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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 · 庄公 · 庄公二十三年
【经】二十有三年春,公至自齐。祭叔来聘。夏,公如齐观社。公至自齐。荆人来聘。公及齐侯遇于谷。萧叔朝公。秋,丹桓宫楹。冬十有一月,曹伯射姑卒。十有二月甲寅,公会齐侯盟于扈。 【传】二十三年夏,公如齐观社,非礼也。曹刿谏曰:「不可。夫礼,所以整民也。故会以训上下之则,制财用之节;朝以正班爵之义,帅长幼之序;征伐以讨其不然。诸侯有王,王有巡守,以大习之。非是,君不举矣。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 晋桓、庄之族逼,献公患之。士蔿曰:「去富子,则群公子可谋也已。」公曰:「尔试其事。」士蔿与群公子谋,谮富子而去之。 秋,丹桓宫之楹。
寒菊
这首七言绝句咏物诗,以寒菊象征忠于故国决不向新朝俯首的凛然气节。诗中句句扣紧寒菊的自然物性来写,妙在这些自然物性又处处关合、暗示出诗人的情怀。“抱香”,喻指自己高洁的民族情操,“北风”,双关语,暗示北方来的蒙古统治者。全诗写得壮烈激昂,掷地有声。
丰乐亭记
《丰乐亭记》是北宋文学家欧阳修创作的一篇散文。这篇文章除记述建丰乐亭的经过及与滁人共游之乐外,还描绘了滁州从战乱到和平的变迁,从而寄托了安定来之不易,应予珍惜的命意和与民同乐的政治思想。
打马图经序
李易安以词名世,生前身后都获得了极高声誉。与词相比,她的文章传世很少,不过寥寥数篇。在这数篇中以打马遊戏为题材的就有三篇:《打马图经序》、《打马赋》、《打马图经命词》。 李易安撰有《打马图经》一卷,书中有序有赋、有图有例有论。而《打马图经序》(又被称为《打马图序》)是易安为《打马图经》的序言。 本文优美畅达,富于情感。清人周中孚评价《打马图经序》:「文词工雅可观,非他人所及也。」《打马图经序》作于宋绍兴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写作顺序当在《打马图经》之后,《打马赋》之前。
列子 · 汤问 · 两儿辩日
本文出自列御寇所编的《列子·汤问·两儿辩日》,是一篇极具教育意义的寓言文言文。通过两儿争辩太阳在早晨和中午距离人们远近的问题,孔子不能判断谁是谁非的事,体现了两儿善于观察、说话有理有据和孔子实事求是的态度。 《两小辩日》表现了古人为认识自然、探求客观事理而独立思考、大胆质疑、实事求是的精神;同时阐述了“学无止境,我们要不断学习”的道理。 通过阅读,我们发现两个小孩有着善于观察、大胆质疑、勇于探索的精神,而孔子则实事求是、谦虚谨慎——这说明了治学要实事求是,不能不懂装懂的道理。 对于两个小孩为什么观点不同,那是因为他们看事物的角度不同:一个从视觉出发,用“如车盖”和“如盘盂”的比喻,生动形象的写出了太阳形状的大小;另一个从触觉出发,用“如探汤”的比喻生动形象的写出了太阳在中午时的灼热。
左传 · 哀公 · 哀公十一年
【经】十有一年春,齐国书帅师伐我。夏,陈辕颇出奔郑。五月,公会吴伐齐。甲戌,齐国书帅师及吴战于艾陵,齐师败绩,获齐国书。秋七月辛酉,滕子虞母卒。冬十有一月,葬滕隐公。卫世叔齐出奔宋。 【传】十一年春,齐为鄎故,国书、高无丕帅师伐我,及清。季孙谓其宰冉求曰:「齐师在清,必鲁故也。若之何?」求曰:「一子守,二子从公御诸竟。」季孙曰:「不能。」求曰:「居封疆之间。」季孙告二子,二子不可。求曰:「若不可,则君无出。一子帅师,背城而战。不属者,非鲁人也。鲁之群室,众于齐之兵车。一室敌车,优矣。子何患焉?二子之不欲战也宜,政在季氏。当子之身,齐人伐鲁而不能战,子之耻也。大不列于诸侯矣。」季孙使从于朝,俟于党氏之沟。武叔呼而问战焉,对曰:「君子有远虑,小人何知?」懿子强问之,对曰:「小人虑材而言,量力而共者也。」武叔曰:「是谓我不成丈夫也。」退而蒐乘,孟孺子泄帅右师,颜羽御,邴泄为右。冉求帅左师,管周父御,樊迟为右。季孙曰:「须也弱。」有子曰:「就用命焉。」季氏之甲七千,冉有以武城人三百为己徒卒。老幼守宫,次于雩门之外。五日,右师从之。公叔务人见保者而泣,曰:「事充政重,上不能谋,士不能死,何以治民?吾既言之矣,敢不勉乎!」 师及齐师战于郊,齐师自稷曲,师不逾沟。樊迟曰:「非不能也,不信子也。请三刻而逾之。」如之,众从之。师入齐军,右师奔,齐人从之,陈瓘、陈庄涉泗。孟之侧后入以为殿,抽矢策其马,曰:「马不进也。」林不狃之伍曰:「走乎?」不狃曰:「谁不如?」曰:「然则止乎?」不狃曰:「恶贤?」徐步而死。师获甲首八十,齐人不能师。