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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 · 昭公 · 昭公三十年
【经】三十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夏六月庚辰,晋侯去疾卒。秋八月,葬晋顷公。冬十有二月,吴灭徐,徐子章羽奔楚。 【传】三十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不先书郓与乾侯,非公,且征过也。 夏六月,晋顷公卒。秋八月,葬。郑游吉吊,且送葬,魏献子使士景伯诘之,曰:「悼公之丧,子西吊,子蟜送葬。今吾子无贰,何故?」对曰:「诸侯所以归晋君,礼也。礼也者,小事大,大字小之谓。事大在共其时命,字小在恤其所无。以敝邑居大国之间,共其职贡,与其备御不虞之患,岂忘共命?先王之制:诸侯之丧,士吊,大夫送葬;唯嘉好、聘享、三军之事,于是乎使卿。晋之丧事,敝邑之间,先君有所助执绋矣。若其不间,虽士大夫有所不获数矣。大国之惠,亦庆其加,而不讨其乏,明厎其情,取备而已,以为礼也。灵王之丧,我先君简公在楚,我先大夫印段实往,敝邑之少卿也。王吏不讨,恤所无也。今大夫曰:『女盍从旧?』旧有丰有省,不知所从。从其丰,则寡君幼弱,是以不共。从其省,则吉在此矣。唯大夫图之。」晋人不能诘。 吴子使徐人执掩余,使钟吾人执烛庸二公子奔楚,楚子大封,而定其徙。使监马尹大心逆吴公子,使居养莠尹然、左司马沈尹戌城之,取于城父与胡田以与之。将以害吴也。子西谏曰:「吴光新得国,而亲其民,视民如子,辛苦同之,将用之也。若好吴边疆,使柔服焉,犹惧其至。吾又疆其仇以重怒之,无乃不可乎!吴,周之胄裔也,而弃在海滨,不与姬通。今而始大,比于诸华。光又甚文,将自同于先王。不知天将以为虐乎,使剪丧吴国而封大异姓乎?其抑亦将卒以祚吴乎?其终不远矣。我盍姑亿吾鬼神,而宁吾族姓,以待其归。将焉用自播扬焉?」王弗听。吴子怒。冬十二月,吴子执钟吴子,遂伐徐,防山以水之。己卯,灭徐。徐子章禹断其发,携其夫人,以逆吴子。吴子唁而送之,使其迩臣从之,遂奔楚。楚沈尹戌帅师救徐,弗及,遂城夷,使徐子处之。 吴子问于伍员曰:「初而言伐楚,余知其可也,而恐其使余往也,又恶人之有馀之功也。今余将自有之矣,伐楚何如?」对曰:「楚执政众而乖,莫适任患。若为三师以肄焉,一师至,彼必皆出。彼出则归,彼归则出,楚必道敝。亟肄以罢之,多方以误之。既罢而后以三军继之,必大克之。」阖庐从之,楚于是乎始病。
杂诗三首
《杂诗三首》,是王维拟江南乐府民歌风格所作的一组抒写男女别后相思之情的五言绝句。 第一首,描写闺人怀远以及盼望音书的心情。 第二首,描写游子思念家人,向故乡来人询问家中情形的话。诗以白描记言的手法,简洁而形象地刻划了主人公思乡的情感。对于离乡游子而言,故乡可怀念的东西很多。然而诗不写眷怀山川景物,风土人情,却写眷念窗前「寒梅着花未?」,可谓「于细微处见精神」,寓巧于朴,韵味浓郁,栩栩如生。 第三首,写思妇给丈夫回信中的话。三首诗写出一种缠绵深婉之情,或直抒胸臆,或托物寄怀,都不事雕琢。
孟子 · 第十三卷 · 尽心上 · 第三十三节
王子垫问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曰:“何谓尚志?” 曰:“仁义而已矣。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
秋词(其一)
这首诗是作者第一次被贬郎州(今湖南常德)时写的,他虽被贬谪,但却不悲观消沉,在这首诗中,诗人通过歌颂秋天的壮美,表达了他的乐观情绪和昂扬奋发的进取精神。这首诗的可贵,在于诗人对秋的感受与众不同,一反历来他人悲秋的情调,以奔放的热情、生动的画面,热情赞美秋日风光的美好,唱出了一首昂扬奋发的励志之歌。前两句是议论,直接表达了秋日胜春朝的看法。后两句晴空中排云而上的白鹤形象,把诗人的豪迈乐观之情抒发的淋漓尽致。
左传 · 昭公 · 昭公十五年
【经】十有五年春王正月,吴子夷末卒。二月癸酉,有事于武宫。籥入,叔弓卒。去乐,卒事。夏,蔡朝吴出奔郑。六月丁巳朔,日有食之。秋,晋荀吴帅师伐鲜虞。冬,公如晋。 【传】十五年春,将禘于武公,戒百官。梓慎曰:「禘之日,其有咎乎!吾见赤黑之祲,非祭祥也,丧氛也。其在莅事乎?」二月癸酉,禘,叔弓莅事,籥入而卒。去乐,卒事,礼也。 楚费无极害朝吴之在蔡也,欲去之。乃谓之曰:「王唯信子,故处子于蔡。子亦长矣,而在下位,辱。必求之,吾助子请。」又谓其上之人曰:「王唯信吴,故处诸蔡,二三子莫之如也。而在其上,不亦难乎?弗图,必及于难。」夏,蔡人遂朝吴。朝吴出奔郑。王怒,曰:「余唯信吴,故置诸蔡。且微吴,吾不及此。女何故去之?」无极对曰:「臣岂不欲吴?然而前知其为人之异也。吴在蔡,蔡必速飞。去吴,所以剪其翼也。」 六月乙丑,王大子寿卒。 秋八月戊寅,王穆后崩。 晋荀吴帅师伐鲜虞,围鼓。鼓人或请以城叛,穆子弗许。左右曰:「师徒不勤,而可以获城,何故不为?」穆子曰:「吾闻诸叔向曰:『好恶不愆,民知所适,事无不济。』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焉?赏所甚恶,若所好何?若其弗赏,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欲城而迩奸,所丧滋多。」使鼓人杀叛人而缮守备。围鼓三月,鼓人或请降,使其民见,曰:「犹有食色,姑修而城。」军吏曰:「获城而弗取,勤民而顿兵,何以事君?」穆子曰:「吾以事君也。获一邑而教民怠,将焉用邑?邑以贾怠,不如完旧,贾怠无卒,弃旧不祥。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义不爽,好恶不愆,城可获而民知义所,有死命而无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克鼓而反,不戮一人,以鼓子鸢鞮归。 冬,公如晋,平丘之会故也。 十二月,晋荀跞如周,葬穆后,籍谈为介。