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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入松
十年裘马锦江滨。酒隐红尘。万金选胜莺花海,倚疏狂、驱使青春。吹笛鱼龙尽出,题诗风月俱新。 自怜华发满纱巾。犹是官身。凤楼常记当年语,问浮名、何似身亲。欲寄吴笺说与,这回真个闲人。
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 · 其二
这是题画组诗的第二首,以王主簿折枝画为描写对象,至篇末以诗代简,表示愿意听到王主簿对写诗作画的“妙语”。 这组诗是苏轼用诗歌形式评论文艺作品的名篇,其中关于“形似”的见解颇受后人注目。虽然分为二首,但围绕“以诗题画”,由画到诗,再由诗到画,最后仍然归结到诗,离中有合,体现了作者构思的精密。在写作方法上,前首诗几乎全用议论,又是苏轼以“议论为诗”的一首代表作。宋人喜在诗中说理,不过,如不将哲理融于情景之中,就容易造成障碍,令人读来淡而寡味。但苏轼此诗,不但议论中肯独到,而且与情景描写配合有致,故能摇曳多姿,是诗歌园地里的一朵奇葩。
江城子
此词为暮春时节伤春怀旧,自伤飘零之作。粗看颇似北宋晏同叔,秦少游婉约词作,但从“暗数十年湖上路”等凄黯之辞来看,即使缠绵、伤感如昔,却也不复有北宋前辈词人的自信、从容。上阕写画楼登望。下阕抚今追昔。全词写景寓情,将今昔身世、情恋、失侣综揉一体对人生离合悲欢做了真切的反思,深婉而自然。
小雅 · 车攻
《小雅·车攻》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是一首叙述周宣王在东都会同诸侯举行田猎的长篇叙事诗。全诗八章,每章四句,结构完整,一气呵成,首尾呼应,层次分明,按田猎过程依次道来,有条不紊,纹丝不乱,语言具有高度概括性和极富表现力,生动传神地描写了射猎的场面及各种不同的景象,充满了诗情画意。
妙法莲华经 · 提婆达多品第十二
妙法莲华经(Saddharmapundarika-sutra),简称《法华经》,在古印度、尼泊尔等地长期流行。在克什米尔、尼泊尔和中国新疆、西藏等地有40多种梵文版本,分为尼泊尔体系、克什米尔体系(基尔基特)和新疆体系。尼泊尔体系版本约为11世纪后作品,保持完整,已出版5种校订本。1983年北京民族文化宫图书馆用珂罗版彩色复制出版了由尼泊尔传入、珍藏于西藏萨迦寺的法华经。
更漏子 · 送孙巨源
《更漏子·送孙巨源》是北宋文学家苏东坡的词作。此词为送别词,词的上阕用西汉二疏(疏广、疏受)故事赞颂孙巨源,下阕以乘槎故事叙说别情。在词中,作者将仕途中的无穷忧患情思与自己的身世感慨融合一起,表达了极为复杂的心绪。
渔家傲 · 秋思
《渔家傲·秋思》是由范仲淹创作,过去认为是其任陕西经略副使兼知延州(今陕西延安市)时写的一首抒怀词,而实际查找文献考订发现其实是在庆州写的。整首词表现将士们的英雄气概及艰苦生活,意境开阔苍凉,形象生动鲜明。上阕描绘边地的荒凉景象,下阕写戍边战士厌战思归的心情。范文正的《渔家傲》变低沉婉转之调而为慷慨雄放之声,把有关国家、社会的重大问题反映到词里,可谓大手笔。从词史上说,此词沉雄开阔的意境和苍凉悲壮的气概,对苏东坡、辛稼轩等也有影响。
西厢记 · 第三本 · 第四折
[夫人上云]早间长老使人来,说张生病重。我着长老使人请个太医去看了。一壁道与红娘,看哥哥行问汤药去者,问太医下甚么药?证候如何?便来回话。[下][红上云]老夫人才说张生病沉重,咋晚吃我那一场气,越重了。莺莺呵,你送了他人。[下][旦上云]我写一简,则说道药方,着红娘将去与他,证候便可。[旦唤红科][红云]姐姐唤红娘怎么?[旦云]张生病重,我有一个好药方儿,与我将去咱![红云]又来也!娘呵,休送了他人![旦云]好姐姐,救人一命,将去咱![红云]不是你,一世也救他不得。如今老夫人使我去哩,我就与你将去走一遭。[下][旦云]红娘去了,我绣房里等他回话。