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精选作品推荐
苏幕遮 · 咏《选仙图》
暑笼晴,风解愠。雨后馀清,闇袭衣裾润。一局选仙逃暑困。笑指尊前、谁向青霄近。 整金盆,轮玉笋。凤驾鸾车,谁敢争先进。重五休言升最紧。纵有碧油,到了输堂印。
绝句 · 书当快意读易尽
《绝句·书当快意读易尽》是宋代诗人陈师道的一首七言绝句。诗中说出了很多人有会于胸中而没有表达出来的话,作者以浅显的语言形象地展现出来。诗人以冷静的态度来体察客观事物,善于把带哲理性的认识写入诗中,显得精深,富有理趣。
满江红 · 送李正之提刑入蜀
《满江红·送李正之提刑入蜀》作於宋孝宗淳熙十一年(公元1184年)冬,时稼轩罢居上饶。李正之是辛稼轩的好友,曾两度任江淮、荊浙、福建、广南路的提点坑冶铸钱公事(采铜铸钱),信州为当时主要产铜区,故李正之常驻信州。是年冬入蜀,改任利州路提点刑狱使。稼轩作此词送行。 起笔缴足送行题面,「东北」一联气势磅礴,不惟文武兼领,且用事恰切,寓意深刻。下阕历数入蜀景色——庐山瀑、赤壁浪、铜鞮月,以阔其心胸,壮其行色。结韵回应篇首,万里雪飘,寒梅怒放,人品、友谊、别情,一总囊入,豪迈隽永,韵味无穷。这阕词,是作者把对于祖国的爱和对於战鬭的友谊的爱,凝结在一起而又委宛地表达了出来的,所以读来感人至深。
宴清都
《宴清都·地僻无钟鼓》是北宋词人周邦彦创作的一首词。词的上片直书庐州是个“地僻无钟鼓”的去处,在风雪吹户、孤馆独眠的夜晚,词人满腹愁怨,需要一吐为快;词的下片写词人作赋弹琴也无法抒发心中的郁闷,反而愈加憔悴,他流落他乡,身不由己,恨不能与亲人一诉衷肠。全词情绪激越而浓重,接连用典而无堆砌之感,字里行间透出作者对现实的不满以及对故乡亲人的思念。
读山海经(其一)
《读山海经》是陶渊明隐居时所写十三首组诗的第一首。诗的前六句向人们描述:初夏之际,草木茂盛,鸟托身丛林而自有其乐,诗人寓居在绿树环绕的草庐,也自寻其趣,耕作之馀悠闲地读起书来。情调显得是那样的安雅清闲,自然平和,体现出世间万物、包括诗人自身各得其所之妙。 接下来描写读书处所的环境。诗人居住在幽深僻远的村巷,与外界不相往来,即使是前来探访的老朋友,也只好驾车掉转而去。他独自高兴地酌酒而饮,采摘园中的蔬菜而食。没有了人世间的喧闹和干扰,是多么的自在与自得啊!初夏的阵阵和风伴着一场小雨从东而至,更使诗人享受到自然的清新与惬意。 诗的最后四句概述读书活动,抒发读书所感。诗人在如此清幽绝俗的草庐之中,一边泛读「周王传」,一边流览《山海经图》。「周王传」即《穆天子传》,记叙周穆王驾八骏游四海的神话故事;《山海经图》是依据《山海经》中的传说绘制的图。从这里的「泛览」、「流观」的读书方式可以看出,陶渊明并不是为了读书而读书,而只是把读书作为隐居的一种乐趣,一种精神寄托。所以诗人最后说,在低首抬头读书的顷刻之间,就能凭借着两本书纵览宇宙的种种奥妙,这难道还不快乐吗?难道还有比这更快乐的吗?
琴歌
这首诗记一次宴会听琴的情景。前六句以室外凄清的秋景来反衬华堂上炉火融融、红烛高烧的温暖欢乐。后四句以琴声一响万簌俱静,听者沉醉无言,并且引动诗人辞官归隐的念头,来表现音乐神奇的感染力量。
资治通鉴 · 卷九十六 · 晋纪十八
起著雍淹茂,尽重光赤奋若,凡四年。 显宗成皇帝中之下咸康四年(戊戌,公元三三八年) 春,正月,燕王皝遣都尉赵槃如赵,听师期。赵王虎将击段辽,募骁勇者三万人,悉拜龙腾中郎。会辽遣段屈云袭赵幽州,幽州刺史李孟退保易京。虎乃以桃豹为横海将军,王华为渡辽将军,帅舟师十万出漂渝津;支雄为龙骧大将军,姚弋仲为冠军将军,帅步骑七万前锋以伐辽。 三月,赵槃还至棘城。燕王皝引兵攻掠令支以北诸城。段辽将追之。慕容翰曰:“今赵兵在南,当并力御之;而更与燕斗,燕王自将而来,其士卒精锐,若万一失利,将何以御南敌乎!”段兰怒曰:“吾前为卿所误,以成今日之患,吾不复堕卿计中矣!”乃悉将见众追之。皝设伏以待之,大破兰兵,斩首数千级,掠五千户及畜产万计以归。 赵王虎进屯金台。支雄长驱入蓟,段辽所署渔阳、上谷、代郡守相皆降,取四十馀城。北平相阳裕帅其民数千家登燕山以自固,诸将恐其为后患,欲攻之。虎曰:“裕儒生,矜惜名节,耻于迎降耳,无能为也。”遂过之,至徐无。段辽以弟兰既败,不必复战,帅妻子、宗族、豪大千馀家,弃令支,奔密云山。将行,执慕容翰手泣曰:“不用卿言,自取败亡。我固苦心,令卿失所,深以为愧。”翰北奔宇文氏。 辽左右长史刘群、卢谌、崔悦等封府库请降。虎遣将军郭太、麻秋帅轻骑二万追辽,至密云山。获其母妻,斩首三千级。辽单骑走险,遣其子乞特真奉表及献名马于赵,虎受之。 虎入令支官,论功封赏各有差。徙段国民二万馀户于司、雍、兗、豫四州;士大夫之有才行,皆擢叙之。阳裕诣军门降。虎让之曰:“卿昔为奴虏走,今为士人来,岂识知天命,将逃匿无地邪?”对曰:“臣昔事王公,不能匡济;逃于段氏,复不能全。今陛下天网高张,笼络四海,幽、冀豪杰莫不风从,如臣比肩,无所独愧。生死之命,惟陛下制之!”虎悦,即拜北平太守。 夏,四月,癸丑,以慕容皝为征北大将军、幽州牧,领平州刺史。 成主期骄虐日甚,多所诛杀,而籍没其资财、妇女,由是大臣多不自安。汉王寿素贵重,有威名,期及建宁王越等皆忌之。寿惧不免,每当入朝,常诈为边书,辞以警急。 初,巴西处士龚壮,父、叔皆为李特所杀。壮欲报仇,积年不除丧。