既葬,除丧,以文伯宴,樽以鲁壶。王曰:「伯氏,诸侯皆有以镇抚室,晋独无有,何也?」文伯揖籍谈,对曰:「诸侯之封也,皆受明器于王室,以镇抚其社稷,故能荐彝器于王。晋居深山,戎狄之与邻,而远于王室。王灵不及,拜戎不暇,其何以献器?」王曰:「叔氏,而忘诸乎?叔父唐叔,成王之母弟也,其反无分乎?密须之鼓,与其大路,文所以大蒐也。阙巩之甲,武所以克商也。唐叔受之以处参虚,匡有戎狄。其后襄之二路,金戚钺,秬鬯,彤弓,虎贲,文公受之,以有南阳之田,抚征东夏,非分而何?夫有勋而不废,有绩而载,奉之以土田,抚之以彝器,旌之以车服,明之以文章,子孙不忘,所谓福也。福祚之不登,叔父焉在?且昔而高祖孙伯□,司晋之典籍,以为大政,故曰籍氏。及辛有之二子董之晋,于是乎有董史。女,司典之后也,何故忘之?」籍谈不能对。宾出,王曰:「籍父其无后乎!数典而忘其祖。」 籍谈归,以告叔向。叔向曰:「王其不终乎!吾闻之:『所乐必卒焉。』今王乐忧,若卒以忧,不可谓终。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于是乎以丧宾宴,又求彝器,乐忧甚矣,且非礼也。彝器之来,嘉功之由,非由丧也。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礼也。王虽弗遂,宴乐以早,亦非礼也。礼,王之大经也。一动而失二礼,无大经矣。言以考典,典以志经,忘经而多言举典,将焉用之?」
杂曲歌辞 · 杨柳枝
这首词借咏柳写少年郎对美女 的追求。首二句写桥南桥北千万枝柳条,那吐纳风流 的姿态与张绪也不相让。尾二句写白马少年迎风凝望着柳枝的婀娜,就想起了他心目中的美人,这也是一种艺术的联想。
正月十五夜
初唐时期,每年元宵节晚上,洛阳城里都要大放花灯。该诗第一句写灯,把灯比作“火树”和“银花”,表现出灯的辉煌。第二句写观灯的环境,既有美丽壮观的自然景象,又有政治环境,即元宵佳节特许放宽禁区后市民可以信步漫游所带来的喜悦氛围。第三四句总写观灯盛况,抒发骑马逐月的欢乐情怀。第五六句细写游人盛景,歌舞妓们艳丽华美,杂于各色人之间,踏着“梅花落”曲子,唱着愉快的歌,把观灯之乐推向高潮。最后两句用“金吾不禁”和“玉漏莫催”来表达人们让欢乐继续下去的心愿,有力地烘托出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初唐繁荣,让人感到兴犹未尽,产生出强烈的艺术效果。
西游记 · 第八十六回 · 木母助威征怪物 金公施法灭妖邪
话说孙大圣牵着马,挑着担,满山头寻叫师父,忽见猪八戒气呼呼的跑将来道:“哥哥,你喊怎的?”行者道:“师父不见了,你可曾看见?”八戒道:“我原来只跟唐僧做和尚的,你又捉弄我,教做什么将军!我舍着命,与那妖精战了一会,得命回来。师父是你与沙僧看着的,反来问我?”行者道:“兄弟,我不怪你。你不知怎么眼花了,把妖精放回来拿师父。我去打那妖精,教沙和尚看着师父的,如今连沙和尚也不见了。”八戒笑道:“想是沙和尚带师父那里出恭去了。”说不了,只见沙僧来到。行者问道:“沙僧,师父那里去了?”沙僧道:“你两个眼都昏了,把妖精放将来拿师父,老沙去打那妖精的,师父自家在马上坐来。”行者气得暴跳道:“中他计了,中他计了!”沙僧道:“中他什么计?”行者道:“这是分瓣梅花计,把我弟兄们调开,他劈心里捞了师父去了。天,天,天!却怎么好!”止不住腮边泪滴。八戒道:“不要哭,一哭就脓包了!横竖不远,只在这座山上,我们寻去来。”三人没计奈何,只得入山找寻。行了有二十里远近,只见那悬崖之下,有一座洞府—— 削峰掩映,怪石嵯峨。奇花瑶草馨香,红杏碧桃艳丽。崖前古树,霜皮溜雨四十围;门外苍松,黛色参天二千尺。双双野鹤,常来洞口舞清风;对对山禽,每向枝头啼白昼。簇簇黄藤如挂索,行行烟柳似垂金。方塘积水,深穴依山。方塘积水,隐穷鳞未变的蛟龙;深穴依山,住多年吃人的老怪。果然不亚神仙境,真是藏风聚气巢。 行者见了,两三步,跳到门前看处,那石门紧闭,门上横安着一块石版,石版上有八个大字,乃“隐雾山折岳连环洞。”行者道:“八戒,动手啊!此间乃妖精住处,师父必在他家也。”那呆子仗势行凶,举钉钯尽力筑将去,把他那石头门筑了一个大窟窿,叫道:“妖怪!快送出我师父来,免得钉钯筑倒门,一家子都是了帐!”守门的小妖,急急跑入报道:“大王,闯出祸来了!”老怪道:“有甚祸?”小妖道:“门前有人把门打破,嚷道要师父哩!”老怪大惊道:“不知是那个寻将来也?”先锋道:“莫怕!等我出去看看。”那小妖奔至前门,从那打破的窟窿处,歪着头,往外张,见是个长嘴大耳朵,即回头高叫:“大王莫怕他!这是个猪八戒,没甚本事,不敢无理。他若无理,开了门,拿他进来凑蒸。怕便只怕那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八戒在外边听见道:“哥啊,他不怕我,只怕你哩。师父定在他家了。你快上前。”行者骂道:“泼孽畜!你孙外公在这里?送我师父出来,饶你命罢!”先锋道:“大王,不好了!孙行者也寻将来了!”老怪报怨道:“都是你定的什么分瓣分瓣,却惹得祸事临门!怎生结果?”先锋道:“大王放心,且休埋怨。我记得孙行者是个宽洪海量的猴头,虽则他神通广大,却好奉承。我们拿个假人头出去哄他一哄,奉承他几句,只说他师父是我们吃了。惹还哄得他去了,唐僧还是我们受用,哄不过再作理会。”老怪道:“那里得个假人头?”先锋道:“等我做一个儿看。” 好妖怪,将一把瑽钢刀斧,把柳树根砍做个人头模样,喷上些人血,糊糊涂涂的,着一个小怪,使漆盘儿拿至门下,叫道:“大圣爷爷,息怒容禀。”孙行者果好奉承,听见叫声大圣爷爷,便就止住八戒:“且莫动手,看他有甚话说。”拿盘的小怪道:“你师父被我大王拿进洞来,洞里小妖村顽,不识好歹,这个来吞,那个来啃,抓的抓,咬的咬,把你师父吃了,只剩了一个头在这里也。”行者道:“既吃了便罢,只拿出人头来,我看是真是假。”那小怪从门窟里抛出那个头来。猪八戒见了就哭道:“可怜啊!那们个师父进去,弄做这门个师父出来也!”行者道:“呆子,你且认认是真是假。就哭!”八戒道:“不羞!人头有个真假的?”行者道:“这是个假人头。”八戒道:“怎认得是假?”