[下][末上云]自从昨夜花园中吃了这一场气,投着旧证候,眼见得休了也。老夫人说着长老唤太医来看我;我这颓证候,非是太医所治的;则除是那小姐美甘甘、香喷喷、凉渗渗、娇滴滴一点儿唾津儿咽下去,这鸟病便可。[洁引太医上,《双斗医》科范了][下][洁云]下了药了,我回夫人话去,少刻再来相望。[下][红上云]俺小姐送得人如此,又着我去动问,送药方儿去,越着他病沉了也。我索走一遭。异乡易得离愁病,妙药难医肠断人。 [越调][斗鹌鹑]则为你彩笔题诗,回文织锦;送得人卧枕着床,忘餐废寝;折倒得鬓似愁潘,腰如病沈。恨已深,病已沉,昨夜个热脸儿对面抢白,今日个冷句儿将人厮侵。 昨夜这般抢白他呵! [紫花儿序]把似你休倚着栊门儿待月,依着韵脚儿联诗,侧着耳朵儿听琴。见了他撇假偌多话:“张生,我与你兄妹之礼,甚么勾当!”怒时节把一个书生来跌窨,欢时节“红娘,好姐姐,去望他一遭!”将一个侍妾来逼临。难禁,好着我似线脚儿般殷勤不离了针。从今后教他一任,这的是俺老夫人的不是:将人的义海恩山,都做了远水遥岑。 [红见末问云]哥哥病体若何?[末云]害杀小生也!我若是死呵,小娘子,阎王殿前,少不得你做个干连人。[红叹云]普天下害相思的不似你这个傻角。 [天沙净]心不存学海文林,梦不离柳影花阴,则去那窃玉偷香上用心。又不曾得甚,自从海棠开想到如今。因甚的便病得这般了?[末云]都因你行——怕说的谎——因小待长上来,当夜书房一气一个死。生救了人,反被害了。自古云:“痴心女子负心汉。”今日反其事了。[红唱]我这里自审,这病为邪淫;尸骨岩石鬼病侵。更做道秀才们从来恁,似这般干相思的好撒脱!功名上早则不遂心,婚姻上更返吟复吟。 [红云]老夫人着我来,看哥哥要甚么汤药。小姐再三伸敬,有一药方送来与先生。[末做慌科]在那里?[红云]用着几般儿生药,各有制度,我说与你: [小桃红]“桂花”摇影夜深沉,酸醋“当归”浸。[末云]桂花性温,当归活血,怎生制度?[红唱]面靠着湖山背阴里窨,这方儿最难寻。一服两服令人恁。[末云]忌甚么物?[红唱]忌的是“知母”未寝,怕的是“红娘”撒沁。吃了呵,稳情取“使君子”一星儿“参”。 这药方儿小姐亲笔写的。[末看药方大笑科][末云]早知姐姐书来,只合远接。小娘子——[红云]又怎么?却早两遭也。[末云]——不知这首诗意,小姐待和小生“哩也波”哩。[红云]不少了一些儿? [鬼三台]足下其实啉,休装(口吞)。笑你个风魔的翰林,无处问佳音,向简帖儿上计禀。得了个纸条儿恁般绵里针,若见玉天仙怎生软厮禁?俺那小姐忘恩,赤紧的偻人负心。 书上如何说?你读与我听咱。[末念云]“休将闲事苦萦怀,取次摧残天赋才。不意当时完妾命,岂防今日作君灾?仰图厚德难从礼,谨奉新诗可当谋。寄语高唐休咏赋,今宵端的雨云来。”此韵非前日之比,小姐必来。[红云]他来呵怎生? [秃厮儿]身卧着一条布衾,头枕着三尺瑶琴;他来时怎生和你一处寝?冻得来战兢兢,说甚知音? [圣药王]果若你有心,他有心,昨日秋千院宇深沉;花有阴,月有阴,“春宵一刻抵千金”,何须“诗对会家吟”? [末云]小生有花银十两,有铺盖凭与小生一付。[红唱] [东原乐]俺那鸳鸯枕,翡翠衾,便遂杀了人心,如何肯凭?至如你不脱解和衣儿更怕甚?不强如手执定指尖儿恁。倘或成亲,到大来福荫。 [末云]小生为小姐如此容色,莫不小姐为小生也减动丰韵么?[红唱] [绵搭絮]他眉弯远山铺翠,眼横秋水无尘,体若凝酥,腰如嫩柳,俊的是庞儿俏的是心,体态温柔性格儿沉。虽不会法灸神针,更胜似救苦难观世音。 [末云]今夜成的事,小生不敢有忘。[红唱] [幺篇]你口儿里漫沉吟,梦儿里苦追寻。往事已沉,只言目今,今夜相逢管教恁。不图你甚白壁黄金,则要你满头花,拖地锦。 [末云]怕夫人拘系,不能够出来。[红云]则怕小姐不肯,果有意呵, [煞尾]虽然是老夫人晓夜将门禁,好共歹须教你称心。[末云]休似昨夜不肯。[红云]你挣揣咱,来时节肯不肯尽由他,见时节亲不亲在于您。[并下] [络丝娘煞尾]因今宵传言送语,看明日携云握雨。
水龙吟 · 淮河舟中夜闻宫人琴声
