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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一百零九回 · 王庆渡江被捉 宋江剿寇成功
话说当日宋江升帐,诸将拱立听调。放炮鸣金鼓升旗,随放静营炮。各营哨头目,挨次至帐下,齐立肃静,听施号令。吹手点鼓,宣令官传令毕,营哨头目,依次磕头,起站两边。巡视蓝旗手跪听发放。凡呐喊不齐,行伍错乱,喧哗违令,临阵退缩,拿来重处。又有旗牌官左右各二十员。宋先锋亲谕:“尔等下营督阵,凡有军士遇敌不前,退缩不用命都,听你等拿来处治。”旗牌遵令,各下地方,鸣金大吹,各归行伍,听令起行。宋江然后传令,遣调水陆诸将毕,吹手掌头号,整队,二号,掣旗;三号,各起行营向敌。敲金边,出五方旗,放大炮,掌号儹行营,各各摆阵出战。正是那: 震天鼙鼓摇山岳,映日旌旗避鬼神。 却说贼人王庆调拨军兵抵敌。除水军将士闻人世崇等,已差拨外,点差云安州伪兵马都监刘以敬为正先锋,东川伪兵马都监上官义为副先锋,南丰伪统军李雄、毕先为左哨,安德为统军柳元、潘忠为右哨,伪统军大将段五为正合后,伪御营使丘翔为副合后,伪枢密方翰为中军羽翼,王庆掌握中军。有许多伪尚书、御营金吾、衙驾将军、校尉等项,及各人手下偏牙将佐,共数十员。李助为元帅。队伍军马,十分齐整。王庆亲自监督。马带皮甲,人披铁铠,弓弩上弦,战鼓三通,诸军尽起。 行不过十里之外,尘土起处,早有宋军哨路,来的渐近。鸾铃响处,约有三十余骑哨马,都戴青将巾,各穿绿战袍,马上尽系着红缨,每边拴挂数十个铜铃,后插一把雉尾,都是钏银细杆长枪,轻弓短箭。为头的战将,是奉道君皇帝敕命复还旧职,虎骑将军没羽箭张清。头里销金青巾帻,身穿挑绣绿战袍,腰紧紫绒绦,足穿软香皮,骑匹银鞍马。左边是敕封贞孝宜人的琼矢镞琼英。头带紫金嵌珠凤冠,身穿紫罗挑绣战袍,腰系杂色彩绒绦,足穿朱绣小凤头鞋,坐匹银鬃骏马。 那右边略下些捧旗的,是敕授的义仆正排军叶清。直哨到李助军前,相离不远,只隔百十步,勒马便回。前军先锋刘以敬、上官义,骤马驱兵,便来冲击。张清拍马拈出白梨花枪来战二将。琼英驰马挺方天画戟来助战。四将斗到十数合,张清、琼英隔开贼将兵器,拨马便回。刘以敬、上官义驱兵赶来。左右高叫:“先锋不可追赶!此二人鞍后锦袋中都是石子,打人不曾放空。”刘以敬、上官义听说,方才勒住得马,只见龙门山背后,鼓声振响,早转五百步兵来。当先四个步军头领,乃是黑旋风李逵,混世魔王樊瑞,八臂那吒项充,飞天大圣李衮,直奔前来。 那五百步军,就在山坡下一字儿摆开。两边围牌,齐齐扎住。刘以敬、上官义驱兵掩杀。李逵、樊瑞引步军分开两路,都倒提蛮牌,踅过山坡便走。那时王庆、李助大军已到,一齐冲击前来。李逵、樊瑞等都飞跑上山,度岭穿林,都不见了。李助传令,教就把军马在这个平原旷野之地,列成阵势。只听得山后炮响,只见山南一路军马,飞涌出来,簇拥着三个将军。中间是矮脚虎王英,左是小尉迟孙新,右是菜园子张青,总管马步军兵五千,杀向前来。王庆正欲遣将迎敌,又听得山后一声炮响,山北一路军马,飞涌出来,簇拥着三个女将。中间是一丈青扈三娘,左边是母大虫顾大嫂,右边是母夜叉孙二娘,管领马步军兵五千,杀向前来。 恰遇贼兵右哨柳元、潘忠兵马,接住厮杀。王英等正遇贼兵左哨李雄、毕先军马,接住厮杀。两边各斗到十数合。南边王英、孙新、张青勒转马,领兵望东便走。北边扈三娘、顾大嫂、孙二娘也拨转马匹,率领军兵望东便走。王庆看了,笑道:“宋江手下都是这些鸟男女。我这里将士如何屡次输了?”遂驱大兵,追杀上来。 行不到五六里,忽听得一棒锣声响,却是适才去的李逵、樊瑞、项充、李衮这四个步兵头领,从山左丛林里转向前来,又添了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没面目焦挺,赤发鬼刘唐四个步军将佐,并五百步兵,都执团牌短兵,直冲上来。贼将副先锋上官义,忙拨步军二千冲杀。李逵、鲁智深与贼兵略斗几合,却似抵敌不过的,倒提团牌,分开两路,都飞奔入丛林中去了。贼兵赶来。那李逵等却是走得快,拈指间都四散奔走去了。李助见了,连忙对王庆道:“大王不宜追赶,这是诱敌之计。我每且列阵迎敌。” 李助上将台列阵,兀是未完,只听得山坡后轰天子母炮响,就山坡后涌出大队军将,急先涌来,占住中央,里面列阵势。王庆令左右拢住战马,自上将台看时,只见正南上这队人马,尽是红旗红甲红袍朱缨赤马,前面一把引军销金红旗,把那红旗招展处,红旗中涌出一员大将,乃是霹雳火秦明。左手是圣水将军单廷珪,右边是神火将军魏定国。三员大将手掿兵器,都骑赤马,立于阵前。东壁一队人马,尽是青旗青甲青袍青缨青马,前面一把引军销金青旗,招展处,青旗中涌出一员大将,乃是大刀关胜。左和是丑郡马宣赞,右手是井木犴郝思文。三员大将手掿兵器,都骑青马,立于阵前。 西壁一队人马,尽是白旗白甲白袍白缨白马,前面一把引军销金白旗,招展处,白旗内涌出一员大将,乃是豹子头林冲。左手是镇三山黄信,右手是病尉迟孙立。三员大将手掿兵器,都骑白马,立于阵前。后面一簇人马,都是皂旗黑甲黑袍黑缨黑马,前面一把引军销金皂旗,招展处,黑旗中涌出一员大将,乃是双鞭将呼延灼。左和是百胜将韩滔,右手是天目将彭玘。三员大将手掿兵器,都骑黑马,立于阵前。东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青旗红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招展,捧出一员大将,乃是双枪将董平。左手是摩云金翅欧鹏,右手是火眼狻猊邓飞。三员大将手掿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 西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红旗白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招展处,捧出一员大将,乃是急先锋索超。左手是锦毛虎燕顺,右手是铁笛仙马麟。三员大将手掿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东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皂旗青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招展处,捧出一员大将,乃是九纹龙史进。左手是跳涧虎陈达,右手是白花蛇杨春。三员大将手掿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西北方门旗影里,一队军马,白旗黑甲,前面一把引军绣旗,招展处,捧出一员大将,乃是青面兽杨志。左手是锦豹子杨林,右手是小霸王周通。三员大将手掿兵器,都骑战马,立于阵前。 八方摆布的铁桶相似。阵门里马军随马队,步军随步队,各持钢刀大斧,阔剑长枪,旗幡齐整,队伍威严。八阵中央都是杏黄旗,间着六十四面长脚旗,上面金销六十四卦,亦分四门。南门都是马军。正南上黄旗影里,捧出二员上将,上首是美髯公朱仝,下手是插翅虎雷横,人马尽是黄旗黄袍铜甲黄缨黄马。中央阵,东门是金眼彪施恩,西门是白面郎君郑天寿,南门是云里金刚宋万,北门是病大虫薛永。那黄旗后,便是一丛炮架,立着那个炮手轰天雷凌振,引着副手二十余人,围绕着炮架。 