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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翁对韵 · 上卷 · 十二文
忧对喜,戚对欣。二典对三坟。佛经对仙语,夏耨对春耘。烹早韭,剪春芹。暮雨对朝云。竹间斜白接,花下醉红裙。掌握灵符五岳箓,腰悬宝剑七星纹。金锁未开,上相趋听宫漏水;珠帘半卷,群僚仰对御炉熏。 词对赋,懒对勤。类聚对群分。鸾箫对凤笛,带草对香芸。燕许笔,韩柳文。旧话对新闻。赫赫周南仲,翩翩晋右军。六国说成苏子贵,两京收复郭公勋。汉阙陈书,侃侃忠言推贾谊;唐廷对策,岩岩直谏有刘羵。 言对笑,绩对勋。鹿豕对羊羵。星冠对月扇,把袂对书裙。汤事葛,说兴殷。萝月对松云。西池青鸟使,北塞黑鸦军。文武成康为一代,魏吴蜀汉定三分。桂苑秋宵,明月三杯邀曲客;松亭夏日,薰风一曲奏桐君。
左传 · 桓公 · 桓公二年
【经】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滕子来朝。三月,公会齐侯、陈侯、郑伯于稷,以成宋乱。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秋七月,杞侯来朝。蔡侯、郑伯会于邓。九月,入杞。公及戎盟于唐。冬,公至自唐。 【传】二年春,宋督攻孔氏,杀孔父而取其妻。公怒,督惧,遂弑殇公。 君子以督为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故先书弑其君。会于稷以成宋乱,为赂故,立华氏也。 宋殇公立,十年十一战,民不堪命。孔父嘉为司马,督为大宰,故因民之不堪命,先宣言曰:「司马则然。」已杀孔父而弑殇公,召庄公于郑而立之,以亲郑。以郜大鼎赂公,齐、陈、郑皆有赂,故遂相宋公。 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非礼也。臧哀伯谏曰:「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衮、冕、黻、珽,带、裳、幅、舄,衡、紞、紘、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革□,鞶、厉、游、缨,昭其数也。火、龙、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锡、鸾、和、铃,昭其声也。三辰旗旗,昭其明也。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临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大庙,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大庙,其若之何?」公不听。周内史闻之曰:「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君违不忘谏之以德。」 秋七月,杞侯来朝,不敬,杞侯归,乃谋伐之。 蔡侯、郑伯会于邓,始惧楚也。 九月,入杞,讨不敬也。 公及戎盟于唐,修旧好也。 冬,公至自唐,告于庙也。凡公行,告于宗庙;反行,饮至、舍爵,策勋焉,礼也。 特相会,往来称地,让事也。自参以上,则往称地,来称会,成事也。 初,晋穆侯之夫人姜氏以条之役生太子,命之曰仇。其弟以千亩之战生,命之曰成师。师服曰:「异哉,君之名子也!夫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乱。嘉耦曰妃。怨耦曰仇,古之命也。今君命大子曰仇,弟曰成师,始兆乱矣,兄其替乎?」 惠之二十四年,晋始乱,故封桓叔于曲沃,靖侯之孙栾宾傅之。师服曰:「吾闻国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亲,皆有等衰。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今晋,甸侯也,而建国。本既弱矣,其能久乎?」 惠之三十年,晋潘父弑昭侯而立桓叔,不克。晋人立孝侯。 惠之四十五年,曲沃庄伯伐翼,弑孝侯。翼人立其弟鄂侯。鄂侯生哀侯。哀侯侵陉庭之田。陉庭南鄙启曲沃伐翼。
春园即事
这首诗写田园春天的景色,意境清丽淡远,然而又色彩鲜明,写景如画。全诗以具体形象的语言,描写出隐者的生活,写出了特定环境中的特有景象,充分体现了王维诗歌「诗中有画」的特色。
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
