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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吟
此诗以江上的遨游起兴,表现了诗人对庸俗、局促的现实的蔑弃和对自由、美好的生活理想的追求。开头四句以夸饰的、理想化的具体描写,展示江上之游的即景画面,有一种超世绝尘的气氛;中间四句两联,两两对比,前联承上,对江上泛舟行乐,加以肯定赞扬,后联启下,揭示出理想生活的历史意义;结尾四句,承前发挥,回应开头的江上泛舟,活画出诗人藐视一切,傲岸不羁的神态,又从反面说明功名富贵不会长在,并带着尖锐的嘲弄的意味。全诗形象鲜明,感情激扬,气势豪放,音调浏亮,无论在思想上还是艺术上,都能充分显示出李白诗歌的特色。
史记 · 七十列传 · 鲁仲连邹阳列传
鲁仲连者,齐人也。好奇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游于赵。 赵孝成王时,而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馀万,秦兵遂东围邯郸。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阴不进。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为急围赵者,前与齐湣王争彊为帝,已而复归帝;今齐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复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预未有所决。 此时鲁仲连适游赵,会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柰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先生。”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于将军。”新垣衍曰:“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原见鲁仲连先生。”平原君曰:“胜既已泄之矣。”新垣衍许诺。 鲁连见新垣衍而无言。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鲁仲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颂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 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将柰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 新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鲁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岁馀,周烈王崩,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籓之臣因齐后至,则斫。’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无足怪。” 新垣衍曰:“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宁力不胜而智不若邪?畏之也。”鲁仲连曰:“呜呼!梁之比于秦若仆邪?”新垣衍曰:“然。”鲁仲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鲁曰:“固也,吾将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于纣,纣以为恶,醢九侯。鄂侯争之彊,辩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牖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曷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齐湣王之鲁,夷维子为执策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诸侯辟舍,纳筦籥,摄衽抱机,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听朝也。’鲁人投其籥,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途于邹。当是时,邹君死,湣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棺,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固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赙襚,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俱据万乘之国,各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 于是新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军,秦军遂引而去。 