寿数以礼辟之,壮不应;而往见寿,寿密问壮以自安之策。壮曰:“巴、蜀之民本皆晋臣,节下若能发兵西取成都,称籓于晋,谁不争为节下奋臂前驱者?如此则福流子孙,名垂不朽,岂徒脱今日之祸而已!”寿然之,阴与长史略阳罗恒、巴西解思明谋攻成都。 期颇闻之,数遣许涪至寿所,伺其动静;又鸩杀寿养弟安北将军攸。寿乃诈为妹夫任调书,云期当取寿;其众信之,遂帅步骑万馀人自涪袭成都,许赏以城中财物,以其将李弈为前锋。期不意其至,初不设备。寿世子势为翊军校尉,开门纳之,遂克成都,屯兵宫门。期遣侍中劳寿。寿奏建宁王越、景骞、田褒、姚华、许涪及征西将军李遐、将军李西等怀奸乱政,皆收杀之。纵兵大掠,数日乃定。寿矫以太后任氏令废期为邛都县公,幽之别宫。追谥戾太子曰哀皇帝。 罗恒、解思明、李弈等劝寿称镇西将军、益州牧、成都王,称籓于晋,送邛都公于建康;任调及司马蔡兴、侍中李艳等劝寿自称帝。寿命筮之,占者曰:“可数年天子。”调喜曰:“一日尚足,况数年乎!”思明曰:“数年天子,孰与百世诸侯?”寿曰:“朝闻道,夕死可矣。”遂即皇帝位,改国号曰汉,大赦,改元汉兴。以安车束帛征龚壮为太师。壮誓不仕,寿所赠遗,一无所受。寿改立宗庙,追尊父骧曰献皇帝,母昝氏曰皇太后。立妃闫氏为皇后,世子势为皇太子。更以旧庙为大成庙,凡诸制度,多所改易。以董皎为相国,罗恒为尚书令,解思明为广汉太守,任调为镇北将军、梁州刺史,李弈为西夷校尉,从子权为宁州刺史。公、卿、州、郡,悉用其僚佐代之;成氏旧臣、近亲及六郡士人,皆见疏斥。邛都公期叹曰:“天下主乃为小县公,不如死!”五月,缢而卒。寿谥曰幽公,葬以王礼。 赵王虎以燕王皝不会赵兵攻段辽而自专其利,欲伐之。太史令赵揽谏曰:“岁星守燕分,师必无功。”虎怒,鞭之。皝闻之,严兵设备:罢六卿,纳言,常伯,冗骑常侍官。赵戎卒数十万,燕人震恐。皝谓内史高诩曰:“将若之何?”对曰:“赵兵虽强,然不足忧,但坚守以拒之,无能为也。” 虎遣使四出,招诱民夷,燕成周内史崔焘、居就令游泓、武原令常霸、东夷校尉封抽、护军宋晃等皆应之,凡得三十六城。泓,邃之兄子也。冀阳流寓之士共杀太守宋烛以降于赵。烛,晃之从兄也。营丘内史鲜于屈亦遣使降赵。武宁令广平孙兴晓谕吏民共收屈,数其罪而杀之,闭城拒守。朝鲜令昌黎孙泳帅众拒赵。大姓王清等密谋应赵,泳收斩之;同谋数百人惶怖请罪,泳皆释之,与同拒守。乐浪太守鞠彭以境内皆叛,选乡里壮士二百馀人共还棘城。 戊子,赵兵进逼棘城。燕王皝欲出亡,帐下将慕舆根谏曰:“赵强我弱,大王一举足则赵之气势遂成,使赵人收略国民,兵强谷足,不可复敌。窃意赵人正欲大王如此耳,奈何入其计中乎?今固守坚城,其势百倍,纵其急攻,犹足支持,观形察变,间出求利。如事之不济,不失于走,奈何望风委去,为必亡之理乎!”皝乃止,然犹惧形于色。玄菟太守河间刘佩曰:“今强寇在外,众心恟惧,事之安危,系于一人。大王此际无所推委,当自强以厉将士,不宜示弱。事急矣,臣请出击之,纵无大捷,足以安众。”乃将敢死数百骑出冲赵兵,所向披靡,斩获而还,于是士气百倍。皝问计于封弈,对曰:“石虎凶虐已甚,民神共疾,祸败之至,其何日之有!今空国远来,攻守势异,戎马虽强,无能为患;顿兵积日,衅隙自生,但坚守以俟之耳。”皝意乃安。或说皝降,皝曰:“孤方取天下,何谓降也!” 赵兵四面蚁附缘城,慕舆根等昼夜力战,凡十馀日,赵兵不能克,壬辰,引退。皝遣其子恪帅二千骑追击之,赵兵大败,斩获三万馀级。赵诸军皆弃甲逃溃,惟游击将军石闵一军独全。闵名瞻,内黄人,本姓冉,赵主勒破陈午,获之,命虎养以为子。闵骁勇善战,多策略。虎爱之,比于诸孙。 虎还鄴,以刘群为中书令,卢谌为中书侍郎。蒲洪以功拜使持节、都督六夷诸军事、冠军大将军,封西平郡公。石闵言于虎曰:“蒲洪雄俊,得将士死力,诸子皆有非常之才,且握强兵五万,屯据近畿;宜密除之,以安社稷。”虎曰:“吾方倚其父子以取吴、蜀,奈何杀之!”待之愈厚。 燕王皝分兵讨诸叛城,皆下之。拓境至凡城。崔焘、常霸奔鄴,封抽、宋晃、游涨奔高句丽。皝赏鞠彭、慕舆根等而治诸叛者,诛灭甚众;功曹刘翔为之申理,多所全活。 赵之攻棘城也,燕右司李洪之弟普以为棘城必败,劝洪出避祸。洪曰:“天道幽远,人事难知。且当委任,勿轻动取悔。”普固请不已,洪曰:“卿意见明审者,当自行之。吾受慕容氏大恩,义无去就,当效死于此耳。”与普流涕而诀。普遂降赵,从赵军南归,死于丧乱;洪由是以忠笃著名。 赵王虎遣渡辽将军曹伏将青州之众戍海岛,运谷三百万斛以给之;又以船三百艘运谷三十万斛诣高句丽,使典农中郎将王典帅众万馀屯田海滨;又令青州造船千艘,以谋击燕。 赵太子宣帅步骑二万击朔方鲜卑斛摩头,破之,斩首四万馀级。 冀州八郡大蝗,赵司隶请坐守宰。赵王虎曰:“此朕失败所致,而欲委咎守宰,岂罪己之意邪!司隶不进谠言,佐朕不逮,而欲妄陷无辜,可白衣领职!” 虎使襄城公涉归、上庸公日归帅众戍长安。二归告镇西将军石广私树恩泽,潜谋不轨;虎追广至鄴,杀之。 乙未,以司徒导为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郗鉴为太尉,庾亮为司空。六月,以寻为丞相,罢司徒官以并丞相府。导性宽厚,委任诸将赵胤、贾宁等,多不奉法,大臣患之。庾亮与郗鉴笺曰:“主上自八九岁以及成人,入则在宫人之手,出则唯武官、小人,读书无从受音句,顾问未尝遇君子。