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精选作品推荐
红楼梦 · 第一百一十二回 · 活冤孽妙尼遭大劫 死雠仇赵妾赴冥曹
话说凤姐命捆起上夜众女人送营审问,女人跪地哀求。林之孝同贾芸道:“你们求也无益。老爷派我们看家,没有事是造化,如今有了事,上下都担不是,谁救得你。若说是周瑞的干儿子,连太太起,里里外外的都不干净。”凤姐喘吁吁的说道:“这都是命里所招,和他们说什么,带了他们去就是了。这丢的东西你告诉营里去说,实在是老太太的东西,问老爷们才知道。等我们报了去,请了老爷们回来,自然开了失单送来。文官衙门里我们也是这样报。”贾芸林之孝答应出去。 惜春一句话也没有,只是哭道:“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听见过,为什么偏偏碰在咱们两个人身上!明儿老爷太太回来叫我怎么见人!说把家里交给咱们,如今闹到这个分儿,还想活着么!”凤姐道:“咱们愿意吗!现在有上夜的人在那里。”惜春道:“你还能说,况且你又病着。我是没有说的。这都是我大嫂子害了我的,他撺掇着太太派我看家的。如今我的脸搁在那里呢!”说着,又痛哭起来。凤姐道:“姑娘,你快别这么想,若说没脸,大家一样的。你若这么糊涂想头,我更搁不住了。”二人正说着,只听见外头院子里有人大嚷的说道:“我说那三姑六婆是再要不得的,我们甄府里从来是一概不许上门的,不想这府里倒不讲究这个呢。昨儿老太太的殡才出去,那个什么庵里的尼姑死要到咱们这里来,我吆喝着不准他们进来,腰门上的老婆子倒骂我,死央及叫放那姑子进去。那腰门子一会儿开着,一会儿关着,不知做什么,我不放心没敢睡,听到四更这里就嚷起来。我来叫门倒不开了,我听见声儿紧了,打开了门,见西边院子里有人站着,我便赶走打死了。我今儿才知道,这是四姑奶奶的屋子。那个姑子就在里头,今儿天没亮溜出去了,可不是那姑子引进来的贼么。”平儿等听着,都说:“这是谁这么没规矩?姑娘奶奶都在这里,敢在外头混嚷吗。”凤姐道:“你听见说‘他甄府里’,别就是甄家荐来的那个厌物罢。”惜春听得明白,更加心里过不的。凤姐接着问惜春道:“那个人混说什么姑子,你们那里弄了个姑子住下了?”惜春便将妙玉来瞧他留着下棋守夜的话说了。凤姐道:“是他么,他怎么肯这样,是再没有的话。但是叫这讨人嫌的东西嚷出来,老爷知道了也不好。”惜春愈想愈怕,站起来要走。凤姐虽说坐不住,又怕惜春害怕弄出事来,只得叫他先别走。“且看着人把偷剩下的东西收起来,再派了人看着才好走呢。”平儿道:“咱们不敢收,等衙门里来了踏看了才好收呢。咱们只好看着。但只不知老爷那里有人去了没有?”凤姐道:“你叫老婆子问去。”一回进来说:“林之孝是走不开,家下人要伺候查验的,再有的是说不清楚的,已经芸二爷去了。”凤姐点头,同惜春坐着发愁。 且说那伙贼原是何三等邀的,偷抢了好些金银财宝接运出去,见人追赶,知道都是那些不中用的人,要往西边屋内偷去,在窗外看见里面灯光底下两个美人:一个姑娘,一个姑子。那些贼那顾性命,顿起不良,就要踹进来,因见包勇来赶,才获赃而逃。只不见了何三。大家且躲入窝家。到第二天打听动静,知是何三被他们打死,已经报了文武衙门。这里是躲不住的,便商量趁早规入海洋大盗一处,去若迟了,通缉文书一行,关津上就过不去了。内中一个人胆子极大,便说:“咱们走是走,我就只舍不得那个姑子,长的实在好看。不知是那个庵里的雏儿呢?”一个人道:“啊呀,我想起来了,必就是贾府园里的什么栊翠庵里的姑子。