《水龙吟·淮河舟中夜闻宫人琴声》是南宋词人汪元量创作的一首词。词的上片描写南宋灭亡,君臣及宫人被俘北去的情境;下片抒发词人北行途中之感。词人在词中全面而真实地描绘出生活的巨大变化及亡国之痛,痛惜江山易主的悲哀,含蓄地斥责南宋末年君臣误国的事实。全词或悲愤或愁苦,真挚哀婉,充满了沉郁苍凉的气氛。
一丛花
仙姝天上自无双。玉面翠蛾长。黄庭读罢心如水,闭朱户、愁近丝簧。窗明几净,闲临唐帖,深炷宝奁香。 人间无药驻流光。风雨又催凉。相逢共话清都旧,叹尘劫、生死茫茫。何如伴我,绿蓑青箬,秋晚钓潇湘。
左传 · 昭公 · 昭公二十六年
【经】二十有六年春王正月,葬宋元公。三月,公至自齐,居于郓。夏,公围成。秋,公会齐侯、莒子、邾子、杞伯,盟于鄟陵。公至自会,居于郓。九月庚申,楚子居卒。冬十月,天王入于成周。尹氏、召伯、毛伯以王子朝奔楚。 【传】二十六年春,王正月庚申,齐侯取郓。 葬宋元公,如先君,礼也。 三月,公至自齐,处于郓,言鲁地也。 夏,齐侯将纳公,命无受鲁货。申丰从女贾,以币锦二两,缚一如瑱,适齐师。谓子犹之人高齮:「能货子犹,为高氏后,粟五千庾。」高齮以锦示子犹,子犹欲之。能货子犹,为高氏后,粟五千庚。高齮以锦示子犹,子犹欲之。齮曰:「鲁人买之,百两一布,以道之不通,先入币财。」子犹受之,言于齐侯曰:「群臣不尽力于鲁君者,非不能事君也。然据有异焉。宋元公为鲁君如晋,卒于曲棘。叔孙昭子求纳其君,无疾而死。不知天之弃鲁耶,抑鲁君有罪于鬼神,故及此也?君若待于曲棘,使群臣从鲁君以卜焉。若可,师有济也。君而继之,兹无敌矣。若其无成,君无辱焉。」齐侯从之,使公子锄帅师从公。成大夫公孙朝谓平子曰:「有都以卫国也,请我受师。」许之。请纳质,弗许,曰:「信女,足矣。」告于齐师曰:「孟氏,鲁之敝室也。用成已甚,弗能忍也,请息肩于齐。」齐师围成。成人伐齐师之饮马于淄者,曰:「将以厌众。」鲁成备而后告曰:「不胜众。」师及齐师战于炊鼻。齐子渊捷从泄声子,射之,中楯瓦。繇朐汰輈,匕入者三寸。声子射其马,斩鞅,殪。改驾,人以为鬷戾也而助之。子车曰:「齐人也。」将击子车,子车射之,殪。其御曰:「又之。」子车曰:「众可惧也,而不可怒也。」子囊带从野泄,叱之。泄曰:「军无私怒,报乃私也,将亢子。」又叱之,亦叱之。冉竖射陈武子,中手,失弓而骂。以告平子,曰:「有君子白皙,鬒须眉,甚口。」平子曰:「必子强也,无乃亢诸?」对曰:「谓之君子,何敢亢之?」林雍羞为颜鸣右,下。苑何忌取其耳,颜鸣去之。苑子之御曰:「视下顾。」苑子刜林雍,断其足。{轻金}而乘于他车以归,颜鸣三入齐师,呼曰:「林雍乘!」 四月,单子如晋告急。五月戊午,刘人败王城之师于尸氏。戊辰,王城人、刘人战于施谷,刘师败绩。 秋,盟于鄟陵,谋纳公也。 七月己巳,刘子以王出。庚午,次于渠。王城人焚刘。丙子,王宿于褚氏。丁丑,王次于萑谷。庚辰,王入于胥靡。辛巳,王次于滑。晋知跞、赵鞅帅师纳王,使汝宽守关塞。 九月,楚平王卒。令尹子常欲立子西,曰:「大子壬弱,其母非适也,王子建实聘之。子西长而好善。立长则顺,建善则治。王顺国治,可不务乎?」子西怒曰:「是乱国而恶君王也。国有外援,不可渎也。王有适嗣,不可乱也。败亲、速仇、乱嗣,不祥,我受其名。赂吾以天下,吾滋不从也。楚国何为?必杀令尹!」令尹惧,乃立昭王。 冬十月丙申,王起师于滑。辛丑,在郊,遂次于尸。十一月辛酉,晋师克巩。召伯盈逐王子朝,王子朝及召氏之族、毛伯得、尹氏固、南宫嚚奉周之典籍以奔楚。阴忌奔莒以叛。召伯逆王于尸,及刘子、单子盟。遂军圉泽,次于堤上。癸酉,王入于成周。甲戌,盟于襄宫。晋师使成公般戍周而还。十二月癸未,王入于庄宫。 王子朝使告于诸侯曰:「昔武王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亦曰:『吾无专享文、武之功,且为后人之迷败倾覆,而溺入于难,则振救之。』至于夷王,王愆于厥身,诸侯莫不并走其望,以祈王身。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诸侯释位,以间王政。