行者道:“真人头抛出来,扑搭不响;假人头抛得象梆子声。你不信,等我抛了你听。”拿起来往石头上一掼,当的一声响亮。沙和尚道:“哥哥,响哩!”行者道:“响便是个假的。我教他现出本相来你看。”急掣金箍棒,扑的一下,打破了。八戒看时,乃是个柳树根。呆子忍不住骂起来道:“我把你这伙毛团!你将我师父藏在洞里,拿个柳树根哄你猪祖宗,莫成我师父是柳树精变的!”慌得那拿盘的小怪,战兢兢跑去报道:“难,难,难!难,难,难!”老妖道:“怎么有许多难?”小妖道:“猪八戒与沙和尚倒哄过了,孙行者却是个贩古董的——识货,识货!他就认得是个假人头。如今得个真人头与他,或者他就去了。”老怪道:“怎么得个真人头——我们那剥皮亭内有吃不了的人头选一个来。”众妖即至亭内拣了个新鲜的头,教啃净头皮,滑塔塔的,还使盘儿拿出,叫:“大圣爷爷,先前委是个假头。这个真正是唐老爷的头,我大王留了镇宅子的,今特献出来也。”扑通的把个人头又从门窟里抛出,血滴滴的乱滚。 孙行者认得是个真人头,没奈何就哭。八戒、沙僧也一齐放声大哭。八戒噙着泪道:“哥哥,且莫哭。天气不是好天气,恐一时弄臭了。等我拿将去,乘生气埋下再哭。”行者道:“也说得是。”那呆子不嫌秽污,把个头抱在怀里,跑上山崖。向阳处,寻了个藏风聚气的所在,取钉钯筑了一个坑,把头埋了,又筑起一个坟冢。才叫沙僧:“你与哥哥哭着,等我去寻些什么供养供养。”他就走向涧边,攀几根大柳枝,拾几块鹅卵石,回至坟前,把柳枝儿插在左右,鹅卵石堆在面前。行者问道:“这是怎么说?”八戒道:“这柳枝权为松柏,与师父遮遮坟顶;这石子权当点心,与师父供养供养。”行者喝道:“夯货!人已死了,还将石子儿供他!”八戒道:“表表生人意,权为孝道心。”行者道:“且休胡弄!教沙僧在此,一则庐暮,二则看守行李、马匹。我和你去打破他的洞府,拿住妖魔,碎尸万段,与师父报仇去来。”沙和尚滴泪道:“大哥言之极当。你两个着意,我在此处看守。” 好八戒,即脱了皂锦直裰,束一束着体小衣,举钯随着行者。二人努力向前,不容分辨,径自把他石门打破,喊声振天,叫道:“还我活唐僧来耶!”那洞里大小群妖,一个个魂飞魄散,都报怨先锋的不是。老妖问先锋道:“这些和尚打进门来,却怎处治?”先锋道:“古人说得好,手插鱼篮,避不得腥。一不做,二不休,左右帅领家兵杀那和尚去来!”老怪闻言,无计可奈,真个传令,叫:“小的们,各要齐心,将精锐器械跟我去出征。”果然一齐呐喊,杀出洞门。这大圣与八戒,急退几步,到那山场平处,抵住群妖,喝道:“那个是出名的头儿?那个是拿我师父的妖怪?”那群妖扎下营盘,将一面锦绣花旗闪一闪,老怪持铁杵,应声高呼道:“那泼和尚,你认不得我?我乃南山大王,数百年放荡于此。你唐僧已是我拿吃了,你敢如何?”行者骂道:“这个大胆的毛团!你能有多少的年纪,敢称南山二字?李老君乃开天辟地之祖,尚坐于太清之右;佛如来是治世之尊,还坐于大鹏之下;孔圣人是儒教之尊,亦仅呼为夫子。你这个孽畜,敢称什么南山大王,数百年之放荡!不要走!吃你外公老爷一棒!”那妖精侧身闪过,使杵抵住铁棒,睁圆眼问道:“你这嘴脸象个猴儿模样,敢将许多言语压我!你有什么手段,在吾门下猖狂?”行者笑道:“我把你个无名的孽畜!是也不知老孙!你站住,硬着胆,且听我说—— 祖居东胜大神洲,天地包含几万秋。花果山头仙石卵,卵开产化我根苗。 生来不比凡胎类,圣体原从日月俦。本性自修非小可,天姿颖悟大丹头。 官封大圣居云府,倚势行凶斗斗牛。十万神兵难近我,满天星宿易为收。 名扬宇宙方方晓,智贯乾坤处处留。今幸皈依从释教,扶持长老向西游。 逢山开路无人阻,遇水支桥有怪愁。林内旋威擒虎豹,崖前复手捉貔貅。 东方果正来西域,那个妖邪敢出头!孽畜伤师真可恨,管教时下命将休! 那怪闻言,又惊又恨。咬着牙,跳近前来,使铁杵望行者就打。行者轻轻的用棒架住,还要与他讲话,那八戒忍不住,掣钯乱筑那怪的先锋。先锋帅众齐来。这一场在山中平地处混战,真是好杀—— 东土大邦上国僧,西方极乐取真经。南山大豹喷风雾,路阻深山独显能。施巧计,弄乖伶,无知误捉大唐僧。相逢行者神通广,更遭八戒有声名。群妖混战山平处,尘土纷飞天不清。那阵上小妖呼哮,枪刀乱举;这壁厢神僧叱喝,钯棒齐兴。大圣英雄无敌手,悟能精壮喜神生。南禺老怪,部下先锋,都为唐僧一块肉,致令舍死又亡生。这两个因师性命成仇隙,那两个为要唐僧忒恶情。往来斗经多半会,冲冲撞撞没输赢。 孙大圣见那些小妖勇猛,连打不退。即使个分身法,把毫毛拔下一把,嚼在口中,喷出去,叫声“变!”都变做本身模样,一个使一条金箍棒,从前边往里打进。那一二百个小妖,顾前不能顾后,遮左不能遮右,一个个各自逃生,败走归洞。这行者与八戒,从阵里往外杀来。可怜那些不识俊的妖精,搪着钯,九孔血出;挽着棒,骨肉如泥!唬得那南山大王滚风生雾,得命逃回。那先锋不能变化,早被行者一棒打倒,现出本相,乃是个铁背苍狼怪。八戒上前扯着脚,翻过来看了道:“这厮从小儿也不知偷了人家多少猪牙子、羊羔儿吃了!”行者将身一抖,收上毫毛道:“呆子!不可迟慢!快赶老怪,讨师父的命去来!”八戒回头,就不见那些小行者,道:“哥哥的法相儿都去了!”行者道:“我已收来也。”八戒道:“妙啊,妙啊!”两个喜喜欢欢,得胜而回。 却说那老怪逃了命回洞,吩咐小妖搬石块,挑土,把前门堵了。那些得命的小妖,一个个战兢兢的,把门都堵了,再不敢出头。这行者引八戒,赶至门首吆喝,内无人答应。八戒使钯筑时,莫想得动。行者知之,道:“八戒,莫费气力,他把门堵了。”八戒道:“堵了门,师仇怎报?”行者道:“且回,上墓前看看沙僧去。”二人复至本处,见沙僧还哭哩。八戒越发伤悲,丢了钯,伏在坟上,手扑着土哭道:“苦命的师父啊!远乡的师父啊!那里再得见你耶!”行者道:“兄弟,且莫悲切。这妖精把前门堵了,一定有个后门出入。你两个只在此间,等我再去寻看。”八戒滴泪道:“哥啊!仔细着!莫连你也捞去了,我们不好哭得,哭一声师父,哭一声师兄,就要哭得乱了。”行者道:“没事!我自有手段!” 好大圣,收了棒,束束裙,拽开步,转过山坡,忽听得潺潺水响。且回头看处,原来是涧中水响,上溜头冲泄下来。又见润那边有座门儿,门左边有一个出水的暗沟,沟中流出红水来。他道:“不消讲!那就是后门了。若要是原嘴脸,恐有小妖开门看见认得,等我变作个水蛇儿过去。且住!