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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摩诘经 · 见阿佛品第十二
尔时,世尊问维摩诘:‘汝欲见如来,为以何等观如来乎?’维摩诘言:‘如自观身实相,观佛亦然。我观如来前际不来,后际不去,今则不住。不观色,不观色如,不观色性。不观受想行识,不观识如,不观识性,非四大起,同于虚空。六入无积,眼耳鼻舌身心已过;不在三界,三垢已离。顺三脱门,具足三明,与无明等。不一相,不异相,不自相,不他相,非无相,非取相。不此岸,不彼岸,不中流,而化众生。观于寂灭,亦不永灭。不此不彼;不以此,不以彼。不可以智知,不可以识识。无晦无明,无名无相,无强无弱,非净非秽。不在方,不离方;非有为,非无为。无示无说。不施不悭,不戒不犯,不忍不恚,不进不怠,不定不乱,不智不愚,不诚不欺,不来不去,不出不入,一切言语道断。非福田,非不福田;非应供养,非不应供养;非取非舍。非有相,非无相。同真际,等法性。不可称,不可量,过诸称量。非大非小,非见非闻,非觉非知,离众结缚。等诸智,同众生,于诸法无分别。一切无得无失,无浊无恼,无作无起,无生无灭。无畏无忧,无喜无厌。无已有,无当有,无今有。不可以一切言说分别显示。世尊!如来身为若此,作如是观。以斯观者,名为正观,若他观者,名为邪观。’ 尔时,舍利弗问维摩诘:‘汝于何没?而来生此?’维摩诘言:‘汝所得法有没生乎?’舍利弗言:‘无没生也。’ ‘若诸法无没生相,云何问言:“汝于何没?而来生此?”于意云何?譬如幻师,幻作男女,宁没生耶?’舍利弗言:‘无没生也。汝岂不闻佛说诸法如幻相乎?’答曰:‘如是!若一切法如幻相者!云何问言:“汝于何没?而来生此?”舍利弗!没者为虚诳法,坏败之相;生者为虚诳法,相续之相。菩萨虽没不尽善本,虽生不长诸恶。’ 是时,佛告舍利弗:‘有国名妙喜,佛号无动。是维摩诘于彼国没,而来生此。’舍利弗言:‘未曾有也!世尊,是人乃能舍清净土,而来乐此多怒害处。’维摩诘语舍利弗:‘于意云何?日光出时与冥合乎?’答言:‘不也。日光出时,则无众冥。’维摩诘言:‘夫日何故行阎浮提?’答曰:‘欲以明照,为之除冥。’维摩诘言:‘菩萨如是,虽生不净佛土,为化众生,不与愚闇而共合也,但灭众生烦恼闇耳!’ 是时大众渴仰,欲见妙喜世界无动如来,及其菩萨声闻之众。佛知一切众会所念,告维摩诘言:‘善男子!为此众会,现妙喜国无动如来,及诸菩萨声闻之众,众皆欲见。’ 于是维摩结心念:吾当不起于座,接妙喜国,铁围山川溪谷江河,大海泉源,须弥诸山,及日月星宿天龙鬼神梵天等宫,并诸菩萨声闻之众,城邑聚落,男女大小,乃至无动如来,及菩提树,诸妙莲华,能于十方作佛事者;三道宝阶从阎浮提,至忉利天,以此宝阶,诸天来下,悉为礼敬无动如来,听受经法。阎浮提人,亦登其阶,上升忉利,见彼诸天。妙喜世界成就如是无量功德,上至阿迦尼吒天,下至水际;以右手断取,如陶家轮,入此世界,犹持华鬘,示一切众。作是念已,入于三昧,现神通力,以其右手断取妙喜世界,置于此土。 彼得神通菩萨及声闻众,并余天人,俱发声言:‘唯然世尊!谁取我去!愿见救护。’无动佛言:‘非我所为,是维摩诘神力所作。’其余未得神通者,不觉不知己之所往。妙喜世界,虽入此土,而不增减,于是世界亦不迫隘,如本无异。 尔时,释迦牟尼佛告诸大众:‘汝等且观妙喜世界无动如来,其国严饰,菩萨行净,弟子清白。’皆曰:‘唯然已见。’佛言:‘若菩萨欲得如是清净佛土,当学无动如来所行之道。’现此妙喜国时,娑婆世界十四那由他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皆愿生于妙喜佛土。释迦牟尼佛即记之曰:‘当生彼国。’时妙喜世界于此国土所应饶益,其事讫已,还复本处,举众皆见。 佛告舍利弗:‘汝见此妙喜世界及无动佛不?’‘唯然已见,世尊!愿使一切众生得清净土,如无动佛;获神通力,如维摩结。世尊!我等快得善利,得见是人亲近供养。其诸众生,若今现在,若佛灭后,闻此经者,亦得善利;况复闻已信解,受持读诵解说,如法修行。若有手得是经典者,便为已得法宝之藏;若有读诵解释其义,如说修行,则为诸佛之所护念;其有供养如是人者,当知则为供养于佛;其有书持此经卷者,当知其室有如来;若闻是经能随喜者,斯人则为趣一切智;若能信解此经,乃至一四句偈,为他说者,当知此人,即是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记。’
红楼梦 · 第二十七回 ·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