不是前年外头说他和他们家什么宝二爷有原故,后来不知怎么又害起相思病来了,请大夫吃药的就是他。”那一个人听了,说:“咱们今日躲一天,叫咱们大哥借钱置办些买卖行头,明儿亮钟时候陆续出关。你们在关外二十里坡等我。”众贼议定,分赃俵散。不题。 且说贾政等送殡,到了寺内安厝毕,亲友散去。贾政在外厢房伴灵,邢王二夫人等在内,一宿无非哭泣。到了第二日,重新上祭。正摆饭时,只见贾芸进来,在老太太灵前磕了个头,忙忙的跑到贾政跟前跪下请了安,喘吁吁的将昨夜被盗,将老太太上房的东西都偷去,包勇赶贼打死了一个,已经呈报文武衙门的话说了一遍。贾政听了发怔。邢王二夫人等在里头也听见了,都唬得魂不附体,并无一言,只有啼哭。贾政过了一会子问失单怎样开的,贾芸回道:“家里的人都不知道,还没有开单。”贾政道:“还好,咱们动过家的,若开出好的来反担罪名。快叫琏儿。”贾琏领了宝玉等去别处上祭未回,贾政叫人赶了回来。贾琏听了,急得直跳,一见芸儿,也不顾贾政在那里,便把贾芸狠狠的骂了一顿说:“不配抬举的东西,我将这样重任托你,押着人上夜巡更,你是死人么!亏你还有脸来告诉!”说着,往贾芸脸上啐了几口。贾芸垂手站着,不敢回一言。贾政道:“你骂他也无益了。”贾琏然后跪下说:“这便怎么样?”贾政道:“也没法儿,只有报官缉贼。但只有一件:老太太遗下的东西咱们都没动,你说要银子,我想老太太死得几天,谁忍得动他那一项银子。原打谅完了事算了帐还人家,再有的在这里和南边置坟产的,再有东西也没见数儿。如今说文武衙门要失单,若将几件好的东西开上恐有碍,若说金银若干,衣饰若干,又没有实在数目,谎开使不得。倒可笑你如今竟换了一个人了,为什么这样料理不开!你跪在这里是怎么样呢!”贾琏也不敢答言,只得站起来就走。贾政又叫道:“你那里去?”贾琏又跪下道:“赶回去料理清楚再来回。”贾政哼的一声,贾琏把头低下。贾政道:“你进去回了你母亲,叫了老太太的一两个丫头去,叫他们细细的想了开单子。”贾琏心里明知老太太的东西都是鸳鸯经管,他死了问谁?就问珍珠,他们那里记得清楚。只不敢驳回,连连的答应了,起来走到里头。邢王夫人又埋怨了一顿,叫贾琏快回去,问他们这些看家的说“明儿怎么见我们!”贾琏也只得答应了出来,一面命人套车预备琥珀等进城,自己骑上骡子,跟了几个小厮,如飞的回去。贾芸也不敢再回贾政,斜签着身子慢慢的溜出来,骑上了马来赶贾琏。一路无话。 到回了家中,林之孝请了安,一直跟了进来。贾琏到了老太太上屋,见了凤姐惜春在那里,心里又恨又说不出来,便问林之孝道:“衙门里瞧了没有?”林之孝自知有罪,便跪下回道:“文武衙门都瞧了,来踪去迹也看了,尸也验了。”贾琏吃惊道:“又验什么尸?”林之孝又将包勇打死的伙贼似周瑞的干儿子的话回了贾琏。贾琏道:“叫芸儿。”贾芸进来也跪着听话。贾琏道:“你见老爷时怎么没有回周瑞的干儿子做了贼被包勇打死的话?”贾芸说道:“上夜的人说像他的,恐怕不真,所以没有回。”贾琏道:“好糊涂东西!你若告诉了我,就带了周瑞来一认可不就知道了。”林之孝回道:“如今衙门里把尸首放在市口儿招认去了。”贾琏道:“这又是个糊涂东西,谁家的人做了贼,被人打死,要偿命么!”林之孝回道:“这不用人家认,奴才就认得是他。”贾琏听了想道:“是啊,我记得珍大爷那一年要打的可不是周瑞家的么。”林之孝回说:“他和鲍二打架来着,还见过的呢。”贾琏听了更生气,便要打上夜的人。林之孝哀告道:“请二爷息怒,那些上夜的人,派了他们,还敢偷懒?只是爷府上的规矩,三门里一个男人不敢进去的,就是奴才们,里头不叫,也不敢进去。奴才在外同芸哥儿刻刻查点,见三门关的严严的,外头的门一重没有开。