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犹知不可,况欲愚其主哉!人主春秋既盛,宜复子明辟。不稽首归政,甫居师傅之尊,多养无赖之士;公与下官并荷托付之重,大奸不扫,何以见先帝于地下乎!”欲共起兵废导,鉴不听。南蛮校尉陶称,侃之子也,以亮谋语导。或劝导密为之备,导曰:“吾与元规休戚是同,悠悠之谈,宜绝智者之口。则如君言,元规若来,吾便角巾还第,复何惧哉!”又与称书,以为:“庾公帝之元舅,宜善事之!”征西参军孙盛密谏亮曰:“王公常有世外之怀,岂肯为凡人事邪!此必佞邪之徒欲间内外耳。”亮乃止。盛,楚之孙也。是时亮虽居外镇,而遥执朝廷之权,既据上流,拥强兵,趣势者多归之。导内不能平,常遇西风尘起,举扇自蔽,徐曰:“元规尘污人!”导以江夏李充为丞相掾。充以时俗崇尚浮虚,乃著《学箴》。以为老子云“绝仁弃义,民复孝慈,”岂仁义之道绝,然后孝慈乃生哉?盖患乎情仁义者寡,而利仁义者众,将寄责于圣人而遣累乎陈迹也。凡人见形者众,及道者鲜,逐迹逾笃,离本逾远。故作《学箴》以祛其蔽曰:“名之攸彰,道之攸废;及损所隆,乃崇所替。非仁无以长物,非义无以齐耻,仁义固不可远,去其害仁义者而已。” 汉李弈从兄广汉太守乾告大臣谋废立。秋,七月,汉主寿使其子广与大臣盟于前殿,徙乾为汉嘉太守;以李闳为荆州刺史,镇巴郡。闳,恭之子也。 八月,蜀中久雨,百姓饥疫,寿命群臣极言得失。龚壮上封事称:“陛下起兵之初,上指星辰,昭告天地,歃血盟众,举国称籓,天应人悦,大功克集。而论者未谕,权宜称制。今淫雨百日,饥疫并臻,天其或者将以监示陛下故也。愚谓宜遵前盟,推奉建康,彼必不爱高爵重位以报大功;虽降阶一等,而子孙无穷,永保福祚,不亦休哉!论者或言二州附晋则荣,六郡人事之不便。昔公孙述在蜀,羁客用事,刘备在蜀,楚士多贵。及吴、邓西伐,举国屠灭,宁分客主!论者不达安固之基,苟惜名位,以为刘氏守令方仕州郡;曾不知彼乃国亡主易,岂同今日义举,主荣臣显哉!论者又谓臣当为法正。臣蒙陛下大恩,恣臣所安;至于荣禄,无问汉、晋,臣皆不处,复何为效法正乎!”寿省书内惭,秘而不宣。 九月,汉仆射任颜谋反,诛。颜,任太后之弟也。汉主寿因尽诛成主雄诸子。 冬,十月,光禄勋颜含以老逊位。论者以“王导帝之师傅,名位隆重,百僚宜为降礼。”太常冯怀以问含。含曰:“王公虽贵重,理无偏敬。降礼之言,或是诸君事宜;鄙人老矣,不识时务。”既而告人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向冯祖思问佞于我,我岂有邪德乎!”郭璞尝遇含,欲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与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无劳蓍龟。”致仕二十馀年,年九十三而卒。 代王翳槐之弟什翼犍质于赵,翳槐疾病,命诸大人立之。翳槐卒,诸大人梁盖等以新有大故,什翼犍在远,来未可必;比其至,恐有变乱,谋更立君。而翳槐次弟屈,刚猛多诈,不如屈弟孤仁厚,乃相与杀屈而立孤。孤不可,自诣鄴迎什翼犍,请身留为质;赵王虎义而俱遣之。十一月,什翼犍即代王位于繁时北,改元曰建国,分国之半以与孤。 初,代王猗卢既卒,国多内难,部落离散,拓跋氏寝衰。及什翼犍立,雄勇有智略,能修祖业,国人附之,始置百官,分掌众务。以代人燕凤为长史,许谦为郎中令。始制反逆、杀人、奸盗之法,号令明白,政事清简,无系讯连逮之烦,百姓安之。于是东自濊貊,西及破落那,南距阴山,北尽沙漠,率皆归服,有众数十万人。 十二月,段辽自密云山遣使求迎于赵;既而中悔,复遣使求迎于燕。 赵王虎遣征东将军麻秋帅众三万迎之,敕秋曰:“受降如受敌,不可轻也。”以尚书左丞阳裕,辽之故臣,使为秋司马。 燕王皝自帅诸将军迎辽,辽密与燕谋覆赵军。皝遣慕容恪伏精骑七千于密云山,大败麻秋于三藏口,死者什六七。秋步走得免,阳裕为燕所执。 赵将军范阳鲜于亮失马,步缘山不能进,因止,端坐;燕兵环之,叱令起。亮曰:“身是贵人,义不为小人所屈。汝曹能杀亟杀,不能则去!”亮仪观丰伟,声气雄厉,燕兵惮之,不敢杀,以白皝。皝以马迎之,与语,大悦,用为左常侍,以崔毖之女妻之。 皝尽得段辽之众。待辽以上宾之礼,以阳裕为郎中令。 赵王虎闻麻秋败,怒,削其官爵。 显宗成皇帝中之下咸康五年(己亥,公元三三九年) 春,正月,辛丑,大赦。 三月,乙丑,广州刺史邓岳将兵击汉宁州,汉建宁太守孟彦执其刺史霍彪以降。 征西将军庾亮欲开复中原,表桓宣为都督沔北前锋诸军事、司州刺史,镇襄阳;又表其弟临川太守怿为监梁、雍二州诸军事、染州刺史,镇魏兴;西阳太守翼为南蛮校尉,领南郡太守,镇江陵;皆假节。又请解豫州,以授征虏将军毛宝。诏以宝监扬州之江西诸军事、豫州刺史,与西阳太守樊峻帅精兵万人戍邾城。以建威将军陶称为南中郎将、江夏相,入沔中。称将二百人下见亮,亮素恶称轻狡,数称前后罪恶,收而斩之。后以魏兴险远,命庾怿徙屯半洲;更以武昌太守陈嚣为梁州刺史,趣汉中。遣参军李松攻汉巴郡、江阳。夏,四月,执汉荆州刺史李闳、巴郡太守黄植送建康。汉主寿以李弈为镇东将军,代闳守巴郡。 庾亮上疏言:“蜀甚弱而胡尚强,欲帅大众十万移镇石城,遣诸军罗布江、沔为伐赵之规。”帝下其议。丞相导请许之。大尉鉴议,以为:“资用未备,不可大举。” 太常蔡谟议,以为:“时有否泰,道有屈伸,苟不计强弱而轻动,则亡不终日,何功之有!