宵,谍曰:「齐人遁。」冉有请从之三,季孙弗许。孟孺子语人曰:「我不如颜羽,而贤于邴泄。子羽锐敏,我不欲战而能默。泄曰:『驱之。』」公为与其嬖僮汪錡乘,皆死,皆殡。孔子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可无殇也。」冉有用矛于齐师,故能入其军。孔子曰:「义也。」 夏,陈辕颇出奔郑。初,辕颇为司徒,赋封田以嫁公女。有馀,以为己大器。国人逐之,故出。道渴,其族辕咺进稻醴、梁糗、糗脯焉。喜曰:「何其给也?」对曰:「器成而具。」曰:「何不吾谏?」对曰:「惧先行。」 为郊战故,公会吴子伐齐。五月,克博,壬申,至于羸。中军从王,胥门巢将上军,王子姑曹将下军,展如将右军。齐国书将中军,高无丕将上军,宗楼将下军。陈僖子谓其弟书:「尔死,我必得志。」宗子阳与闾丘明相厉也。桑掩胥御国子,公孙夏曰:「二子必死。」将战,公孙夏命其徒歌《虞殡》。陈子行命其徒具含玉。公孙挥命其徒曰:「人寻约,吴发短。」东郭书曰:「三战必死,于此三矣。」使问弦多以琴,曰:「吾不复见子矣。」陈书曰:「此行也,吾闻鼓而已,不闻金矣。」 甲戌,战于艾陵,展如败高子,国子败胥门巢。王卒助之,大败齐师。获国书、公孙夏、闾丘明、陈书、东郭书,革车八百乘,甲首三千,以献于公。将战,吴子呼叔孙,曰:「而事何也?」对曰:「从司马。」王赐之甲、剑、铍,曰:「奉尔君事,敬无废命。」叔孙未能对,卫赐进,曰:「州仇奉甲从君。」而拜。公使大史固归国子之元,置之新箧,褽之以玄纁,加组带焉。置书于其上,曰:「天若不识不衷,何以使下国?」 吴将伐齐,越子率其众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馈赂。吴人皆喜,惟子胥惧,曰:「是豢吴也夫!」谏曰:「越在我,心腹之疾也。壤地同,而有欲于我。夫其柔服,求济其欲也,不如早从事焉。得志于齐,犹获石田也,无所用之。越不为沼,吴其泯矣,使医除疾,而曰:『必遗类焉』者,未之有也。《盘庚之诰》曰:『其有颠越不共,则劓殄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邑。』是商所以兴也。今君易之,将以求大,不亦难乎?」弗听,使于齐,属其子于鲍氏,为王孙氏。反役,王闻之,使赐之属镂以死,将死,曰:「树吾墓梵檟檟可材也。吴其亡乎!三年,其始弱矣。盈必毁,天之道也。」 秋,季孙命修守备,曰:「小胜大,祸也。齐至无日矣。」 冬,卫大叔疾出奔宋。初,疾娶于宋子朝,其娣嬖。子朝出。孔文子使疾出其妻而妻之。疾使侍人诱其初妻之娣,置于犁,而为之一宫,如二妻。文子怒,欲攻之。仲尼止之。遂夺其妻。或淫于外州,外州人夺之轩以献。耻是二者,故出。卫人立遗,使室孔姞。疾臣向魋纳美珠焉,与之城锄。宋公求珠,魋不与,由是得罪。及桓氏出,城锄人攻大叔疾,卫庄公复之。使处巢,死焉。殡于郧,葬于少禘。 初,晋悼公子憖亡在卫,使其女仆而田。大叔懿子止而饮之酒,遂聘之,生悼子。悼子即位,故夏戊为大夫。悼子亡,卫人剪夏戊。孔文子之将攻大叔也,访于仲尼。仲尼曰:「胡簋之事,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退,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文子遽止之,曰:「圉岂敢度其私,访卫国之难也。」将止。鲁人以币召之,乃归。 季孙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仲尼曰:「丘不识也。」三发,卒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仲尼不对。而私于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如是则以丘亦足矣。若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以田赋,将又不足。且子季孙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访焉?」弗听。
观潮