那贼是从后夹道子来的。”贾琏道:“里头上夜的女人呢。”林之孝将分更上夜奉奶奶的命捆着等爷审问的话回了。贾琏又问“包勇呢?”林之孝说:“又往园里去了。”贾琏便说:“去叫来。”小厮们便将包勇带来。说:“还亏你在这里,若没有你,只怕所有房屋里的东西都抢了去了呢。”包勇也不言语。惜春恐他说出那话,心下着急。凤姐也不敢言语。只见外头说:“琥珀姐姐等回来了。”大家见了,不免又哭一场。 贾琏叫人检点偷剩下的东西,只有些衣服尺头钱箱未动,余者都没有了。贾琏心里更加着急,想着“外头的棚杠银、厨房的钱都没有付给,明儿拿什么还呢!”便呆想了一会。只见琥珀等进去,哭了一会,见箱柜开着,所有的东西怎能记忆,便胡乱想猜,虚拟了一张失单,命人即送到文武衙门。贾琏复又派人上夜。凤姐惜春各自回房。贾琏不敢在家安歇,也不及埋怨凤姐,竟自骑马赶出城外。这里凤姐又恐惜春短见,又打发了丰儿过去安慰。 天已二更。不言这里贼去关门,众人更加小心,谁敢睡觉。且说伙贼一心想着妙玉,知是孤庵女众,不难欺负。到了三更夜静,便拿了短兵器,带了些闷香,跳上高墙。远远瞧见栊翠庵内灯光犹亮,便潜身溜下,藏在房头僻处。等到四更,见里头只有一盏海灯,妙玉一人在蒲团上打坐。歇了一会,便嗳声叹气的说道:“我自元墓到京,原想传个名的,为这里请来,不能又栖他处。昨儿好心去瞧四姑娘,反受了这蠢人的气,夜里又受了大惊。今日回来,那蒲团再坐不稳,只觉肉跳心惊。”因素常一个打坐的,今日又不肯叫人相伴。岂知到了五更,寒颤起来。正要叫人,只听见窗外一响,想起昨晚的事,更加害怕,不免叫人。岂知那些婆子都不答应。自己坐着,觉得一股香气透入卤门,便手足麻木,不能动弹,口里也说不出话来,心中更自着急。只见一个人拿着明晃晃的刀进来。此时妙玉心中却是明白,只不能动,想是要杀自己,索性横了心,倒也不怕。那知那个人把刀插在背后,腾出手来将妙玉轻轻的抱起,轻薄了一会子,便拖起背在身上。此时妙玉心中只是如醉如痴。可怜一个极洁极净的女儿,被这强盗的闷香熏住,由着他掇弄了去了。 却说这贼背了妙玉来到园后墙边,搭了软梯,爬上墙跳出去了。外边早有伙计弄了车辆在园外等着,那人将妙玉放倒在车上,反打起官衔灯笼,叫开栅栏,急急行到城门,正是开门之时。门官只知是有公干出城的,也不及查诘。赶出城去,那伙贼加鞭赶到二十里坡和众强徒打了照面,各自分头奔南海而去。不知妙玉被劫或是甘受污辱,还是不屈而死,不知下落,也难妄拟。 只言栊翠庵一个跟妙玉的女尼,他本住在静室后面,睡到五更,听见前面有人声响,只道妙玉打坐不安。后来听见有男人脚步,门窗响动,欲要起来瞧看,只是身子发软懒怠开口,又不听见妙玉言语,只睁着两眼听着。到了天亮,终觉得心里清楚,披衣起来,叫了道婆预备妙玉茶水,他便往前面来看妙玉。岂知妙玉的踪迹全无,门窗大开。心里诧异,昨晚响动甚是疑心,说:“这样早,他到那里去了?”走出院门一看,有一个软梯靠墙立着,地下还有一把刀鞘,一条搭膊,便道:“不好了,昨晚是贼烧了闷香了!”急叫人起来查看,庵门仍是紧闭。那些婆子女侍们都说:“昨夜煤气熏着了,今早都起不起来,这么早叫我们做什么。”那女尼道:“师父不知那里去了。”众人道:“在观音堂打坐呢。”女尼道:“你们还做梦呢,你来瞧瞧。”众人不知,也都着忙,开了庵门,满园里都找到了,“想来或是到四姑娘那里去了。” 众人来叩腰门,又被包勇骂了一顿。众人说道:“我们妙师父昨晚不知去向,所以来找。求你老人家叫开腰门,问一问来了没来就是了。”包勇道:“你们师父引了贼来偷我们,已经偷到手了,他跟了贼受用去了。”