变水蛇恐师父的阴灵儿知道,怪我出家人变蛇缠长。变作个小螃蟹儿过去罢?也不好,恐师父怪我出家人脚多。”即做一个水老鼠,飕的一声撺过去,从那出水的沟中,钻至里面天井中。探着头儿观看,只见那向阳处有个小妖,拿些人肉巴子,一块块的理着晒哩。行者道:“我的儿啊!那想是师父的肉,吃不了,晒干巴子防天阴的。我要现本相,赶上前,一棍子打杀,显得我有勇无谋;且再变化进去,寻那老怪,看是何如。”跳出沟,摇身一变,变做个有翅的蚂蚁儿。真个是—— 力微身小号玄驹,日久藏修有翅飞。闲渡桥边排阵势,喜来床下斗仙机。 善知雨至常封穴,垒积尘多遂作灰。巧巧轻轻能爽利,几番不觉过柴扉。 他展开翅,无声无影,一直飞入中堂。只见那老怪烦烦恼恼正坐,有一个小妖,从后面跳将来报道:“大王万千之喜!”老妖道:“喜从何来?”小妖道:“我才在后门外涧头上探看,忽听得有人大哭。即瑀上峰头望望,原来是猪八戒、孙行者、沙和尚在那里拜坟痛哭。想是把那个人头认做唐僧的头葬下,秬作坟墓哭哩。”行者在暗中听说,心内欢喜道:“若出此言,我师父还藏在那里,未曾吃哩。等我再去寻寻,看死活如何,再与他说话。”好大圣,飞在中堂,东张西看,见旁边有个小门儿,关得甚紧;即从门缝儿里钻去看时,原是个大园子,隐隐的听得悲声。径飞入深处,但见一丛大树,树底下绑着两个人,一个正是唐僧。行者见了,心痒难挠,忍不住,现了本相,近前叫声:“师父。”那长老认得,滴泪道:“悟空,你来了?快救我一救!悟空,悟空!”行者道:“师父莫只管叫名字:面前有人,怕走了风汛。你既有命,我可救得你。那怪只说已将你吃了,拿个假人头哄我,我们与他恨苦相持。师父放心,且再熬熬儿,等我把那妖精弄倒,方好来解救。” 大圣念声咒语,却又摇身还变做个蚂蚁儿,复入中堂,丁在正梁之上。只见那些未伤命的小妖,簇簇攒攒,纷纷嚷嚷。内中忽跳出一个小妖,告道:“大王,他们见堵了门,攻打不开,死心踏地,舍了唐僧,将假人头弄做个坟墓。今日哭一日,明日再哭一日,后日复了三,好道回去。打听得他们散了啊,把唐僧拿出来,碎暧碎剁,把些大料煎了,香喷喷的大家吃一块儿,也得个延年长寿。”又一个小妖拍着手道:“莫说,莫说!还是蒸了吃的有味!”又一个说:“煮了吃,还省柴。”又一个道:“他本是个稀奇之物,还着些盐儿腌腌,吃得长久。”行者在那梁中听见,心中大怒道:“我师父与你有甚毒情,这般算计吃他!”即将毫毛拔了一把,口中嚼碎,轻轻吹出,暗念咒语,都教变做瞌睡虫儿,往那众妖脸上抛去。一个个钻入鼻中,小妖渐渐打盹。不一时,都睡倒了。只有那个老妖睡不稳,他两只手揉头搓脸,不住的打涕喷,捏鼻子。行者道:“莫是他晓得了?与他个双掭灯!又拨一根毫毛,依母儿做了,抛在他脸上,钻于鼻孔内。两个虫儿,一个从左进,一个从右入。那老妖瓜起来,伸伸腰,打两个呵欠,呼呼的也睡倒了。行者暗喜,才跳下来,现出本相。耳朵里取出棒来,幌一幌,有鸭蛋粗细,当的一声,把旁门打破,跑至后园,高叫“师父!”长老道:“徒弟,快来解解绳儿,绑坏我了。”行者道:“师父不要忙,等我打杀妖精,再来解你。”急抽身跑至中堂。正举棍要打,又滞住手道:“不好!等解了师父来打。”复至园中,又思量道:“等打了来救。”如此者两三番,却才跳跳舞舞的到园里。长老见了,悲中作喜道:“猴儿,想是看见我不曾伤命,所以欢喜得没是处,故这等作跳舞也?”行者才至前,将绳解了,挽着师父就走。又听得对面树上绑的人叫道:“老爷舍大慈悲,也救我一命!”长老立定身,叫:“悟空,那个人也解他一解。”行者道:“他是什么人?”长老道:“他比我先拿进一日。他是个樵子,说有母亲年老,甚是思想,倒是个尽孝的。一发连他都救了罢。”行者依言,也解了绳索,一同带出后门,瓜上石崖,过了陡涧。长老谢道:“贤徒,亏你救了他与我命!悟能、悟净都在何处?”行者道:“他两个都在那里哭你哩。你可叫他一声。”长老果厉声高叫道:“八戒,八戒!”那呆子哭得昏头昏脑的,揩揩鼻涕眼泪道:“沙和尚,师父回家来显魂哩!在那里叫我们不是?”行者上前,喝了一声道:“夯货!显什么魂?这不是师父来了?”那沙僧抬头见了,忙忙跪在面前道:“师父,你受了多少苦啊!哥哥怎生救得你来也?”行者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八戒闻言,咬牙恨齿,忍不住举起钯把那坟冢,一顿筑倒,掘出那人头,一顿筑得稀烂。唐僧道:“你筑他为何?”八戒道:“师父啊,不知他是那家的亡人,教我朝着他哭!”长老道:“亏他救了我命哩。你兄弟们打上他门,嚷着要我,想是拿他来搪塞;不然啊,就杀了我也。还把他埋一埋,见我们出家人之意。”那呆子听长老此言,遂将一包稀烂骨肉埋下,也秬起个坟墓。 行者却笑道:“师父,你请略坐坐,等我剿除去来。”即又跳下石崖,过涧入洞,把那绑唐僧与樵子的绳索拿入中堂,那老妖还睡着了,即将他四马攒蹄捆倒,使金箍棒掬起来,握在肩上,径出后门。猪八戒远远的望见道:“哥哥好干这握头事!再寻一个儿趁头挑着不好?”行者到跟前放下,八戒举钯就筑。行者道:“且住!洞里还有小妖怪,未拿哩。”八戒道:“哥啊,有便带我进去打他。”行者道:“打又费工夫了,不若寻些柴,教他断根罢。”那樵子闻言,即引八戒去东凹里寻了些破梢竹、败叶松、空心柳、断根藤、黄蒿、老荻、芦苇、干桑,挑了若干,送入后门里。行者点上火,八戒两耳扇起风。那大圣将身跳上,抖了一抖,收了瞌睡虫的毫毛。那些小妖及醒来,烟火齐着,可怜!莫想有半个得命。连洞府烧得精空,却回见师父。师父听见老妖方醒声唤,便叫:“徒弟,妖精醒了。”八戒上前一钯,把老怪筑死,现出本相,原来是个艾叶花皮豹子精。行者道:“花皮会吃老虎,如今又会变人。这顿打死,才绝了后患也!”长老谢之不尽,攀鞍上马。那樵子道:“老爷,向西南去不远,就是舍下。请老爷到舍,见见家母,叩谢老爷活命之恩,送老爷上路。”长老欣然,遂不骑马,与樵子并四众同行。向西南迤泬前来,不多路,果见那—— 石径重漫苔藓,柴门篷络藤花。四面山光连接,一林鸟雀喧哗。 密密松篁交翠,纷纷异卉奇葩。地僻云深之处,竹篱茅舍人家。 远见一个老妪,倚着柴扉,眼泪汪汪的,儿天儿地的痛哭。这樵子看见是他母亲,丢了长老,急忙忙先跑到柴扉前,跪下叫道:“母亲,儿来也!”老妪一把抱住道:“儿啊!你这几日不来家,我只说是山主拿你去,害了性命,是我心疼难忍。