本篇选自《武林旧事》卷三。《武林旧事》一书系周密于宋亡之后所写,内容主要追记南宋岁时风俗、市井琐细,兼及游观之盛、娱乐之资,相当详备细致;而渗透于其中的,又是一种“恻恻兴亡”的盛衰感慨。 本篇主要描绘“钱塘观潮”的盛况。对此,另外几部杭州的风俗志(《都域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和《梦粱录》)都先已有过记述,不过都远不如此文生动形象。全文可分四层: 第一层写潮来之状。它用动态的“镜头摄像法”描写了初来之状(“仅如银线”)、既来之状(“既而渐近,则玉城雪岭”),又配之以“音响效果”(“大声如雷霆”),收到了文字尽管简约而令人视听不暇应接的艺术功效。 第二层写教阅水军的场面。其中的“场景”又多次转换:先是“艨艟数百,分列两岸”和乘骑弄旗、舞刀弄枪于水面的雄伟场面;接着写两军(假设的军事演习)交战、硝烟弥漫的场面,最后写烟消波静、“敌船”匿迹的场面。使人如同亲眼目睹这一番水战那样,感到十分真切。 第三层写“弄潮儿”的竞技,他们披发文身,手持大旗,争相逆潮而上;虽于鲸波万顷之中,却能不湿旗尾!读后使人为之咋舌鼓掌。 第四层写杭州市民和皇室的观潮情景,其中突出描写了杭州城的豪奢:请看,江岸十余里间,触处珠翠罗绮;而皇帝在“天开图画台”上观潮,远望去简直就像是在神仙台上那般。读到这里,虽然文字嘎然而止,但作者在提笔追忆往事时的那种“时移物换,忧患飘零,追想昔游,殆如梦寐”的兴亡盛衰之感,却又“言在纸外”地悄然升起矣。 总观全篇,尽管篇幅不长,而场面热闹、内容丰富,这大大得力于作者善于剪裁、善于描绘的文字功力。首先,它剪裁得当,叙写井然,给人以场面多变而层次井然的印象,其次,它语言简练,却又描绘细致,又给人以“尺幅之中层千里之势”的艺术享受。应该感谢周密,他给我们留下了这幅13世纪南宋优美的杭城风俗图画。
入彭蠡湖口
《入彭蠡湖口》是晋宋之际诗人谢灵运创作的一首山水诗。此诗作于前往临川途中由长江入彭蠡湖口时。诗中细致地描写了入彭蠡湖口的经过与所见的景物。面对彭蠡湖,诗人看到灵异不显,异人隐迹,暗喻贤人隐世之理,故最后发出“弦绝念弥敦”之叹。全诗意境疏朗高远,笔致趋于跳荡,用典不露痕迹,情景理融为一体,显示出山水诗进一步脱略玄言诗影响的历史进程。
左传 · 僖公 · 僖公五年
【经】五年春,晋侯杀其世子申生。杞伯姬来朝其子。夏,公孙兹如牟。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会王世子于首止。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止。郑伯逃归不盟。楚人灭弦,弦子奔黄。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冬,晋人执虞公。 【传】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公既视朔,遂登观台以望。而书,礼也。凡分、至、启、闭,必书云物,为备故也。 晋侯使以杀大子申生之故来告。 初,晋侯使士蒍为二公子筑蒲与屈,不慎,置薪焉。夷吾诉之。公使让之。士蒍□稽首而对曰:「臣闻之,无丧而戚,忧必仇焉。无戎而城,仇必保焉。寇仇之保,又何慎焉!守官废命不敬,固仇之保不忠,失忠与敬,何以事君?《诗》云:『怀德惟宁,宗子惟城。』君其修德而固宗子,何城如之?三年将寻师焉,焉用慎?」退而赋曰:「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及难,公使寺人披伐蒲。重耳曰:「君父之命不校。」乃徇曰:「校者吾仇也。」逾垣而走。披斩其祛,遂出奔翟。 夏,公孙兹如牟,娶焉。 会于首止,会王大子郑,谋宁周也。 陈辕宣仲怨郑申侯之反己于召陵,故劝之城其赐邑,曰:「美城之,大名也,子孙不忘。吾助子请。」乃为之请于诸侯而城之,美。遂谮诸郑伯,曰:「美城其赐邑,将以叛也。」申侯由是得罪。 秋,诸侯盟。王使周公召郑伯,曰:「吾抚女以从楚,辅之以晋,可以少安。」郑伯喜于王命而惧其不朝于齐也,故逃归不盟,孔叔止之曰:「国君不可以轻,轻则失亲。失亲患必至,病而乞盟,所丧多矣,君必悔之。」弗听,逃其师而归。 楚斗谷於菟灭弦,弦子奔黄。 于是江、黄、道、柏方睦于齐,皆弦姻也。弦子恃之而不事楚,又不设备,故亡。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逼乎?亲以宠逼,犹尚害之,况以国乎?」公曰:「吾享祀丰洁,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 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问于卜偃曰:「吾其济乎」?对曰:「克之。」公曰:「何时?」对曰:「童谣云:『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旗。鹑之贲贲,天策焞焞,火中成军,虢公其奔。』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鹑火中,必是时也。」 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而修虞祀,且归其职贡于王。 故书曰:「晋人执虞公。」罪虞,且言易也。