话说林黛玉正自悲泣,忽听院门响处,只见宝钗出来了,宝玉袭人一群人送了出来。待要上去问着宝玉,又恐当着众人问羞了宝玉不便,因而闪过一旁,让宝钗去了,宝玉等进去关了门,方转过来,犹望着门洒了几点泪。自觉无味,方转身回来,无精打彩的卸了残妆。 紫鹃雪雁素日知道林黛玉的情性:无事闷坐,不是愁眉,便是长叹,且好端端的不知为了什么,常常的便自泪道不干的。先时还有人解劝,怕他思父母,想家乡,受了委曲,只得用话宽慰解劝。谁知后来一年一月的竟常常的如此,把这个样儿看惯,也都不理论了。所以也没人理,由他去闷坐,只管睡觉去了。那林黛玉倚着床栏杆,两手抱着膝,眼睛含着泪,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直坐到二更多天方才睡了。一宿无话。 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来这日未时交芒种节。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然闺中更兴这件风俗,所以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颗树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飖,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且说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凤姐等并巧姐,大姐,香菱与众丫鬟们在园内玩耍,独不见林黛玉。迎春因说道:“林妹妹怎么不见?好个懒丫头!这会子还睡觉不成?”宝钗道:“你们等着,我去闹了他来。”说着便丢下了众人,一直往潇湘馆来。正走着,只见文官等十二个女孩子也来了,上来问了好,说了一回闲话。宝钗回身指道:“他们都在那里呢,你们找他们去罢。我叫林姑娘去就来。”说着便逶迤往潇湘馆来。忽然抬头见宝玉进去了,宝钗便站住低头想了想:宝玉和林黛玉是从小儿一处长大,他兄妹间多有不避嫌疑之处,嘲笑喜怒无常,况且林黛玉素习猜忌,好弄小性儿的。此刻自己也跟了进去,一则宝玉不便,二则黛玉嫌疑。罢了,倒是回来的妙。想毕抽身回来。 刚要寻别的姊妹去,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去了。倒引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宝钗也无心扑了,刚欲回来,只听滴翠亭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原来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造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镂槅子糊着纸。 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只听说道:“你瞧瞧这手帕子,果然是你丢的那块,你就拿着,要不是,就还芸二爷去。”又有一人说话:“可不是我那块!拿来给我罢。”又听道:“你拿什么谢我呢?难道白寻了来不成。”又答道:“我既许了谢你,自然不哄你。”又听说道:“我寻了来给你,自然谢我,但只是拣的人,你就不拿什么谢他?”又回道:“你别胡说。他是个爷们家,拣了我的东西,自然该还的。我拿什么谢他呢?”又听说道:“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呢?况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说了,若没谢的,不许我给你呢。”半晌,又听答道:“也罢,拿我这个给他,算谢他的罢。----你要告诉别人呢?须说个誓来。”又听说道:“我要告诉一个人,就长一个疔,日后不得好死!”又听说道:“嗳呀!咱们只顾说话,看有人来悄悄在外头听见。不如把这槅子都推开了,便是有人见咱们在这里,他们只当我们说顽话呢。若走到跟前,咱们也看的见,就别说了。” 宝钗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想道:“怪道从古至今那些奸淫狗盗的人,心机都不错。这一开了,见我在这里,他们岂不臊了。况才说话的语音,大似宝玉房里的红儿的言语。他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今儿我听了他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如今便赶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那亭内的红玉坠儿刚一推窗,只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两个人都唬怔了。宝钗反向他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在那里了?”坠儿道:“何曾见林姑娘了。”宝钗道:“我才在河那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他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这里头了。”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是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他二人是怎样。 谁知红玉听了宝钗的话,便信以为真,让宝钗去远,便拉坠儿道:“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这里,一定听了话去了!”坠儿听说,也半日不言语。