于是平原君欲封鲁连,鲁连辞让者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鲁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事也,而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 其后二十馀年,燕将攻下聊城,聊城人或谗之燕,燕将惧诛,因保守聊城,不敢归。齐田单攻聊城岁馀,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鲁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书曰: 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却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败名灭,后世无称焉,非智也。三者世主不臣,说士不载,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贵贱尊卑,此时不再至,原公详计而无与俗同。 且楚攻齐之南阳,魏攻平陆,而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小,不如得济北之利大,故定计审处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衡秦之势成,楚国之形危;齐弃南阳,断右壤,定济北,计犹且为之也。且夫齐之必决于聊城,公勿再计。今楚魏交退于齐,而燕救不至。以全齐之兵,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则臣见公之不能得也。且燕国大乱,君臣失计,上下迷惑,栗腹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以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僇笑。国敝而祸多,民无所归心。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齐之兵,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外之心,是孙膑之兵也。能见于天下。虽然,为公计者,不如全车甲以报于燕。车甲全而归燕,燕王必喜;身全而归于国,士民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矫国更俗,功名可立也。亡意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裂地定封,富比乎陶、卫,世世称孤,与齐久存,又一计也。此两计者,显名厚实也,原公详计而审处一焉。 且吾闻之,规小节者不能成荣名,恶小耻者不能立大功。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钩,篡也;遗公子纠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也。若此三行者,世主不臣而乡里不通。乡使管子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于齐,则亦名不免为辱人贱行矣。臧获且羞与之同名矣,况世俗乎!故管子不耻身在缧绁之中而耻天下之不治,不耻不死公子纠而耻威之不信于诸侯,故兼三行之过而为五霸首,名高天下而光烛邻国。曹子为鲁将,三战三北,而亡地五百里。乡使曹子计不反顾,议不还踵,刎颈而死,则亦名不免为败军禽将矣。曹子弃三北之耻,而退与鲁君计。桓公朝天下,会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枝桓公之心于坛坫之上,颜色不变,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亡一朝而复之,天下震动,诸侯惊骇,威加吴、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以为杀身亡躯,绝世灭后,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感忿之怨,立终身之名;弃忿悁之节,定累世之功。是以业与三王争流,而名与天壤相弊也。原公择一而行之。 燕将见鲁连书,泣三日,犹豫不能自决。欲归燕,已有隙,恐诛;欲降齐,所杀虏于齐甚众,恐已降而后见辱。喟然叹曰:“与人刃我,宁自刃。”乃自杀。聊城乱,田单遂屠聊城。归而言鲁连,欲爵之。鲁连逃隐于海上,曰:“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 邹阳者,齐人也。游于梁,与故吴人庄忌夫子、淮阴枚生之徒交。上书而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胜等嫉邹阳,恶之梁孝王。孝王怒,下之吏,将欲杀之。邹阳客游,以谗见禽,恐死而负累,乃从狱中上书曰: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蚀昴,而昭王疑之。