笠翁对韵 · 下卷 · 十蒸
蘋对蓼,芡对菱。雁弋对鱼罾。齐纨对鲁缟,蜀锦对吴绫。星渐没,日初升。九聘对三征。萧何曾作吏,贾岛昔为僧。贤人视履循规矩,大斧挥斤按准绳。野渡春风,人喜乘潮移酒舫;江天暮雨,客愁隔岸对渔灯。 谈对吐,谓对称。冉闵对颜曾。侯嬴对伯嚭,祖逖对孙登。抛白纻,宴红绫。胜友对良朋。争名如逐鹿,谋利似趋蝇。仁杰姨惭周不仕,王陵母识汉方兴。句写穷愁,浣花寄迹传工部;诗吟变乱,凝碧伤心叹右丞。
国风 · 秦风 · 无衣
《国风·秦风·无衣》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是一首激昂慷慨、同仇敌忾的战歌,表现了秦国军民团结互助、共御外侮的高昂士气和乐观精神,其独具矫健而爽朗的风格正是秦人爱国主义精神的反映。全诗共三章,采用了重章叠唱的形式,叙说着将士们在大敌当前、兵临城下之际,他们以大局为重,与周王室保持一致,一听“王于兴师”,磨刀擦枪、舞戈挥戟,奔赴前线共同杀敌的英雄主义气概。
国风 · 邶风 · 二子乘舟
《二子乘舟》是《诗经·邶风》第19篇。先秦时代邶地华夏族民歌。全诗2章,章4句。全诗通过对飘飘远逝的二子和船影等画面的描写,形象生动地表达了卫国人民对“二子”之间感情的欣赏与感动。
苏幕遮 · 扇留风
扇留风,冰却暑。夏木阴阴,相对黄鹂语。薄晚轻阴还阁雨。远岸烟深,仿佛菱歌举。 燕归来,花落去。几度逢迎,几度伤羁旅。油壁西陵人识否。好约追凉,小舣蒹葭浦。
红楼梦 · 第六十回 · 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来茯苓霜
话说袭人因问平儿,何事这样忙乱。平儿笑道:“都是世人想不到的,说来也好笑,等几日告诉你,如今没头绪呢,且也不得闲儿。”一语未了,只见李纨的丫鬟来了,说:“平姐姐可在这里,奶奶等你,你怎么不去了?”平儿忙转身出来,口内笑说:“来了,来了。”袭人等笑道:“他奶奶病了,他又成了香饽饽了,都抢不到手。”平儿去了不提。 宝玉便叫春燕:“你跟了你妈去,到宝姑娘房里给莺儿几句好话听听,也不可白得罪了他。”春燕答应了,和他妈出去。宝玉又隔窗说道:“不可当着宝姑娘说,仔细反叫莺儿受教导。” 娘儿两个应了出来,一壁走着,一面说闲话儿。春燕因向他娘道:“我素日劝你老人家再不信,何苦闹出没趣来才罢。”他娘笑道:“小蹄子,你走罢,俗语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如今知道了。你又该来支问着我。”春燕笑道:“妈,你若安分守己,在这屋里长久了,自有许多的好处。我且告诉你句话:宝玉常说,将来这屋里的人,无论家里外头的,一应我们这些人,他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与本人父母自便呢。你只说这一件可好不好?”他娘听说,喜的忙问:“这话果真?”春燕道:“谁可扯这谎作什么?”婆子听了,便念佛不绝。 当下来至蘅芜苑,正值宝钗、黛玉、薛姨妈等吃饭。莺儿自去泡茶,春燕便和他妈一径到莺儿前,陪笑说:“方才言语冒撞了,姑娘莫嗔莫怪,特来陪罪”等语。莺儿忙笑让坐,又倒茶。他娘儿两个说有事,便作辞回来。忽见蕊官赶出叫:“妈妈姐姐,略站一站。”一面走上来,递了一个纸包给他们,说是蔷薇硝,带与芳官去檫脸。春燕笑道:“你们也太小气了,还怕那里没这个与他,巴巴的你又弄一包给他去。”蕊官道:“他是他的,我送的是我的。好姐姐,千万带回去罢。”春燕只得接了。娘儿两个回来,正值贾环贾琮二人来问候宝玉,也才进去。春燕便向他娘说:“只我进去罢,你老不用去。”他娘听了,自此便百依百随的,不敢倔强了。 春燕进来,宝玉知道回复,便先点头。春燕知意,便不再说一语,略站了一站,便转身出来,使眼色与芳官。芳官出来,春燕方悄悄的说与他蕊官之事,并与了他硝。宝玉并无与琮环可谈之语,因笑问芳官手里是什么。芳官便忙递与宝玉瞧,又说是擦春癣的蔷薇硝。宝玉笑道:“亏他想得到。”贾环听了,便伸着头瞧了一瞧,又闻得一股清香,便弯着腰向靴桶内掏出一张纸来托着,笑说:“好哥哥,给我一半儿。”宝玉只得要与他。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赠,不肯与别人,连忙拦住,笑说道:“别动这个,我另拿些来。”