宣王有志,而后效官。至于幽王,天不吊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则是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也。至于惠王,天不靖周,生颓祸心,施于叔带,惠、襄辟难,越去王都。则有晋、郑,咸黜不端,以绥定王家。则是兄弟之能率先王之命也。在定王六年,秦人降妖,曰:『周其有王,亦克能修其职。诸侯服享,二世共职。王室其有间王位,诸侯不图,而受其乱灾。』至于灵王,生而有。王甚神圣,无恶于诸侯。灵王、景王,克终其世。今王室乱,单旗、刘狄,剥乱天下,壹行不若。谓:『先王何常之有?唯余心所命,其谁敢请之?』帅群不吊之人,以行乱于王室。侵欲无厌,规求无度,贯渎鬼神,慢弃刑法,倍奸齐盟,傲很威仪,矫诬先王。晋为不道,是摄是赞,思肆其罔极。兹不谷震荡播越,窜在荆蛮,未有攸厎。若我一二兄弟甥舅,奖顺天法,无助狡猾,以从先王之命,毋速天罚,赦图不谷,则所愿也。敢尽布其腹心,及先王之经,实深图之。昔先王之命曰:『王后无适,则择立长。年钧以德,德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穆后及大子寿早夭即世,单、刘赞私立少,以间先王,亦唯伯仲叔季图之!」 闵马父闻子朝之辞,曰:「文辞以行礼也。子朝干景之命,远晋之大,以专其志,无礼甚矣,文辞何为?」 齐有彗星,齐侯使禳之。晏子曰:「无益也,只取诬焉。天道不谄,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损?《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君无违德,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诗》曰:『我无所监,夏后及商。用乱之故,民卒流亡。』若德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说,乃止。 齐侯与晏子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曰:「敢问何谓也?」公曰:「吾以为在德。」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陈氏虽无大德,而有施于民。豆区釜钟之数,其取之公也簿,其施之民也厚。公厚敛焉,陈氏厚施焉,民归之矣。《诗》曰:『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陈氏之施,民歌舞之矣。后世若少惰,陈氏而不亡,则国其国也已。」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曰:「善哉!我不能矣。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对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友,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公曰:「善哉!寡人今而后闻此礼之上也。」对曰:「先王所禀于天地,以为其民也,是以先王上之。」
鹧鸪天 · 正月十一日观灯
此词是著名词人姜夔创作的一首词。作者没有着力描写灯市的繁华热闹,只是概括地描写了两种观灯人截然不同的境况,借以抒发自己的身世之感,并隐含着对南宋统治集团的不满和忧时悲世的情感。以冷笔写热情,以乐景衬哀情,是此词的基本特色。
红楼梦 · 第三十回 · 宝钗借扇机带双敲 龄官划蔷痴及局外