架后都摆列捉将的挠钩套索。挠钩后又是一周遭杂彩旗幡,四面立着二十八宿星辰销金绣旗,中间立着一面堆绒绣就,真珠圈边,脚缀金铃,顶插雉尾鹅黄帅字旗。有一个守旗壮士,冠簪鱼尾,甲皱龙鳞,身长一丈,凛凛威风,便是险道神郁保四。旗边设立两个护旗将士,都骑战马,一般结束,手执钢枪,一个是毛头星孔明,一个是独火星孔亮。马前马后,排列二十四个执狼牙棍的铁甲军士。后面两把领战绣旗,两边排列二十四枝方天画戟,丛中捧着两员骁将,左边是小温侯吕方,右边是赛仁贵郭盛,两员将各持画戟,立马两边。画戟中间一簇钢叉,两员步军骁将,一般结束,一个是两头蛇解珍,一个是双尾蝎解宝,各执三股莲花义,守护中军。随后两匹锦鞍马上,左手是圣手书生萧让,右手是铁面孔目裴宣。两个马后,摆着紫衣持节的,并麻扎刀军士。那麻扎刀林中,立着两个行刑刽子,上手是铁臂膊蔡福,下手是一枝花蔡庆。背后两边摆着金枪、银枪手,两边有大将领队。金枪队里是金枪手徐宁,银枪队里是小李广花荣。背后又是锦衣对对,花帽双双,绯袍簇簇,锦袄攒攒。两壁厢碧幢翠幕,朱幡皂盖,黄钺白旄,青萍青电。两行钺斧鞭挝,中间三把销金伞下,三匹绣鞍骏马,上坐着三个英雄。右边星冠鹤氅,呼风唤雨的入云龙公孙胜;左边纶巾羽扇,文武双全的智多星吴用;正中间照夜玉狮子金鞍马上,坐着那个有仁有义,退虏平寇的征西正先锋,山东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全身结束,自仗锟铻宝剑,于阵中监战,掌握中军。马前左手,立着神行太保戴宗,专管飞报军情,调兵遣将,右手立着浪子燕青,专一护持中军,能干机密。马后大戟长戈,锦鞍骏马,整整齐齐三十五员牙将,都骑战马,手执长枪,全副弓箭。马后画角,全部鼓吹大乐。阵后又设两队游兵,伏于两侧,以为护持中军羽翼。左是石将军石勇,同九尾龟陶宗旺,管领马步兵三千人。右是没遮拦穆弘,引兄弟小遮拦穆春,管领马步兵三千,伏于两胁。那座阵排布得十分整密。正是: 军师多略帅恢弘,士涌貔貅马跨龙。指挥要建平西绩,叱咤思成荡寇功。 那个草头天子王庆,同李助在阵中将台上定睛看了宋江兵马,拈指间排成九宫八卦阵势,军兵勇猛,将士英雄,军容整肃,刀枪锋利,惊得魂不附体,心胆俱落。不住声道:“可知道兵将屡次亏输!原来那夥人如此利害。” 只听的宋军中战鼓不绝声的发擂。王庆、李助下将台,骑上战马。左右有金吾护驾等员役,马后有许多内侍簇拥着他。王庆传令旨,教前部先锋出阵冲击。当下东西对阵。是日干支属木。宋阵正西方门旗开处,豹子头林冲从门旗下飞马出阵。两军一齐纳喊。林冲兜住马,横着丈八蛇矛,厉声高叫:“无知叛逆,谋反狂徒!天兵到此,尚不投降。直待骨肉为泥,悔之何及!”贼阵中李助本是算命先生,甚晓和相生相克之理。疾忙传令教右哨柳元、潘忠,领红旗军去冲击。柳元、潘忠遵令,领了红旗军,骤马抢来冲击。两阵迭声呐喊,战鼓齐鸣。 林冲接住柳元厮杀。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二将在征尘影里,杀气丛中,来来往往,左盘右旋,斗经五十余合,胜败未分。那柳元是贼中勇猛之将。潘忠见柳元不能取胜,拍马提刀,抢来助战。林冲力敌二将,大喝一声,夺神威将柳元一矛戳于马下。林冲的副将黄信、孙立,飞马冲出阵来。黄信挥丧门剑望潘忠一剑砍去。只见一条血颡光连肉,顿落金鍪在马边。 潘忠死于马下,手下军卒散乱。早冲动了阵脚。贼兵飞报入中军。王庆听的登时折了二将,忙传令旨,急教退军。只听得宋军中一声炮响,兵马纷纷扰扰,白引黑,黑引青,青引红,变作长蛇之阵。簸箕掌,拷栳圈,围裹将来。王庆、李助调将遣兵,分头冲击,却似铜墙铁壁,急切不能冲得出来。官军与贼兵这场好杀!怎见得? 兵戈冲击,士马纵横。枪破刀,刀如劈脑而来,枪必钓鱼而应。刀如下发而起,枪必绰地而迎。刀如倒拖而回,枪必裙拦而守。刀解枪,枪如刺心而来,刀用五花以御。枪如点睛而来,刀用探马以格。筅破牌,牌或滚身以进,筅即风扫以当。牌或从旁以追,筅必斜插以待。牌或摧挤以入,筅必退却以搠。牌解筅,筅若平胸,牌用小坐之势以避。筅若簇拥,牌将碎剪之法以随。单刀披挂绞丝,佯输诈败。铁叉上排下掩,侧进抵闪。袖箭于马上觑贼,钩镰于车前俟马。鞭简挝捶,剑戟矛盾。那边破解无穷,这里转变莫测。须臾血流成河,顷刻尸如山积。 当下鏖战多时,贼兵大败,官军大胜。王庆叫且退入南丰大内,再作区处。只听得后军炮响,哨马飞报将来,说:“大王,后面又有宋军杀来。”那彪军,马上当先的英雄大将,正是副先锋河北玉麒麟卢俊义,横着一条点钢枪,左边有使朴刀的好汉病关索杨雄,右边有使朴刀的头领拼命三郎石秀,领着一万精兵,抖搜精神,将正副合后贼兵杀散。杨雄砍翻段五,石秀搠死丘翔,并力冲杀进来。 王庆正在慌迫,又听得一声炮响,左有鲁智深、武松、李逵、焦挺、项充、李衮、樊瑞、刘唐八个勇猛头领,引着一千步卒,轮动禅杖、戒刀、板斧、朴刀、丧门剑、飞刀、标枪、团牌,杀死李雄、毕先。如割瓜切菜般,直杀入来。右有张清、王英、孙新、张青、琼英、扈三娘、顾大嫂、孙二娘四对英雄夫妇,引着一千骑兵,舞动梨花枪、鞭钢枪、方天画戟、日月双刀、钢枪、短刀,杀散左哨军兵,如摧枯拉朽的,直冲进来。杀得贼兵四分五裂,七断八续,雨零星散,乱撺奔逃。 卢俊义、杨雄、石秀,杀入中军,正撞着方翰,被卢俊义一枪戳死。杀散中军羽翼军兵,径来捉王庆。却遇了金剑先生李助。那李助有剑术,一把剑如掣电般舞将来。卢俊义正在抵当不住,却得宋江中军兵到。右手下入云龙公孙胜,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李助那口剑,托地离了手,落在地上。卢俊义骤马赶上,轻舒猿臂,款扭狼腰,把李助只一拽,活挟过马来。教这士缚了。卢俊义拈枪拍马,再杀入去寻捉王庆。好似皂雕追紫燕,猛虎啖羊羔。贼兵抛金弃鼓,撇戟丢枪,觅子寻爷,呼兄唤弟。十余万贼兵杀死大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降者三万人。除那逃走脱的,其余都是十死九活,七损八伤,颠翻在地,被人马践踏,骨肉如泥的,不计其数。刘以敬、上官义两个猛将,都被焦挺砍翻战马,撞下马来,都被他杀死。李雄被琼英飞石打下马来,一画戟搠死。毕先正在奔逃,忽地里钻出活闪婆王定六,一朴刀搠下马来,再向胸膛上一朴刀,结果了性命。其伪尚书、枢密殿帅、金吾将军等项,都逃不脱。只不见了渠魁王庆。宋军大捷。 宋江教鸣金收集兵马,望南丰城来。教张清、琼英领五千马军前去哨探,再差神行太保戴宗,快去探听孙安袭取南丰消息如何。戴宗遵令,作起神行法,赶过张清、琼英去了。片晌便来回报说:“孙安奉先锋将令,假扮西兵去赚城。被贼人知觉。城门内掘下陷坑,开城东门,放军马进去。孙安手下梅玉、金祯、毕捷、潘迅、杨芳、冯升、胡迈七个副将,争先抢入成去,并五百军士,连人和马,都攧入陷坑中。两边伏兵齐发,都把长枪利戟,把梅玉等五百余人,尽行搠死。幸得孙安在后,乘势奋勇,杀进城门。教军士填了陷坑。孙安一骑当先,领兵杀入城中。贼兵不能抵当。孙安夺了东门。后被贼人四面响应,把孙安兵马堵截在东门。小弟探知这消息,飞来回覆。半路遇了张将军及张宜人,说了此情。他两个催动人马,疾驰去了。” 宋江闻报,催动大军,疾驰上前,将南丰城围住。那时张清、琼英进了东门,教孙安据住东门。张清、琼英正与贼军鏖战。因此宋江等将佐兵马,抢入东门,夺了城池,杀散贼兵。四门竖起宋军旗号。城中许多伪文武多官,范全等尽行杀死。 那伪妃段在娘听的军马进城。