众人道:“阿弥陀佛,说这些话的防着下割舌地狱!”包勇生气道:“胡说,你们再闹我就要打了。”众人陪笑央告道:“求爷叫开门我们瞧瞧,若没有,再不敢惊动你太爷了。”包勇道:“你不信你去找,若没有,回来问你们。”包勇说着叫开腰门,众人找到惜春那里。 惜春正是愁闷,惦着“妙玉清早去后不知听见我们姓包的话了没有,只怕又得罪了他,以后总不肯来。我的知己是没有了。况我现在实难见人。父母早死,嫂子嫌我,头里有老太太,到底还疼我些,如今也死了,留下我孤苦伶仃,如何了局!”想到:“迎春姐姐磨折死了,史姐姐守着病人,三姐姐远去,这都是命里所招,不能自由。独有妙玉如闲云野鹤,无拘无束。我能学他,就造化不小了。但我是世家之女,怎能遂意。这回看家已大担不是,还有何颜在这里。又恐太太们不知我的心事,将来的后事如何呢?”想到其间,便要把自己的青丝绞去,要想出家。彩屏等听见,急忙来劝,岂知已将一半头发绞去。彩屏愈加着忙,说道:“一事不了又出一事,这可怎么好呢!”正在吵闹,只见妙玉的道婆来找妙玉。彩屏问起来由,先唬了一跳,说是昨日一早去了没来。里面惜春听见,急忙问道:“那里去了?”道婆们将昨夜听见的响动,被煤气熏着,今早不见有妙玉,庵内软梯刀鞘的话说了一遍。惜春惊疑不定,想起昨日包勇的话来,必是那些强盗看见了他,昨晚抢去了也未可知。但是他素来孤洁的很,岂肯惜命?“怎么你们都没听见么?”众人道:“怎么不听见!只是我们这些人都是睁着眼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必是那贼子烧了闷香。妙姑一人想也被贼闷住,不能言语;况且贼人必多,拿刀弄杖威逼着,他还敢声喊么?”正说着,包勇又在腰门那里嚷,说:“里头快把这些混帐的婆子赶了出来罢,快关腰门!”彩屏听见恐担不是,只得叫婆子出去,叫人关了腰门。惜春于是更加苦楚,无奈彩屏等再三以礼相劝,仍旧将一半青丝笼起。大家商议不必声张,就是妙玉被抢也当作不知,且等老爷太太回来再说。惜春心里的死定下一个出家的念头,暂且不提。 且说贾琏回到铁槛寺,将到家中查点了上夜的人,开了失单报去的话回了。贾政道:“怎样开的?”贾琏便将琥珀所记得的数目单子呈出,并说:“这上头元妃赐的东西已经注明。还有那人家不大有的东西不便开上,等侄儿脱了孝出去托人细细的缉访,少不得弄出来的。”贾政听了合意,就点头不言。贾琏进内见了邢王二夫人,商量着“劝老爷早些回家才好呢,不然都是乱麻似的。”邢夫人道:“可不是,我们在这里也是惊心吊胆。”贾琏道:“这是我们不敢说的,还是太太的主意二老爷是依的。”邢夫人便与王夫人商议妥了。 过了一夜,贾政也不放心,打发宝玉进来说:“请太太们今日回家,过两三日再来。家人们已经派定了,里头请太太们派人罢。”邢夫人派了鹦哥等一干人伴灵,将周瑞家的等人派了总管,其余上下人等都回去。一时忙乱套车备马。贾政等在贾母灵前辞别,众人又哭了一场。 都起来正要走时,只见赵姨娘还爬在地下不起。周姨娘打谅他还哭,便去拉他。岂知赵姨娘满嘴白沫,眼睛直竖,把舌头吐出,反把家人唬了一大跳。贾环过来乱嚷。赵姨娘醒来说道:“我是不回去的,跟着老太太回南去。”众人道:“老太太那用你来!”赵姨娘道:“我跟了一辈子老太太,大老爷还不依,弄神弄鬼的来算计我。--我想仗着马道婆要出出我的气,银子白花了好些,也没有弄死了一个。如今我回去了,又不知谁来算计我。”众人听见,早知是鸳鸯附在他身上。邢王二夫人都不言语瞅着。只有彩云等代他央告道:“鸳鸯姐姐,你死是自己愿意的,与赵姨娘什么相干,放了他罢。”见邢夫人在这里,也不敢说别的。