夫精变天地而信不喻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原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悟也。原大王孰察之。 昔卞和献宝,楚王刖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详狂,接舆辟世,恐遭此患也。原大王孰察卞和、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无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原大王孰察,少加怜焉。 谚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昔樊于期逃秦之燕,藉荆轲首以奉丹之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却齐而存魏。夫王奢、樊于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而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燕人恶之于王,王按剑而怒,食以夬騠;白圭显于中山,中山人恶之魏文侯,文侯投之以夜光之璧。何则?两主二臣,剖心坼肝相信,岂移于浮辞哉! 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者司马喜髌脚于宋,卒相中山;范睢摺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位,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自沉于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于世,义不苟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食于路,缪公委之以政;甯戚饭牛车下,而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者,岂借宦于朝,假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行,亲于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昔者鲁听季孙之说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计而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是以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国,齐用越人蒙而彊威、宣。此二国,岂拘于俗,牵于世,系阿偏之辞哉?公听并观,垂名当世。故意合则胡越为昆弟,由余、越人蒙是矣;不合,则骨肉出逐不收,朱、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义,后宋、鲁之听,则五伯不足称,三王易为也。 是以圣王觉寤,捐子之之心,而能不说于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后,修孕妇之墓,故功业复就于天下。何则?欲善无厌也。夫晋文公亲其雠,彊霸诸侯;齐桓公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加于心,不可以虚辞借也。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兵彊天下,而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霸中国,而卒诛其身。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今人主诚能去骄泬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堕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于士,则桀之狗可使吠尧,而蹠之客可使刺由;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之湛七族,要离之烧妻子,岂足道哉!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于道路,人无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轮囷离诡,而为万乘器者。何则?以左右先为之容也。故无因至前,虽出随侯之珠,夜光之璧,犹结怨而不见德。故有人先谈,则以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贱,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逢、比干之意,欲尽忠当世之君,而素无根柢之容,虽竭精思,欲开忠信,辅人主之治,则人主必有按剑相眄之迹,是使布衣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而不牵于卑乱之语,不夺于众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以信荆轲之说,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而归,以王天下。