他素有膂力,也会骑马。遂拴缚结束,领了百余有膂力的内侍,都执兵器,离王宫,出后苑,欲杀出西门,投云安军去。恰遇琼英领兵杀到后苑来。段氏纵马,挺一口宝刀,抵死冲突。被琼英一石子飞来,正中段三娘面门,鲜血迸流,撞下马来,颠个脚梢天。军士赶上捉住绑缚了。那些内侍都被宋兵杀死。琼英领兵杀入后苑内宫。那些宫娥嫔女,闻得宋兵入城,或投环,或投井,或刀刎,或撞阶,大半自尽。其余都被琼英教军士缚了,解到宋江帐前。宋江大喜。将段氏一行人囚禁。待捉了王庆,一齐解京。再遣珍将四面八方去追王庆。 却说那王庆领着数百铁骑,撞透重围,逃奔到南丰城东。见城中有兵厮杀。惊得魂不附全。后面大兵又到。望北奔走不迭。回顾左右,止有百余骑。其余的虽是平日最亲信的,今日势败,都逃去了。王庆同了百余人,望云安奔走。在路对跟随近侍说道:“寡人尚有去云安、东川、安德三座城池,岂不是江东虽小,亦足以王。只恨适才那些跟随逃散官员,平日受用了寡人大俸大禄,今日有事,都自去了。待寡人兴兵来杀退宋兵,缉捕那些逃亡的,细细地醢他。” 王庆同众人,马不停蹄,人不歇足,走到天明,幸的望见云安城池了。王庆在马上欣喜道:“城中将士也是谨慎。你看那旗幡齐整,兵器整密。”王庆一头说着,同众人奔近城来。随从人中有识字的说道:“大王,不好了!怎么城上都是宋军旗号?”王庆听了定睛看时,果见东门城上远远地闪出号旗,上有金销大字,乃是:“征西宋先锋麾下水军正将混江”,下面尚有三个字,被风飘动旗脚,不甚分明。王庆看了,惊的浑身麻木,半晌价动弹不得。真是宋兵从天而降。 当有王庆手下一个有智量近侍说道:“大王,事不宜迟,请大王速卸下袍服,急投东川去。恐城中见了生变。”王庆道:“爱卿言之极当。”王庆随即御下冲天转角金幞头,脱下日月云肩蟒绣袍,解下金箱宝嵌碧玉带,脱下金显缝云根朝靴,换了由帻便服软皮靴。其余侍从,亦都脱御外面衣服,急急如丧家之狗,忙忙如漏网之鱼,从小路抄过云安城池,望东川投奔。走的人困马乏,腹中饥馁。百姓久被贼人伤残,又闻得大兵厮杀。凡冲要通衢大路,都没一个人烟。静悄悄地鸡犬不闻。就要一滴水也没喝处,那讨酒食来。 那时王庆手下亲幸跟随的,都是假登东,诈撒溺,又散去了六七十人。王庆带领三十余骑,走至晚,才到得云安属下开州地方。有一派江水阻路。这个江叫做清江。其源出自达州万顷池,江水最是澄清,所以叫做清江。当下王庆道:“怎得个船只渡过去?”后面一个近侍指道:“大王,兀那南涯疏芦落雁处,有一簇渔船。”王庆看了,同众人走到江边。此时是孟冬时候,天气晴和。只见数十只渔船,捕鱼的捕鱼,晒网的晒网。其中有几只船,放于中流,猜拳豁指头,大碗价吃酒。王庆叹口气道:“这男女每恁般快乐!我今日反不如他了。这些都是我子民,却不知寡人这般困乏。”近侍高叫道:“兀那渔人,撑拢几只船来,渡俺们过了江,多与你渡钱。” 只见两个渔人,放下酒碗,摇着一只小渔艇,咿咿哑哑,摇近岸来。船头上渔人,向船傍拿根竹篙,撑船拢岸,定睛把王庆从头上直看至脚下,便道:“快活,又有吃酒东西了!上船,上船!”近侍扶王庆下马。王庆看那渔人身材长大,浓眉毛,大眼睛,红脸皮,铁丝般髭须,铜钟般声音。 那渔人一手执着竹篙,一手扶王庆上船。便把篙望岸上只一点,那船早离岸丈余。那些随从贼人,在岸上忙乱起来,齐声叫道:“快撑拢船来,咱每也要过江的。”那渔人睁眼喝道:“来了!忙到那里去?”便放下竹篙,将王庆劈胸扭住,双手向下一按,扑通的按倒在艎板上。王庆待要挣扎,那艄上摇橹的,放了橹,跳过来,一齐擒住。那边晒网船上人,见捉了王庆,都跳上岸,一拥上前,把那三十余个随从贼人,一个个都擒住。 原来是撑船的是混江龙李俊,那摇橹的便是出洞蛟童威。那些渔人,多是水军。李俊奉宋先锋将令,统驾水军船只,来敌贼人水军。李俊等与贼人水军大战于瞿塘峡,杀其主帅水军都督闻人世崇,擒其副将胡俊。贼兵大败。李俊见胡俊状貌不凡,遂义释胡俊。胡俊感恩,同李俊赚开云安水门,夺了城池,杀死伪留守施俊等。混江龙李俊料着贼与大兵厮杀,若败溃下来,必要奔投巢穴。因此教张横、张顺镇守城池,自己与童威、童猛带领水军,扮做渔船,在此巡探。又教阮氏三雄,也扮做渔家,分投去滟滪堆、岷江、鱼复浦各路,埋伏哨探。 适才李俊望见王庆一骑当先,后面又许多人簇拥着,料是贼中头目。却不知正是元凶。当下李俊审问从人,知是王庆,拍手大笑,绑缚到云安城中。一面差人唤回三阮,同二张守城。李俊同降将胡俊,将王庆等一行人,解送到宋先锋军前来。于路探听得宋江已破南丰。李俊等一径进城,将王庆解到帅府。宋江因众将捕缉王庆不着,正在纳闷。闻报不胜之喜。当下李俊入府,参见了宋先锋。宋江称赞道:“贤弟这个功劳不小!”李俊引降将胡俊,参见宋先锋。李俊道:“功劳都是这个人。”宋江问了胡俊姓名,及赚取云安的事。 宋江抚赏慰劳毕,随即与众将计议,攻取东川、安德二处城池。只见新降将胡俊禀道:“先锋不消费心,胡某有一言,管教两座城池,唾手可得。”宋江大喜,连忙离坐,揖胡俊问计。 胡俊躬着身,对宋江说出几句话来,有分教:一矢不加城克复,三军静镇贼投降。毕竟胡俊说出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折河北降将七员: 梅玉,金祯,毕捷,潘迅,杨芳,冯升,胡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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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滴水送走了旧的一年。在井悬冻酒,晓寒侵人之时,柳枝的苗条身姿,已透露出了新春气息。虽有佳人歌女劝酒佐兴,可词人却为早春的物候所惊,犹如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旧。构思新颖,饶有情致。
齐安郡后池绝句
这是一首画面优美、引人入胜的小诗。它描绘了一幅生动的画面:一座幽静无人的园林,在蒙蒙丝雨的笼罩下,有露出水面的菱叶、铺满池中的浮萍,有穿叶弄花的鸣莺、花枝离披的蔷薇,还有双双相对的浴水鸳鸯。诗人把这些生机盎然、杂呈眼底的景物,加以剪裁,组合成诗,向读者展示了一幅清幽而妍丽的画图。诗的首句“菱透浮萍绿锦池”和末句“鸳鸯相对浴红衣”,描画的都是池面景,点明题中的“后池”。次句“夏莺千啭弄蔷薇”,描画的是岸边景。这是池面景的陪衬,而从这幅池塘夏色图的布局来看,又是必不可少的。至于第三句“尽日无人看微雨”,虽然淡淡写来,却是极为关键的一句,它为整幅画染上一层幽寂、迷朦的色彩。句中的“看”字,则暗暗托出观景之人。四句诗安排得错落有致,而又融会为一个整体,具有悦目赏心的美感。 这首诗之使人产生美感,还因为它的设色多彩而又协调。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篇》中指出“摛表五色,贵在时见”,并举“《雅》咏棠华,或黄或白,《骚》述秋兰,绿叶紫茎”为例。这首绝句在色彩的点染上,交错使用了明笔与暗笔。“绿锦池”、“浴红衣”,明点绿、红两色:“菱”、“浮萍”、“莺”、“蔷薇”,则通过物体暗示绿、黄两色。出水的菱叶和水面的浮萍都是翠绿色,夏莺的羽毛是嫩黄色,而初夏开放的蔷薇花也多半是黄色。就整个画面的配色来看,第一句在池面重叠覆盖上菱叶和浮萍,好似织成了一片绿锦。第二句则为这片绿锦绣上了黄鸟、黄花。