红玉又道:“这可怎么样呢?”坠儿道:“便是听了,管谁筋疼,各人干各人的就完了。”红玉道:“若是宝姑娘听见,还倒罢了。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他一听见了,倘或走露了风声,怎么样呢?”二人正说着,只见文官,香菱,司棋,待书等上亭子来了。二人只得掩住这话,且和他们顽笑。 只见凤姐儿站在山坡上招手叫,红玉连忙弃了众人,跑至凤姐跟前,堆着笑问:“奶奶使唤作什么事?”凤姐打谅了一打谅,见他生的干净俏丽,说话知趣,因笑道:“我的丫头今儿没跟进我来。我这会子想起一件事来,要使唤个人出去,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的齐全不齐全?”红玉笑道:“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若说的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凭奶奶责罚就是了。”凤姐笑道:“你是那位小姐房里的?我使你出去,他回来找你,我好替你说的。”红玉道:“我是宝二爷房里的。”凤姐听了笑道:“嗳哟!你原来是宝玉房里的,怪道呢。也罢了,等他问,我替你说。你到我们家,告诉你平姐姐: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底下放着一卷银子,那是一百六十两,给绣匠的工价,等张材家的来要,当面称给他瞧了,再给他拿去。再里头床头间有一个小荷包拿了来。” 红玉听说撤身去了,回来只见凤姐不在这山坡子上了。因见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便赶上来问道:“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里去了?”司棋道:“没理论。”红玉听了,抽身又往四下里一看,只见那边探春宝钗在池边看鱼。红玉上来陪笑问道:“姑娘们可知道二奶奶那去了?”探春道:“往你大奶奶院里找去。”红玉听了,才往稻香村来,顶头只见晴雯,绮霰,碧痕,紫绡,麝月,待书,入画,莺儿等一群人来了。晴雯一见了红玉,便说道:“你只是疯罢!院子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爖,就在外头逛。”红玉道:“昨儿二爷说了,今儿不用浇花,过一日浇一回罢。我喂雀儿的时侯,姐姐还睡觉呢。”碧痕道:“茶炉子呢?”红玉道:“今儿不该我爖的班儿,有茶没茶别问我。”绮霰道:“你听听他的嘴!你们别说了,让他逛去罢。”红玉道:“你们再问问我逛了没有。二奶奶使唤我说话取东西的。”说着将荷包举给他们看,方没言语了,大家分路走开。晴雯冷笑道:“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把我们不放在眼里。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不曾呢,就把他兴的这样!这一遭半遭儿的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儿上才算得。”一面说着去了。 这里红玉听说,不便分证,只得忍着气来找凤姐儿。到了李氏房中,果见凤姐儿在这里和李氏说话儿呢。红玉上来回道:“平姐姐说,奶奶刚出来了,他就把银子收了起来,才张材家的来讨,当面称了给他拿去了。”说着将荷包递了上去,又道:“平姐姐教我回奶奶:才旺儿进来讨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平姐姐就把那话按着奶奶的主意打发他去了。”凤姐笑道:“他怎么按我的主意打发去了?”红玉道:“平姐姐说: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 话未说完,李氏道:“嗳哟哟!这些话我就不懂了。什么‘奶奶’‘爷爷’的一大堆。”凤姐笑道:“怨不得你不懂,这是四五门子的话呢。”说着又向红玉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说的齐全。别像他们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嫂子你不知道,如今除了我随手使的几个丫头老婆之外,我就怕和他们说话。他们必定把一句话拉长了作两三截儿,咬文咬字,拿着腔儿,哼哼唧唧的,急的我冒火,他们那里知道!先时我们平儿也是这么着,我就问着他:难道必定装蚊子哼哼就是美人了?说了几遭才好些儿了。”李宫裁笑道:“都像你泼皮破落户才好。”凤姐又道:“这一个丫头就好。方才两遭,说话虽不多,听那口声就简断。”说着又向红玉笑道:“你明儿伏侍我去罢。我认你作女儿,我一调理你就出息了。” 红玉听了,扑哧一笑。凤姐道:“你怎么笑?你说我年轻,比你能大几岁,就作你的妈了?你还作春梦呢!你打听打听,这些人头比你大的大的,赶着我叫妈,我还不理。今儿抬举了你呢!”红玉笑道:“我不是笑这个,我笑奶奶认错了辈数了。我妈是奶奶的女儿,这会子又认我作女儿。”凤姐道:“谁是你妈?”李宫裁笑道:“你原来不认得他?他是林之孝之女。”凤姐听了十分诧异,说道:“哦!原来是他的丫头。”