宝玉会意,忙笑包上,说道:“快取来。” 芳官接了这个,自去收好,便从奁中去寻自己常使的。启奁看时,盒内已空,心中疑惑,早间还剩了些,如何没了?因问人时,都说不知。麝月便说:“这会子且忙着问这个,不过是这屋里人一时短了。你不管拿些什么给他们,他们那里看得出来?快打发他们去了,咱们好吃饭。”芳官听了,便将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来。贾环见了就伸手来接。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掷。贾环只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怀内,方作辞而去。 原来贾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贾环连日也便装病逃学。如今得了硝,兴兴头头来找彩云。正值彩云和赵姨娘闲谈,贾环嘻嘻向彩云道:“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擦脸。你常说,蔷薇硝擦癣,比外头的银硝强。你且看看,可是这个?”彩云打开一看,嗤的一声笑了,说道:“你和谁要来的?”贾环便将方才之事说了。彩云笑道:“这是他们哄你这乡老呢。这不是硝,这是茉莉粉。”贾环看了一看,果然比先前的带些红色,闻闻也是喷香,因笑道:“这也是好的,硝粉一样,留着擦罢,自是比外头买的高便好。”彩云只得收了。赵姨娘便说:“有好的给你!谁叫你要去了,怎怨他们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他去,趁着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别心净,也算是报仇。莫不是两个月之后,还找出这个碴儿来问你不成?便问你,你也有话说。宝玉是哥哥,不敢冲撞他罢了。难道他屋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敢去问问不成!”贾环听说,便低了头。彩云忙说:“这又何苦生事,不管怎样,忍耐些罢了。”赵姨娘道:“你快休管,横竖与你无干。乘着抓住了理,骂给那些浪淫妇们一顿也是好的。”又指贾环道:“呸!你这下流没刚性的,也只好受这些毛崽子的气!平白我说你一句儿,或无心中错拿了一件东西给你,你倒会扭头暴筋瞪着眼蹾摔娘。这会子被那起屄崽子耍弄也罢了。你明儿还想这些家里人怕你呢。你没有屄本事,我也替你羞。”贾环听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说道:“你这么会说,你又不敢去,指使了我去闹。倘或往学里告去捱了打,你敢自不疼呢?遭遭儿调唆了我闹去,闹出了事来,我捱了打骂,你一般也低了头。这会子又调唆我和毛丫头们去闹。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只这一句话,便戳了他娘的肺,便喊说:“我肠子爬出来的,我再怕不成!这屋里越发有得说了。”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子,便飞也似往园中去。彩云死劝不住,只得躲入别房。贾环便也躲出仪门,自去顽耍。 赵姨娘直进园子,正是一头火,顶头正遇见藕官的干娘夏婆子走来。见赵姨娘气恨恨的走来,因问:“姨奶奶那去?”赵姨娘又说:“你瞧瞧,这屋里连三日两日进来的唱戏的小粉头们,都三般两样掂人分两放小菜碟儿了。若是别一个,我还不恼,若叫这些小娼妇捉弄了,还成个什么!”夏婆子听了,正中己怀,忙问因何。赵姨娘悉将芳官以粉作硝轻侮贾环之事说了。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这算什么事。连昨日这个地方他们私自烧纸钱,宝玉还拦到头里。人家还没拿进个什么儿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忌讳。这烧纸倒不忌讳?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老自己撑不起来,但凡撑起来的,谁还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乘着这几个小粉头儿恰不是正头货,得罪了他们也有限的,快把这两件事抓着理扎个筏子,我在旁作证据,你老把威风抖一抖,以后也好争别的礼。便是奶奶姑娘们,也不好为那起小粉头子说你老的。”赵姨娘听了这话,益发有理,便说:“烧纸的事不知道,你却细细的告诉我。”