为今之计,莫若养威以俟时。时之可否系胡之强弱,胡之强弱系石虎之能否。自石勒举事,虎常为爪牙,百战百胜,遂定中原,所据之地,同于魏世。勒死之后,虎挟嗣君,诛将相;内难既平,剪削外寇,一举而拔金墉,再战而擒石生,诛石聪如拾遗,取郭权如振槁,四境之内,不失尺土。以是观之,虎为能乎,将不能也?论者以胡前攻襄阳不能拔,谓之无能为。夫百战百胜之强而以不拔一城为劣,譬诸射击百发百中而一失,可以谓之拙乎? “且石遇,偏师也,桓平北,边将也,所争者疆场之土,利则进,否则退,非所急也。今征西以重镇名贤,自将大军欲席卷河南,虎必自帅一国之众来决胜负,岂得以襄阳为比哉!今征西欲与之战,何如石生?若欲城守,何如金墉?欲阻沔水,何如大江?欲拒石虎,何如苏峻?凡此数者,宜详校之。 “石生猛将,关中精兵,征西之战殆不能胜也。金墉险固,刘曜十万众不能拔,征西之守殆不能胜也。又当是时,洛阳、关中皆举兵击虎,今此三镇反为其用;方之于前,倍半之势也。石生不能敌其半,而征西欲当其倍,愚所疑也。苏峻之强不及石虎,沔水之险不及大江;大江不能御苏峻,而欲以沔水御石虎,又所疑也。昔祖士稚在谯,佃于城北界,胡来攻,豫置军屯以御其外。谷将熟,胡果至,丁夫战于外,老弱获于内,多持炬火,急则烧谷而走。如此数年,竟不得其利。当是时,胡唯据河北,方之于今,四分之一耳;士稚不能捍其一,而征西欲以御其四,又所疑也。 “然此但论征西既至之后耳,尚未论道路之虑也。自沔以西,水急岸高,鱼贯溯流,首尾百里。若胡无宋襄之义,及我未阵而击之,将若之何?今王土与胡,水陆异势,便习不同;胡若送死,则敌之有馀,若弃江远进,以我所短击彼所长,惧非庙胜之算也。” 朝议多与谟同。乃诏亮不听移镇。 燕前军师慕容评、广威将军慕容军、折冲将军慕舆根、荡寇将军慕舆泥袭赵辽西,俘获千馀家而去。赵镇远将军石成、积弩将军呼延晃、建威将军张支等追之,评等与战,斩晃、支首。 段辽谋反于燕,燕人杀辽及其党与数十人,送辽首于赵。 五月,代王什翼犍会诸大人于参合陂,议都源川。其母王氏曰:“吾自先世以来,以迁徙为业。今国家多难,若城郭而居,一旦寇来,无所避之。”乃止。 代人谓它国之民来附者皆为乌桓,什翼犍分之为二部,各置大人以监之。弟孤监其北,子寔君监其南。 什翼犍求昏于燕,燕王皝以其妹妻之。 秋,七月,赵王虎以太子宣为大单于,建天子旌旗。 庚申,始兴文献公王导薨,丧葬之礼视汉博陆候及安平献王故事,参用天子之礼。 导简素寡欲,善因事就功,虽无日用之益而岁计有馀。辅相三世,仓无储谷,衣不重帛。初,导与庾亮共荐丹杨尹何充于帝,请以为己副,且曰:“臣死之日,愿引充内侍,则社稷无虞矣。”由是加吏部尚书。及导薨,微庾亮为丞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亮固辞。辛酉,以充为护军将军,亮弟会稽内史冰为中书监、扬州刺史,参录尚书事。 冰既当重任,经纶时务,不舍昼夜,宾礼朝贤,升擢后进,由是朝野翕然称之,以为贤相。初,王导辅政,每从宽恕;冰颇任威刑,丹杨尹殷融谏之。冰曰:“前相之贤,犹不堪其弘,况如吾者哉!”范汪谓冰曰:“顷天文错度,足下宜尽消御之道。”冰曰:“玄象岂吾所测,正当勤尽人事耳。”又隐实户口,料出无名万馀人,以充军实。冰好为纠察,近于繁细,后益矫违,复存宽纵,疏密自由,律令无用矣。 八月,壬午,复改丞相为司徒。 南昌文成公郗鉴疾笃,以府事付长史刘遐,上疏乞骸骨,且曰:“臣所统错杂,率多北人,或逼迁徙,或是新附,百姓怀土,皆有归本之心;臣宣国恩,示以好恶,处与田宅,渐得少安。闻臣疾笃,众情骇动,若当北渡,必启寇心。太常臣谟,平简贞正,素望所归,谓可以为都督、徐州刺史。”诏以蔡谟为太尉军司,加侍中、辛酉,鉴薨,即以谟为征北将军、都督徐、兗、青三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假节。 时左卫将军陈光请伐赵,诏遣光攻寿阳。谟上疏曰:“寿阳城小而固。自寿阳至琅邪,城壁相望,一城见攻,众城必救。又,王师在路五十馀日,前驱未至,声息久闻,贼之邮驿,一日千里,河北之骑,足以来赴。夫以白起、韩信、项籍之勇,犹发梁焚舟,背水而阵。今欲停船水渚,引兵造城,前对坚敌,顾临归路,此兵法之所诫。若进攻未拔,胡骑猝至,惧桓子不知所为而舟中之指可掬也。今光所将皆殿中精兵,宜令所向有征无战。而顿之坚城之下,以国之爪士击寇之下邑,得之则利薄而不足损敌,失之则害重而足以益寇,惧非策之长者也。”乃止。 初,陶侃在武昌,议者以江北有邾城,宜分兵戍之。侃每不答,而言者不巳。侃乃渡水猎,引将佐语之曰:“我所以设险而御寇者,正以长江耳。邾城隔在江北,内无所倚,外接群夷。夷中利深,晋人贪利,夷不堪命,必引虏入寇。此乃致祸之由,非御寇也。且吴时戍此城,用三万兵,今纵有兵守之,亦无益于江南;若羯虏有可乘之会,此又非所资也。” 及庾亮镇武昌,卒使毛宝、樊峻戍邾城。赵王虎恶之,以夔安为大都督,帅石鉴、石闵、李农、张貉、李菟等五将军、兵五万人寇荆、扬北鄙,二万骑攻邾城。毛宝求救于庾亮,亮以城固,不时遣兵。 九月,石闵败晋兵于沔阴,杀将军蔡怀;夔安、李农陷沔南;硃保败晋兵于白石,杀郑豹等五将军;张貉陷邾城,死者六千人,毛宝、樊峻突围出走,赴江溺死。夔安进据胡亭,寇江夏;义阳将军黄冲、义阳太守郑进皆降于赵。安进围石城,竟陵太守李阳拒战,破之,斩首五千馀级,安乃退。