《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是晋宋时期大诗人陶渊明创作的一首五言诗。此诗分前后两段:前段十四句,诗人从自己半生的艰难遭遇出发,对自古以来众口所说的天道鬼神的存在提出了怀疑;后段共六句,写诗人面对艰难处境的思想活动。全诗语言浅近凝练,风格淳朴实在。
楚辞 · 离骚
《离骚》是战国诗人屈原创作的文学作品。「离骚」,东汉王逸释为:「离,别也;骚,愁也。」《离骚》以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为主线,以花草禽鸟的比兴和瑰奇迷幻的「求女」神境作象征,借助于自传性回忆中的情感激荡,和複沓纷至、倏生倏灭的幻境交替展开全诗。作品倾诉了对楚国命运和人民生活的关心,「哀民生之多艰」,叹奸佞之当道。主张「举贤而授能」,「循绳墨而不颇」。提出「皇天无私阿」,对天命论进行批判。作品中大量的比喻和丰富的想象,表现出积极浪漫主义精神,并开创了中国文学上的「骚」体诗歌形式,对后世有深远影响。
鹧鸪天 · 醉拍春衫惜旧香
此词在对作者往日欢歌笑乐的回忆中,流露出他对落拓平生的无限感慨和微痛纤悲。上片于室内的角度写离恨,下片紧承上片写景,并将视野延伸,以天地之浩渺,叙说归途漫长难寻,再见无期。
应天长 · 萱堂积庆
萱堂积庆,桂苑流芳,于门瑞蔼佳气。正属仲秋弥月,称觞对此际。西王母、来人世。拥佩从、尽皆珠翠。彩庭下,争看蓝袍,衬斑斓戏。富贵有谁同,四德躬全,五福由来备。况善断机迁教,轲亲实无异。看看仕无淹滞。即召入、佐君经济。愿延寿,鸾轴金花,年年加赐。
剑器近
本词以柔笔抒离情,共分三片。上片写眼前所见,中片写耳际所闻,下片点明词人夜来风雨失眠,转午始起,显其慵懒无聊。最后情景双收,写词人遥望落日千山之暮色,顿感断肠销魂之痛,概括了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无穷的失落与怅惘。全词写情抒情,从愁绪、寂寞、清泪,到憔悴、断肠,层层皴染,层层转进,愈转愈深;意象清丽,情蕴凄婉,愁寂幽咽。
孟子 · 第五卷 · 滕文公上 · 第一节
滕文公为世子,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 世子自楚反,复见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成覸谓齐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公明仪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今滕,绝长补短,将五十里也,犹可以为善国。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
三月晦日偶题
这首七言绝句诗首先从节令上着手,说自然界的风物,随着季节的转换而不断更新,而痴心儿女何苦要对春天苦苦留恋;三四句从反对痴心儿女对春天的逝去而伤心遗憾上着手,指出对繁花的凋谢不需要抱恨,接下来的夏天,树木荫浓,同样令人高兴。诗一反旧例,没有悲伤的情调,却是顺其自然,豁达通变。
长歌行
逝矣经天日,悲哉带地川。 寸阴无停晷,尺波岂徒旋。 年往迅劲矢,时来亮急弦。 远期鲜克及,盈数固希全。 容华夙夜零,体泽坐自捐。 兹物苟难停,吾寿安得延。 俯仰逝将过,倏忽几何间。 慷慨亦焉诉,天道良自然。 但恨功名薄,竹帛无所宣。 迨及岁未暮,长歌乘我闲。
壶中天
绕枝倦鹊,鬓萧萧、肯信如今犹客。风雪荷衣寒叶补,一点灯花悬壁。万里舟车,十年书剑,此意青天识。泛然身世,故家休问清白。 却笑醉倒衰翁,石床飞梦,不入槐安国。只恐溪山游未了,莫叹飘零南北。滚滚江横,呜呜歌罢,渺渺情何极。正无聊赖,天风吹下孤笛。
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
此诗写诗人宦游他乡,春光满地不能归省的伤情。诗一开头就发出感慨,说明离乡宦游,对异土之「物候」才有「惊新」之意。中间二联具体写「惊新」,写江南新春景色,诗人怀念中原故土的情意。尾联点明思归和道出自己伤春的本意。这是一首和诗,采用拟人手法,写江南早春,历历如画。对仗工整,结构细密,字字锤炼。