夏婆子便将前事一一的说了,又说:“你只管说去。倘或闹起,还有我们帮着你呢。”赵姨娘听了越发得了意,仗着胆子便一径到了怡红院中。 可巧宝玉听见黛玉在那里,便往那里去了。芳官正与袭人等吃饭,见赵姨娘来了,便都起身笑让:“姨奶奶吃饭,有什么事这么忙?”赵姨娘也不答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有你小看他的!”芳官那里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难道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袭人忙拉他说:“休胡说!”赵姨娘气的便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袭人等忙上来拉劝,说:“姨奶奶别和他小孩子一般见识,等我们说他。”芳官捱了两下打,那里肯依,便拾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口内便说:“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动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便撞在怀里叫他打。众人一面劝,一面拉他。晴雯悄拉袭人说:“别管他们,让他们闹去,看怎么开交!如今乱为王了,什么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这样起来还了得呢!” 外面跟着赵姨娘来的一干的人听见如此,心中各各称愿,都念佛说:“也有今日!”又有一干怀怨的老婆子见打了芳官,也都称愿。 当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处作耍,湘云的大花面葵官,宝琴的豆官,两个闻了此信,慌忙找着他两个说:“芳官被人欺侮,咱们也没趣,须得大家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四人终是小孩子心性,只顾他们情分上义愤,便不顾别的,一齐跑入怡红院中。豆官先便一头,几乎不曾将赵姨娘撞了一跌。那三个也便拥上来,放声大哭,手撕头撞,把个赵姨娘裹住。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急的袭人拉起这个,又跑了那个,口内只说:“你们要死!有委曲只好说,这没理的事如何使得!”赵姨娘反没了主意,只好乱骂。蕊官藕官两个一边一个,抱住左右手,葵官豆官前后头顶住。四人只说:“你只打死我们四个就罢!”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过去。 正没开交,谁知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当下尤氏,李纨,探春三人带着平儿与众媳妇走来,将四个喝住。问起原故,赵姨娘便气的瞪着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说个不清。尤李两个不答言,只喝禁他四人。探春便叹气说:“这是什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动气了!我正有一句话要请姨娘商议,怪道丫头说不知在那里,原来在这里生气呢,快同我来。”尤氏李氏都笑说:“姨娘请到厅上来,咱们商量。” 赵姨娘无法,只得同他三人出来,口内犹说长说短。探春便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顽意儿,喜欢呢,和他说说笑笑,不喜欢便可以不理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己不尊重,大吆小喝失了体统。你瞧周姨娘,怎不见人欺他,他也不寻人去。我劝姨娘且回房去煞煞性儿,别听那些混帐人的调唆,没的惹人笑话,自己呆,白给人作粗活。心里有二十分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一席话说得赵姨娘闭口无言,只得回房去了。 这里探春气的和尤氏李纨说:“这么大年纪,行出来的事总不叫人敬伏。这是什么意思,值得吵一吵,并不留体统,耳朵又软,心里又没有计算。这又是那起没脸面的奴才们的调停,作弄出个呆人替他们出气。”越想越气,因命人查是谁调唆的。媳妇们只得答应着,出来相视而笑,都说是“大海里那里寻针去?”