话说林黛玉与宝玉角口后,也自后悔,但又无去就他之理,因此日夜闷闷,如有所失。紫鹃度其意,乃劝道:“若论前日之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别人不知宝玉那脾气,难道咱们也不知道的。为那玉也不是闹了一遭两遭了。”黛玉啐道:“你倒来替人派我的不是。我怎么浮躁了?”紫鹃笑道:“好好的,为什么又剪了那穗子?岂不是宝玉只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小性儿,常要歪派他,才这么样。” 林黛玉正欲答话,只听院外叫门。紫鹃听了一听,笑道:“这是宝玉的声音,想必是来赔不是来了。”林黛玉听了道:“不许开门!”紫鹃道:“姑娘又不是了。这么热天毒日头地下,晒坏了他如何使得呢!”口里说着,便出去开门,果然是宝玉。一面让他进来,一面笑道:“我只当是宝二爷再不上我们这门了,谁知这会子又来了。”宝玉笑道:“你们把极小的事倒说大了。好好的为什么不来?我便死了,魂也要一日来一百遭。妹妹可大好了?”紫鹃道:“身上病好了,只是心里气不大好。”宝玉笑道:“我晓得有什么气。”一面说着,一面进来,只见林黛玉又在床上哭。 那林黛玉本不曾哭,听见宝玉来,由不得伤了心,止不住滚下泪来。宝玉笑着走近床来,道:“妹妹身上可大好了?”林黛玉只顾拭泪,并不答应。宝玉因便挨在床沿上坐了,一面笑道:“我知道妹妹不恼我。但只是我不来,叫旁人看着,倒像是咱们又拌了嘴的似的。若等他们来劝咱们,那时节岂不咱们倒觉生分了?不如这会子,你要打要骂,凭着你怎么样,千万别不理我。”说着,又把“好妹妹”叫了几万声。林黛玉心里原是再不理宝玉的,这会子见宝玉说别叫人知道他们拌了嘴就生分了似的这一句话,又可见得比人原亲近,因又撑不住哭道:“你也不用哄我。从今以后,我也不敢亲近二爷,二爷也全当我去了。”宝玉听了笑道:“你往那去呢?”林黛玉道:“我回家去。”宝玉笑道:“我跟了你去。”林黛玉道:“我死了。”宝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林黛玉一闻此言,登时将脸放下来,问道:“想是你要死了,胡说的是什么!你家倒有几个亲姐姐亲妹妹呢,明儿都死了,你几个身子去作和尚?明儿我倒把这话告诉别人去评评。” 宝玉自知这话说的造次了,后悔不来,登时脸上红胀起来,低着头不敢则一声。幸而屋里没人。林黛玉直瞪瞪的瞅了他半天,气的一声儿也说不出来。见宝玉憋的脸上紫胀,便咬着牙用指头狠命的在他额颅上戳了一下,哼了一声,咬牙说道:“你这----“刚说了两个字,便又叹了一口气,仍拿起手帕子来檫眼泪。宝玉心里原有无限的心事,又兼说错了话,正自后悔,又见黛玉戳他一下,要说又说不出来,自叹自泣,因此自己也有所感,不觉滚下泪来。要用帕子揩拭,不想又忘了带来,便用衫袖去檫。林黛玉虽然哭着,却一眼看见了,见他穿着簇新藕合纱衫,竟去拭泪,便一面自己拭着泪,一面回身将枕边搭的一方绡帕子拿起来,向宝玉怀里一摔,一语不发,仍掩面自泣。宝玉见他摔了帕子来,忙接住拭了泪,又挨近前些,伸手拉了林黛玉一只手,笑道:“我的五脏都碎了,你还只是哭。走罢,我同你往老太太跟前去。”林黛玉将手一摔道:“谁同你拉拉扯扯的。一天大似一天的,还这么涎皮赖脸的,连个道理也不知道。” 一句没说完,只听喊道:“好了!”宝林二人不防,都唬了一跳,回头看时,只见凤姐儿跳了进来,笑道:“老太太在那里抱怨天抱怨地,只叫我来瞧瞧你们好了没有。我说不用瞧,过不了三天,他们自己就好了。老太太骂我,说我懒。我来了,果然应了我的话了。也没见你们两个人有些什么可拌的,三日好了,两日恼了,越大越成了孩子了!有这会子拉着手哭的,昨儿为什么又成了乌眼鸡呢!还不跟我走,到老太太跟前,叫老人家也放些心。”说着拉了林黛玉就走。林黛玉回头叫丫头们,一个也没有。凤姐道:“又叫他们作什么,有我伏侍你呢。”一面说,一面拉了就走。宝玉在后面跟着出了园门。到了贾母跟前,凤姐笑道:“我说他们不用人费心,自己就会好的。老祖宗不信,一定叫我去说合。我及至到那里要说合,谁知两个人倒在一处对赔不是了。对笑对诉,倒像‘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了环了,那里还要人去说合。”