故秦信左右而杀,周用乌集而王。何则?以其能越挛拘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于昭旷之道也。 今人主沈于谄谀之辞,牵于帷裳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皂,此鲍焦所以忿于世而不留富贵之乐也。 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利污义,砥厉名号者不以欲伤行,故县名胜母而曾子不入,邑号朝歌而墨子回车。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摄于威重之权,主于位势之贵,故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伏死堀穴岩之中耳,安肯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书奏梁孝王,孝王使人出之,卒为上客。 太史公曰:鲁连其指意虽不合大义,然余多其在布衣之位,荡然肆志,不诎于诸侯,谈说于当世,折卿相之权。邹阳辞虽不逊,然其比物连类,有足悲者,亦可谓抗直不桡矣,吾是以附之列传焉。 鲁连达士,高才远致。释难解纷,辞禄肆志。齐将挫辩,燕军沮气。邹子遇谗,见诋狱吏。慷慨献说,时王所器。
柳梢青
这首小令抒发了惜花伤春的情意,暗寓着对身世之叹。上片描绘暮春既美丽而又凄凉的景色。开头“数声”鶗鴂,使人联想到蜀帝杜宇,死后化作杜鹃的故事,令人伤感,奠定了全词基调。“可怜”直叙因由,是伤感春又归去。然后抓住海棠铺绣、梨花飘雪的特点,寄托既陶醉美景又伤心年华消逝的复杂情感。 下片抒发主人公愁肠百结、胸怀难露的苦闷心绪。开头“丁香”承上,“泣”领下,用得巧妙,自然地把上片侧景的描绘过渡到以下侧情的抒发。即使丁香因“残”而能泣,也“未比”得上自己柔肠寸断的怨愁。是以物比人,一层。进而以沈休文自况,二层。这一层含义既深又露,显而易见,沈约是因不得志而抑郁成病,哪个不知?最后二句又能起波澜,说“不干风月”,故意撇开,把无法排遣的郁闷归结于自身多情多感,又把真情藏起。是故作愚蠢之笔,在轻描淡写的自然调侃中见曲折而沉郁的感情。
渔家傲 · 寄仲高
《渔家傲·寄仲高》是宋代爱国诗人、词人陆游的作品。上片着重表现蜀地与家乡山阴的两地阻隔,下片抒写衰老的心理和磋蛇的悲慨,以及对往日兄弟之情的追怀。全词情致细密,语言清丽,用委婉的笔调,深沉的感慨,借乡愁来表达作者遭受朝廷内外投降势力排挤打击的满腔悲愤情绪。
摸鱼儿 · 春日西湖泛舟
涨西湖、半篙新雨,曲尘波外风软。兰舟同上鸳鸯浦,天气嫩寒轻暖。帘半卷,度一缕、歌云不碍桃花扇。莺娇燕婉。任狂客无肠,王孙有恨,莫放酒杯浅。 垂杨岸,何处红亭翠馆。如今游兴全懒。山容水态依然好,惟有绮罗云散。君不见,歌舞地、青芜满目成秋苑。斜阳又晚。正落絮飞花,将春欲去,目送水天远。
左传 · 襄公 · 襄公二十四年
【经】二十有四年春,叔孙豹如晋。仲孙羯帅师侵齐。夏,楚子伐吴。秋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既。齐崔杼帅师伐莒。大水。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夷仪。冬,楚子、蔡侯、陈侯、许男伐郑。公至自会。陈金咸宜咎出奔楚。叔孙豹如京师。大饥。 【传】二十四年春,穆叔如晋。范宣子逆之,问焉,曰:「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穆叔未对。宣子曰:「昔□之祖,自虞以上,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晋主夏盟为范氏,其是之谓乎?」穆叔曰:「以豹所闻,此之谓世禄,非不朽也。鲁有先大夫曰臧文仲,既没,其言立。其是之谓乎!豹闻之,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若夫保姓受氏,以守宗祊,世不绝祀,无国无之,禄之大者,不可谓不朽。」 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二月,郑伯如晋。子产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德,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德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濬我以生』乎?像有齿以焚其身,贿也。」宣子说,乃轻币。是行也,郑伯朝晋,为重币故,且请伐陈也。郑伯稽首,宣子辞。子西相,曰:「以陈国之介恃大国而陵虐于敝邑,寡君是以请罪焉。敢不稽首。」 孟孝伯侵齐,晋故也。 夏,楚子为舟师以伐吴,不为军政,无功而还。 齐侯既伐晋而惧,将欲见楚子。楚子使薳启强如齐聘,且请期。齐社,搜军实,使客观之。陈文子曰:「齐将有寇。吾闻之,兵不戢,必取其族。」 秋,齐侯闻将有晋师,使陈无宇从薳启强如楚,辞,且乞师。崔杼帅师送之,遂伐莒,侵介根。 会于夷仪,将以伐齐,水,不克。 冬,楚子伐郑以救齐,门于东门,次于棘泽。诸侯还救郑。晋侯使张骼、辅跞致楚师,求御于郑。郑人卜宛射犬,吉。