又笑道:“林之孝两口子都是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我成日家说,他们倒是配就了的一对夫妻,一个天聋,一个地哑。那里承望养出这么个伶俐丫头来!你十几岁了?”红玉道:“十七岁了。”又问名字,红玉道:“原叫红玉的,因为重了宝二爷,如今只叫红儿了。” 凤姐听说将眉一皱,把头一回,说道:“讨人嫌的很!得了玉的益似的,你也玉,我也玉。”因说道:“既这么着肯跟,我还和他妈说,‘赖大家的如今事多,也不知这府里谁是谁,你替我好好的挑两个丫头我使’,他一般答应着。他饶不挑,倒把这女孩子送了别处去。难道跟我必定不好?”李氏笑道:“你可是又多心了。他进来在先,你说话在后,怎么怨的他妈!”凤姐道:“既这么着,明儿我和宝玉说,叫他再要人去,叫这丫头跟我去。可不知本人愿意不愿意?”红玉笑道:“愿意不愿意,我们也不敢说。只是跟着奶奶,我们也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的事也得见识见识。”刚说着,只见王夫人的丫头来请,凤姐便辞了李宫裁去了。红玉回怡红院去,不在话下。 如今且说林黛玉因夜间失寐,次日起来迟了,闻得众姊妹都在园中作饯花会,恐人笑他痴懒,连忙梳洗了出来。刚到了院中,只见宝玉进门来了,笑道:“好妹妹,你昨儿可告我了不曾?教我悬了一夜心。”林黛玉便回头叫紫鹃道:“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纱屉,看那大燕子回来,把帘子放下来,拿狮子倚住,烧了香就把炉罩上。”一面说一面又往外走。宝玉见他这样,还认作是昨日中晌的事,那知晚间的这段公案,还打恭作揖的。林黛玉正眼也不看,各自出了院门,一直找别的姊妹去了。宝玉心中纳闷,自己猜疑:看起这个光景来,不像是为昨日的事,但只昨日我回来的晚了,又没有见他,再没有冲撞了他的去处了。一面想,一面由不得随后追了来。 只见宝钗探春正在那边看鹤舞,见黛玉去了,三个一同站着说话儿。又见宝玉来了,探春便笑道:“宝哥哥,身上好?我整整的三天没见你了。”宝玉笑道:“妹妹身上好?我前儿还在大嫂子跟前问你呢。”探春道:“宝哥哥,你往这里来,我和你说话。”宝玉听说,便跟了他,离了钗,玉两个,到了一棵石榴树下。探春因说道:“这几天老爷可曾叫你?”宝玉笑道:“没有叫。”探春说:“昨儿我恍惚听见说老爷叫你出去的。”宝玉笑道:“那想是别人听错了,并没叫的。”探春又笑道:“这几个月,我又攒下有十来吊钱了,你还拿了去,明儿出门逛去的时侯,或是好字画,好轻巧顽意儿,替我带些来。”宝玉道:“我这么城里城外,大廊小庙的逛,也没见个新奇精致东西,左不过是那些金玉铜磁没处撂的古董,再就是绸缎吃食衣服了。”探春道:“谁要这些。怎么像你上回买的那柳枝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这就好了。我喜欢的什么似的,谁知他们都爱上了,都当宝贝似的抢了去了。”宝玉笑道:“原来要这个。这不值什么,拿五百钱出去给小子们,管拉一车来。”探春道:“小厮们知道什么。你拣那朴而不俗,直而不拙者,这些东西,你多多的替我带了来。我还像上回的鞋作一双你穿,比那一双还加工夫,如何呢?” 宝玉笑道:“你提起鞋来,我想起个故事:那一回我穿着,可巧遇见了老爷,老爷就不受用,问是谁作的。我那里敢提‘三妹妹’三个字,我就回说是前儿我生日,是舅母给的。老爷听了是舅母给的,才不好说什么,半日还说:‘何苦来!虚耗人力,作践绫罗,作这样的东西。’我回来告诉了袭人,袭人说这还罢了,赵姨娘气的抱怨的了不得:‘正经兄弟,鞋搭拉袜搭拉的没人看的见,且作这些东西!’”探春听说,登时沉下脸来,道:“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作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没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呢!我不过是闲着没事儿,作一双半双,爱给那个哥哥弟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这也是白气。”宝玉听了,点头笑道:“你不知道,他心里自然又有个想头了。”探春听说,益发动了气,将头一扭,说道:“连你也糊涂了!他那想头自然是有的,不过是那阴微鄙贱的见识。他只管这么想,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姊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论理我不该说他,但忒昏愦的不像了!还有笑话呢:就是上回我给你那钱,替我带那顽的东西。过了两天,他见了我,也是说没钱使,怎么难,我也不理论。谁知后来丫头们出去了,他就抱怨起来,说我攒的钱为什么给你使,倒不给环儿使呢。我听见这话,又好笑又好气,我就出来往太太跟前去了。”正说着,只见宝钗那边笑道:“说完了,来罢。显见的是哥哥妹妹了,丢下别人,且说梯己去。我们听一句儿就使不得了!”说着,探春宝玉二人方笑着来了。 宝玉因不见了林黛玉,便知他躲了别处去了,想了一想,索性迟两日,等他的气消一消再去也罢了。因低头看见许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锦重重的落了一地,因叹道:“这是他心里生了气,也不收拾这花儿来了。待我送了去,明儿再问着他。”说着,只见宝钗约着他们往外头去。宝玉道:“我就来。”说毕,等他二人去远了,便把那花兜了起来,登山渡水,过树穿花,一直奔了那日同林黛玉葬桃花的去处来。将已到了花冢,犹未转过山坡,只听山坡那边有呜咽之声,一行数落着,哭的好不伤感。宝玉心下想道:“这不知是那房里的丫头,受了委曲,跑到这个地方来哭。”一面想,一面煞住脚步,听他哭道是: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宝玉听了不觉痴倒。要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