不过,这样的色彩配合也许素净有余而明艳不足,因此,诗的末句特以鸳鸯的红衣为画面增添光泽,从而使画面更为醒目。 这首诗还运用了以动表静、以声响显示幽寂的手法。它所要表现的本是一个极其静寂的环境,但诗中不仅有禽鸟浴水、弄花的动景,而且还让蔷薇丛中传出一片莺声。这样写,并没有破坏环境的静寂,反而显得更静寂。这是因为,动与静、声与寂,看似相反,其实相成。王籍《入若耶溪》诗“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一句,正道破了这一奥秘。 这首诗通篇写景,但并不是一首单纯的写景诗,景中自有人在,自有情在。三、四两句是全篇关目。第三句不仅展示一个“尽日无人”的环境,而且隐然还有一位尽日看雨之人,其百无聊赖的情状是可以想见的。句中说“看微雨”,其实,丝雨纷纷,无可寓目,可寓目的应是菱叶、浮萍、池水、鸣莺、蔷薇。而其人最后心目所注却是池面鸳鸯的相对戏水。这对鸳鸯更映衬出看雨人的孤独必然使他见景生情,生发许多联想、遐想。可与这首诗参读的有焦循《秋江曲》:“早看鸳鸯飞,暮看鸳鸯宿。鸳鸯有时飞,鸳鸯有时宿。”两诗妙处都在不道破注视鸳鸯的人此时所想何事,所怀何情,而篇外之意却不言自见。对照两诗,杜牧的这首诗可能更空灵含蓄,更有若即若离之妙。
女冠子二首
《女冠子二首》是唐末词人韦庄的组词作品。 第一首词上片追忆“去年今日”与情人临别时的情事,下片写自从别后的相思苦况; 第二首词记述了一对恋人离别之后在梦中相见的情景,前七句写梦中之欢,后两句写梦后之悲。 这两首词情感深挚,脉络分明,语言质朴率真,格调低沉哀惋,是历来广为传诵的名篇。 关于韦庄《女冠子二首》的本事背景,学术界意见有很多分歧。杨湜《古今词话》说:“(韦)庄有宠人,资质艳丽,兼善词翰,(王)建闻之,托以教内人为辞,强夺之。庄追念悒怏,作《荷叶杯》《小重山》词。”(见《花草粹编》卷三引)因而有人认为《女冠子二首》也是“思姬”之作,如吴世昌认为是“忆故姬之作”(《词林新话》),华钟彦认为是“为怀念宠姬而作”(《花间集注》)。但也有人认为“思姬”的说法证据还不够充分。
西游记 · 第十一回 · 还受生唐王遵善果 度孤魂萧瑀正空门
诗曰:百岁光陰似水流,一生事业等浮沤。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头边雪片浮。白蚁阵残方是幻,子规声切想回头。古来陰能延寿,善不求怜天自周。却说唐太宗随着崔判官、朱太尉,自脱了冤家债主,前进多时,却来到“六道轮回”之所,又见那腾云的身披霞帔,受-的腰挂金鱼,僧尼道俗,走兽飞禽,魑魅魍魉,滔滔都奔走那轮回之下,各进其道。唐王问曰:“此意何如?”判官道:“陛下明心见性,是必记了,传与阳间人知。 这唤做六道轮回:行善的升化仙道,尽忠的超生贵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的还生人道,积德的转生富道,恶毒的沉沦鬼道。”唐王听说,点头叹曰:“善哉,真善哉!作善果无灾!善心常切切,善道大开开。莫教兴恶念,是必少刁乖。休言不报应,神鬼有安排。”判官送唐王直至那超生贵道门,拜呼唐王道: “陛下呵,此间乃出头之处,小判告回,着朱太尉再送一程。”唐王谢道:“有劳先生远涉。”判官道:“陛下到阳间,千万做个水陆大会,超度那无主的冤魂,切勿忘了。若是陰司里无报怨之声,阳世间方得享太平之庆。凡百不善之处,俱可一一改过,普谕世人为善,管教你后代绵长,江山永固。”唐王一一准奏,辞了崔判官,随着朱太尉,同入门来。那太尉见门里有一匹海骝马,鞍-齐备,急请唐王上马,太尉左右扶持。马行如箭,早到了渭水河边,只见那水面上有一对金色鲤鱼在河里翻波跳斗。 唐王见了心喜,兜马贪看不舍,太尉道:“陛下,趱动些,趁早赶时辰进城去也。”那唐王只管贪看,不肯前行,被太尉撮着脚,高呼道:“还不走,等甚!”扑的一声,望那渭河推下马去,却就脱了陰司,径回阳世。 却说那唐朝驾下有徐茂功、秦叔宝、胡敬德、段志贤、马三宝、程咬金、高士廉、虞世南、房玄龄、杜如晦、萧-、傅奕、张道源、张士衡、王-等两班文武,俱保着那东宫太子与皇后、嫔妃、宫娥、侍长,都在那白虎殿上举哀,一壁厢议传哀诏,要晓谕天下,欲扶太子登基。时有魏征在旁道:“列位且住,不可!不可!假若惊动州县,恐生不测。且再按候一日,我主必还魂也。” 下边闪上许敬宗道:“魏丞相言之甚谬。自古云泼水难收,人逝不返,你怎么还说这等虚言,惑乱人心,是何道理!”魏征道: “不瞒许先生说,下官自幼得授仙术,推算最明,管取陛下不死。”正讲处,只听得棺中连声大叫道:“-杀我耶!-杀我耶”唬得个文官武将心慌,皇后嫔妃胆战。一个个面如秋后黄桑叶,腰似春前嫩柳条。储君脚软,难扶丧杖尽哀仪;侍长魂飞,怎戴梁冠遵孝礼?嫔妃打跌,彩女欹斜。嫔妃打跌,却如狂风吹倒败芙蓉;彩女欹斜,好似骤雨冲歪娇菡萏。众臣悚惧,骨软筋麻。战战兢兢,痴痴痖痖。把一座白虎殿却象断梁桥,闹丧台就如倒塌寺。此时众宫人走得精光,那个敢近灵扶柩。多亏了正直的徐茂功,理烈的魏丞相,有胆量的秦琼,忒猛撞的敬德,上前来扶着棺材,叫道:“陛下有甚么放不下心处,说与我等,不要弄鬼,惊骇了眷族。”魏征道:“不是弄鬼,此乃陛下还魂也。快取器械来!”打开棺盖,果见太宗坐在里面,还叫“-死我了!是谁救捞?”茂功等上前扶起道:“陛下苏醒莫怕,臣等都在此护驾哩。”唐王方才开眼道:“朕适才好苦,躲过陰司恶鬼难,又遭水面丧身灾。”众臣道:“陛下宽心勿惧,有甚水灾来?” 唐王道:“朕骑着马,正行至渭水河边,见双头鱼戏,被朱太尉欺心,将朕推下马来,跌落河中,几乎-死。”魏征道:“陛下鬼气尚未解。”急着太医院进安神定魄汤药,又安排粥膳。连服一二次,方才反本还原,知得人事。一计唐王死去,已三昼夜,复回阳间为君。诗曰:万古江山几变更,历来数代败和成。周秦汉晋多奇事,谁似唐王死复生?当日天色已晚,众臣请王归寝,各各散讫。次早,脱却孝衣,换了彩服,一个个红袍乌帽,一个个紫绶金章,在那朝门外等候宣召。 却说太宗自服了安神定魄之剂,连进了数次粥汤,被众臣扶入寝室,一夜稳睡,保养精神,直至天明方起,抖擞威仪,你看他怎生打扮;戴一顶冲天冠,穿一领赭黄袍。系一条蓝田碧玉带,踏一对创业无忧履。貌堂堂,赛过当朝;威烈烈,重兴今日。好一个清平有道的大唐王,起死回生的李陛下!唐王上金銮宝殿,聚集两班文武,山呼已毕,依品分班。只听得传旨道: “有事出班来奏,无事退朝。”那东厢闪过徐茂功、魏征、王-、杜如晦、房玄龄、袁天罡、李淳风、许敬宗等,西厢闪过殷开山、刘洪基、马三宝、段志贤、程咬金、秦叔宝、胡敬德、薛仁贵等,一齐上前,在白玉阶前俯伏启奏道:“陛下前朝一梦,如何许久方觉?”太宗道:“日前接得魏征书,朕觉神魂出殿,只见羽林军请朕出猎。正行时,人马无踪,又见那先君父王与先兄弟争嚷。 正难解处,见一人乌帽皂袍,乃是判官崔-,喝退先兄弟,朕将魏征书传递与他。正看时,又见青衣者,执幢幡,引朕入内,到森罗殿上,与十代阎王叙坐。他说那泾河龙诬告我许救转杀之事,是朕将前言陈具一遍。他说已三曹对过案了,急命取生死文簿,检看我的阳寿。时有崔判官传上簿子,阎王看了道,寡人有三十三年天禄,才过得一十三年,还该我二十年阳寿,即着朱太尉、崔判官、送朕回来。朕与十王作别,允了送他瓜果谢恩。自出了森罗殿,见那陰司里,不忠不孝、非礼非义、作践五谷、明欺暗骗、大斗小秤、奸盗诈伪、滢邪欺罔之徒,受那些磨烧舂锉之苦,煎熬吊剥之刑,有千千万万,看之不足。又过着枉死城中,有无数的冤魂。