子大叔戒之曰:「大国之人,不可与也。」对曰:「无有众寡,其上一也。」大叔曰:「不然,部娄无松柏。」二子在幄,坐射犬于外,既食而后食之。使御广车而行,己皆乘乘车。将及楚师,而后从之乘,皆踞转而鼓琴。近,不告而驰之。皆取胄于櫜而胄,入垒,皆下,搏人以投,收禽挟囚。弗待而出。皆超乘,抽弓而射。既免,复踞转而鼓琴,曰:「公孙!同乘,兄弟也。胡再不谋?」对曰:「曩者志入而已,今则怯也。」皆笑,曰:「公孙之亟也。」 楚子自棘泽还,使薳启强帅师送陈无宇。 吴人为楚舟师之役故,召舒鸠人,舒鸠人叛楚。楚子师于荒浦,使沈尹寿与师祁犁让之。舒鸠子敬逆二子,而告无之,且请受盟。二子覆命,王欲伐之。薳子曰:「不可。彼告不叛,且请受盟,而又伐之,伐无罪也。姑归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贰,吾又何求?若犹叛我,无辞有庸。」乃还。 陈人复讨庆氏之党,金咸宜咎出奔楚。 齐人城郏。穆叔如周聘,且贺城。王嘉其有礼也,赐之大路。 晋侯嬖程郑,使佐下军。郑行人公孙挥如晋聘。程郑问焉,曰:「敢问降阶何由?」子羽不能对。归以语然明,然明曰:「是将死矣。不然将亡。贵而知惧,惧而思降,乃得其阶,下人而已,又何问焉?且夫既登而求降阶者,知人也,不在程郑。其有亡衅乎?不然,其有惑疾,将死而忧也。」
史记 · 七十列传 · 商君列传
《商君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商君,是卫国国君姬妾生的公子。名鞅,姓公孙,他的祖先本来姓姬。公孙鞅年轻时就喜欢刑名法术之学,侍奉魏国国相公叔痤做了中庶子。公叔痤知道他贤能,还没来得及向魏王推荐。公叔痤死后不久,公孙鞅听说秦孝公下令在全国寻访有才能的人,要重整秦穆公时代的霸业,向东收复失地,他就西去秦国,依靠孝公的宠臣景监求见孝公。
左传 · 僖公 · 僖公二十七年
【经】二十有七年春,杞子来朝。夏六月庚寅,齐侯昭卒。秋八月乙未,葬齐孝公。乙巳,公子遂帅师入杞。冬,楚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十有二月甲戌,公会诸侯,盟于宋。 【传】二十七年春,杞桓公来朝,用夷礼,故曰子。公卑杞,杞不共也。 夏,齐孝公卒。有齐怨,不废丧纪,礼也。 秋,入杞,责无礼也。 楚子将围宋,使子文治兵于睽,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子玉复治兵于蒍,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国老皆贺子文,子文饮之酒。蒍贾尚幼,后至,不贺。子文问之,对曰:「不知所贺。子之传政于子玉,曰:『以靖国也。』靖诸内而败诸外,所获几何?子玉之败,子之举也。举以败国,将何贺焉?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苟入而贺,何后之有?」 冬,楚子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先轸曰:「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于是乎蒐于被庐,作三军。谋元帅。赵衰曰:「郤縠可。臣亟闻其言矣,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夏书》曰:『赋纳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君其试之。」及使郤縠将中军,郤溱佐之;使狐偃将上军,让于狐毛,而佐之;命赵衰为卿,让于栾枝、先轸。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准为右。 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怀生矣,将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征其辞。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共。」于是乎大蒐以示之礼,作执秩以正其官,民听不惑而后用之。出谷戍,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
水调歌头 · 题剑阁
南宋名臣崔与之是广州人,一直被称为“粤词之视”。他开创了的“雅健”为宗旨的岭南词风 ,对后世岭南词人影响很大 。南宋后期的李昂英、赵必王象、陈纪等人,便是这种“雅健”词风的直接继承者。这首词苍凉沉郁,感慨良多,感情与风格都与陆游、辛弃疾、陈亮的词相近。由于崔与之僻处岭南,存词甚少,故鲜为人知。 “万里云间戍 ,立马剑门关 。”起句居高临下,气势恢宠,形成全词的豪迈基调。“万里”,写地域之远;“云间”,写地势之高;“戍”,正点出崔与之的安抚使身份。剑门关为川陕间重要关隘,是兵家必争之地。词人于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地立马,极目骋怀,自多感慨。以下笔锋一转,由豪迈转为苍凉。“乱山”二句,语本杜甫“云白山青万余里,愁看直北是长安”(《小寒食舟中作》)。长安是汉唐旧都,古代诗词中常用以指代京城,此即指北宋京城汴京(今河南开封)。长安在剑阁北面,亦早入金手,故“直北是长安”句,既是实指,又是借指,一语双关。句中虽无“愁看”二字,而愁绪自在其中。乱山无际,故都何在?“直北”五字,似是淡淡道来,实则包含着无穷的悲愤,无穷的血泪。