岁暮到家/岁末到家
《岁暮到家》一诗用朴素的语言,细腻地刻画了久别回家后母子相见时真挚而复杂的感情。神情话语,如见如闻,游子归家,为母的定然高兴,“爱子心无尽”,首句虽然直白,却意蕴深重。“寒衣针线密,家信墨痕新”,体现母亲对自己的十分关切、爱护。“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二句,把母亲对爱子无微不至的关怀写得多么真实、生动,情深意重,让所有游子读后热泪盈眶。最后二句“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是写作者自己心态的。这里写出了自己出外谋生,没有成就,惭愧没有尽到儿子照应母亲和安慰母亲的责任。不敢直率诉说在外风尘之苦,而是婉转回答母亲的问话,以免老人家听了难受。全诗质朴无华,没有一点矫饰,却能引起读者的共鸣和回味。
观游鱼
此诗是一首七言绝句。写诗人池畔观鱼,有儿童在垂钩钓鱼,有感而发。这两句是说,爱鱼之心人各有异,我给鱼施食,你垂钩钓鱼,情趣是不同的。即景写情,对比强烈,极易发人深思,从中引出各种“心各异”的情状和道理来。于平淡中见新奇,韵味悠长。
幽梦影 · 卷三 · 四十七
镜中之影,着色人物也;月下之影,写意人物也;镜中之影,钩边画也;月下之影,没骨画也;月中山河之影,天文中地理也;水中星月之象,地理中天文也。
玲珑四犯 · 招梦用前韵
好梦谁同,有皓齿丹唇,人儿绝少。媚寝思香,远胜却邯郓道。一声砌竹惊回,正月影、空床初到。拟欲赋、夜来神遇,荐枕在朝云庙。 缠绵一似春蚕死,向雪茧、窝中萦抱。乍可是云轻雨薄,未透相思窍。嘱付惜春御史,领风月,让伊清要。把莺声燕语,安排莫使,幽欢惊觉。
送韦司马别
《送韦司马别》,南朝梁时期何逊所做的五言诗。这首诗最突出的艺术特色之一,就是成功地运用了“顶真格”。所谓“顶真格”,就是以上句的末几字(词语或句子)做下句的开头,使语句递接紧凑而生动畅达,读来抑扬顿挫,缠绵不绝。亦称“联珠格”。 韦司马,即韦爱。齐东昏侯永元三年(公元501年)春正月,萧衍为征东将军,从襄阳兴师讨伐东昏侯,留弟冠军将军萧伟行雍州(治所在今湖北襄阳)州府事,以壮武将军韦爱为其司马,带襄阳令。时齐兴太守颜僧都等据郡反,爱沉敏有谋,率众千馀人,与僧都等战于始平郡南,大破之。梁天监元年(公元502年),进号辅国将军,寻除宁蜀太守,与益州刺史邓元起西上袭刘季连,行至公安,道病卒(见《梁书·韦爱传》)。此诗当作于齐东昏侯永元三年(公元501年)韦爱为雍州司马时。 张玉谷说:“此送别后还家写意之诗,非送别时作也。”(《古诗赏析》)全诗三十句,可分为五个段落,每段六句。第一段写江边话别时难舍难分的情景。第二段写韦爱乘舟离去,作者登楼远望时的心情。第三段写送归路上的感受。第四段写到家所见情景。第五段写辗转思念、夜不成寐的苦况。可谓层次分明,结构谨严。 顶真格又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几乎句句“联珠”的,如李白的《白云歌送刘十六归山》:“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长随君,君入楚山里,云亦随君渡湘水。湘水上,女萝衣,白云堪卧君早归。”宋元时更流行为一种带游戏性的文体,如《中原音韵》载《越调·小桃红》:“断肠人寄断肠词,词写心间事,事到头来不由自,自寻思,思量往日真诚志,志诚是有,有情谁似,似俺那人儿。”一种是段与段之间“联珠”的,这首诗就是这样。全诗五段,每段最后几字与下段最前几字相同或稍有变化,如第二段结尾“汹汹浪隐舟”与第三段开头“隐舟邈已远”,第四段结尾“竹里见萤飞”与第五段“萤飞飞不息”,首尾两字完全相同;而第一段结尾“萧萧行帆举”与第二段开头“举帆越中流”,第三段结尾“知予衔泪返”与第四段开头“衔泪心依依”,首尾两三字则错综变化。运用“顶真格”,将全诗很自然地分为五个段落,每段都是六句,而且一段一换韵,平仄韵相间,又每段首句入韵。这样,从形式上看,非常整齐谨严,从声律上讲,读来反复顿挫,蝉联不断,大有缠绵悱恻,馀音绕梁三日不绝之妙,恰切地反映了主人公依恋难舍、思念不已的感情。所以沈德潜说:“每于顿挫处,蝉联而下,一往情深。”(《古诗源·卷十三》) 另一个艺术特色,就是叠字的运用。全诗共用了六组叠字,都恰到好处。如“悯悯分手毕,萧萧行帆举”,将风催舟发主客不忍离别的情景维妙维肖地表现了出来。这或许是化用了梁简文帝萧纲《伤离新体诗》的“凄凄隐去棹,悯悯怆还途”诗意。“逦逦山蔽日,汹汹浪隐舟”,连绵起伏的山峦隐没了落日的光辉,也挡住了送行者的视线,友人乘坐的小船在惊涛骇浪中忽隐忽现,这既写出了旅途的艰险,又细微深刻地表现了作者对友人的担心和关切。离情别景,宛然在目。“依依”,思恋之貌,“暧暧”,昏昧之貌,而这“暧暧”的薄暮景象,与那“依依”的离情别绪交织在一起,更加增强了艺术的感染力量。