你既不曾被害,何以今日才来?你绳担、柯斧俱在何处?”樵子叩头道:“母亲,儿已被山主拿去,绑在树上,实是难得性命。幸亏这几位老爷!这老爷是东土唐朝往西天取经的罗汉。那老爷倒也被山主拿去绑在树上。他那三位徒弟老爷,神通广大,把山主一顿打死,却是个艾叶花皮豹子精。概众小妖,俱尽烧死,却将那老老爷解下救出,连孩儿都解救出来。此诚天高地厚之恩!不是他们,孩儿也死无疑了。如今山上太平,孩儿彻夜行走,也无事矣。”那老妪听言,一步一拜,拜接长老四众,都入柴扉茅舍中坐下。娘儿两个磕头称谢不尽,慌慌忙忙的,安排些素斋酬谢。八戒道:“樵哥,我见你府上也寒薄,只可将就一饭,切莫费心大摆布。”樵子道:“不瞒老爷说。我这山间实是寒薄,没什么香蕈、蘑菰、川椒、大料,只是几品野菜奉献老爷,权表寸心。”八戒笑道:“聒噪,聒噪。放快些儿就是。我们肚中饥了。”樵子道:“就有,就有!”果然不多时,展抹桌凳,摆将上来。果是几盘野菜。但见那—— 嫩焯黄花菜,酸蜱白鼓丁。浮蔷马齿苋,江荠雁肠英。燕子不来香且嫩,芽儿拳小脆还青。烂煮马蓝头,白熝狗脚迹。猫耳朵,野落荜,灰条熟烂能中吃;剪刀股,牛塘利,倒灌窝螺操帚荠。碎米荠,莴菜荠,几品青香又滑腻。油炒乌英花,菱科甚可夸;蒲根菜并茭儿菜,四般近水实清华。看麦娘,娇且佳;破破纳,不穿他;苦麻台下藩篱架。雀儿绵单,猢狲脚迹;油灼灼煎来只好吃。斜蒿青蒿抱娘蒿,灯娥儿飞上板荞荞。羊耳秃,枸杞头,加上乌蓝不用油。几般野菜一濩饭,樵子虔心为谢酬。 师徒们饱餐一顿,收拾起程。那樵子不敢久留,请母亲出来,再拜,再谢。樵子只是磕头,取了一条枣木棍,结束了衣裙,出门相送。沙僧牵马,八戒挑担,行者紧随左右,长老在马上拱手道:“樵哥,烦先引路,到大路上相别。”一齐登高下坂,转涧寻坡。长老在马上思量道:徒弟啊—— 自从别主来西域,递递迢迢去路遥。水水山山灾不脱,妖妖怪怪命难逃。 心心只为经三藏,念念仍求上九霄。碌碌劳劳何日了,几时行满转唐朝! 樵子闻言道:“老爷切莫忧思。这条大路,向西方不满千里,就是天竺国,极乐之乡也。”长老闻言,翻身下马道:“有劳远涉。即是大路,请樵哥回府,多多拜上令堂老安人:适间厚扰盛斋,贫僧无甚相谢,只是早晚诵经,保佑你母子平安,百年长寿。”那樵子喏喏相辞,复回本路。师徒遂一直投西。正是:降怪解冤离苦厄,受恩上路用心行。毕竟不知还有几日得到西天,且听下回分解。
妾薄命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 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望月有感
此诗描写了动乱时期田园荒芜、骨肉分离的情景,表现了战乱给人民带来的灾难,抒发了兄弟姐妹间的思念之情。全诗句句扣紧主题,言辞清丽,不加雕饰,淡而有致,意蕴精深,情韵动人。
楚辞 · 九章 · 其五 · 怀沙
《九章·怀沙》是中国战国时期楚国诗人屈原的作品,一般认为此诗作于屈原临死前,是诗人的绝命词。此诗历述作者不能见容于时的原因与现状以及南行的心情,为自己遭遇的不幸发出了浩叹与歌唱,希望以自身肉体的死亡来震撼民心、激励君主。全诗语句简短有力,颇有气促情迫之感,反映了诗人的实际感受与心境,在情感与表达形式上与诗的内涵浑然一体。
红楼梦 · 第一回 · 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此开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但书中所记何事何人?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馀,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亦可使闺阁昭传,复可悦世之目,破人愁闷,不亦宜乎?」故曰「贾雨村」云云。 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 列位看官:你道此书从何而来?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待在下将此来历注明,方使阅者了然不惑。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异,说说笑笑来至峰下,坐于石边高谈快论。先是说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后便说到红尘中荣华富贵;此石听了,不觉打动凡心,也想要到人间去享一享这荣华富贵,但自恨粗蠢,不得已,便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说道:「大师,弟子蠢物,不能见礼了。适闻二位谈那人世间荣耀繁华,心切慕之。弟子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况见二师仙形道体,定非凡品,必有补天济世之材,利物济人之德。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弟子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二仙师听毕,齐憨笑道:「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 这石凡心已炽,那里听得进这话去,乃复苦求再四。二仙知不可强制,乃叹道:「此亦静极思动,无中生有之数也。既如此,我们便携你去受享受享,只是到不得意时,切莫后悔。」石道:「自然,自然。」那僧又道:「若说你性灵,却又如此质蠢,并更无奇贵之处。如此也只好踮脚而已。也罢,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助,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以了此案。你道好否?」石头听了,感谢不尽。