接下去,词人便承此发挥,描写金兵入犯给人民带来的巨大苦难。 “人苦百年涂炭 ,鬼哭三边锋镝”,二句概括了宋朝自南渡以来中原人民的悲惨遭遇。中原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边境地方更因战乱频仍,死者不计其数。“鬼哭”句,正是写边境一带“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杜甫)《兵车行》的悲惨情况。这两句把战乱之苦描写得淋漓尽致 ,使读者感同身爱,激起对敌人的义愤。接着作者笔锋一转 ,明确表示:天道好还,否极泰来,胡运是不会长久的,苦难的日子应该到尽头了!“天道久应还 ”五字铿锵有力,稳操胜券,流露出作者对收复失地的强烈愿望;与陆游“逆虏运尽行当平”,“如见万里烟尘清”(《题醉中所作草书卷后》),怀有同样迫切的期望。 紧接着,作者由对北方人民的思念和关注,进而联想到自己的职责,表示要亲写奏章,留在四川屯守御金,使他管辖下的一方百姓,不受金人的侵害。“手写”二句豪气干云,壮怀激烈,字字作金石声,具见作者忧国忧民的一片赤诚。真是热血沸腾,肝胆相照! 下阕以“对青灯,搔白首,漏声残”三个短句作过片,写出作者赋词时的环境气氛:青灯荧荧,夜漏将尽。三句中,重点放在“搔白首”三字上;由此而引出“老来勋业未就,妨却一身闲”的慨叹。这里的“勋业”,并非指一般的功名 ,而是指收复失地的大业。这与陆游“华发苍颜羞自照” ,“逆胡未灭心未平”(《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的意思一样。由于“老来勋业未就”,因此作者原来打算功成身退 ,归老林泉的愿望便落空了。北宋名臣范仲淹戍边时,曾有感于自己未能象后汉的窦宪一样,北逐匈奴,登燕然山,勒石记功而还,而慨叹“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渔家傲》)。崔与之亦有此感慨。虽然他对家乡十分思念,但抗金守土的责任感,又使他不得不继续留在异乡。他感到有负故乡的山水,彷彿广州白云山上蒲涧的流泉,粤北梅岭上青青的梅子,都在责备他忘了归隐田园的旧约了 。句中的“旧盟寒”,指的是背信弃义之意 。“怪我旧盟寒”五字,是对“妨却一身闲”句的照应 。“怪”、“妨”二字甚佳,能把作者“ 老来勋业未就”,思家而不得归的矛盾复杂心境,委婉地表达出来。这两句貌似闲适,内里却是跳动着作者的报国丹心的。 末二句“烽火平安夜 ,归梦绕家山”,对上述意思再加深一层,意思是说:请不要责备我负约吧,在“逆胡未灭”、烽烟未息之时 ,我又能归去?其实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故乡,每当战事暂宁的“烽火平安夜” ,我的梦魂就回到故乡去了!这两句思家情深,报国意切,十字融为一体。以此收束全词,使人回味无穷。 为了更好地理解这道词,读者有必要了解这首词的写作背景:南宋嘉定十二年(公元1219年)到嘉定十五年(公元1222年),崔与之,出任成都知府兼成都府路安抚使时,曾登临剑阁,写下这首词。这时,淮河秦岭以北的大片国土,尽沦于敌手。在这种情况下,词人立马剑门,举目瞭望中原,心中不胜感慨。
石壕吏
《石壕吏》是唐代伟大诗人杜少陵著名的「三吏三别」之一。这首五言古诗通过作者亲眼所见的石壕吏乘夜捉人的故事,揭露封建统治者的残暴,反映了唐代「安史之乱」引起的战争给广大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表达了诗人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此诗在艺术上的一大特点是精炼,把抒情和议论寓于叙事之中,爱憎分明。场面和细节描写自然真实。善于裁剪,中心突出。诗风明白晓畅又悲壮沉郁,是现实主义文学的典范之作。
小雅 · 杕杜
《小雅·杕杜》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是一首妻子思念长年在外服役的丈夫的诗歌,自《毛诗序》以来,古今没有什么异议。全诗分四章,每章七句,诗中主人公感情真挚深切,爱意专一恒久,体现古代妇女高尚的人格和纯洁的情爱,同时也反映出长期的戍役给下民带来的痛苦。
道德经(第二十九章)
在《道德经》里,老子多处谈到统治者应行「无为」之治。他极力宣传「无为」的政治思想,主张一切都要顺应自然,因应物性,希望那些得「道」的统治者治国安民,做任何事情都不要走极端,不要存奢望,不要好大喜功。
佛说四十二章经 · 第二十四章 · 色欲障道
《佛说四十二章经》,简称《四十二章经》,佛教著作,据说是东汉迦叶摩腾、竺法兰汉译,一般认为是古代中国译出的第一部佛教经典。内容是把佛所说的某一段话称为一章,共选了四十二段话所编集而成。收在《大正藏》第十七册。《四十二章经》论其胜义,盖有四端:一、辞最简驯,二、义最精富,三、胪者古真,四、传最平易。用以上四重以观察于佛,则佛之全体大用明。
最高楼
《最高楼·旧时心事》是南宋词人程垓所写的一首词。词中表达了作者对那位青楼歌女绵绵无尽的相思之情。上片回忆当年与伊人并肩出游,沉醉于甜蜜的爱情生活之中。下片慨叹风流云散,往事成空。全词的情调缠绵悱恻,自怨自艾,带有一种苦涩之味,反映了封建社会文人与歌伎变态的爱情生活及其心理状态,是一曲魂断青楼的恋歌。
三国演义 · 第四十六回 · 用奇谋孔明借箭 献密计黄盖受刑