尽都是六十四处烟尘的叛贼,七十二处草寇的魂灵,挡住了朕之来路。幸亏崔判官作保,借得河南相老儿的金银一库,买转鬼魂,方得前行。崔判官教朕回阳世,千万作一场水陆大会,超度那无主的孤魂,将此言叮咛分别。 出了那六道轮回之下,有朱太尉请朕上马,飞也相似行到渭水河边,我看见那水面上有双头鱼戏。正欢喜处,他将我撮着脚,推下水中,朕方得还魂也。”众臣闻此言,无不称贺,遂此编行传报,天下各府县官员,上表称庆不题。 却说太宗又传旨赦天下罪人,又查狱中重犯。时有审官将刑部绞斩罪人,查有四百余名呈上。太宗放赦回家,拜辞父母兄弟,托产与亲戚子侄,明年今日赴曹,仍领应得之罪。众犯谢恩而退。又出恤孤榜文,又查宫中老幼彩女共有三千人,出旨配军。自此,内外俱善,有诗为证,诗曰:大国唐王恩德洪,道过尧舜万民丰。死囚四百皆离狱,怨女三千放出宫。天下多官称上寿,朝中众宰贺元龙。善心一念天应佑,福荫应传十七宗。太宗既放宫女、出死囚已毕,又出御制榜文,遍传天下。榜曰:“乾坤浩大,日月照鉴分明;宇宙宽洪,天地不容奸党。使心用术,果报只在今生;善布浅求,获福休言后世。千般巧计,不如本分为人;万种强徒,怎似随缘节俭。心行慈善,何须努力看经?意欲损人,空读如来一藏!” 自此时,盖天下无一人不行善者。一壁厢又出招贤榜,招人进瓜果到陰司里去;一壁厢将宝藏库金银一库,差鄂国公胡敬德上河南开封府,访相良还债。榜张数日,有一赴命进瓜果的贤者,本是均州人,姓刘名全,家有万贯之资。只因妻李翠莲在门首拔金钗斋僧,刘全骂了他几句,说他不遵妇道,擅出闺门。李氏忍气不过,自缢而死。撇下一双儿女年幼,昼夜悲啼。 刘全又不忍见,无奈,遂舍了性命,弃了家缘,撇了儿女,情愿以死进瓜,将皇榜揭了,来见唐王。王传旨意,教他去金亭馆里,头顶一对南瓜,袖带黄钱,口噙药物。 那刘全果服毒而死,一点魂灵,顶着瓜果,早到鬼门关上。 把门的鬼使喝道:“你是甚人,敢来此处?”刘全道:“我奉大唐太宗皇帝钦差,特进瓜果与十代阎王受用的。”那鬼使欣然接引。刘全径至森罗宝殿,见了阎王,将瓜果进上道:“奉唐王旨意,远进瓜果,以谢十王宽宥之恩。”阎王大喜道:“好一个有信有德的太宗皇帝!”遂此收了瓜果。便问那进瓜的人姓名,那方人氏,刘全道:“小人是均州城民籍,姓刘名全。因妻李氏缢死,撇下儿女无人看管,小人情愿舍家弃子,捐躯报国,特与我王进贡瓜果,谢众大王厚恩。”十王闻言,即命查勘刘全妻李氏。 那鬼使速取来在森罗殿下,与刘全夫妻相会。诉罢前言,回谢十王恩宥,那阎王却检生死簿子看时,他夫妻们都有登仙之寿,急差鬼使送回。鬼使启上道:“李翠莲归陰日久,尸首无存,魂将何附?”阎王道:“唐御妹李玉英,今该促死;你可借他尸首,教他还魂去也。”那鬼使领命,即将刘全夫妻二人还魂。带定出了陰司,那陰风绕绕,径到了长安大国,将刘全的魂灵,推入金亭馆里;将翠莲的灵魂,带进皇宫内院,只见那玉英宫主,正在花陰下,徐步绿苔而行,被鬼使扑个满怀,推倒在地,活捉了他魂,却将翠莲的魂灵,推入玉英身内。鬼使回转陰司不题。 却说宫院中的大小侍婢,见玉英跌死,急走金銮殿,报与三宫皇后道:“宫主娘娘跌死也!”皇后大惊,随报太宗,太宗闻言点头叹曰:“此事信有之也。朕曾问十代阎君:‘老幼安乎?’他道:‘俱安,但恐御妹寿促。’果中其言。”合宫人都来悲切,尽到花陰下看时,只见那宫主微微有气。唐王道:“莫哭!莫哭! 休惊了他。”遂上前将御手扶起头来,叫道:“御妹苏醒苏醒。” 那宫主忽的翻身,叫:“丈夫慢行,等我一等!”太宗道:“御妹,是我等在此。”宫主抬头睁眼观看道:“你是谁人,敢来扯我?” 太宗道:“是你皇兄、皇嫂。”宫主道:“我那里得个甚么皇兄、皇嫂!我娘家姓李,我的侞名唤做李翠莲,我丈夫姓刘名全,两口儿都是均州人氏。因为我三个月前,拔金钗在门首斋僧,我丈夫怪我擅出内门,不遵妇道,骂了我几句,是我气塞胸堂,将白绫带悬梁缢死,撇下一双儿女,昼夜悲啼。今因我丈夫被唐王钦差,赴陰司进瓜果,阎王怜悯,放我夫妻回来。他在前走,因我来迟,赶不上他,我绊了一跌。你等无礼!不知姓名,怎敢扯我!”太宗闻言,与众宫人道:“想是御妹跌昏了,胡说哩。”传旨教太医院进汤药,将玉英扶入宫中。 唐王当殿,忽有当驾官奏道:“万岁,今有进瓜果人刘全还魂,在朝门外等旨。”唐王大惊,急传旨将刘全召进,俯伏丹墀。 太宗问道:“进瓜果之事何如?”刘全道:“臣顶瓜果,径至鬼门关,引上森罗殿,见了那十代阎君,将瓜果奉上,备言我王殷勤致谢之意。阎君甚喜,多多拜上我王道:‘真是个有信有德的太宗皇帝’!”唐王道:“你在陰司见些甚么来?”刘全道:“臣不曾远行,没见甚的,只闻得阎王问臣乡贯、姓名。臣将弃家舍子、因妻缢死、愿来进瓜之事,说了一遍,他急差鬼使,引过我妻,就在森罗殿下相会。一壁厢又检看死生文簿,说我夫妻都有登仙之寿,便差鬼使送回。臣在前走,我妻后行,幸得还魂。但不知妻投何所。”唐王惊问道:“那阎王可曾说你妻甚么?”刘全道:“阎王不曾说甚么,只听得鬼使说,‘李翠莲归陰日久,尸首无存。’阎王道:‘唐御妹李玉英今该促死,教翠莲即借玉英尸还魂去罢。’臣不知唐御妹是甚地方,家居何处,我还未曾得去找寻哩。”唐王闻奏,满心欢喜,当对多官道:“朕别阎君,曾问宫中之事,他言老幼俱安,但恐御妹寿促。却才御妹玉英,花陰下跌死,朕急扶看,须臾苏醒,口叫‘丈夫慢行,等我一等!’朕只道是他跌昏了胡言。又问他详细,他说的话,与刘全一般。” 魏征奏道:“御妹偶尔寿促,少苏醒即说此言,此是刘全妻借尸还魂之事。此事也有,可请宫主出来,看他有甚话说。”唐王道: “朕才命太医院去进药,不知何如。”便教妃嫔入宫去请。那宫主在里面乱嚷道:“我吃甚么药?这里那是我家!我家是清凉瓦屋,不象这个害黄病的房子,花狸狐哨的门扇!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正嚷处,只见四五个女官,两三个太监,扶着他,直至殿上。唐王道:“你可认得你丈夫么?”玉英道:“说那里话,我两个从小儿的结发夫妻,与他生男育女,怎的不认得?”唐王叫内官搀他下去。那宫主下了宝殿,直至白玉阶前,见了刘全,一把扯住道:“丈夫,你往那里去,就不等我一等!我跌了一跤,被那些没道理的人围住我嚷,这是怎的说!”那刘全听他说的话是妻之言,观其人非妻之面,不敢相认。唐王道:“这正是山崩地裂有人见,捉生替死却难逢!”好一个有道的君王,即将御妹的妆奁、衣物、首饰,尽赏赐了刘全,就如陪嫁一般,又赐与他永免差徭的御旨,着他带领御妹回去。他夫妻两个,便在阶前谢了恩,欢欢喜喜还乡。有诗为证:人生人死是前缘,短短长长各有年。刘全进瓜回阳世,借尸还魂李翠莲。他两个辞了君王,径来均州城里,见旧家业儿女俱好,两口儿宣扬善果不题。 却说那尉迟公将金银一库,上河南开封府访看相良,原来卖水为活,同妻张氏在门首贩卖乌盆瓦器营生,但赚得些钱儿,只以盘缠为足,其多少斋僧布施,买金银纸锭,记库焚烧,故有此善果臻身。阳世间是一条好善的穷汉,那世里却是个积玉堆金的长者。尉迟公将金银送上他门,唬得那相公、相婆魂飞魄散;又兼有本府官员,茅舍外车马骈集,那老两口子如痴如哑,跪在地下,只是磕头礼拜。尉迟公道:“老人家请起。我虽是个钦差官,却赍着我王的金银送来还你。”他战兢兢的答道:“小的没有甚么金银放债,如何敢受这不明之财?”尉迟公道:“我也访得你是个穷汉,只是你斋僧布施,尽其所用,就买办金银纸锭,烧记陰司,陰司里有你积下的钱钞。是我太宗皇帝死去三日,还魂复生,曾在那陰司里借了你一库金银,今此照数送还与你。你可一一收下,等我好去回旨。”