赵姨娘道:“我不是鸳鸯,他早到仙界去了。我是阎王差人拿我去的,要问我为什么和马婆子用魇魔法的案件。”说着便叫“好琏二奶奶,你在这里老爷面前少顶一句儿罢,我有一千日的不好还有一天的好呢。好二奶奶,亲二奶奶,并不是我要害你,我一时糊涂,听了那个老娼妇的话。”正闹着,贾政打发人进来叫环儿。婆子们去回说:“赵姨娘中了邪了,三爷看着呢。”贾政道:“没有的事,我们先走了。”于是爷们等先回。这里赵姨娘还是混说,一时救不过来。邢夫人恐他又说出什么来,便说:“多派几个人在这里瞧着他,咱们先走,到了城里打发大夫出来瞧罢。”王夫人本嫌他,也打撒手儿。宝钗本是仁厚的人,虽想着他害宝玉的事,心里究竟过不去,背地里托了周姨娘在这里照应。周姨娘也是个好人,便应承了。李纨说道:“我也在这里罢。”王夫人道:“可以不必。”于是大家都要起身。贾环急忙道:“我也在这里吗?”王夫人啐道:“糊涂东西!你姨妈的死活都不知,你还要走吗!”贾环就不敢言语了。宝玉道:“好兄弟,你是走不得的。我进了城打发人来瞧你。”说毕,都上车回家。寺里只有赵姨娘、贾环、鹦鹉等人。 贾政邢夫人等先后到家,到了上房哭了一场。林之孝带了家下众人请了安,跪着。贾政喝道:“去罢!明日问你!”凤姐那日发晕了几次,竟不能出接,只有惜春见了,觉得满面羞惭。邢夫人也不理他,王夫人仍是照常,李纨宝钗拉着手说了几句话。独有尤氏说道:“姑娘,你操心了,倒照应了好几天!”惜春一言不答,只紫涨了脸。宝钗将尤氏一拉,使了个眼色。尤氏等各自归房去了。贾政略略的看了一看,叹了口气,并不言语。到书房席地坐下,叫了贾琏、贾蓉、贾芸吩咐了几句话。宝玉要在书房来陪贾政,贾政道:“不必。”兰儿仍跟他母亲。一宿无话。 次日,林之孝一早进书房跪着,贾政将前后被盗的事问了一遍。并将周瑞供了出来,又说:“衙门拿住了鲍二,身边搜出了失单上的东西。现在夹讯,要在他身上要这一伙贼呢。”贾政听了大怒道:“家奴负恩,引贼偷窃家主,真是反了!”立刻叫人到城外将周瑞捆了,送到衙门审问。林之孝只管跪着不敢起来。贾政道:“你还跪着做什么?”林之孝道:“奴才该死,求老爷开恩。”正说着,赖大等一干办事家人上来请了安,呈上丧事帐簿。贾政道:“交给琏二爷算明了来回。”吆喝着林之孝起来出去了。贾琏一腿跪着,在贾政身边说了一句话。贾政把眼一瞪道:“胡说,老太太的事,银两被贼偷去,就该罚奴才拿出来么!”贾琏红了脸不敢言语,站起来也不敢动。贾政道:“你媳妇怎么样?”贾琏又跪下说:“看来不中用了。”贾政叹口气道:“我不料家运衰败一至如此!况且环哥儿他妈尚在庙中病着,也不知是什么症候,你们知道不知道?”贾琏也不敢言语。贾政道:“传出话去,叫人带了大夫瞧去。”贾琏即忙答应着出来,叫人带了大夫到铁槛寺去瞧赵姨娘。未知死活,下回分解。
滁州西涧
作者任滁州剌史时,游览至滁州西涧,写下了这首诗情浓郁的小诗。诗里写的虽然是平常的景物,但经诗人的点染,却成了一幅意境幽深的有韵之画,还蕴含了诗人一种不在其位,不得其用的无奈与忧伤情怀,也就是作者对自己怀才不遇的不平。
临江仙 · 斗草阶前初见
宋代斗草之风,与唐代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时间上,宋代人斗草除在端午节外.在春社及清明也有斗草活动。 这首相思词写男子与相爱的女子在“斗草”时节初识又于“七巧”节重逢,离别后引起无限相思,表达了作者对自己曾经爱过的女子的深深怀念。
桂枝香