那僧便念咒书符,大展幻术,将一块大石登时变成一块鲜明莹洁的美玉,且又缩成扇坠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于掌上,笑道:「形体倒也是个宝物了!还只没有实在的好处,须得再镌上数字,使人一见便知是奇物方妙。然后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石头听了,喜不能禁,乃问:「不知赐了弟子那几件奇处,又不知携了弟子到何地方?望乞明示,使弟子不惑。」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说着,便袖了这石,同那道人飘然而去,竟不知投奔何方何舍。 后来,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奸淫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事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按那石上书云: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唤作英莲,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抛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梦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 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那道人道:「原来近日风流冤孽又将造劫历世去不成?但不知落于何方何处?」那僧笑道:「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这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亦曾问及,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的。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 那道人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想来这一段故事,比历来风月事故更加琐碎细腻了。」那僧道:「历来几个风流人物,不过传其大概以及诗词篇章而已;至家庭闺阁中一饮一食,总未述记。再者,大半风月故事,不过偷香窃玉,暗约私奔而已,并不曾将儿女之真情发泄一二。想这一干人入世,其情痴色鬼、贤愚不肖者,悉与前人传述不同矣。」那道人道:「趁此何不你我也去下世度脱几个,岂不是一场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宫中,将蠢物交割清楚,待这一干风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虽已有一半落尘,然犹未全集。」道人道:「既如此,便随你去来。」 却说甄士隐俱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东西。遂不禁上前施礼,笑问道:「二仙师请了。」那僧道也忙答礼相问。士隐因说道:「适闻仙师所谈因果,实人世罕闻者。但弟子愚浊,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开痴顽,备细一闻,弟子则洗耳谛听,稍能警省,亦可免沉伦之苦。」二仙笑道:「此乃玄机不可预泄者。到那时不要忘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隐听了,不便再问。因笑道:「玄机不可预泄,但适云『蠢物』,不知为何,或可一见否?」那僧道:「若问此物,倒有一面之缘。」说着,取出递与士隐。 士隐接了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正欲细看时,那僧便说已到幻境,便强从手中夺了去,与道人竟过一大石牌坊,上书四个大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又有一幅对联,道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士隐意欲也跟了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所梦之事便忘了大半。又见奶母正抱了英莲走来。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内,斗他顽耍一回,又带至街前,看那过会的热闹。 方欲进来时,只见从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挥霍谈笑而至。及至到了他门前,看见士隐抱着英莲,那僧便大哭起来,又向士隐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士隐听了,知是疯话,也不去睬他。那僧还说:「舍我罢,舍我罢!」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只听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那僧道:「最妙,最妙!」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这士隐正痴想,忽见隔壁葫芦庙内寄居的一个穷儒──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者走了出来。