遂掠汉东,拥七千馀户迁于幽、冀。 是时,庾亮犹上疏欲迁镇石城,闻邾城陷。乃止。上表陈谢,自贬三等,行安西将军;有诏复位。以辅国将军庾怿为豫州刺史,监宣城、庐江、历阳、安丰四郡诸军事,假节,镇芜湖。 赵王虎患贵戚豪恣,乃擢殿中御史李巨为御史中丞,特加亲任,中外肃然。虎曰:“朕闻良臣如猛虎,高步旷野而豺狼避路,信哉!” 虎以抚军将军李农为使持节、监辽西、北平诸军事、征东将军、营州牧,镇令支。农帅众三万与征北大将军张举攻燕凡城。燕王皝以榼卢城大悦绾为御难将军,授兵一千,使守凡城。及赵兵至,将吏皆恐,欲弃城走。绾曰:“受命御寇,死生以之。且凭城坚守,一可敌百,有敢妄言惑众者斩!”众然后定。绾身先士卒,亲冒矢石;举等攻之经旬,不能克,乃退。虎以辽西迫近燕境,数遭攻袭,乃悉徙其民于冀州之南。 汉主寿疾病,罗恒、解思明复议奉晋;寿不从。李演复上书言之;寿怒,杀演。 寿常慕汉武、魏明之为人,耻闻父兄时事,上书者不得言先世政教,自以为胜之也。舍人杜袭作诗十篇,托言应璩以讽谏。寿报曰:“省诗知意。若今人所作,乃贤哲之话言;若古人所作,则死鬼之常辞耳。” 燕王皝自以称王未受晋命,冬,遣长史刘翔、参军鞠运来献捷论功,且言权假之间,并请刻期大举,共平中原。皝击高句丽,兵及新城,高句丽王钊乞盟,乃还。又使其子恪、霸击宇文别部。霸年十三,勇冠三军。 张骏立辟雍、明堂以行礼。十一月,以世子重华行凉州事。 十二月,丁丑,赵太保桃豹卒。 丙戌,以骠骑将军琅邪王岳为侍中、司徒。 汉李弈寇巴东,守将劳杨败死。 显宗成皇帝中之下咸康六年(庚子,公元三四零年) 春,正月,庚子朔,都亭文康侯庾亮薨。以护军将军、录尚书何充为中书令。庾戌,以南郡太守庾翼为都督江、荆、司、雍、梁、益六州诸军事、安西将军、荆州刺史,假节,代亮镇武昌。时人疑翼年少,不能继其兄。翼悉心为治,戎政严明,数年之间,公私充实,人皆称其才。 辛亥,以左光禄大夫陆玩为侍中、司空。宇文逸豆归忌慕容翰才名。翰乃阳狂酣饮,或卧自便利,或被发歌呼,拜跪乞食。宇文举国贱之,不复省录,以故得行来自遂,山川形便,皆默记之。燕王皝以翰初非叛乱,以猜嫌出奔,虽在它国,常潜为燕计;乃遣商人王车通市于宇文部以窥翰。翰见车,无言,抚膺颔之而已。皝曰:“翰欲来也。”复使车迎之。翰弯弓三石馀,矢尤长大,皝为之造可手弓矢,使画埋于道旁而密告之。二月,翰窃逸豆归名马,携其二子过取弓矢,逃归。逸豆归使骁骑百馀追之。翰曰:“吾久客思归,既得上马,无复还理。吾向日阳愚以诳汝,吾之故艺犹在,无为相逼,自取死了!”追骑轻之,直突而前。翰曰:“吾居汝国久恨恨,不欲杀汝;汝去我百步立汝刀,吾射之,一发中者汝可还,不中者可来前。”追骑解刀立之,一发,正中其环,追骑散走。皝闻翰至,大喜,恩遇甚厚。 庚辰,有星孛于太微。 三月,丁卯,大赦。 汉人攻拔丹川,守将孟彦、刘齐、李秋皆死。 代王什翼犍始都云中之盛乐宫。 赵王虎遗汉主寿书,欲与之连兵入寇,约中分江南。寿大喜,遣散骑常侍王嘏、中常侍王广使于赵;龚壮谏,不听。寿大修船舰,缮兵聚粮。秋,九月,以尚书令马当为六军都督,征集士卒七万馀人为舟师,大阅于成都,鼓噪盈江;寿登城观之,有吞噬江南之志。解思明谏曰:“我国小兵弱,吴、会险远,图之未易。”寿乃命群臣大议利害。龚壮曰:“陛下与胡通,孰若与晋通?胡,豺狼也,既灭晋,不得不北面事之;若与之争天下,则强弱不敌,危亡之势也,虞、虢之事,已然之戒,愿陛下熟虑之。”群臣皆以壮言为然,叩头泣谏,寿乃止。士卒咸称万岁。 龚壮以为人之行莫大于忠孝;既报父、叔之仇,又欲使寿事晋,寿不从。乃诈称耳聋,手不制物,辞归,以文籍自娱,终身不复至成都。 赵尚书令夔安卒。 赵王虎命司、冀、青、徐、幽、并、雍七州之民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合鄴城旧兵,满五十万,具船万艘,自河通海,运谷千一百万斛于乐安城。徙辽西、北平、渔阳万馀户于兗、豫、雍、洛四川之地。自幽州以东至白狼,大兴屯田。悉括取民马,有敢私匿者腰斩,凡得四万馀匹。大阅于宛阳,欲以击燕。 燕王皝谓诸将曰:“石虎自以乐安城防守重复,蓟城南北必不设备,今若诡路出其不意,可尽破也。”冬,十月,皝帅诸军入自蠮螉塞袭赵,戍将当道者皆禽之,直抵蓟城。赵幽州刺史石光拥兵数万,闭城不敢出。燕兵进破武遂津,入高阳,所至焚烧积聚,略三万馀家而去。石光坐懦弱征还。 赵王虎以秦公韬为太尉,与太子宣迭日省可尚书奏事,专决赏刑,不复启白。司徒申钟谏曰:“赏刑者,人君之大柄,不可以假人。所以防微杜渐,消逆乱于未然也。太子职在视膳,不当豫政;庶人邃以豫政致败,覆车未远也。且二政分权,鲜不阶祸。爱之不以道,适所以害之也。”虎不听。 中谒者令申扁以慧悟辩给有宠于虎,宣亦昵之,使典机密。虎既不省事,而宣、韬皆好酣饮、畋猎;由是除拜、生杀皆决于扁,自九卿已下率皆望尘而拜。 太子詹事孙珍病目,求方于侍中崔约,约戏之曰:“溺中则愈”。珍曰:“目何可溺?”约曰:“卿目睕睕,正耐溺中。”珍恨之,以白宣。宣于兄弟中最胡状,目深,闻之怒,诛约父子。于是公卿以下畏珍侧目。 燕公斌督边州,亦好畋猎,常悬管而入。征北将军张贺度每裁谏之,斌怒,辱贺度。虎闻之,使主书礼仪持节监之。斌杀仪,又欲杀贺度,贺度严卫驰白之。虎遣尚书张离帅骑追斌,鞭之三百,免官归第,诛其亲信十馀人。 