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 此时宝钗正在这里。那林黛玉只一言不发,挨着贾母坐下。宝玉没甚说的,便向宝钗笑道:“大哥哥好日子,偏生我又不好了,没别的礼送,连个头也不得磕去。大哥哥不知我病,倒像我懒,推故不去的。倘或明儿恼了,姐姐替我分辨分辨。”宝钗笑道:“这也多事。你便要去也不敢惊动,何况身上不好,弟兄们日日一处,要存这个心倒生分了。”宝玉又笑道:“姐姐知道体谅我就好了。”又道:“姐姐怎么不看戏去?”宝钗道:“我怕热,看了两出,热的很。要走,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来了。”宝玉听说,自己由不得脸上没意思,只得又搭讪笑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宝钗听说,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二人正说着,可巧小丫头靛儿因不见了扇子,和宝钗笑道:“必是宝姑娘藏了我的。好姑娘,赏我罢。”宝钗指他道:“你要仔细!我和你顽过,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嘻皮笑脸的那些姑娘们跟前,你该问他们去。”说的个靛儿跑了。宝玉自知又把话说造次了,当着许多人,更比才在林黛玉跟前更不好意思,便急回身又同别人搭讪去了。 林黛玉听见宝玉奚落宝钗,心中着实得意,才要搭言也趁势儿取个笑,不想靛儿因找扇子,宝钗又发了两句话,他便改口笑道:“宝姐姐,你听了两出什么戏?”宝钗因见林黛玉面上有得意之态,一定是听了宝玉方才奚落之言,遂了他的心愿,忽又见问他这话,便笑道:“我看的是李逵骂了宋江,后来又赔不是。”宝玉便笑道:“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么连这一出戏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说了这么一串子。这叫《负荆请罪》。”宝钗笑道:“原来这叫作《负荆请罪》!你们通今博古,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一句话还未说完,宝玉林黛玉二人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了。凤姐于这些上虽不通达,但见他三人形景,便知其意,便也笑着问人道:“你们大暑天,谁还吃生姜呢?”众人不解其意,便说道:“没有吃生姜。”风姐故意用手摸着腮,诧异道:“既没人吃姜,怎么这么辣辣的?”宝玉黛玉二人听见这话,越发不好过了。宝钗再要说话,见宝玉十分讨愧,形景改变,也就不好再说,只得一笑收住。别人总未解得他四个人的言语,因此付之流水。 一时宝钗凤姐去了,林黛玉笑向宝玉道:“你也试着比我利害的人了。谁都像我心拙口笨的,由着人说呢。”宝玉正因宝钗多了心,自己没趣,又见林黛玉来问着他,越发没好气起来。待要说两句,又恐林黛玉多心,说不得忍着气,无精打采一直出来。 谁知目今盛暑之时,又当早饭已过,各处主仆人等多半都因日长神倦之时,宝玉背着手,到一处,一处鸦雀无闻。从贾母这里出来,往西走了穿堂,便是凤姐的院落。到他们院门前,只见院门掩着。知道凤姐素日的规矩,每到天热,午间要歇一个时辰的,进去不便,遂进角门,来到王夫人上房内。只见几个丫头子手里拿着针线,却打盹儿呢。王夫人在里间凉榻上睡着,金钏儿坐在旁边捶腿,也乜斜着眼乱恍。 宝玉轻轻的走到跟前,把他耳上带的坠子一摘,金钏儿睁开眼,见是宝玉。宝玉悄悄的笑道:“就困的这么着?”金钏抿嘴一笑,摆手令他出去,仍合上眼,宝玉见了他,就有些恋恋不舍的,悄悄的探头瞧瞧王夫人合着眼,便自己向身边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掏了出来,便向金钏儿口里一送。