这贾雨村原系胡州人氏,也是诗书仕宦之族,因他生于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尽,人口衰丧,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乡无益,因进京求取功名,再整基业。自前岁来此,又淹蹇住了,暂寄庙中安身,每日卖字作文为生,故士隐常与他交接。 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伫望,敢是街市上有甚新闻否?」士隐笑道:「非也。适因小女啼哭,引他出来作耍,正是无聊之甚,兄来得正妙,请入小斋一谈,彼此皆可消此永昼。」说着,便令人送女儿进去,自与雨村携手来至书房中。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话,忽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士隐慌的忙起身谢罪道:「恕诳驾之罪,略坐,弟即来陪。」雨村忙起身亦让道:「老先生请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说着,士隐已出前厅去了。 这里雨村且翻弄书籍解闷。忽听得窗外有女子嗽声,雨村遂起身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个丫鬟,在那里撷花,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雨村不觉看的呆了。 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这丫鬟忙转身回避,心下乃想:「这人生的这样雄壮,却又这样褴褛,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说的什么贾雨村了,每有意帮助周济,只是没甚机会。我家并无这样贫窘亲友,想定是此人无疑了。怪道又说他必非久困之人。」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便狂喜不尽,自为此女子必是个巨眼英雄,风尘中之知己也。一时小童进来,雨村打听得前面留饭,不可久待,遂从夹道中自便出门去了。士隐待客既散,知雨村自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早又中秋佳节。士隐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之婢曾回顾他两次,自为是个知己,便时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对月有怀,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雨村吟罢,因又思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曰: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恰值士隐走来听见,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因问:「老先生何兴至此?」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 须臾茶毕,早已设下杯盘,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说。二人归坐,先是款斟漫饮,次渐谈至兴浓,不觉飞觥限斝起来。当时街坊上家家箫管,户户弦歌,当头一轮明月,飞彩凝辉,二人愈添豪兴,酒到杯干。雨村此时已有七八分酒意,狂兴不禁,乃对月寓怀,口号一绝云: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 士隐听了,大叫:「妙哉!吾每谓兄必非久居人下者,今所吟之句,飞腾之兆已见,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可贺,可贺!」乃亲斟一斗为贺。雨村因干过,叹道:「非晚生酒后狂言,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费一概无措,神京路远,非赖卖字撰文即能到者。」士隐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今既及此,愚虽不才,『义利』二字却还识得。且喜明岁正当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闱一战,方不负兄之所学也。其盘费馀事,弟自代为处置,亦不枉兄之谬识矣!」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黄道之期,兄可即买舟西上,待雄飞高举,明冬再晤,岂非大快之事耶!」雨村收了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那天已交了三更,二人方散。 士隐送雨村去后,回房一觉,直至红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再写两封荐书与雨村带至神都,使雨村投谒个仕宦之家为寄足之地。因使人过去请时,那家人去了回来说:「和尚说,贾爷今日五鼓已进京去了,也曾留下话与和尚转达老爷,说『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不及面辞了。』」士隐听了,也只得罢了。 真是闲处光阴易过,倏忽又是元宵佳节矣。士隐命家人霍启抱了英莲去看社火花灯,半夜中,霍启因要小解,便将英莲放在一家门槛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来抱时,那有英莲的踪影?急得霍启直寻了半夜,至天明不见,那霍启也就不敢回来见主人,便逃往他乡去了。那士隐夫妇,见女儿一夜不归,便知有些不妥,再使几人去寻找,回来皆云连音响皆无。