张骏遣别驾马诜入贡于赵,表辞蹇傲;赵王虎怒,欲斩诜。侍中石璞谏曰:“今国家所当先除者,遗晋也。河西僻陋,不足为意。今斩马诜,必征张竣,则兵力分而为二,建康复延数年之命矣。”乃止。璞,苞之曾孙也。 初,汉将李闳为晋所获,逃奔于赵,汉主寿致书于赵王虎以请之,署曰“赵王石君”。虎不悦,付外议之。中书监王波曰:“今李闳以死自誓曰:‘苟得归骨于蜀,当纠帅宗族,混同王化。’若其信也,则不烦一旅,坐定梁、益;若有前却,不过失一亡命之人,于赵何损!李寿既僭大号,今以制诏与之,彼必酬返,不若复为书与之。”会挹娄国献楛矢石砮于赵,波因请以遗汉,曰:“使其知我能服远方也。”虎从之,遣李闳归,厚为之礼。闳至成都,寿下诏曰:“羯使来庭,贡其楛矢。”虎闻之,怒,黜王波,以白衣领职。 显宗成皇帝中之下咸康七年(辛丑,公元三四一年) 春,正月,燕王皝使唐国内史阳裕等筑城于柳城之北、龙山之西,立宗庙、宫阙,命曰龙城。 二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刘翔至建康,帝引见,问慕容镇军平安。对曰:“臣受遣之日,朝服拜章。” 翔为燕王皝求大将军、燕五章玺。朝议以为;“故事:大将军不处边;自汉、魏以来,不封异姓为王。所求不可许。”翔曰:“自刘、石构乱,长江以北,剪为戎薮,未闻中华公卿之胄有一人能攘臂挥戈、摧破凶逆者也。独慕容镇军父子竭力,心存本朝,以寡击众,屡殄强敌,使石虎畏惧,悉徙边陲之民散居三魏,蹙国千里,以蓟城为北境。功烈如此,而惜海北之地不以为封邑,何哉!昔汉高祖不爱王爵于韩、彭,故能成其帝业;项羽刓印不忍授,卒用危亡。吾之至心,非敬欲尊其所事,窃惜圣朝疏忠义之国,使四海无所劝慕耳。” 尚书诸葛恢,翔之姊夫也,独主异议,以为:“夷狄相攻,中国之利。惟器与名,不可轻许。”乃谓翔曰:“借使慕容镇军能除石虎,乃是复得一石虎也,朝廷何赖焉!”翔曰:“嫠妇犹知恤宗周之陨。今晋室阽危,君位侔元、岂,曾无忧国之心邪?向使靡、鬲之功不立,则少康何以祀夏!桓、文之战不捷,则同人皆为左衤任矣。慕容镇军枕戈待旦,志殄凶逆,而君更唱邪惑之言,忌间忠臣。四海所以未壹,良由君辈耳!”翔留建康岁馀,众议终不决。 翔乃说中常侍彧弘曰:“石虎苞八州之地,带甲百万,志吞江、汉,自索头、宇文暨诸小国,无不臣服;惟慕容镇军翼戴天子,精贯白日,而更不获礼之命,窃恐天下移心解体,无复南向者矣。公孙渊无尺寸之益于吴,吴主封为燕王,加以九锡。今慕容镇军屡摧贼锋,威振秦、陇,虎比遣重使,甘言厚币,欲授以曜威大将军、辽西王;慕容镇军恶其非正,却而不受。今朝廷乃矜惜虚名,沮抑忠顺,岂社稷之长计乎!后虽悔之,恐无及己。”弘为之入言于帝,帝意亦欲许之。会皝上表称:“庾氏兄弟擅权召乱,宜加斥退,以安社稷。”又与庾冰书,责其当国秉权,不能为国雪耻。冰甚惧,以其绝远,非所能制,乃与何充奏从其请。乙卯,以慕容皝为使持节、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幽州牧、大单于、燕王,备物、典策,皆从殊礼。又以其世子俊为假节、安北将军、东夷校尉、左贤王;赐军资器械以千万计。又封诸功臣百馀人。以刘翔为代郡太守,封临泉乡侯,加员外散骑常侍;翔固辞不受。 翔疾江南士大夫以骄奢酣纵相尚,尝因朝贵宴集,谓何充等曰:“四海板荡,奄逾三纪,宗社为墟,黎民涂炭,斯乃庙堂焦虑之时,忠臣毕命之秋也。而诸君宴安江沱,肆情纵欲,以奢靡为荣,以傲诞为贤;謇谔之言不闻,征伐之功不立,将何以尊主济民乎!”充等甚惭。 诏遣兼大鸿胪郭烯持节诣棘城册命燕王,与翔等偕北。公卿饯于江上,翔谓诸公曰:“昔少康资一旅以灭有穷,勾践凭会稽以报强吴;蔓草犹宜早除,况寇仇乎!今石虎、李寿,志相吞噬,王师纵未能澄清北方,且当从事巴、蜀。一旦石虎先入举事,并寿而有之,据形便之地以临东南,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中护军谢广曰:“是吾心也!” 三月,戊戌,皇后杜氏崩。夏,四月,丁卯,葬恭皇后于兴平陵。 诏实王公以下至庶人皆正土断、白籍。 秋,七月,郭烯、刘翔等至燕,燕王皝以翔为东夷护军、领大将军长史,以唐国内史阳裕为左司马,典书令李洪为右司马,中尉郑林为军谘祭洒。 八月,辛酉,东海哀王冲薨。 九月,代王什翼犍筑盛乐城于故城南八里。 代王妃慕容氏卒。 冬,十月,匈奴刘虎寇代西部,代王什翼犍遣军逆击,大破之。虎卒,子务桓立,遣使求和于代,什翼犍以女妻之。务桓又朝贡于赵,赵以务桓为平北将军、左贤王。 赵横海将军王华帅舟师自海道袭燕安平,破之。 燕王皝以慕容恪为渡辽将军,镇平郭。自慕容翰、慕容仁之后,诸将无能继者。及恪至平郭,抚旧怀新,屡破高句丽兵,高句丽畏之,不敢入境。 十二月,兴平康伯陆玩薨。 汉主寿以其太子势领大将军、录尚书事。初,成主雄以俭约宽惠得蜀人心。及李闳、王嘏还自鄴,盛称鄴中繁庶,宫殿壮丽;且言赵王虎以刑杀御下,故能控制境内。寿慕之,徙旁郡民三丁以上者以实成都,大修宫室,治器玩;人有小过,辄杀以立威。左仆射蔡兴、右仆射李嶷皆坐直谏死。民疲于赋役,吁嗟满道,思乱者众矣。
论语 · 里仁篇 · 第六章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声律启蒙 · 上卷 · 十灰