那相良两口儿只是朝天礼拜,那里敢受,道:“小的若受了这些金银,就死得快了。虽然是烧纸记库,此乃冥冥之事;况万岁爷爷那世里借了金银,有何凭据?我决不敢受。”尉迟公道:“陛下说,借你的东西,有崔判官作保可证,你收下罢。”相良道:“就死也是不敢受的。”尉迟公见他苦苦推辞,只得具本差人启奏。太宗见了本,知相良不受金银,道:“此诚为善良长者!”即传旨教胡敬德将金银与他修理寺院,起盖生祠,请僧作善,就当还他一般。旨意到日,敬德望阙谢恩,宣旨,众皆知之。遂将金银买到城里军民无碍的地基一段,周围有五十亩宽阔,在上兴工,起盖寺院,名“敕建相国寺”。左有相公相婆的生祠,镌碑刻石,上写着“尉迟公监造”,即今大相国寺是也。 工完回奏,太宗甚喜。却又聚集多官,出榜招僧,修建水陆大会,超度冥府孤魂。榜行天下,着各处官员推选有道的高僧,上长安做会。那消个月之期,天下多僧俱到。唐王传旨,着太史丞傅奕选举高僧,修建佛事。傅奕闻旨,即上疏止浮图,以言无佛。表曰:“西域之法,无君臣父子,以三途六道,蒙诱愚蠢,追既往之罪,窥将来之福,口诵梵言,以图偷免。且生死寿夭,本诸自然;刑德威福,系之人主。今闻俗徒矫托,皆云由佛。自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长久。至汉明帝始立胡神,然惟西域桑门,自传其教,实乃夷犯中国,不足为信。”太宗闻言,遂将此表掷付群臣议之。时有宰相萧-,出班俯囟奏曰: “佛法兴自屡朝,弘善遏恶,冥助国家,理无废弃。佛,圣人也。 非圣者无法,请置严刑。”傅奕与萧-论辨,言礼本于事亲事君,而佛背亲出家,以匹夫抗天子,以继体悖所亲,萧-不生于空桑,乃遵无父之教,正所谓非孝者无亲。萧-但合掌曰:“地狱之设,正为是人。”太宗召太仆卿张道源、中书令张士衡,问佛事营福,其应何如。二臣对曰:“佛在清净仁恕,果正佛空。周武帝以三教分次:大慧禅师有赞幽远,历众供养而无不显;五祖投胎,达摩现象。自古以来,皆云三教至尊而不可毁,不可废。伏乞陛下圣鉴明裁。”太宗甚喜道:“卿之言合理。再有所陈者,罪之。”遂着魏征与萧-、张道源,邀请诸佛,选举一名有大德行者作坛主,设建道场,众皆顿首谢恩而退。自此时出了法律:但有毁僧谤佛者,断其臂。 次日,三位朝臣,聚众僧,在那山川坛里,逐一从头查选,内中选得一名有德行的高僧。你道他是谁人?灵通本讳号金蝉,只为无心听佛讲,转托尘凡苦受磨,降生世俗遭罗网。投胎落地就逢凶,未出之前临恶党。父是海州陈状元,外公总管当朝长。出身命犯落江星,顺水随波逐浪泱。海岛金山有大缘,迁安和尚将他养。年方十八认亲娘,特赴京都求外长。总管开山调大军,洪州剿寇诛凶党。状元光蕊脱天罗,子父相逢堪贺奖。复谒当今受主恩,凌烟阁上贤名响。恩官不受愿为僧,洪福沙门将道访。小字江流古佛儿,法名唤做陈玄奘。当日对众举出玄奘法师。这个人自幼为僧,出娘胎,就持斋受戒。他外公见是当朝一路总管殷开山,他父亲陈光蕊,中状元,官拜文渊殿大学士。一心不爱荣华,只喜修持寂灭。查得他根源又好,德行又高。千经万典,无所不通:佛号仙音,无般不会。当时三位引至御前,扬尘舞蹈,拜罢奏曰:“臣-等蒙圣旨,选得高僧一名陈玄奘。”太宗闻其名,沉思良久道:“可是学士陈光蕊之儿玄奘否?”江流儿叩头曰:“臣正是。”太宗喜道:“果然举之不错,诚为有德行有禅心的和尚。朕赐你左僧纲、右僧纲、天下大阐都僧纲之职。”玄奘顿首谢恩,受了大阐官爵。又赐五彩织金袈裟一件,毗卢帽一顶。教他用心再拜明僧,排次-黎班首,书办旨意,前赴化生寺,择定吉日良时,开演经法。玄奘再拜领旨而出,遂到化生寺里,聚集多僧,打造禅榻,装修功德,整理音乐。选得大小明僧共计一千二百名,分派上中下三堂。诸所佛前,物件皆齐,头头有次。选到本年九月初三日,黄道良辰,开启做七七四十九日水陆大会。即具表申奏,太宗及文武国戚皇亲,俱至期赴会,拈香听讲。毕竟不知圣意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笠翁对韵 · 下卷 · 三肴
诗对礼,卦对爻。燕引对莺调。晨钟对暮鼓,野蔌对山肴。雉方乳,鹊始巢。猛虎对神獒。疏星浮荇叶,皓月上松梢。为邦自古推瑚琏,从政于今愧斗筲。管鲍相知,能交忘形胶漆友;蔺廉有隙,终对刎颈死生交。 歌对舞,笑对嘲。耳语对神交。焉乌对亥豕,獭髓对鸾胶。宜久敬,莫轻抛。一气对同胞。祭遵甘布被,张禄念绨袍。花径风来逢客访,柴扉月到有僧敲。夜雨园中,一颗不雕王子柰;秋风江上,三重曾卷杜公茅。 衙对舍,廪对庖。玉磬对金铙。竹林对梅岭,起凤对腾蛟。鲛绡帐,兽锦袍。露果对风梢。扬州输橘柚,荆土贡菁茅。断蛇埋地称孙叔,渡蚁编桥识宋郊。好梦难成,蛩响阶前偏唧唧;良朋远至,鸡声窗外正嘐嘐。
归朝欢 · 送汪雯远计偕
此日与君重执手。藉草问君无恙否。腮边已有数茎髭,老亲发白娇儿幼。奚囊何所有。去来赢得诗千首。叹休文,征尘污面,更比旧时瘦。 荒原驴背秋霜厚。旅枕鸡鸣寒月透。人生岂愿久离家,饥驱不觉天涯走。中原方囗斗。虎争龙攫风雷骤。喜归来,柴桑小隐,松菊还如旧。
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
此诗是以咏「早朝」为题的唱和诗,内容尽力铺设早朝的庄严隆重。诗围绕「早朝」两字作文章;「曙光」「晓钟」「星初落」「露未干」都切「早」字;而「金阙」「玉阶」「仙仗」「千官」「旌旗」,皆切「朝」字。末联点出酬和之意,推崇对方,表示谦卑,都恰到好处。
公生明廉生威
“公生明廉生威”,据王克煜等学者考证这是一则明清官吏引以自戒的座右铭,出自明朝山东巡抚年富之手。最先立此言为碑的明代泰安知州顾景祥一生为官清正廉明。后山东巡抚年富用楷体书《官箴》刻石,作为自己为官清正廉明,刚直不阿的座右铭。朱镕基同志曾在多次讲话中引用这段名言。
三国演义 · 第一百十七回 · 魏主政归司马氏 姜维兵败牛头山
却说司马懿闻曹爽同弟曹羲、曹训、曹彦并心腹何晏,邓扬、丁谧、毕轨、李胜等及御林军,随魏主曹芳,出城谒明帝墓,就去畋猎。懿大喜,即到省中,令司徒高柔,假以节钺行大将军事,先据曹爽营;又令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据曹羲营。懿引旧官入后宫奏郭太后,言爽背先帝托孤之恩,奸邪乱国,其罪当废。郭太后大惊曰:“天子在外,如之奈何?”懿曰:“臣有奏天子之表,诛奸臣之计。太后勿忧。”太后惧怕,只得从之。懿急令太尉蒋济、尚书令司马孚,一同写表,遣黄门赍出城外,径至帝前申奏。懿自引大军据武库。早有人报知曹爽家。其妻刘氏急出厅前,唤守府官问曰:“今主公在外,仲达起兵何意?”守门将潘举曰:“夫人勿惊,我去问来。”乃引弓弩手数十人,登门楼望之。正见司马懿引兵过府前,举令人乱箭射下,懿不得过。偏将孙谦在后止之曰:“太傅为国家大事,休得放箭。”连止三次,举方不射。司马昭护父司马懿而过,引兵出城屯于洛河,守住浮桥。 且说曹爽手下司马鲁芝,见城中事变,来与参军辛敞商议曰:“今仲达如此变乱,将如之何?”敞曰:“可引本部兵出城去见天子。”芝然其言。敞急入后堂。其姊辛宪英见之,问曰:“汝有何事,慌速如此?”敞告曰:“天子在外,太傅闭了城门,必将谋逆。宪英曰:“司马公未必谋逆,特欲杀曹将军耳。”敞惊曰:“此事未知如何?”宪英曰:“曹将军非司马公之对手,必然败矣。”敞曰:“今鲁司马教我同去,未知可去否?”宪英曰:“职守,人之大义也。凡人在难,犹或恤之;执鞭而弃其事,不祥莫大焉。”敞从其言,乃与鲁芝引数十骑,斩关夺门而出。人报知司马懿。