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落,岂不思想,因此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死。看看的一月,士隐先就得了一病,当时封氏孺人也因思女构疾,日日请医疗治。 不想这日三月十五,葫芦庙中炸供,那些和尚不加小心,致使油锅火逸,便烧着窗纸。此方人家多用竹篱木壁者,大抵也因劫数,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时虽有军民来救,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直烧了一夜,方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只可怜甄家在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只有他夫妇并几个家人的性命不曾伤了。急得士隐惟跌足长叹而已。只得与妻子商议,且到田庄上去安身。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田夺地,鼠窃狗偷,民不安生,因此官兵剿捕,难以安身。士隐只得将田庄都折变了,便携了妻子与两个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唤封肃,本贯大如州人氏,虽是务农,家中都还殷实。今见女婿这等狼狈而来,心中便有些不乐。幸而士隐还有折变田地的银子未曾用完,拿出来托他随分就价薄置些须房地,为后日衣食之计。那封肃便半哄半赚,些须与他些薄田朽屋。士隐乃读书之人,不惯生理稼穑等事,勉强支持了一二年,越觉穷了下去。封肃每见面时,便说些现成话,且人前人后又怨他们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作等语。士隐知投人不着,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惊唬,急忿怨痛,已有积伤,暮年之人,贫病交攻,竟渐渐的露出那下世的光景来。 可巧这日拄了拐杖挣挫到街前散散心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个跛足道人,疯癫落脱,麻屣鹑衣,口内念着几句言词,道是: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 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众人当作一件新闻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议,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奈何,少不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还有两个旧日的丫鬟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虽然日日抱怨,也无可奈何了。 这日,那甄家大丫鬟在门前买线,忽听街上喝道之声,众人都说新太爷到任。丫鬟于是隐在门内看时,只见军牢快手,一对一对的过去,俄而大轿抬着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府过去。丫鬟倒发了个怔,自思这官好面善,倒像在那里见过的。于是进入房中,也就丢过不在心上。至晚间,正待歇息之时,忽听一片声打的门响,许多人乱嚷,说:「本府太爷差人来传人问话。」封肃听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祸事。
周易 · 复卦
坤上震下,亨。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 初九,不远复,无祗悔,元吉。 六二,休复,吉。 六三,频复,厉,无咎。 六四,中行独复。 六五,敦复,无悔。 上六,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
夜归鹿门歌
此诗通过描写诗人夜归鹿门山的所见所闻所感,抒发了诗人的隐逸情怀。整首诗按照时空顺序,分别写了江边和山中两个场景,上个场景着眼于钟鸣、争渡、向江村、归鹿门等人物的动态描绘,下个场景侧重于月照、岩扉、松径等静态刻画,先动后静,以动衬静,写出鹿门清幽的景色,表现诗人恬静的心境,同时在清闲脱俗的隐逸情趣中也隐寓着孤寂无奈的情绪。全诗笔法顺畅,语言质朴,情感真挚。
国风 · 邶风 · 简兮
《国风·邶风·简兮》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大致上是一首赞美舞师的诗歌。全诗三章,每章六句。第一章写卫国宫廷举行大型舞蹈;第二章写舞师武舞时的雄壮勇猛;第三章写他文舞时的雍容优雅、风度翩翩;第四章是这位女性情感发展的高潮,倾诉了她对舞师的深切慕悦和刻骨相思。此诗描述了壮观的表演场面,塑造了领队舞师的形象,显示了较高的艺术性。
史记 · 七十列传 · 日者列传
《日者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该传记是史记专记日者的类传。所谓日者,即古时占候卜筮的人。《墨子·贵义》说:“子墨子北之齐,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杀黑龙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墨子不听,遂北,至淄水。墨子不遂而反焉。日者曰:‘我谓先生不可以北。’”司马贞《史记索隐》按:“名卜筮曰‘日者’以墨,所以卜筮占候时日通名‘日者’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