红楼梦 · 第二十一回 · 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话说史湘云跑了出来,怕林黛玉赶上,宝玉在后忙说:“仔细绊跌了!那里就赶上了?”林黛玉赶到门前,被宝玉叉手在门框上拦住,笑劝道:“饶他这一遭罢。”林黛玉搬着手说道:“我若饶过云儿,再不活着!”湘云见宝玉拦住门,料黛玉不能出来,便立住脚笑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罢。”恰值宝钗来在湘云身后,也笑道:“我劝你两个看宝兄弟分上,都丢开手罢。”黛玉道:“我不依。你们是一气的,都戏弄我不成!”宝玉劝道:“谁敢戏弄你!你不打趣他,他焉敢说你。”四人正难分解,有人来请吃饭,方往前边来。那天早又掌灯时分,王夫人,李纨,凤姐,迎,探,惜等都往贾母这边来,大家闲话了一回,各自归寝。湘云仍往黛玉房中安歇。 宝玉送他二人到房,那天已二更多时,袭人来催了几次,方回自己房中来睡。次日天明时,便披衣靸鞋往黛玉房中来,不见紫鹃,翠缕二人,只见他姊妹两个尚卧在衾内。那林黛玉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那史湘云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又带着两个金镯子。宝玉见了,叹道:“睡觉还是不老实!回来风吹了,又嚷肩窝疼了。”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替他盖上。林黛玉早已醒了,觉得有人,就猜着定是宝玉,因翻身一看,果中其料。因说道:“这早晚就跑过来作什么?”宝玉笑道:“这天还早呢!你起来瞧瞧。”黛玉道:“你先出去,让我们起来。”宝玉听了,转身出至外边。 黛玉起来叫醒湘云,二人都穿了衣服。宝玉复又进来,坐在镜台旁边,只见紫鹃,雪雁进来伏侍梳洗。湘云洗了面,翠缕便拿残水要泼,宝玉道:“站着,我趁势洗了就完了,省得又过去费事。”说着便走过来,弯腰洗了两把。紫鹃递过香皂去,宝玉道:这盆里的就不少,不用搓了。”再洗了两把,便要手巾。翠缕道:“还是这个毛病儿,多早晚才改。”宝玉也不理,忙忙的要过青盐擦了牙,嗽了口,完毕,见湘云已梳完了头,便走过来笑道:“好妹妹,替我梳上头罢。”湘云道:“这可不能了。”宝玉笑道:“好妹妹,你先时怎么替我梳了呢?”湘云道:“如今我忘了,怎么梳呢?”宝玉道:“横竖我不出门,又不带冠子勒子,不过打几根散辫子就完了。”说着,又千妹妹万妹妹的央告。湘云只得扶过他的头来,一一梳篦。在家不戴冠,并不总角,只将四围短发编成小辫,往顶心发上归了总,编一根大辫,红绦结住。自发顶至辫梢,一路四颗珍珠,下面有金坠脚。湘云一面编着,一面说道:“这珠子只三颗了,这一颗不是的。我记得是一样的,怎么少了一颗?”宝玉道:“丢了一颗。”湘云道:“必定是外头去掉下来,不防被人拣了去,倒便宜他。”黛玉一旁盥手,冷笑道:“也不知是真丢了,也不知是给了人镶什么戴去了!”宝玉不答,因镜台两边俱是妆奁等物,顺手拿起来赏玩,不觉又顺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边送,因又怕史湘云说。正犹豫间,湘云果在身后看见,一手掠着辫子,便伸手来“拍”的一下,从手中将胭脂打落,说道:“这不长进的毛病儿,多早晚才改过!” 一语未了,只见袭人进来,看见这般光景,知是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忽见宝钗走来,因问道:“宝兄弟那去了?”袭人含笑道:“宝兄弟那里还有在家的工夫!”宝钗听说,心中明白。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他说话,倒有些识见。”宝钗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他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 一时宝玉来了,宝钗方出去。宝玉便问袭人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说的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问一声不答,再问时,袭人方道:“你问我么?我那里知道你们的原故。”宝玉听了这话,见他脸上气色非往日可比,便笑道:“怎么动了真气?”袭人冷笑道:“我那里敢动气!只是从今以后别再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伏侍你,再别来支使我。我仍旧还伏侍老太太去。”一面说,一面便在炕上合眼倒下。宝玉见了这般景况,深为骇异,禁不住赶来劝慰。那袭人只管合了眼不理。宝玉无了主意,因见麝月进来,便问道:“你姐姐怎么了?”麝月道:“我知道么?问你自己便明白了。”宝玉听说,呆了一回,自觉无趣,便起身叹道:“不理我罢,我也睡去。”说着,便起身下炕,到自己床上歪下。