最高楼 · 别妓王幼玉
人间最苦,最苦是分离。伊爱我,我怜伊。青草岸头人独立,画船东去橹声迟。楚天低,回望处,两依依。 后会也知俱有愿,未知何日是佳期。心下事、乱如丝。好天良夜还虚过,辜负我、两心知。愿伊家,衷肠在,一双飞。
左传 · 昭公 · 昭公八年
【经】八年春,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夏四月辛丑,陈侯溺卒。叔弓如晋。楚人执陈行人干征师杀之。陈公子留出奔郑。秋,蒐于红。陈人杀其大夫公子过。大雩,冬十月壬午,楚师灭陈。执陈公子招,放之于越。杀陈孔奂。葬陈哀公。 【传】八年春,石言于晋魏榆。晋侯问于师旷曰:「石何故言?」对曰:「石不能言,或冯焉。不然,民听滥也。抑臣又闻之曰:『作事不时,怨讟动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民力凋尽,怨讟并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于是晋侯方筑虒祁之宫。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徵,故怨远于其身。小人之言,僭而无征,故怨咎及之。《诗》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其是之谓乎?是宫也成,诸侯必叛,君必有咎,夫子知之矣。」 陈哀公元妃郑姬,生悼大子偃师,二妃生公子留,下妃生公子胜。二妃嬖,留有宠,属诸徒招与公子过。哀公有废疾。三月甲申,公子招、公子过杀悼大子偃师,而立公子留。 夏四月辛亥,哀公缢。干征师赴于楚,且告有立君。公子胜愬之于楚,楚人执而杀之。公子留奔郑。书曰「陈侯之弟招杀陈世子偃师」,罪在招也;「楚人执陈行人干征师杀之」,罪不在行人也。 叔弓如晋,贺虒祁也。游吉相郑伯以如晋,亦贺虒祁也。史赵见子大叔,曰:「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贺之?」子大叔曰:「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贺,将天下实贺。」 秋,大蒐于红,自根牟至于商、卫,革车千乘。 七月甲戌,齐子尾卒,子旗欲治其室。丁丑,杀梁婴。八月庚戌,逐子成、子工、子车,皆来奔,而立子良氏之宰。其臣曰:「孺子长矣,而相吾室,欲兼我也。」授甲,将攻之。陈桓子善于子尾,亦授甲,将助之。或告子旗,子旗不信。则数人告。将往,又数人告于道,遂如陈氏。桓子将出矣,闻之而还,游服而逆之。请命,对曰:「闻强氏授甲将攻子,子闻诸?」曰:「弗闻。」「子盍亦授甲?无宇请从。」子旗曰:「子胡然?彼孺子也,吾诲之犹惧其不济,吾又宠秩之。其若先人何?子盍谓之?《周书》曰:『惠不惠,茂不茂。』康叔所以服弘大也。」桓子稽颡曰:「顷、灵福子,吾犹有望。」遂和之如初。 陈公子招归罪于公子过而杀之。九月,楚公子弃疾帅师奉孙吴围陈,宋戴恶会之。冬十一月壬午,灭陈。舆嬖袁克,杀马毁玉以葬。楚人将杀之,请置之。既又请私,私于幄,加絰于颡而逃。使穿封戌为陈公,曰:「城麇之役,不谄。」侍饮酒于王,王曰:「城麇之役,女知寡人之及此,女其辟寡人乎?」对曰:「若知君之及此,臣必致死礼,以息楚。」晋侯问于史赵,曰:「陈其遂亡乎?」对曰:「未也。」公曰:「何故?」对曰:「陈,颛顼之族也。岁在鹑火,是以卒灭,陈将如之。今在析木之津,犹将复由。且陈氏得政于齐而后陈卒亡。自幕至于瞽瞍,无违命。舜重之以明德,置德于遂,遂世守之。及胡公不淫,胡周赐之姓,使祀虞帝。臣闻盛德必百世祀,虞之世数未也。继守将在齐,其兆既存矣。」
摸鱼儿 · 雁丘词
这是一首咏物词,词人为雁殉情而死的事所感动,才挥笔写下了《摸鱼儿·雁丘词》,寄托自己对殉情者的哀思。这首词紧紧围绕“情”字,以雁拟人,谱写了一曲凄恻动人的恋情悲歌。在词中,作者驰骋丰富的想象,运用比喻、拟人等艺术手法,对大雁殉情而死的故事,展开了深入细致的描绘,再加以充满悲剧气氛的环境描写的烘托,塑造了忠于爱情、生死相许的大雁的艺术形象,谱写了一曲凄婉缠绵,感人至深的爱情悲歌,是为中国古代歌颂忠贞爱情的佳词。
玲珑四犯 · 为法源寺丁香度,大石调
轻剪优昙,衬贝叶珊柯,经院芳昼。醉白碑廊,香沁艳阳如酒。还讶鬓影欺花,料未许、絮迷春逗。赋上林、玉树初就,谁管庾郎清瘦。 更摩文础铭思旧。绀云侵、紫衣重绣。东风待绾愁千结,前事空回首。休问故国梦华,怕误了、翠禽珍偶。寄麝尘新泪,凭咒钵,生红豆。
中庸 · 第二十五章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夏至避暑北池
昼晷已云极,宵漏自此长。 未及施政教,所忧变炎凉。 公门日多暇,是月农稍忙。 高居念田里,苦热安可当。 亭午息群物,独游爱方塘。 门闭阴寂寂,城高树苍苍。 绿筠尚含粉,圆荷始散芳。 于焉洒烦抱,可以对华觞。
水浒传 · 第一百零五回 · 宋公明避暑疗军兵 乔道清回风烧贼寇