懿恐桓范亦走,急令人召之。范与其子商议。其子曰:“车驾在外,不如南出。”范从其言,乃上马至平昌门,城门已闭,把门将乃桓范旧吏司蕃也。范袖中取出一竹版曰:“太后有诏,可即开门。”司蕃曰:“请诏验之。”范叱曰:“汝是吾故吏,何敢如此!”蕃只得开门放出。范出的城外,唤司蕃曰:“太傅造反,汝可速随我去。”蕃大惊,追之不及。人报知司马懿。懿大惊曰:“‘智囊’泄矣!如之奈何?”蒋济曰:“驽马恋栈豆,必不能用也。”懿乃召许允、陈泰曰:“汝去见曹爽,说太傅别无他事,只是削汝兄弟兵权而已。”许、陈二人去了。又召殿中校尉尹大目至;令蒋济作书,与目持去见爽。懿分付曰:“汝与爽厚,可领此任。汝见爽,说吾与蒋济指洛水为誓,只因兵权之事,别无他意。”尹大目依令而去。却说曹爽正飞鹰走犬之际,忽报城内有变,太傅有表。爽大惊,几乎落马。黄门官捧表跪于天子之前。爽接表拆封,令近臣读之。表略曰:“征西大都督、太傅臣司马懿,诚惶诚恐,顿首谨表: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与秦王及臣等,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今大将军曹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专威权;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专共交关;看察至尊,候伺神器;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汹汹,人怀危惧:此非先帝诏陛下及嘱臣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往言?太尉臣济、尚书令臣孚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于洛水浮桥,伺察非常。谨此上闻,伏于圣听。”魏主曹芳听毕,乃唤曹爽曰:“太傅之言若此,卿如何裁处?”爽手足失措,回顾二弟曰:“为之奈何?”羲曰:“劣弟亦曾谏兄,兄执迷不听,致有今日。司马懿谲诈无比,孔明尚不能胜,况我兄弟乎?不如自缚见之,以免一死。”言未毕,参军辛敞、司马鲁芝到。爽问之。二人告曰:“城中把得铁桶相似,太傅引兵屯于洛水浮桥,势将不可复归。宜早定大计。”正言间,司农桓范骤马而至,谓爽曰:“太傅已变,将军何不请天子幸许都,调外兵以讨司马懿耶?”爽曰:“吾等全家皆在城中,岂可投他处求援?”范曰:“匹夫临难,尚欲望活!今主公身随天子,号令天下,谁敢不应?岂可自投死地乎?”爽闻言不决,惟流涕而已。范又曰:“此去许都,不过中宿。城中粮草,足支数载。今主公别营兵马,近在阙南,呼之即至。大司马之印,某将在此。主公可急行,迟则休矣!”爽曰:“多官勿太催逼,待吾细细思之。”少顷,侍中许允、尚书陈泰至。二人告曰:“太傅只为将军权重,不过要削去兵权,别无他意。将军可早归城中。”爽默然不语。又只见殿中校尉尹大目到。目曰:“太傅指洛水为誓,并无他意。有蒋太尉书在此。将军可削去兵权,早归相府。”爽信为良言。桓范又告曰:“事急矣,休听外言而就死地!”是夜,曹爽意不能决,乃拔剑在手,嗟叹寻思;自黄昏直流泪到晓,终是狐疑不定。桓范入帐催之曰:“主公思虑一昼夜,何尚不能决?”爽掷剑而叹曰:“我不起兵,情愿弃官,但为富家翁足矣!”范大哭,出帐曰:“曹子丹以智谋自矜!今兄弟三人,真豚犊耳!”痛哭不已。 许允、陈泰令爽先纳印绶与司马懿。爽令将印送去,主簿杨综扯住印绶而哭曰:“主公今日舍兵权自缚去降,不免东市受戮也!”爽曰:“太傅必不失信于我。”于是曹爽将印绶与许、陈二人,先赍与司马懿。众军见无将印,尽皆四散。爽手下只有数骑官僚。到浮桥时,懿传令,教曹爽兄弟三人,且回私宅;余皆发监,听候敕旨。爽等入城时,并无一人侍从。桓范至浮桥边,懿在马上以鞭指之曰:“桓大夫何故如此?”范低头不语,入城而去。于是司马懿请驾拔营入洛阳。曹爽兄弟三人回家之后,懿用大锁锁门,令居民八百人围守其宅。曹爽心中忧闷。羲谓爽曰:“今家中乏粮,兄可作书与太傅借粮。如肯以粮借我,必无相害之心。”爽乃作书令人持去。司马懿览毕,遂遣人送粮一百斛,运至曹爽府内。爽大喜曰:“司马公本无害我之心也!”遂不以为忧。原来司马懿先将黄门张当捉下狱中问罪。当曰:“非我一人,更有何晏、邓扬、李胜、毕轨,丁谧等五人,同谋篡逆。”懿取了张当供词,却捉何晏等勘问明白:皆称三月间欲反。懿用长枷钉了。城门守将司蕃告称:“桓范矫诏出城,口称太傅谋反。”懿曰:“诬人反情,抵罪反坐。”亦将桓范等皆下狱,然后押曹爽兄弟三人并一干人犯,皆斩于市曹,灭其三族;其家产财物,尽抄入库。 时有曹爽从弟文叔之妻,乃夏侯令女也:早寡而无子,其父欲改嫁之,女截耳自誓。及爽被诛,其父复将嫁之,女又断去其鼻。其家惊惶,谓之曰:“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何至自苦如此?且夫家又被司马氏诛戮已尽,守此欲谁为哉?”女泣曰:“吾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盛时,尚欲保终;况今灭亡,何忍弃之?此禽兽之行,吾岂为乎!”懿闻而贤之,听使乞子以养,为曹氏后。后人有诗曰:“弱草微尘尽达观,夏侯有女义如山。丈夫不及裙钗节,自顾须眉亦汗颜。”却说司马懿斩了曹爽,太尉蒋济曰:“尚有鲁芝、辛敞斩关夺门而出,杨综夺印不与,皆不可纵。”懿曰:“彼各为其主,乃义人也。”遂复各人旧职。辛敞叹曰:“吾若不问于姊,失大义矣!”后人有诗赞辛宪英曰:“为臣食禄当思报,事主临危合尽忠。辛氏宪英曾劝弟,故令千载颂高风。” 司马懿饶了辛敞等,仍出榜晓谕:但有曹爽门下一应人等,尽皆免死;有官者照旧复职。军民各守家业,内外安堵。何、邓二人死于非命,果应管辂之言。后人有诗赞管辂曰:“传得圣贤真妙诀,平原管辂相通神。“鬼幽”“鬼躁”分何邓,未丧先知是死人。”却说魏主曹芳封司马懿为丞相,加九锡。懿固辞不肯受。芳不准,令父子三人同领国事。懿忽然想起:“曹爽全家虽诛,尚有夏侯玄守备雍州等处,系爽亲族,倘骤然作乱,如何提备?必当处置。”即下诏遣使往雍州,取征西将军夏侯玄赴洛阳议事。玄叔夏侯霸听知大惊,便引本部三千兵造反。有镇守雍州刺史郭淮,听知夏侯霸反,即率本部兵来,与夏侯霸交战。淮出马大骂曰:“汝既是大魏皇族,天子又不曾亏汝,何故背反?”霸亦骂曰:“吾祖父于国家多建勤劳,今司马懿何等匹夫,灭吾兄曹爽宗族,又来取我,早晚必思篡位。吾仗义讨贼,何反之有?”淮大怒,挺枪骤马,直取夏侯霸。霸挥刀纵马来迎。战不十合,淮败走,霸随后赶来。忽听的后军呐喊,霸急回马时,陈泰引兵杀来。郭淮复回,两路夹攻。霸大败而走,折兵大半;寻思无计,遂投汉中来降后主。 有人报与姜维,维心不信,令人体访得实,方教入城。霸拜见毕,哭告前事。维曰:“昔微子去周,成万古之名:公能匡扶汉室,无愧古人也。”遂设宴相待。维就席问曰:“今司马懿父子掌握重权,有窥我国之志否?”霸曰:“老贼方图谋逆,未暇及外。但魏国新有二人,正在妙龄之际,若使领兵马,实吴、蜀之大患也。”维问:“二人是谁?”霸告曰:“一人现为秘书郎,乃颍川长社人,姓钟,名会,字士季,太傅钟繇之子,幼有胆智。繇尝率二子见文帝,会时年七岁,其兄毓年八岁。毓见帝惶惧,汗流满面。帝问毓曰:卿何以汗?