袭人听他半日无动静,微微的打鼾,料他睡着,便起身拿一领斗蓬来,替他刚压上,只听“忽”的一声,宝玉便掀过去,也仍合目装睡。袭人明知其意,便点头冷笑道:“你也不用生气,从此后我只当哑子,再不说你一声儿,如何?”宝玉禁不住起身问道:“我又怎么了?你又劝我。你劝我也罢了,才刚又没见你劝我,一进来你就不理我,赌气睡了。我还摸不着是为什么,这会子你又说我恼了。我何尝听见你劝我什么话了。”袭人道:“你心里还不明白,还等我说呢!” 正闹着,贾母遣人来叫他吃饭,方往前边来,胡乱吃了半碗,仍回自己房中。只见袭人睡在外头炕上,麝月在旁边抹骨牌。宝玉素知麝月与袭人亲厚,一并连麝月也不理,揭起软帘自往里间来。麝月只得跟进来。宝玉便推他出去,说:“不敢惊动你们。”麝月只得笑着出来,唤了两个小丫头进来。宝玉拿一本书,歪着看了半天,因要茶,抬头只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一个大些儿的生得十分水秀,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便说:“叫蕙香。”宝玉便问:“是谁起的?”蕙香道:“我原叫芸香的,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宝玉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又问:“你姊妹几个?”蕙香道:“四个。”宝玉道:“你第几?”蕙香道:“第四。”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一面说,一面命他倒了茶来吃。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听了抿嘴而笑。 这一日,宝玉也不大出房,也不和姊妹丫头等厮闹,自己闷闷的,只不过拿着书解闷,或弄笔墨,也不使唤众人,只叫四儿答应。谁知四儿是个聪敏乖巧不过的丫头,见宝玉用他,他变尽方法笼络宝玉。至晚饭后,宝玉因吃了两杯酒,眼饧耳热之际,若往日则有袭人等大家喜笑有兴,今日却冷清清的一人对灯,好没兴趣。待要赶了他们去,又怕他们得了意,以后越发来劝,若拿出做上的规矩来镇唬,似乎无情太甚。说不得横心只当他们死了,横竖自然也要过的。便权当他们死了,毫无牵挂,反能怡然自悦。因命四儿剪灯烹茶,自己看了一回《南华经》。正看至《外篇•胠箧》一则,其文曰: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頫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看至此,意趣洋洋,趁着酒兴,不禁提笔续曰: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续毕,掷笔就寝。头刚着枕便忽睡去,一夜竟不知所之,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时,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衾上。宝玉将昨日的事已付与度外,便推他说道:“起来好生睡,看冻着了。” 原来袭人见他无晓夜和姊妹们厮闹,若直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料他不过半日片刻仍复好了。不想宝玉一日夜竟不回转,自己反不得主意,直一夜没好生睡得。今忽见宝玉如此,料他心意回转,便越性不睬他。宝玉见他不应,便伸手替他解衣,刚解开了钮子,被袭人将手推开,又自扣了。宝玉无法,只得拉他的手笑道:“你到底怎么了?”连问几声,袭人睁眼说道:“我也不怎么。你睡醒了,你自过那边房里去梳洗,再迟了就赶不上。”宝玉道:“我过那里去?”袭人冷笑道:“你问我,我知道?你爱往那里去,就往那里去。从今咱们两个丢开手,省得鸡声鹅斗,叫别人笑。横竖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个什么‘四儿’‘五儿’伏侍。我们这起东西,可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着呢!”袭人道:“一百年还记着呢!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宝玉见他娇嗔满面,情不可禁,便向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来,一跌两段,说道:“我再不听你说,就同这个一样。”袭人忙的拾了簪子,说道:“大清早起,这是何苦来!