话说王庆、段三娘与廖立斗不过六七合,廖立被王庆觑个破绽,一朴刀搠翻。段三娘赶上,复一刀,结果了性命。廖立做了半世强人,到此一场春梦。王庆挺朴刀喝道:“如有不随顺者,廖立为样。”众喽罗见杀了廖立,谁敢抗拒,都投戈拜服。王庆领众上山,来到寨中。此时已是东方发白。那山四面都是生成的石室,如房屋一般,因此叫做房山。属房州管下。当日王庆安顿了各人老小,计点喽罗,盘查寨中粮草,金银珍宝,锦制布疋等项。杀牛宰马,大赏喽罗。置酒与众人贺庆。众人遂推王庆为寨主。一面打造军器,一面训练喽罗,准备迎敌官兵,不在话下。 且说当夜房州差来擒捉王庆的一行都头、土兵、人役,被王庆等杀散。有逃奔得脱的,回州报知州尹张顾行说:“王庆等预先知觉,拒敌官兵。都头及报人黄达都被杀害。那夥凶人,投奔西去。”张顾行大惊。次早,计点士兵,杀死三十余名,伤者四十余人。张顾行即日与本州镇守军官计议,添差捕盗官军及营兵,前去追捕。因强人凶狠,官兵又损折了若干。房山寨喽罗日众。王庆等下山来打家劫舍。张顾行见贼势猖獗。一面行下文书,仰属县知会,守御本境,拨兵前来协力收捕。一面再与本州守御兵马都监胡有为计议剿捕。 胡有为整点营中军兵,择日起兵,前去剿捕。两营军忽然鼓噪起来。却是为两个月无钱米关给。今日瘪着肚皮,如何去杀贼?张顾行闻变,只得先将一个月钱米给散。只因这番给散,越激怒了军士。却是为何?当事的平日,不将军士抚恤节制。直到鼓噪,方才给发请受,已是骄纵了军心。更有一椿可笑处。今日有事,那扣头常例,又与平日一般克剥。他每平日受的克剥气多了,今日一总发泄出来。军情汹汹,一时发作。把那胡有为杀死。张顾行见势头不好,只护着印信,预先躲避。城中无主,又有本处无赖,附和了叛军。遂将良民焚劫。那强贼王庆,见城中变起,乘势领众多喽罗来打房州。那些叛军及乌合奸徒,反随顺了强人。因此王庆得志。遂被那厮占据了房州为巢穴。那张顾行到底躲避不脱,也被杀害。 王庆劫掳房州仓库钱粮,遣李助、段二、段五,分头于房山寨及各处竖立招军旗号,买马招军,积草屯粮。远近村镇,都被劫掠。那些游手无赖,及恶逆犯罪的人,纷纷归附。那时龚端、龚正,向被黄达讦告,家产荡尽。闻王庆招军,也来入了夥。邻近州县,只好保守城池,谁人敢将军马剿捕。被强人两月之内,便集聚了二万余人,打破邻近上津县、竹山县、郧乡县三个城池。邻近州县,申报朝廷。朝廷命就彼处发兵剿捕。宋朝官兵,多因粮饷不足,兵失操练,兵不畏将,将不知兵。一闻贼警,先是声张得十分凶猛,使士卒寒心,百姓丧胆。及到临阵对敌,将军怯懦,军士馁弱。怎禁得王庆等贼众,都是拼着性命杀来。官军无不披靡。因此被王庆越弄得大了。又打破了南丰府。到后东京调来将士,非贿蔡京、童贯,即赂杨戩、高俅。他每得了贿赂,那管什么庸懦。那将士费了本钱,弄得权柄上手、恣意克剥军粮,杀良冒功,纵兵掳掠,骚扰地方。反将赤子迫逼从贼。自此贼势渐大,纵兵南下。李助献计,因他是荆南人,仍扮做星相,入城密纠恶少奸棍,里应外合,袭破荆南城池。遂拜李助为军师,自称楚王。遂有江洋大盗,山寨强人,都来附和。三四年间,占据了宋朝六座军州。王庆遂于南丰城中,建造宝殿,内苑宫阙,僭号改元。也学宋朝,伪设文武职台,省院官僚,内相外将。对李助为军师都丞相,方翰为枢密,段二为护国统军大将,段五为辅国统军都督,范全为殿帅,龚端为宣抚使,龚正为转运使,专管支纳出入,考算钱粮,丘翔为御营使,伪立段氏为妃。自宣和元年作乱以来,至宣和五年春,那时宋江等正在河北征讨田虎,于壶关相拒之日。那边淮西王庆,又打破了云安军及宛州。一总被他占了八座军州。那八座?乃是: 南丰,荆南,山南,云安,安德,东川,宛州,西京, 那八处所属州县,共八十六处。王庆又于云安建造行宫,令施俊为留守官,镇守云安军。初时王庆令刘敏等侵夺宛州时,那宛州邻近东京。蔡京等瞒不过天子,奏过道君皇帝,敕蔡攸、童贯征讨王庆,来救宛州。蔡攸、童贯兵无节制,暴虐士卒,军心离散。因此被刘敏等杀得大败亏输。所以陷了宛州,东京震恐。蔡攸、童贯惧罪,只瞒着天子一个。 贼将刘敏、鲁成等,胜了蔡攸、童贯,遂将鲁州、襄州围困。却得宋江等平定河北班师,复奉诏征讨淮西。真是席不暇暖,马不停蹄。统领大兵二十余万,向南进发。才渡黄河,省院又行文来催促。陈安抚、宋江等兵马,星驰来救鲁州、襄州。宋江等冒着暑热,汗马驱驰,繇粟县、汜水一路行来,所过秋毫无犯。大兵已到阳翟州界。贼人闻宋江兵到来,鲁州、襄州二处,都解围去了。 那时张清、琼英、叶清看剐了田虎,受了皇恩,奉诏协助宋江,征讨王庆。张清等离了东京,已到颖昌州半月余了。闻宋先锋兵到,三人到军前迎接。参见毕,备述蒙恩褒封之事。宋江以下,称赞不已。宋江命张清等在军中听用。 宋江请陈安抚、侯参谋、罗武谕等,驻扎阳翟城中。自己大军不便入城。宋江传令,教大军都屯扎于方城山树林深密阴荫处,以避暑热。又因军士跋涉千里,中暑疲困者甚多。教安道全置办药料,医疗军士。再教军士搭盖凉庑,安顿马匹。令皇甫端调治,刻剐髦毛。吴用道:“大兵屯于丛林,恐敌人用火。”宋江道:“正要他用火。”宋江却教军士,再去于本山高岗凉荫树下,用竹蓬茅草,盖一小小山棚。当有河北降将乔道清会意,来禀宋江道:“乔某感先锋厚恩,今日愿略效微劳。”宋江大喜,密授计于乔道清,往山棚中去了。宋江挑选军士强健者三万人,令张清、琼英管领一万兵马,往东山麓埋伏。令孙安、卞祥,也管领一万人马,往西山麓埋伏。”只听我中军轰天炮响,一齐杀出。”将粮草都堆积于山南平麓,教李应、柴进,领五千军士看守。 分拨甫定,忽见公孙胜说道:“兄长筹画甚妙。但如此溽暑,军士远来疲病。倘贼人以精锐突至,我兵虽十倍于众,必不能取胜。