”三藏恨道:“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儿伤损,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行者慌了道:“师父,莫念!莫念!管寻还你袈裟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三藏才牵着马,行者挑了担,出了禅堂,径往后方丈去。 却说那些和尚,正悲切间,忽的看见他师徒牵马挑担而来,唬得一个个魂飞魄散道:“冤魂索命来了!”行者喝道:“甚么冤魂索命?快还我袈裟来!”众僧一齐跪倒叩头道:“爷爷呀! 冤有冤家,债有债主。要索命不干我们事,都是广谋与老和尚定计害你的,莫问我们讨命。”行者咄的一声道:“我把你这些该死的畜生!那个问你讨甚么命!只拿袈裟来还我走路!”其间有两个胆量大的和尚道:“老爷,你们在禅堂里已烧死了,如今又来讨袈裟,端的还是人是鬼?”行者笑道:“这伙孽畜!那里有甚么火来?你去前面看看禅堂,再来说话!”众僧们爬起来往前观看,那禅堂外面的门窗-扇,更不曾燎灼了半分。众人悚惧,才认得三藏是位神僧,行者是尊护法,一齐上前叩头道: “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下界!你的袈裟在后面方丈中老师祖处哩。”三藏行过了三五层败壁破墙,嗟叹不已。只见方丈果然无火,众僧抢入里面,叫道:“公公!唐僧乃是神人,未曾烧死,如今反害了自己家当!趁早拿出袈裟,还他去也。” 原来这老和尚寻不见袈裟,又烧了本寺的房屋,正在万分烦恼焦燥之处,一闻此言,怎敢答应?因寻思无计,进退无方,拽开步,躬着腰,往那墙上着实撞了一头,可怜只撞得脑破血流魂魄散,咽喉气断染红沙!有诗为证,诗曰:堪叹老衲性愚蒙,枉作人间一寿翁。欲得袈裟传远世,岂知佛宝不凡同!但将容易为长久,定是萧条取败功。广智广谋成甚用?损人利己一场空!慌得个众僧哭道:“师公已撞杀了,又不见袈裟,怎生是好?”行者道:“想是汝等盗藏起也!都出来!开具花名手本,等老孙逐一查点!”那上下房的院主,将本寺和尚、头陀、幸童、道人尽行开具手本二张,大小人等,共计二百三十名。行者请师父高坐,他却一一从头唱名搜检,都要解放衣襟,分明点过,更无袈裟。又将那各房头搬抢出去的箱笼物件,从头细细寻遍,那里得有踪迹。三藏心中烦恼,懊恨行者不尽,却坐在上面念动那咒。行者扑的跌倒在地,抱着头,十分难禁,只教“莫念! 莫念!管寻还了袈裟!”那众僧见了,一个个战兢兢的,上前跪下劝解,三藏才合口不念。行者一骨鲁跳起来,耳朵里掣出铁棒,要打那些和尚,被三藏喝住道:“这猴头!你头痛还不怕,还要无礼?休动手!且莫伤人!再与我审问一问!”众僧们磕头礼拜,哀告三藏道:“老爷饶命!我等委实的不曾看见。这都是那老死鬼的不是。他昨晚看着你的袈裟,只哭到更深时候,看也不曾敢看,思量要图长久,做个传家之宝,设计定策,要烧杀老爷。自火起之候,狂风大作,各人只顾救火,搬抢物件,更不知袈裟去向。” 行者大怒,走进方丈屋里,把那触死鬼尸首抬出,选剥了细看,浑身更无那件宝贝,就把个方丈掘地三尺,也无踪影。行者忖量半晌,问道:“你这里可有甚么妖怪成精么?”院主道: “老爷不问,莫想得知。我这里正东南有座黑风山,黑风洞内有一个黑大王。我这老死鬼常与他讲道,他便是个妖精。别无甚物。”行者道:“那山离此有多远近?”院主道:“只有二十里,那望见山头的就是。”行者笑道:“师父放心,不须讲了,一定是那黑怪偷去无疑。”三藏道:“他那厢离此有二十里,如何就断得是他?”行者道:“你不曾见夜间那火,光腾万里,亮透三天,且休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照见了!坐定是他见火光-耀,趁着机会,暗暗的来到这里,看见我们袈裟是件宝贝,必然趁哄掳去也。等老孙去寻他一寻。”三藏道:“你去了时,我却何倚?” 行者道:“这个放心,暗中自有神灵保护,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伏侍。”