听不听什么要紧,也值得这种样子。”宝玉道:“你那里知道我心里急!”袭人笑道:“你也知道着急么!可知我心里怎么样?快起来洗脸去罢。”说着,二人方起来梳洗。 宝玉往上房去后,谁知黛玉走来,见宝玉不在房中,因翻弄案上书看,可巧翻出昨儿的《庄子》来。看至所续之处,不觉又气又笑,不禁也提笔续书一绝云: 无端弄笔是何人?作践南华《庄子》文。 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丑语怪他人!写毕,也往上房来见贾母,后往王夫人处来。 谁知凤姐之女大姐病了,正乱着请大夫来诊脉。大夫便说:“替夫人奶奶们道喜,姐儿发热是见喜了,并非别病。”王夫人凤姐听了,忙遣人问:“可好不好?”医生回道:“病虽险,却顺,倒还不妨。预备桑虫猪尾要紧。”凤姐听了,登时忙将起来:一面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传与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儿打点铺盖衣服与贾琏隔房,一面又拿大红尺头与奶子丫头亲近人等裁衣。外面又打扫净室,款留两个医生,轮流斟酌诊脉下药,十二日不放家去。贾琏只得搬出外书房来斋戒,凤姐与平儿都随着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 那个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便十分难熬,便暂将小厮们内有清俊的选来出火。不想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器破烂酒头厨子,名叫多官,人见他懦弱无能,都唤他作“多浑虫“。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个媳妇,今年方二十来往年纪,生得有几分人才,见者无不羡爱。他生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浑虫又不理论,只是有酒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了,所以荣宁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这个媳妇美貌异常,轻浮无比,众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儿”。如今贾琏在外熬煎,往日也曾见过这媳妇,失过魂魄,只是内惧娇妻,外惧娈宠,不曾下得手。那多姑娘儿也曾有意于贾琏,只恨没空。今闻贾琏挪在外书房来,他便没事也要走两趟去招惹。惹的贾琏似饥鼠一般,少不得和心腹的小厮们计议,合同遮掩谋求,多以金帛相许。小厮们焉有不允之理,况都和这媳妇是好友,一说便成。是夜二鼓人定,多浑虫醉昏在炕,贾琏便溜了来相会。进门一见其态,早已魄飞魂散,也不用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谁知这媳妇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身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娼妓,诸男子至此岂有惜命者哉。那贾琏恨不得连身子化在他身上。那媳妇故作浪语,在下说道:“你家女儿出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日,倒为我脏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贾琏一面大动,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里管什么娘娘!”那媳妇越浪,贾琏越丑态毕露。一时事毕,两个又海誓山盟,难分难舍,此后遂成相契。 一日大姐毒尽癍回,十二日后送了娘娘,合家祭天祀祖,还愿焚香,庆贺放赏已毕,贾琏仍复搬进卧室。见了凤姐,正是俗语云“新婚不如远别”,更有无限恩爱,自不必烦絮。 次日早起,凤姐往上屋去后,平儿收拾贾琏在外的衣服铺盖,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绺青丝来。平儿会意,忙拽在袖内,便走至这边房内来,拿出头发来,向贾琏笑道:“这是什么?”贾琏看见着了忙,抢上来要夺。平儿便跑,被贾琏一把揪住,按在炕上,掰手要夺,口内笑道:“小蹄子,你不趁早拿出来,我把你膀子撅折了。”平儿笑道:“你就是没良心的。我好意瞒着他来问,你倒赌狠!