待贫道略施小术,先除了众人烦燥,军马凉爽,自然强健。”说罢,便仗剑作法,脚踏魁罡二字,左手雷印,右手剑诀,凝神观想,向巽方取了生气一口,念咒一遍。须臾,凉风飒飒,云去冉冉,从本山岭岫中喷薄出来,弥漫了方城山一座。二十余万人马,都在凉风爽气之中。除此山外,依旧是销金铄铁般烈日,蜩蝉乱鸣,乌雀藏匿。宋江以下众人,十分欢喜,称谢公孙胜神功道德。如是六七日,又得安道全疗人,皇甫端调马,军兵马匹,渐渐强健,不在话下。 且说宛州守将刘敏,乃贼中颇有谋略者,贼人称为刘智伯。他探知宋江兵马屯扎山林丛密处避暑。他道:“宋江这夥,终是水泊草寇,不知兵法。所以不能成大事。待俺略施小计,管教那二十万军马,焦烂一半。”随即传令挑选轻捷军士五千人,各备火箭火炮火炬,再备战车二千辆,装载芦苇乾柴,及硫黄焰硝引火之物。每车一辆,令四人推送。此时是七月中旬,新秋天气。刘敏引了鲁成、郑捷、顾岑四员副将,及铁骑一万,人披软战,马摘銮铃,在后接应。刘敏留下偏将韩蘩、班泽等、镇守城池。刘敏等众,薄暮离城,恰遇南风大作。刘敏大喜道:“宋江等这夥人合败!”贼兵行至三更时分,才到方城山南二里外,忽然雾起,弥漫山谷。刘敏道:“天助俺成功!”才教军士在后擂鼓呐喊助威,令五千军士只向山林深密处,只顾将火箭火炮火炬射打焚烧上去。教寇猛、毕胜催趱推车军士,将火车点着,向山麓下屯量处烧来。众人正奋勇上前,忽的都叫道:“苦也!苦也!”却有恁般奇事,南风正猛,一霎时却怎么就转过北风。又听得山上霹雳般一声响亮,被乔道清使了回风返火的法。那些火箭火炬,都向南边贼阵里飞将来。却似千万修金蛇火龙,烈焰腾腾的,向贼兵飞扑将来。贼兵躲避不迭,都烧得焦头烂额。当下宋军中有口号四句,单笑那刘敏,道是: 军机固难测,贼人妄擘划。放火自烧军,好个刘智伯。 那时宋先锋教凌振将号炮施放。那炮直飞起半天里振响。东有张清、琼英,西有孙安、卞群,各领兵冲杀过来。贼兵大败亏输。鲁成被孙安一剑挥为两段。郑捷被琼英一石子打下马来。张清再一枪,结果了性命。顾岑被卞祥搠死。寇猛被乱兵所杀。二万三千人马,被火烧兵杀,折了一大半。其余四散逃窜。二千辆车,烧个尽绝。只有刘敏同三四百败残军卒,向南逃奔,到宛州去了。宋军不曾烧毁半茎柴草,也未常损折一个军卒。夺获马匹衣甲金鼓甚多。张清、孙安等得胜,到山寨献功。孙安献鲁成首级,张清、琼英献郑捷首级,卞祥献顾岑首级。宋江各各赏劳。标写乔道清头功,及张清、琼英、孙安、卞祥功次。 吴用道:“兄长妙算,已丧贼胆。但宛州山水盘纡,丘原膏沃,地称陆海。若贼人添拨兵将,以重兵守之,急切难克。目今金风却暑,玉露生凉,军马都已强健。当乘我军威大振,城中单弱,速往攻之必克。然须别分兵南北屯扎,以防贼人救兵冲突。”宋江称善,依计传令。教关胜、秦明、杨志、黄信、孙立、宣赞、郝思文、陈达、杨春、周通,统领兵马三万,屯扎宛州之东,以防贼人南来救兵。林冲、呼延灼、董平、索超、韩滔、彭玘、单廷珪、魏定国、欧鹏、邓飞,领兵三万,屯扎宛州之西,以拒贼人北来兵马。众将遵令,整点军马去了。当有河北降将孙安等一十七员,一齐来禀道:“某等蒙先锋收录,深感先锋优礼。今某等愿为前部,前去攻城,少报厚恩。”宋江依允。遂令张清、琼英,统领孙安等十七员将佐,军马五万为前部。那十七员?乃是: 孙安,马灵,卞祥,山士奇,唐斌,文仲容,崔埜,金鼎,黄钺,梅玉,金祯,毕胜,潘迅,杨芳,冯升,胡迈,叶清。 当下张清遵令,统领将佐军兵,望宛州征进去了。宋江同卢俊义、吴用等,管领其余将佐,大兵拔寨都起,离了方城山,望南进发。到宛州十里外扎寨。令李云、汤隆、陶宗旺监造攻城器具,推送张清等军前备用。张清等众将,领兵马将宛州围得水泄不通。城中守将刘敏,是那夜中了宋江之计,只逃脱得性命。到宛州,即差人往南丰王庆处申报,并行文邻近州县求取救兵。今日被宋兵围了城池,只令坚守城池,待救兵至,方可出击。宋兵攻打城池,一连六七日,城垣坚固,急切不能得下。宛州城北临汝州贼将张寿,领救兵二万前来。被林冲等杀其主将张寿。其余偏牙将士及军卒,都溃散去了。同日又有宛州之南,安昌、义阳等县救兵到来。被关胜等大败贼兵,擒其将柏仁、张怡,送到宋江大寨正刑讫。二处斩获甚多。此时李云等已造就攻城器具。孙安、马灵等,同心协力,令军士囊士,四面拥堆距(音:烟),逼近城垣。又选勇敢轻捷之士,用飞桥转关辘辒,越沟堑,渡池濠。军士一齐奋勇登城。遂克宛州。活擒守将刘敏。其余偏牙将佐,杀死二十余名,杀死军士五千余人,降者万人。宋江等大兵入城。将刘敏正法枭示,出榜安民。标写关胜、林冲、张清并孙安等众将功次。差人到阳翟州陈安抚处报捷,并请陈安抚等移镇宛州。陈安抚闻报大喜。随即同了侯参谋、罗武谕来到宛州。宋江等出郭,迎接入城。陈安抚称赞宋江等功勋,是不必得说。 宋江在宛州料理军务,过了十余日。此时已是八月初旬,暑气渐退。宋江对吴用计议道:“如今当取那一处城池?”吴用道:“此处南去山南军,南极湖湘,北控关洛,乃是楚蜀咽喉之会。当先取此城,以分贼势。”宋江道:“军师所言,正合我意。”遂留花荣、林冲、宣赞、郝思文、吕方、郭盛,辅助陈安抚等,管领兵马五万,镇守宛州。陈安抚又留了圣手书生萧让。传令水军头领李俊等八员,统驾水军船只,由泌水至山南城北汉江会集。 宋江将陆兵分作三队,辞别陈安抚,统领众多将佐,并军马一十五万,离了宛州,杀奔山南军来。真个是:万马奔驰天地怕,千军踊跃鬼神愁。毕竟宋兵如何攻取山南?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