松江舍北。正水落晚汀,霜老枯荻。还见青匡似绣,绀螯如戟。西风有恨无肠断,恨东流、几番潮汐。夜灯争聚微光,挂影误投帘隙。 更喜荐、新篘玉液。正半壳含黄,一醉秋色。纤手香橙风味,有人相忆。江湖岁晚听飞雪,但沙痕、空记行迹。至今茶鼎,时时犹认,眼波愁碧。
归朝欢 · 送都宪秦公巡抚北畿
使君才器由天赋。骅骝早聘青云路。京华扬历政声隆,藩郡翱翔仁泽溥。九重深眷顾。玉节煌煌明绣斧。到京畿,扬清激浊,千里民安祚。 东风吹散西山雨。冠盖纷纷朝出祖。黎元深感使君恩,车前卧辙人无数。圣主思贤辅。姓名定入金瓯覆。怅明朝,相思两地,空望云间树。
太常引 · 建康中秋夜为吕叔潜赋
此词通过古代的神话传说,强烈地表达了自己反对妥协投降、立志收复中原失土的政治理想。全词想象丰富,把超现实的奇思妙想与现实中的思想矛盾结合起来,体现了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
小雅 · 鹤鸣
此诗选自《诗经·小雅》,为先秦时代的汉族诗歌。全诗二章,每章九句。这首诗讽谕周王朝最高统治者应该招用隐居山野的贤才。此诗大致上是写诗人在广袤的荒野听到鹤鸣声震动四野,高入云霄;看到游鱼潜入深渊,又跃上滩头;又看到园林长着檀树,近旁一座山峰。于是他想到山上的石头可以取作磨砺玉器的工具。历代对其主题有不同的看法。全诗意脉贯串,结构完整,通篇运用比喻,富有艺术感染力。
齐天乐 · 其一 · 与冯深居登禹陵
《齐天乐·与冯深居登禹陵》是南宋词人吴文英所著的一首怀古词。该词结合历史传说故事,抒写登禹陵、谒禹庙之所见所感,用语艰涩,词义怪僻,且脉络有突兀之感,但却旁征博引,表达了词人对先贤的无限仰慕之情。
国风 · 魏风 · 汾沮洳
《国风·魏风·汾沮洳》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现代学者一般认为这是一首女子赞美情人的诗。全诗三章,每章六句。第一章写男子之美无可度量,第二章写男子之美像花朵一样,第三章写男子之美似美玉一般。此诗以侧面烘托手法塑造形象,三章字句变化不多,而诗意却层层递进。
湘月
1802年(嘉庆八年)龚自珍十二岁时随父龚丽正入京,居于横街全浙新馆。十年后,他由副榜贡生考充武英殿校录,旋即侍父南下就徽州知府之任。四月,龚自珍陪同母亲到苏州看望外祖父段玉裁,并在舅家与表妹段美贞结为伉俪。是夏,携新婚夫人返杭州,泛舟西湖时,念及十年契阔,乃作此《湘月》词抒怀。 词开篇由出身说起。生于杭州,本平凡事,但偏说自己如著名的“飞来峰”一般,是“天风”将我“吹堕”在此“清丽”的“湖山”之间的。气派之大、构想之奇,令人击节,而一种独往独来、风发踔厉的姿态也栩栩然纸间,为全篇树立了奇气奔涌的基调。接下来回首往事,照应词序“予别杭州十年矣”,词意又紧承“果然”而来。然而十年京华,一事无成,即或鄙贱的“屠狗功名”与空洞的“雕龙文卷”也还未入手,那种惘然之感正如眼前西湖的烟波一般“苍茫无际”。那么自己的行藏则将不止为英豪所不齿,就是那苏小一流美人不也会嘲笑自己的“非计”么。此数句诚然是自嘲,但感喟深沉,杂以绮艳,给人磅礴流丽的魅力感。 过片承首句“湖山”而来,掉转抒情之笔来写泛舟西湖所见之景,在写景中,又穿插着词人“清愁”、“销魂”的主体感受。王兆鹏先生分析道:“这种跳跃跌宕的章法又是与主体勃郁不平之气相联系的。词人本不是心平气和地来观赏湖山景色,而是借游湖来排遣胸中的不平与愤懑。明乎此,才能体察到开篇“天风吹我”的突兀之句原是主体心灵深处如潮怒气的排戛激荡。”这种体味是细微而准确的。事实上,下片也仅有“斜阳”、“香草”两处意象是眼前所见,其余如“罗袜音尘”、“渺渺予怀”、“箫”、“剑”等无不是心灵化了的“如潮怒气”的衍射。特别其中第一次出现了“怨去吹箫,狂来说剑”的对举性质的这组意象,为龚自珍一生的诗词创作奠定了指向性的基础。清初词坛大家陈维崧在《沁园春·赠别芝麓先生,即用其题《乌丝词》韵》中已有“禅榻吹箫,妓堂说剑,也算男儿意气场”之句,为龚自珍所本,而龚自珍又益以“怨”、“狂”二字,更加丰富了“箫”与“剑”的内蕴层次,从而形成了属于“龚氏”的独特的销魂之味。