毓对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帝问会曰:“卿何以不汗?会对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帝独奇之。及稍长,喜读兵书,深明韬略;司马懿与蒋济皆奇其才。一人现为掾吏,乃义阳人也,姓邓,名艾,字士载,幼年失父,素有大志,但见高山大泽,辄窥度指画,何处可以屯兵,何处可以积粮,何处可以埋伏。人皆笑之,独司马懿奇其才,遂令参赞军机。艾为人口吃,每奏事必称‘艾……艾……’。懿戏谓曰:‘卿称艾艾有几艾?’艾应声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其资性敏捷,大抵如此。此二人深可畏也。”维笑曰:“量此孺子,何足道哉!” 于是姜维引夏侯霸至成都,入见后主。维奏曰:“司马懿谋杀曹爽,又来赚夏侯霸,霸因此投降。目今司马懿父子专权,曹芳懦弱,魏国将危。臣在汉中有年,兵精粮足;臣愿领王师,即以霸为向导官,克服中原,重兴汉室:以报陛下之恩,以终丞相之志。”尚书令费祎谏曰:“近者,蒋琬、董允皆相继而亡,内治无人。伯约只宜待时,不宜轻动。”维曰:“不然。人生如白驹过隙,似此迁延岁月,何日恢复中原乎?”祎又曰:“孙子云: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我等皆不如丞相远甚,丞相尚不能恢复中原,何况我等?”维曰:“吾久居陇上,深知羌人之心;今若结羌人为援,虽未能克复中原,自陇而西,可断而有也。”后主曰:“卿既欲伐魏,可尽忠竭力,勿堕锐气,以负朕命。”于是姜维领敕辞朝,同夏侯霸径到汉中,计议起兵。维曰:“可先遣使去羌人处通盟,然后出西平,近雍州。先筑二城于麹山之下,令兵守之,以为掎角之势。我等尽发粮草于川口,依丞相旧制,次第进兵。” 是年秋八月,先差蜀将句安、李歆同引一万五千兵,往麹山前连筑二城:句安守东城,李歆守西城。早有细作报与雍州刺史郭淮。淮一面申报洛阳,一面遣副将陈泰引兵五万,来与蜀兵交战。句安、李歆各引一军出迎;因兵少不能抵敌,退入城中。泰令兵四面围住攻打,又以兵断其汉中粮道。句安、李歆城中粮缺。郭淮自引兵亦到,看了地势,欣然而喜;回到寨中,乃与陈泰计议曰:“此城山势高阜,必然水少,须出城取水;若断其上流,蜀兵皆渴死矣。”遂令军士掘土堰断上流。城中果然无水。李歆引兵出城取水,雍州兵围困甚急。歆死战不能出,只得退入城去。句安城中亦无水,乃会了李歆,引兵出城,并在一处;大战良久,又败入城去。军士枯渴。安与歆曰:“姜都督之兵,至今未到,不知何故。”歆曰:“我当舍命杀出求救。”遂引数十骑,开了城门,杀将出来。雍州兵四面围合,歆奋死冲突,方才得脱;只落得独自一人,身带重伤,余皆没于乱军之中。是夜北风大起,阴云布合,天降大雪,因此城内蜀兵分粮化雪而食。 却说李歆撞出重围,从西山小路行了两日,正迎着姜维人马。歆下马伏地告曰:“麹山二城,皆被魏兵围困,绝了水道。幸得天降大雪,因此化雪度日。甚是危急。”维曰:“吾非来迟;为聚羌兵未到,因此误了。”遂令人送李歆入川养病。维问夏侯霸曰:“羌兵未到,魏兵围困麹山甚急,将军有何高见?”霸曰:“若等羌兵到,麹山二城皆陷矣。吾料雍州兵,必尽来麹山攻打,雍州城定然空虚。将军可引兵径往牛头山,抄在雍州之后:郭淮、陈泰必回救雍州,则麹山之围自解矣。”维大喜曰:“此计最善!”于是姜维引兵望牛头山而去。 却说陈泰见李歆杀出城去了,乃谓郭淮曰:“李歆若告急于姜维,姜维料吾大兵皆在麹山,必抄牛头山袭吾之后。将军可引一军去取洮水,断绝蜀兵粮道;吾分兵一半,径往牛头山击之。彼若知粮道已绝,必然自走矣。”郭淮从之,遂引一军暗取洮水。陈泰引一军径往牛头山来。 却说姜维兵至牛头山,忽听的前军发喊,报说魏兵截住去路。维慌忙自到军前视之。陈泰大喝曰:“汝欲袭吾雍州!吾已等候多时了!”维大怒,挺枪纵马,直取陈泰。泰挥刀而迎。战不三合,泰败走,维挥兵掩杀。雍州兵退回,占住山头。维收兵就牛头山下寨。维每日令兵搦战,不分胜负。夏侯霸谓姜维曰:“此处不是久停之所。连日交战,不分胜负,乃诱兵之计耳,必有异谋。不如暂退,再作良图。”正言间,忽报郭淮引一军取洮水,断了粮道。维大惊,急令夏侯霸先退,维自断后。陈泰分兵五路赶来。维独拒五路总口,战住魏兵。泰勒兵上山,矢石如雨。维急退到洮水之时,郭淮引兵杀来。维引兵往来冲突。魏兵阻其去路,密如铁桶。维奋死杀出,折兵大半,飞奔上阳平关来。前面又一军杀到;为首一员大将,纵马横刀而出。那人生得圆面大耳,方口厚唇,左目下生个黑瘤,瘤上生数十根黑毛,乃司马懿长子骠骑将军司马师也。维大怒曰:“孺子焉敢阻吾归路!”拍马挺枪,直来刺师。师挥刀相迎。只三合,杀败了司马师,维脱身径奔阳平关来。城上人开门放入姜维。司马师也来抢关,两边伏弩齐发,一弩发十矢,乃武侯临终时所遗连弩之法也。正是:难支此日三军败,独赖当年十矢传。 未知司马师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秋思
这是乡愁诗,通过叙述写信前后的心情,表达乡愁之深。王安石评张籍的诗说: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题张司业诗》),此评深得张籍优秀作品创作要旨和甘苦三昧。这首极本色、极平淡,像生活本身一样自然的诗,其实印证了王安石精到的评论。
孟子 · 第五卷 · 滕文公上 · 第二节
滕定公薨。世子谓然友曰:“昔者孟子尝与我言于宋,于心终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问于孟子,然后行事。”然友之邹问于孟子。 孟子曰:“不亦善乎!亲丧固所自尽也。曾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尝闻之矣。三年之丧,齐疏之服,饘粥之食,自天子达于庶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为三年之丧。 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丧祭从先祖。’” 曰:“吾有所受之也。”谓然友曰:“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马试剑。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尽于大事,子为我问孟子。”然友复之邹问孟子。 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风必偃。’是在世子。”然友反命。 世子曰:“然。是诚在我。”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谓曰知。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
凉思
此诗是一首因时光流逝,对凉秋而怀旧的作品。流露作者盼望友人来信,却大失所望之心情,最终竟怀疑对方已有新交,唯恐为人所弃。诗人在凉秋中回忆友人离去的情景,寄托了无限的思念,也暗喻出自已难展抱负的愁怀。全诗用词简练,意蕴温婉,清新淡雅,情深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