却说鲁肃领了周瑜言语,径来舟中相探孔明。孔明接入小舟对坐。肃曰:“连日措办军务,有失听教。”孔明曰:“便是亮亦未与都督贺喜。”肃曰:“何喜?”孔明曰:“公瑾使先生来探亮知也不知,便是这件事可贺喜耳。”諕得鲁肃失色问曰:“先生何由知之?”孔明曰:“这条计只好弄蒋干。曹操、虽被一时瞒过,必然便省悟,只是不肯认错耳。今蔡、张两人既死,江东无患矣,如何不贺喜!吾闻曹操换毛玠、于禁为水军都督,则这两个手里,好歹送了水军性命。”鲁肃听了,开口不得,把些言语支吾了半晌,别孔明而回。孔明嘱曰:“望子敬在公瑾面前勿言亮先知此事。恐公瑾心怀妒忌,又要寻事害亮。”鲁肃应诺而去,回见周瑜,把上项事只得实说了。瑜大惊曰:“此人决不可留!吾决意斩之!”肃劝曰:“若杀孔明,却被曹操笑也。”瑜曰:“吾自有公道斩之,教他死而无怨。”肃曰:“何以公道斩之?”瑜曰:“子敬休问,来日便见。”次日,聚众将于帐下,教请孔明议事。孔明欣然而至。坐定,瑜问孔明曰:“即日将与曹军交战,水路交兵,当以何兵器为先?”孔明曰:“大江之上,以弓箭为先。”瑜曰:“先生之言,甚合愚意。但今军中正缺箭用,敢烦先生监造十万枝箭,以为应敌之具。此系公事,先生幸勿推却。”孔明曰:“都督见委,自当效劳。敢问十万枝箭,何时要用?”瑜曰:“十日之内,可完办否?”孔明曰:“操军即日将至,若候十日,必误大事。”瑜曰:“先生料几日可完办?”孔明曰:“只消三日,便可拜纳十万枝箭。”瑜曰:“军中无戏言。”孔明曰:“怎敢戏都督!愿纳军令状:三日不办,甘当重罚。”瑜大喜,唤军政司当面取了文书,置酒相待曰:“待军事毕后,自有酬劳。”孔明曰:“今日已不及,来日造起。至第三日,可差五百小军到江边搬箭。”饮了数杯,辞去。鲁肃曰:“此人莫非诈乎?”瑜曰:“他自送死,非我逼他。今明白对众要了文书,他便两胁生翅,也飞不去。我只分付军匠人等,教他故意迟延,凡应用物件,都不与齐备。如此,必然误了日期。那时定罪,有何理说?公今可去探他虚实,却来回报。 肃领命来见孔明。孔明曰:“吾曾告子敬,休对公瑾说,他必要害我。不想子敬不肯为我隐讳,今日果然又弄出事来。三日内如何造得十万箭?子敬只得救我!”肃曰:“公自取其祸,我如何救得你?”孔明曰:“望子敬借我二十只船,每船要军士三十人,船上皆用青布为幔,各束草千余个,分布两边。吾别有妙用。第三日包管有十万枝箭。只不可又教公瑾得知,若彼知之,吾计败矣。”肃允诺,却不解其意,回报周瑜,果然不提起借船之事,只言:“孔明并不用箭竹、翎毛、胶漆等物,自有道理。”瑜大疑曰:“且看他三日后如何回覆我!”却说鲁肃私自拨轻快船二十只,各船三十余人,并布幔束草等物,尽皆齐备,候孔明调用。第一日却不见孔明动静;第二日亦只不动。至第三日四更时分,孔明密请鲁肃到船中。肃问曰:“公召我来何意?”孔明曰:“特请子敬同往取箭。”肃曰:“何处去取?”孔明曰:“子敬休问,前去便见。”遂命将二十只船,用长索相连,径望北岸进发。是夜大雾漫天,长江之中,雾气更甚,对面不相见。孔明促舟前进,果然是好大雾!前人有篇《大雾垂江赋》曰:“大哉长江!西接岷、峨,南控三吴,北带九河。汇百川而入海,历万古以扬波。至若龙伯、海若,江妃、水母,长鲸千丈,天蜈九首,鬼怪异类,咸集而有。盖夫鬼神之所凭依,英雄之所战守也。时也阴阳既乱,昧爽不分。讶长空之一色,忽大雾之四屯。虽舆薪而莫睹,惟金鼓之可闻。初若溟蒙,才隐南山之豹;渐而充塞,欲迷北海之鲲。然后上接高天,下垂厚地;渺乎苍茫,浩乎无际。鲸鲵出水而腾波,蛟龙潜渊而吐气。又如梅霖收溽,春阴酿寒;溟溟漠漠,洁浩漫漫。东失柴桑之岸,南无夏口之山。战船千艘,俱沉沦于岩壑;渔舟一叶,惊出没于波澜。甚则穹吴无光,朝阳失色;返白昼为昏黄,变丹山为水碧。虽大禹之智,不能测其浅深;离娄之明,焉能辨乎咫尺?于是冯夷息浪,屏翳收功;鱼鳖遁迹,鸟兽潜踪。隔断蓬莱之岛,暗围阊阖之宫。恍惚奔腾,如骤雨之将至;纷纭杂沓,若寒云之欲同。乃能中隐毒蛇,因之而为瘴疠;内藏妖魅,凭之而为祸害。降疾厄于人间,起风尘于塞外。小民遇之夭伤,大人观之感慨。盖将返元气于洪荒,混天地为大块。” 当夜五更时候,船已近曹操水寨。孔明教把船只头西尾东,一带摆开,就船上擂鼓呐喊。鲁肃惊曰:“倘曹兵齐出,如之奈何?”孔明笑曰:“吾料曹操于重雾中必不敢出。吾等只顾酌酒取乐,待雾散便回。 却说曹寨中,听得擂鼓呐喊,毛玠、于禁二人慌忙飞报曹操。操传令曰:“重雾迷江,彼军忽至,必有埋伏,切不可轻动。可拨水军弓弩手乱箭射之。”又差人往旱寨内唤张辽、徐晃各带弓弩军三千,火速到江边助射。比及号令到来,毛玠、于禁怕南军抢入水寨,已差弓弩手在寨前放箭;少顷,旱寨内弓弩手亦到,约一万余人,尽皆向江中放箭:箭如雨发。孔明教把船吊回,头东尾西,逼近水寨受箭,一面擂鼓呐喊。待至日高雾散,孔明令收船急回。二十只船两边束草上,排满箭枝。孔明令各船上军士齐声叫曰:“谢丞相箭!”比及曹军寨内报知曹操时,这里船轻水急,已放回二十余里,追之不及。曹操懊悔不已。却说孔明回船谓鲁肃曰:“每船上箭约五六千矣。不费江东半分之力,已得十万余箭。明日即将来射曹军,却不甚便!”肃曰:“先生真神人也!何以知今日如此大雾?”孔明曰:“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亮于三日前已算定今日有大雾,因此敢任三日之限。公瑾教我十日完办,工匠料物,都不应手,将这一件风流罪过,明白要杀我。我命系于天,公瑾焉能害我哉!”鲁肃拜服。船到岸时,周瑜已差五百军在江边等候搬箭。孔明教于船上取之,可得十余万枝,都搬入中军帐交纳。鲁肃人见周瑜,备说孔明取箭之事。瑜大惊,慨然叹曰:“孔明神机妙算,吾不如也!”后人有诗赞曰:“一天浓雾满长江,远近难分水渺茫。骤雨飞蝗来战舰,孔明今日伏周郎。”少顷,孔明入寨见周瑜。瑜下帐迎之,称羡曰:“先生神算,使人敬服。”孔明曰:“诡谲小计,何足为奇。” 瑜邀孔明入帐共饮。瑜曰:“昨吾主遣使来催督进军,瑜未有奇计,愿先生教我。”