燕归梁书水仙扇
《燕归梁》是南宋词人吴文英的一首词。“白玉”两句,将花拟人。言扇中的水仙花好像一支支白玉制成的簪钗,斜插在水仙仙子蓬松的青丝上;而水仙的重叶,又好像一位怕冷的俏女子在春寒中裹着的翠绿色的重裙一样。“当时”三句,由扇画展开联想。“青丝”三句,描述了见扇画所感。“盏”,即小杯子。“绿尘”三句,赞扇画的高雅。言扇中的水仙花好像就是月中婵娟为了躲避春风的骚扰似的从广寒宫中信步临凡,来到了湘水边上的。“避春风”与“岁华晚”相呼应。该词运用了比喻、拟人等表现手法,生动自然,堪称佳作。
别赋
《别赋》是南朝文学家江淹创作的一篇抒情小赋。此赋以浓郁的抒情笔调,以环境烘托、情绪渲染、心理刻画等艺术方法,通过对戍人、富豪、侠客、游宦、道士、情人别离的描写,生动具体地反映出齐梁时代社会动乱的侧影。赋的开头,用“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一句总写,以精警之句,发人深省,接着写各种类型的离别,表现出“别虽一绪,事乃万族”,既写出分离之苦的共性,也写出了不同类型分别的个性特点,最后总结出“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指出分别的痛苦“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指出任何大手笔也难写离别之深情,言尽而意不尽。全赋用骈偶的句式,绘声绘色,语言清丽,声情婉谐,千百年来,脍炙人口。
宫中调笑 · 团扇
这首小令,描写宫廷歌女的痛苦生活。“谁复”一句,描述被摈弃后百无聊赖的愁苦况味。“弦管”一转,说明春虽再来,而自身却再无召幸的希望。“路断”,绝望之词,情极哀婉。全词三十二字,以咏扇起兴,描摹宫人的外部动态及内心活动,表达宫怨之主旨。
双调 · 雁儿落带得胜令(三首)
往常时为功名惹是非,如今对山水忘名利;往常时趁鸡声赴早朝,如今近晌午犹然睡。往常时秉笏立丹墀,如今把菊向东篱;往常时俯仰承权贵,如今逍遥谒故知;往常时狂痴,险犯着笞杖徒流罪:如今便宜,课会风花雪月题。 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倚杖立云沙。回首见山家。野鹿眠山草,山猿戏野花。云霞,我爱山无价,看时行踏,山也爱咱。 也不学严子陵七里钓滩,也不学姜太公磻溪岸,也不学贺知章乞鉴湖,也不学柳子厚游南涧。俺住云水屋三间,风月竹千竿,一任傀儡棚中闹,且倾昆化顶上看。身安,倒大来无忧患;游观,壶中日月宽。
左传 · 庄公 · 庄公十五年
【经】十有五年春,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会于鄄。夏,夫人姜氏如齐。秋,宋人、齐人、邾人伐郳。郑人侵宋。冬十月。 【传】十五年春,复会焉,齐始霸也。 秋,诸侯为宋伐郳。郑人间之而侵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