增对损,闭对开,碧草对苍苔。书签对笔架,两曜对三台。周召虎,宋桓魋,阆苑对蓬莱。薰风生殿阁,皓月照楼台。却马汉文思罢献,吞蝗唐太冀移灾。照耀八荒,赫赫丽天秋日;震惊百里,轰轰出地春雷。 沙对水,火对灰,雨雪对风雷。书淫对传癖,水浒对岩隈。歌旧曲,酿新醅,舞馆对歌台。春棠经雨放,秋菊傲霜开。作酒固难忘曲蘖,调羹必要用盐梅。月满庾楼,据胡床而可玩;花开唐苑,轰羯鼓以奚催。 休对咎,福对灾,象箸对犀杯。宫花对御柳,峻阁对高台。花蓓蕾,草根荄,剔藓对剜苔。雨前庭蚁闹,霜后阵鸿哀。元亮南窗今日傲,孙弘东阁几时开。平展青茵,野外茸茸软草;高张翠幄,庭前郁郁凉槐。
道德经(第二十二章)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佛说四十二章经 · 第三十二章 · 我空怖灭
《佛说四十二章经》,简称《四十二章经》,佛教著作,据说是东汉迦叶摩腾、竺法兰汉译,一般认为是古代中国译出的第一部佛教经典。内容是把佛所说的某一段话称为一章,共选了四十二段话所编集而成。收在《大正藏》第十七册。《四十二章经》论其胜义,盖有四端:一、辞最简驯,二、义最精富,三、胪者古真,四、传最平易。用以上四重以观察于佛,则佛之全体大用明。
瑞鹧鸪 · 寒食未明至湖上,太守未来,两县令先在
《瑞鹧鸪·城头月落尚啼乌》是宋代文学家苏东坡所作的一首词,作于宋神宗熙宁六年(西元一〇七三年)三月。该词是一首纪游即景之作,词前小序交代了时间、地点及有关人物。上阕写天色未明时的景物,下阕写湖上、岸边景物,并略表厌倦之意。全词描写了寒食节清晨众官迎接太守到来的场景,表现出东坡厌倦官场风气的情怀。
庄子 · 外篇 · 秋水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 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豪末,可乎?」 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向今故,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涂,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毫)[豪]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 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 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隶;货财之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谄;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己。』约分之至也。」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 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毫)[豪]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 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哙让而绝;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鸱鸺夜撮蚤,察毫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曰,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诬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篡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默默乎河伯!女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 河伯曰:「然则我何为乎?何不为乎?吾辞受趣舍,吾终奈何?」 北海若曰:「以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无拘而志,与道大蹇。何少何多,是谓谢施;无一而行,与道参差。严乎若国之有君,其无私德;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无私福;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畛域。兼怀万物,其孰承翼?是谓无方。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 河伯曰:「然则何贵于道邪?」 北海若曰:「知道者必达于理,达于理者必明于权,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非谓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宁于祸福,谨于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䠱而屈伸,反要而语极。」 