即唤众和尚过来道:“汝等着几个去埋那老鬼,着几个伏侍我师父,看守我白马!”众僧领诺。行者又道:“汝等莫顺口儿答应,等我去了,你就不来奉承。看师父的,要怡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假有一毫儿差了,照依这个样棍,与你们看看!”他掣出棍子,照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层墙。众僧见了,个个骨软身麻,跪着磕头滴泪道:“爷爷宽心前去,我等竭力虔心,供奉老爷,决不敢一毫怠慢!”好行者,急纵筋斗云,径上黑风山,寻找这袈裟。正是那:金禅求正出京畿,仗锡投西涉翠微。虎豹狼虫行处有,工商士客见时稀。路逢异国愚僧妒,全仗齐天大圣威。火发风生禅院废,黑熊夜盗锦-衣。毕竟此去不知袈裟有无,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一丛花 · 次韵斯远
翻空雪浪送飞花。春晓媚霜华。风回点点迷人处,峭寒轻、诗思殊佳。双燕未来,断鸿何在,微雨又天涯。 绮窗明暗是谁家。雕槛馥兰芽。画檐帘幕黄昏后,试倾杯、笑语喧哗。聚散人生,吾侪老矣,醉墨任横斜。
和子由渑池怀旧
北宋嘉祐六年,苏轼赴任陕西路过渑池(今属河南)。其弟苏辙难遣手足之情,写了首《怀渑池寄子瞻兄》寄赠。此诗为作者的和诗。 前四句一气贯串,自由舒卷,超逸绝伦,散中有整,行文自然。首联两句,以雪泥鸿爪比喻人生。一开始就发出感喟,有发人深思、引人入胜的作用,并挑起下联的议论。次联两句又以「泥」「鸿」领起,用顶针格就「飞鸿踏雪泥」发挥。鸿爪留印属偶然,鸿飞东西乃自然。偶然故无常,人生如此,世事亦如此。他用巧妙的比喻,把人生看作漫长的征途,所到之处,诸如曾在渑池住宿、题壁之类,就像万里飞鸿偶然在雪泥上留下爪痕,接着就又飞走了;前程远大,这里并非终点。人生的遭遇既为偶然,则当以顺适自然的态度去对待人生。果能如此,怀旧便可少些感伤,处世亦可少些烦恼。苏轼的人生观如此,其劝勉爱弟的深意亦如此。此种亦庄亦禅的人生哲学,符合古代士大夫的普遍命运,亦能宽解古代士大夫的共同烦恼,所以流布广泛而久远。 后四句照应「怀旧」诗题,以叙事之笔,深化雪泥鸿爪的感触。五、六句言僧死壁坏,故人不可见,旧题无处觅,见出人事无常,是「雪泥」、「指爪」感慨的具体化。尾联是针对苏辙原诗「遥想独游佳味少,无言骓马但鸣嘶」而引发的往事追溯。回忆当年旅途艰辛,有珍惜现在勉励未来之意,因为人生的无常,更显人生的可贵。艰难的往昔,化为温情的回忆,而如今兄弟俩都中了进士,前途光明,更要珍重如今的每一时每一事了。在这首早期作品中,诗人内心强大、达观的人生底蕴已经得到了展示。全诗悲凉中有达观,低沉中有昂扬,读完并不觉得人生空幻,反有一种眷恋之情荡漾心中,犹如冬夜微火。于「怀旧」中展望未来,意境阔远。诗中既有对人生来去无定的怅惘,又有对前尘往事的深情眷念。 此诗的重心在前四句,而前四句的感受则具体地表现在后四句之中,从中可以看出诗人先前的积极人生态度,以及后来处在颠沛之中的乐观精神的底蕴。全篇圆转流走,一气呵成,涌动着散文的气脉,是苏轼的名作之一。
秋夜寄丘二十二员外/秋夜寄邱员外
这是一首怀人诗。诗人与丘二十二员外在苏州时过往甚密,丘临平山学道时,诗人写此诗以寄怀。诗的首两句,写自己因秋夜怀人而徘徊沉吟的情景;後两句想象所怀的人这时也在怀念自己而难以成眠。隐士常以松子为食,因而想到松子脱落季节卽想起对方。一样秋色,异地相思。着墨虽淡,韵味无穷;语浅情深,言简意长。全诗以其古雅闲淡的风格美,给人回味无穷的艺术享受。
将进酒
《将进酒》,唐代以前乐府歌曲的一个题目,内容大多咏唱饮酒放歌之事。在这首诗里,李白「借题发挥」借酒浇愁,抒发自己的愤激情绪。这首诗非常形象的表现了李白桀骜不驯的性格:一方面对自己充满自信,孤高自傲;一方面在政治前途出现波折后,又流露出纵情享乐之情。全诗气势豪迈,感情奔放,语言流畅,具有很强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