只得将赵姨娘的人并园中唤来盘诘,都说不知道。众人没法,只得回探春:“一时难查,慢慢访查,凡有口舌不妥的,一总来回了责罚。” 探春气渐渐平服方罢。可巧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说:“都是夏妈和我们素日不对,每每的造言生事。前儿赖藕官烧钱,幸亏是宝玉叫他烧的,宝玉自己应了,他才没话说。今儿我与姑娘送手帕去,看见他和姨奶奶在一处说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见了我才走开了。”探春听了,虽知情弊,亦料定他们皆是一党,本皆淘气异常,便只答应,也不肯据此为实。 谁知夏婆子的外孙女儿蝉姐儿便是探春处当役的,时常与房中丫鬟们买东西呼唤人,众女孩儿都和他好。这日饭后,探春正上厅理事,翠墨在家看屋子,因命蝉姐儿出去叫小幺儿买糕去。蝉儿便说:“我才扫了个大园子,腰腿生疼的,你叫个别的人去罢。”翠墨笑说:“我又叫谁去?你趁早儿去,我告诉你一句好话,你到后门顺路告诉你老娘防着些儿。”说着,便将艾官告他老娘话告诉了他。蝉姐听了,忙接了钱道:“这个小蹄子也要捉弄人,等我告诉去。”说着,便起身出来。至后门边,只见厨房内此刻手闲之时,都坐在阶砌上说闲话呢,他老娘亦在内。蝉儿便命一个婆子出去买糕。他且一行骂,一行说,将方才之话告诉与夏婆子。夏婆子听了,又气又怕,便欲去找艾官问他,又欲往探春前去诉冤。蝉儿忙拦住说:“你老人家去怎么说呢?这话怎得知道的,可又叨登不好了。说给你老防着就是了,那里忙到这一时儿。” 正说着,忽见芳官走来,扒着院门,笑向厨房中柳家媳妇说道:“柳嫂子,宝二爷说了晚饭的素菜要一样凉凉的酸酸的东西,只别搁上香油弄腻了。”柳家的笑道:“知道。今儿怎遣你来了告诉这么一句要紧话。你不嫌脏,进来逛逛儿不是?”芳官才进来,忽有一个婆子手里托了一碟糕来。芳官便戏道:“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儿。”蝉儿一手接了道:“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稀罕这个。”柳家的见了,忙笑道:“芳姑娘,你喜吃这个?我这里有才买下给你姐姐吃的,他不曾吃,还收在那里,干干净净没动呢。”说着,便拿了一碟出来,递与芳官,又说:“你等我进去替你炖口好茶来。”一面进去,现通开火顿茶。芳官便拿了热糕,问到蝉儿脸上说:“稀罕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顽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说着,便将手内的糕一块一块的掰了,掷着打雀儿顽,口内笑说:“柳嫂子,你别心疼,我回来买二斤给你。”小蝉气的怔怔的,瞅着冷笑道:“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不打这作孽的!他还气我呢。我可拿什么比你们,又有人进贡,又有人作干奴才,溜你们好上好儿,帮衬着说句话儿。”众媳妇都说:“姑娘们,罢呀,天天见了就咕唧。”有几个伶透的,见了他们对了口,怕又生事,都拿起脚来各自走开了。当下蝉儿也不敢十分说他,一面咕嘟着去了。 这里柳家的见人散了,忙出来和芳官说:“前儿那话儿说了不曾?”芳官道:“说了。等一二日再提这事。偏那赵不死的又和我闹了一场。前儿那玫瑰露姐姐吃了不曾,他到底可好些?”柳家的道:“可不都吃了。他爱的什么似的,又不好问你再要的。”芳官道:“不值什么,等我再要些来给他就是了。” 原来这柳家的有个女儿,今年才十六岁,虽是厨役之女,却生的人物与平、袭、紫、鸳皆类。因他排行第五,因叫他是五儿。因素有弱疾,故没得差。近因柳家的见宝玉房中的丫鬟差轻人多,且又闻得宝玉将来都要放他们,故如今要送他到那里应名儿。正无头路,可巧这柳家的是梨香院的差役,他最小意殷勤,伏侍得芳官一干人比别的干娘还好。芳官等亦待他们极好,如今便和芳官说了,央芳官去与宝玉说。宝玉虽是依允,只是近日病着,又见事多,尚未说得。 前言少述,且说当下芳官回至怡红院中,回复了宝玉。宝玉正在听见赵姨娘厮吵,心中自是不悦,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只得等吵完了,打听着探春劝了他去后方从蘅芜苑回来,劝了芳官一阵,方大家安妥。今见他回来,又说还要些玫瑰露与柳五儿吃去。宝玉忙道:“有的,我又不大吃,你都给他去罢。”说着命袭人取了出来,见瓶中亦不多,遂连瓶与了他。 芳官便自携了瓶与他去。