金钏儿并不睁眼,只管噙了。宝玉上来便拉着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金钏儿不答。宝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宝玉笑道:“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 这里金钏儿半边脸火热,一声不敢言语。登时众丫头听见王夫人醒了,都忙进来。王夫人便叫玉钏儿:“把你妈叫来,带出你姐姐去。”金钏儿听说,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王夫人固然是个宽仁慈厚的人,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今忽见金钏儿行此无耻之事,此乃平生最恨者,故气忿不过,打了一下,骂了几句。虽金钏儿苦求,亦不肯收留,到底唤了金钏儿之母白老媳妇来领了下去。那金钏儿含羞忍辱的出动,不在话下。 且说那宝玉见王夫人醒来,自己没趣,忙进大观园来。只见赤日当空,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刚到了蔷薇花架,只听有人哽噎之声。宝玉心中疑惑,便站住细听,果然架下那边有人。如今五月之际,那蔷薇正是花叶茂盛之际,宝玉便悄悄的隔着篱笆洞儿一看,只见一个女孩子蹲在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下抠土,一面悄悄的流泪。宝玉心中想道:“难道这也是个痴丫头,又像颦儿来葬花不成?”因又自叹道:“若真也葬花,可谓‘东施效颦’,不但不为新特,且更可厌了。”想毕,便要叫那女子,说:“你不用跟着那林姑娘学了。”话未出口,幸而再看时,这女孩子面生,不是个侍儿,倒像是那十二学戏的女孩子之内的,却辨不出他是生旦净丑的那一个角色来。宝玉忙把舌头一伸,将口掩住,自己想道:“幸而不曾造次。上两次皆因造次了,颦儿也生气,宝儿也多心,如今再得罪了他们,越发没意思了。” 一面想,一面又恨认不得这个是谁。再留神细看,只见这女孩子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态。宝玉早又不忍弃他而去,只管痴看。只见他虽然用金簪划地,并不是掘土埋花,竟是向土上画字。宝玉用眼随着簪子的起落,一直一画一点一勾的看了去,数一数,十八笔。自己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着他方才下笔的规矩写了,猜是个什么字。写成一想,原来就是个蔷薇花的“蔷”字。宝玉想道:“必定是他也要作诗填词。这会子见了这花,因有所感,或者偶成了两句,一时兴至恐忘,在地下画着推敲,也未可知。且看他底下再写什么。”一面想,一面又看,只见那女孩子还在那里画呢,画来画去,还是个“蔷”字。再看,还是个“蔷”字。里面的原是早已痴了,画完一个又画一个,已经画了有几千个“蔷”。外面的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心里却想:“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大心事,才这样个形景。外面既是这个形景,心里不知怎么熬煎。看他的模样儿这般单薄,心里那里还搁的住熬,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过来。” 伏中阴晴不定,片云可以致雨,忽一阵凉风过了,唰唰的落下一阵雨来。宝玉看着那女子头上滴下水来,纱衣裳登时湿了。宝玉想道:“这时下雨。他这个身子,如何禁得骤雨一激!”因此禁不住便说道:“不用写了。你看下大雨,身上都湿了。”