曰:「何谓天?何谓人?」 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 夔怜蚿,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 夔谓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无如矣。今子之使万足,独柰何?」 蚿曰:「不然。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今予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 蚿谓蛇曰:「吾以众足行,而不及子之无足,何也?」 蛇曰:「夫天机之所动,何可易邪?吾安用足哉!」 蛇谓风曰:「予动吾脊胁而行,则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于北海,蓬蓬然入于南海,而似无有,何也?」 风曰:「然,予蓬蓬然起于北海而入于南海也,然而指我则胜我,鳅我亦胜我。虽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众小不胜为大胜也。为大胜者,唯圣人能之。」 孔子游于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惙。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也?」 孔子曰:「来,吾语女。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 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 公孙龙问于魏牟曰:「龙少学先王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离坚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辩;吾自以为至达已。今吾闻庄子之言,茫焉异之。不知论之不及与,知之弗若与?今吾无所开吾喙,敢问其方。」 公子牟隐机大息,仰天而笑曰:「子独不闻夫埳井之蛙乎?谓东海之鳖曰:『吾乐与!出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则接腋持颐,蹶泥则没足灭跗;还虷蟹与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乐,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时来入观乎!』东海之鳖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絷矣。于是逡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东海之大乐也。』于是埳井之蛙闻之,适适然惊,规规然自失也。 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而犹欲观于庄子之言,是犹使蚊负山,商蚷驰河也,必不胜任矣。且夫知不知论极妙之言,而自适一时之利者,是非埳井之蛙与?且彼方跐黄泉而登大皇,无南无北,奭然四解,沦于不测;无东无西,始于玄冥,反于大通。子乃规规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辩,是直用管窥天,用锥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独不闻夫寿陵馀子之学于邯郸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今子不去,将忘子之故,失子之业。」 公孙龙口呿而不合,舌举而不下,乃逸而走。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 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 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 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 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子知之乎?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 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 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