正值柳家的带进他女儿来散闷,在那边犄角子上一带地方儿逛了一回,便回到厨房内,正吃茶歇脚儿。芳官拿了一个五寸来高的小玻璃瓶来,迎亮照看,里面小半瓶胭脂一般的汁子,还道是宝玉吃的西洋葡萄酒。母女两个忙说:“快拿旋子烫滚水,你且坐下。”芳官笑道:“就剩了这些,连瓶子都给你们罢。”五儿听了,方知是玫瑰露,忙接了,谢了又谢。芳官又问他“好些?”五儿道:“今儿精神些,进来逛逛。这后边一带,也没什么意思,不过见些大石头大树和房子后墙,正经好景致也没看见。”芳官道:“你为什么不往前去?”柳家的道:“我没叫他往前去。姑娘们也不认得他,倘有不对眼的人看见了,又是一番口舌。明儿托你携带他有了房头,怕没有人带着他逛呢,只怕逛腻了的日子还有呢。”芳官听了,笑道:“怕什么,有我呢。”柳家的忙道:“嗳哟哟,我的姑娘,我们的头皮儿薄,比不得你们。”说着,又倒了茶来。芳官那里吃这茶,只漱了一口就走了。柳家的说道:“我这里占着手,五丫头送送。” 五儿便送出来,因见无人,又拉着芳官说道:“我的话到底说了没有?”芳官笑道:“难道哄你不成?我听见屋里正经还少两个人的窝儿,并没补上。一个是红玉的,琏二奶奶要去还没给人来,一个是坠儿的,也还没补。如今要你一个也不算过分。皆因平儿每每的和袭人说,凡有动人动钱的事,得挨的且挨一日更好。如今三姑娘正要拿人扎筏子呢,连他屋里的事都驳了两三件,如今正要寻我们屋里的事没寻着,何苦来往网里碰去。倘或说些话驳了,那时老了,倒难回转。不如等冷一冷,老太太、太太心闲了,凭是天大的事先和老的一说,没有不成的。”五儿道:“虽如此说,我却性急等不得了。趁如今挑上来了,一则给我妈争口气,也不枉养我一场,二则添上月钱,家里又从容些,三则我的心开一开,只怕这病就好了。----便是请大夫吃药,也省了家里的钱。”芳官道:“我都知道了,你只放心。”二人别过,芳官自去不提。 单表五儿回来,与他娘深谢芳官之情。他娘因说:“再不承望得了这些东西,虽然是个珍贵物儿,却是吃多了也最动热。竟把这个倒些送个人去,也是个大情。”五儿问:“送谁?”他娘道:“送你舅舅的儿子,昨日热病,也想这些东西吃。如今我倒半盏与他去。”五儿听了,半日没言语,随他妈倒了半盏子去,将剩的连瓶便放在家伙厨内。五儿冷笑道:“依我说,竟不给他也罢了。倘或有人盘问起来,倒又是一场事了。”他娘道:“那里怕起这些来,还了得了。我们辛辛苦苦的,里头赚些东西,也是应当的。难道是贼偷的不成?”说着,一径去了。直至外边他哥哥家中,他侄子正躺着,一见了这个,他哥嫂侄男无不欢喜。现从井上取了凉水,和吃了一碗,心中一畅,头目清凉。剩的半盏,用纸覆着,放在桌上。 可巧又有家中几个小厮同他侄儿素日相好的,走来问侯他的病。内中有一小伙名唤钱槐者,乃系赵姨娘之内侄。他父母现在库上管帐,他本身又派跟贾环上学。因他有些钱势,尚未娶亲,素日看上了柳家的五儿标致,和父母说了,欲娶他为妻。也曾央中保媒人再四求告。柳家父母却也情愿,争奈五儿执意不从,虽未明言,却行止中已带出,父母未敢应允。近日又想往园内去,越发将此事丢开,只等三五年后放出来,自向外边择婿了。钱家见他如此,也就罢了。怎奈钱槐不得五儿,心中又气又愧,发恨定要弄取成配,方了此愿。今也同人来瞧望柳侄,不期柳家的在内。 柳家的忽见一群人来了,内中有钱槐,便推说不得闲,起身便走了。他哥嫂忙说:“姑妈怎么不吃茶就走?倒难为姑妈记挂。”柳家的因笑道:“只怕里面传饭,再闲了出来瞧侄子罢。”他嫂子因向抽屉内取了一个纸包出来,拿在手内送了柳家的出来,至墙角边递与柳家的,又笑道:“这是你哥哥昨儿在门上该班儿,谁知这五日一班,竟偏冷淡,一个外财没发。只有昨儿有粤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头两小篓子茯苓霜。余外给了门上人一篓作门礼,你哥哥分了这些。这地方千年松柏最多,所以单取了这茯苓的精液和了药,不知怎么弄出这怪俊的白霜儿来。说第一用人乳和着,每日早起吃一钟,最补人的,第二用牛奶子,万不得,滚白水也好。我们想着,正宜外甥女儿吃。原是上半日打发小丫头子送了家去的,他说锁着门,连外甥女儿也进去了。本来我要瞧瞧他去,给他带了去的,又想主子们不在家,各处严紧,我又没甚么差使,有要没紧跑些什么。况且这两日风声,闻得里头家反宅乱的,倘或沾带了倒值多的。姑娘来的正好,亲自带去罢。” 柳氏道了生受,作别回来。刚到了角门前,只见一个小幺儿笑道:“你老人家那里去了?里头三次两趟叫人传呢,我们三四个人都找你老去了,还没来。你老人家却从那里来了?这条路又不是家去的路,我倒疑心起来。”那柳家的笑骂道:“好猴儿崽子,……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