那女孩子听说倒唬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花外一个人叫他不要写了,下大雨了。一则宝玉脸面俊秀,二则花叶繁茂,上下俱被枝叶隐住,刚露着半边脸,那女孩子只当是个丫头,再不想是宝玉,因笑道:“多谢姐姐提醒了我。难道姐姐在外头有什么遮雨的?”一句提醒了宝玉,“嗳哟”了一声,才觉得浑身冰凉。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都湿了。说声“不好”,只得一气跑回怡红院去了,心里却还记挂着那女孩子没处避雨。 原来明日是端阳节,那文官等十二个女子都放了学,进园来各处顽耍。可巧小生宝官、正旦玉官等两个女孩子,正在怡红院和袭人玩笑,被大雨阻住。大家把沟堵了,水积在院内,把些绿头鸭,花鸂鶒,彩鸳鸯,捉的捉,赶的赶,缝了翅膀,放在院内顽耍,将院门关了。袭人等都在游廊上嘻笑。 宝玉见关着门,便以手扣门,里面诸人只顾笑,那里听见。叫了半日,拍的门山响,里面方听见了,估谅着宝玉这会子再不回来的。袭人笑道:“谁这会子叫门,没人开去。”宝玉道:“是我。”麝月道:“是宝姑娘的声音。”晴雯道:“胡说!宝姑娘这会子做什么来。”袭人道:“让我隔着门缝儿瞧瞧,可开就开,要不可开,叫他淋着去。”说着,便顺着游廊到门前,往外一瞧,只见宝玉淋的雨打鸡一般。袭人见了又是着忙又是可笑,忙开了门,笑的弯着腰拍手道:“这么大雨地里跑什么?那里知道爷回来了。” 宝玉一肚子没好气,满心里要把开门的踢几脚,及开了门,并不看真是谁,还只当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便抬腿踢在肋上。袭人“嗳哟”了一声。宝玉还骂道:“下流东西们!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一点儿也不怕,越发拿我取笑儿了。”口里说着,一低头见是袭人哭了,方知踢错了,忙笑道:“嗳哟,是你来了!踢在那里了?”袭人从来不曾受过大话的,今儿忽见宝玉生气踢他一下,又当着许多人,又是羞,又是气,又是疼,真一时置身无地。待要怎么样,料着宝玉未必是安心踢他,少不得忍着说道:“没有踢着。还不换衣裳去。”宝玉一面进房来解衣,一面笑道:“我长了这么大,今日是头一遭儿生气打人,不想就偏遇见了你!”袭人一面忍痛换衣裳,一面笑道:“我是个起头儿的人,不论事大事小事好事歹,自然也该从我起。但只是别说打了我,明儿顺了手也打起别人来。”宝玉道:“我才也不是安心。”袭人道:“谁说你是安心了!素日开门关门,都是那起小丫头子们的事。他们是憨皮惯了的,早已恨的人牙痒痒,他们也没个怕惧儿。你当是他们,踢一下子,唬唬他们也好些。才刚是我淘气,不叫开门的。” 说着,那雨已住了,宝官,玉官也早去了。袭人只觉肋下疼的心里发闹,晚饭也不曾好生吃。至晚间洗澡时脱了衣服,只见肋上青了碗大一块,自己倒唬了一跳,又不好声张。一时睡下,梦中作痛,由不得“嗳哟”之声从睡中哼出。宝玉虽说不是安心,因见袭人懒懒的,也睡不安稳。忽夜间听得“嗳哟”,便知踢重了,自己下床悄悄的秉灯来照。刚到床前,只见袭人嗽了两声,吐出一口痰来,“嗳哟”一声,睁开眼见了宝玉,倒唬了一跳道:“作什么?”宝玉道:“你梦里‘嗳哟’,必定踢重了。我瞧瞧。”袭人道:“我头上发晕,嗓子里又腥又甜,你倒照一照地下罢。”宝玉听说,果然持灯向地下一照,只见一口鲜血在地。宝玉慌了,只说“了不得了!”袭人见了,也就心凉了半截。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与梦得沽酒闲饮且约后期
这首诗首联写人生不同时段的感受;颔联、颈联明写「醉听清吟」对饮的乐趣,暗含对政治上遭冷遇的不满;尾联紧扣题意,作者把眼前的聚会引向未来,把友情和诗意推向高峰。尾句的「一醉一陶然」,既表达了作者对挚友的深情厚谊,又表现出作者在现实面前的哀伤和愁苦。全诗言简意赅,语淡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