你只赌狠,等他回来我告诉他,看你怎么着。”贾琏听说,忙陪笑央求道:“好人,赏我罢,我再不赌狠了。” 一语未了,只听凤姐声音进来。贾琏听见松了手,平儿刚起身,凤姐已走进来,命平儿快开匣子,替太太找样子。平儿忙答应了找时,凤姐见了贾琏,忽然想起来,便问平儿:“拿出去的东西都收进来了么?”平儿道:“收进来了。”凤姐道:“可少什么没有?”平儿道:“我也怕丢下一两件,细细的查了查,也不少。”凤姐道:“不少就好,只是别多出来罢?”平儿笑道:“不丢万幸,谁还添出来呢?”凤姐冷笑道:“这半个月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厚的丢下的东西:戒指,汗巾,香袋儿,再至于头发,指甲,都是东西。”一席话,说的贾琏脸都黄了。贾琏在凤姐身后,只望着平儿杀鸡抹脖使眼色儿。平儿只装着看不见,因笑道:“怎么我的心就和奶奶的心一样!我就怕有这些个,留神搜了一搜,竟一点破绽也没有。奶奶不信时,那些东西我还没收呢,奶奶亲自翻寻一遍去。”凤姐笑道:“傻丫头,他便有这些东西,那里就叫咱们翻着了!”说着,寻了样子又上去了。 平儿指着鼻子,晃着头笑道:“这件事怎么回谢我呢?”喜的个贾琏身痒难挠,跑上来搂着,“心肝肠肉”乱叫乱谢。平儿仍拿了头发笑道:“这是我一生的把柄了。好就好,不好就抖露出这事来。”贾琏笑道:“你只好生收着罢,千万别叫他知道。”口里说着,瞅他不防,便抢了过来,笑道:“你拿着终是祸患,不如我烧了他完事了。”一面说着,一面便塞于靴掖内。平儿咬牙道:“没良心的东西,过了河就拆桥,明儿还想我替你撒谎!”贾琏见他娇俏动情,便搂着求欢,被平儿夺手跑了,急的贾琏弯着腰恨道:“死促狭小淫妇!一定浪上人的火来,他又跑了。”平儿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了?难道图你受用一回,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见我。”贾琏道:“你不用怕他,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打个稀烂,他才认得我呢!他防我像防贼的,只许他同男人说话,不许我和女人说话,我和女人略近些,他就疑惑,他不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说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了。以后我也不许他见人!”平儿道:“他醋你使得,你醋他使不得。他原行的正走的正,你行动便有个坏心,连我也不放心,别说他了。”贾琏道:“你两个一口贼气。都是你们行的是,我凡行动都存坏心。多早晚都死在我手里!” 一句未了,凤姐走进院来,因见平儿在窗外,就问道:“要说话两个人不在屋里说,怎么跑出一个来,隔着窗子,是什么意思?”贾琏在窗内接道:“你可问他,倒像屋里有老虎吃他呢。”平儿道:“屋里一个人没有,我在他跟前作什么?”凤姐儿笑道:“正是没人才好呢。”平儿听说,便说道:“这话是说我呢?”凤姐笑道:“不说你说谁?”平儿道:“别叫我说出好话来了。”说着,也不打帘子让凤姐,自己先摔帘子进来,往那边去了。凤姐自掀帘子进来,说道:“平儿疯魔了。这蹄子认真要降伏我,仔细你的皮要紧!”贾琏听了,已绝倒在炕上,拍手笑道:“我竟不知平儿这么利害,从此倒伏他了。”凤姐道:“都是你惯的他,我只和你说!”贾琏听说忙道:“你两个不卯,又拿我来作人。我躲开你们。”凤姐道:“我看你躲到那里去。”贾琏道:“我就来。”凤姐道:“我有话和你商量。”不知商量何事,且听下回分解。正是: 淑女从来多抱怨,娇妻自古便含酸。
梅圣俞诗集序
《梅圣俞诗集序》北宋文学家欧阳修所写的一篇文章。这篇序文通过对梅尧臣坎坷仕途的叙写,提出了诗歌“殆穷者而后工”这一著名美学观点。作者认为诗人“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才能写出好的诗歌来。也就是说,诗人必须要有真情实感,才能把难以描摹的感情形之于诗篇。这个见解,与司马迁《报任安书》中所说“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是一脉相承的,与十九世纪罗马诗人尤维纳利斯所说的“愤怒出诗人”也有类似之处。序文以评述梅诗作为轴心,将议论、叙事、抒情巧妙地揉合在一起,在议论和叙述中,充溢着作者对这位杰出诗人的倾慕和惋惜之情。行文低昂顿挫,转折自然舒纡,语言平淡无华、明白流畅,这些特点都反映了作者驾驭文字的娴熟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