孔明曰:“亮乃碌碌庸才,安有妙计?”瑜曰:“某昨观曹操水寨,极是严整有法,非等闲可攻。思得一计,不知可否。先生幸为我一决之。”孔明曰:“都督且休言。各自写于手内,看同也不同。”瑜大喜,教取笔砚来,先自暗写了,却送与孔明;孔明亦暗写了。两个移近坐榻,各出掌中之字,互相观看,皆大笑。原来周瑜掌中字,乃一“火”字;孔明掌中,亦一“火”字。瑜曰:“既我两人所见相同,更无疑矣。幸勿漏泄。”孔明曰:“两家公事,岂有漏泄之理。吾料曹操虽两番经我这条计,然必不为备。今都督尽行之可也。”饮罢分散,诸将皆不知其事。 却说曹操平白折了十五六万箭,心中气闷。荀攸进计曰:“江东有周瑜、诸葛亮二人用计,急切难破。可差人去东吴诈降,为奸细内应,以通消息,方可图也。”操曰:“此言正合吾意。汝料军中谁可行此计?”攸曰:“蔡瑁被诛,蔡氏宗族,皆在军中。瑁之族弟蔡中、蔡和现为副将。丞相可以恩结之,差往诈降东吴,必不见疑。”操从之,当夜密唤二人入帐嘱付曰:“汝二人可引些少军士,去东吴诈降。但有动静,使人密报,事成之后,重加封赏。休怀二心!”二人曰:“吾等妻子俱在荆州,安敢怀二心,丞相勿疑。某二人必取周瑜、诸葛亮之首,献于麾下。”操厚赏之。次日,二人带五百军士,驾船数只,顺风望着南岸来。 且说周瑜正理会进兵之事,忽报江北有船来到江口,称是蔡瑁之弟蔡和、蔡中,特来投降。瑜唤入。二人哭拜曰:“吾兄无罪,被操贼所杀。吾二人欲报兄仇,特来投降。望赐收录,愿为前部。”瑜大喜,重赏二人,即命与甘宁引军为前部。二人拜谢,以为中计。瑜密唤甘宁分付曰:“此二人不带家小,非真投降,乃曹操使来为奸细者。吾今欲将计就计,教他通报消息。汝可殷勤相待,就里提防。至出兵之日,先要杀他两个祭旗。汝切须小心,不可有误。”甘宁领命而去。 鲁肃入见周瑜曰:“蔡中、蔡和之降,多应是诈,不可收用。”瑜叱曰:“彼因曹操杀其兄,欲报仇而来降,何诈之有!你若如此多疑,安能容天下之士乎!”肃默然而退,乃往告孔明。孔明笑而不言。肃曰:“孔明何故哂笑?”孔明曰:“吾笑子敬不识公瑾用计耳。大江隔远,细作极难往来。操使蔡中、蔡和诈降,刺探我军中事,公瑾将计就计,正要他通报消息。兵不厌诈,公瑾之谋是也。”肃方才省悟。 却说周瑜夜坐帐中,忽见黄盖潜入中军来见周瑜。瑜问曰:“公覆夜至,必有良谋见教?”盖曰:“彼众我寡,不宜久持,何不用火攻之?”瑜曰:“谁教公献此计?”盖曰:“某出自己意,非他人之所教也。”瑜曰:“吾正欲如此,故留蔡中、蔡和诈降之人,以通消息;但恨无一人为我行诈降计耳。”盖曰:“某愿行此计。”瑜曰:“不受些苦,彼如何肯信?”盖曰:“某受孙氏厚恩,虽肝脑涂地,亦无怨悔。”瑜拜而谢之曰:“君若肯行此苦肉计,则江东之万幸也。”盖曰:“某死亦无怨。”遂谢而出。次日,周瑜鸣鼓大会诸将于帐下。孔明亦在座。周瑜曰:“操引百万之众,连络三百余里,非一日可破。今令诸将各领三个月粮草,准备御敌。”言未讫,黄盖进曰:“莫说三个月,便支三十个月粮草,也不济事!若是这个月破的,便破;若是这个月破不的,只可依张子布之言,弃甲倒戈,北面而降之耳!”周瑜勃然变色,大怒曰:“吾奉主公之命,督兵破曹,敢有再言降者必斩。今两军相敌之际,汝敢出此言,慢我军心,不斩汝首,难以服众!”喝左右将黄盖斩讫报来。黄盖亦怒曰:“吾自随破虏将军,纵横东南,已历三世,那有你来?”瑜大怒,喝令速斩。甘宁进前告曰:“公覆乃东吴旧臣,望宽恕之。”瑜喝曰:“汝何敢多言,乱吾法度!”先叱左右将甘宁乱棒打出。众官皆跪告曰:“黄盖罪固当诛,但于军不利。望都督宽恕,权且记罪。破曹之后,斩亦未迟。”瑜怒未息。众官苦苦告求。瑜曰:“若不看众官面皮,决须斩首!今且免死!”命左右:“拖翻打一百脊杖,以正其罪!”众官又告免。瑜推翻案桌,叱退众官,喝教行杖。将黄盖剥了衣服,拖翻在地,打了五十脊杖。众官又复苦苦求免。瑜跃起指盖曰:“汝敢小觑我耶!且寄下五十棍!再有怠慢,二罪俱罚!”恨声不绝而入帐中。众官扶起黄盖,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进流,扶归本寨,昏绝几次。动问之人,无不下泪。鲁肃也往看问了,来至孔明船中,谓孔明曰:“今日公瑾怒责公覆,我等皆是他部下,不敢犯颜苦谏;先生是客,何故袖手旁观,不发一语?”孔明笑曰:“子敬欺我。”肃曰:“肃与先生渡江以来,未尝一事相欺。今何出此言?”孔明曰:“子敬岂不知公瑾今日毒打黄公覆,乃其计耶?如何要我劝他?”肃方悟。孔明曰:“不用苦肉计,何能瞒过曹操?今必令黄公覆去诈降,却教蔡中、蔡和报知其事矣。子敬见公瑾时,切勿言亮先知其事,只说亮也埋怨都督便了。”肃辞去,入帐见周瑜。瑜邀入帐后。肃曰:“今日何故痛责黄公覆?”瑜曰:“诸将怨否?”肃曰:“多有心中不安者。”瑜曰:“孔明之意若何?”肃曰:“他也埋怨都督忒情薄。”瑜笑曰:“今番须瞒过他也。”肃曰:“何谓也?”瑜曰:“今日痛打黄盖,乃计也。吾欲令他诈降,先须用苦肉计瞒过曹操,就中用火攻之,可以取胜。”肃乃暗思孔明之高见,却不敢明言。 且说黄盖卧于帐中,诸将皆来动问。盖不言语,但长吁而已。忽报参谋阚泽来问。盖令请入卧内,叱退左右。阚泽曰:“将军莫非与都督有仇?”盖曰:“非也。”泽曰:“然则公之受责,莫非苦肉计乎?”盖曰:“何以知之?”泽曰:“某观公瑾举动,已料着八九分。”盖曰:“某受吴侯三世厚恩,无以为报,故献此计,以破曹操。吾虽受苦,亦无所恨。吾遍观军中,无一人可为心腹者。惟公素有忠义之心,敢以心腹相告。”泽曰:“公之告我,无非要我献诈降书耳。”盖曰:“实有此意。未知肯否?”阚泽欣然领诺。正是:勇将轻身思报主,谋臣为国有同心。 未知阚泽所言若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