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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
崔雍和崔衮,是崔戎的两个儿子,李商隐的从表兄弟。唐文宗大和七年(公元834年),李商隐应试不中,投奔做华州刺史的表叔崔戎。第二年,崔戎调任兖州观察使,没想刚到兖州就病故了。崔戎对李商隐不仅有亲戚之情,还有知遇之恩。崔戎的两个儿子崔雍、崔衮和李商隐也是情深义重。这首诗大概作于唐文宗大和八年,诗人离开崔家,旅宿在骆姓人家的园亭里,寂寥中怀念起两位朋友,写下了这首很有情韵的小诗。 全诗用笔极为简练,以竹坞、亭槛、流水、枯荷等极其普通的景物,勾勒出清幽绝妙的意境,并且把作者对崔雍、崔衮两兄弟丧父之悲的同情以及诗人自己的寂寥之感含蓄地传递出来。
唐才子传 · 刘希夷
希夷,字廷芝,颍川人。上元二年郑益榜进士,时年二十五,射策有文名。苦篇咏,特善闺帷之作,词情哀怨,多依古调,体势与时不合,遂不为所重。 希夷美姿容,好谈笑,善弹琵琶,饮酒至数斗不醉,落魄不拘常检。尝作《白头吟》,一联云:"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既而叹曰:"此语谶也。石崇谓'白首同所归',复何以异。"乃除之。又吟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复叹曰:"死生有命,岂由此虚言乎!"遂并存之。舅宋之问苦爱后一联,知其未传于人,恳求之,许而竟不与。之问怒其诳己,使奴以土囊压杀于别舍,时未及三十,人悉怜之。 有集十卷及诗集四卷,今传。希夷天赋俊爽,才情如此,想其事业勋名,何所不至,孰谓奇蹇之运,遭逢恶人,寸禄不沾,长怀顿挫,斯才高而见忌者也。贾生悼长沙之屈,祢衡痛江夏之来,倏焉折首,无何殒命。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所较者轻,所失者重,玉迸松摧,良可惜也。况于骨肉相残者乎!
茶经 · 八之出
山南以峡州上,襄州、荆州次,衡州下,金州、梁州又下。 淮南以光州上,义阳郡、舒州次,寿州下,蕲州、黄州又下。 浙西以湖州上,常州次,宣州、杭州、睦州、歙州下,润州、苏州又下。 剑南以彭州上,绵州、蜀州次,邛州次,雅州、泸州下,眉州、汉州又下。 浙东以越州上,明州、婺州次,台州下。 黔中生恩州、播州、费州、夷州,江南生鄂州、袁州、吉州,岭南生福州、建州、韶州、象州。其恩、播、费、夷、鄂、袁、吉、福、建、泉、韶、象十一州未详。往往得之,其味极佳。
菩萨蛮 · 问君何事轻离别
这首词上阕描写了词人对亲人的思念,发出了离多会少的喟叹,下阕则通过啼鹃、旧事等语词,使感慨更为深沉。全词行文凄婉闲丽,抒发了词人身处他乡的孤独、伤感之情。
和郭主簿二首(其一)
《和郭主簿二首》是晋宋时期大诗人陶渊明的组诗作品。这是第一首诗,作于仲夏之季,诗中以轻松愉快的笔触描述了诗人的闲适生活,充分展示了闲适自足的乐趣,表达了诗人安贫乐道,恬淡自甘的心境。全诗格调卓奇豪放。
小雅 · 北山
《小雅·北山》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此诗是作者劳于王事而发出的不平之鸣,其主要内容是怨刺役使不均,“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是诗的主题所在。全诗六章,前三章每章六句,后三章每章四句,运用对比和排比手法批判了上层统治者的骄奢淫逸,给人以强烈的震撼力。
点绛唇 · 感兴
《点绛唇·感兴》是宋代词人王禹偁传世的唯一词作。此词以清丽的笔触、沉郁而高旷的格调,即事即目,描绘了江南水乡的风物景色,并通过描绘江南雨景,寄寓了作者积极用世、渴望有所作为的政治理想和怀才不遇的苦闷情怀。全词寓情于景,因情绘景,风格清丽,感情质朴,在一定程度上开拓了词境,其影响及于两宋词家。
国风 · 邶风 · 柏舟
《国风·邶风·柏舟》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全诗五章,每章六句。此诗以「隐忧」为诗眼、主线,逐层深入地抒写作者的爱国忧己之情,倾诉个人受群小倾陷,而主上不明,无法施展抱负的忧愤。全诗直诉胸臆,径陈感受,风格质朴,其最突出的艺术特色是善用比喻,而富于变化,另外其语言亦复凝重而委婉,激亢而幽抑,侃侃申诉,娓娓动听,在《诗经》中别具一格。
送僧归日本
唐代国势强盛,日本派了不少遣唐使来到中国,还有不少僧人同来学习文化、技艺,求取佛法,从而极大地促进了中日文化的交流。这首诗是作者赠送给即将回国的僧人的,当时诗人在长安。 这是赠给日本僧人的送别诗。诗之起笔突兀,本是送别,前两句却不写送归,偏从来路写起。「若梦行」表现长时间乘舟航海的疲惫、恍惚的状态,以衬归国途中的艰辛,并启中间两联。颔联写海上航行时的迷茫景象,暗示归途邈远。「浮天」状海路之远,海面之阔,寓含着对僧人长途颠簸的关怀和体贴。「法舟」扣紧僧人身份,又含有人海泛舟、随缘而往之意蕴,储蓄空灵,意蕴丰富。颈联写僧人在海路中依然不忘法事修行,在月下坐禅,在舟上诵经。「水月」喻禅理,「鱼龙听」切海行,又委婉表现僧人独自诵经而谨守佛律的品性,想象丰富。尾联用「一灯」描状僧人归途中之寂寞,只有孤灯相伴,这是实处。但实中有虚,「一灯」又喻禅理、佛理。虚实相映成趣。此诗后半首不明写送归,而写海上景物,这就拓宽诗境,不受内容拘泥,使较窄的题目,能有丰富的内容,成为好的诗篇。
水浒传 · 第十三回 · 急先锋东郭争功 青面兽北京斗武
诗曰: 得罪幽燕作配戎,当场比试较英雄。 棋逢敌手难藏幸,将遇良才怎用功。 鹊画弓弯欺满月,点钢枪刺耀霜风。 直饶射虎穿杨手,尽心输赢胜负中。 话说当时周谨、杨志两个勒马在于旗下,正欲出战交锋。只见兵马都监闻达喝道:“且住!”自上厅来禀复梁中书道:“复恩相:论这两个比试武艺,虽然未见本事高低,枪刀本是无情之物,只宜杀贼剿寇。今日军中自家比试,恐有伤损,轻则残疾,重则致命,此乃于军不利。可将两根枪去了枪头,各用毡片包裹,地下蘸了石灰,再各上马,都与皂衫穿着。但是枪尖厮搠,如白点多者当输。此理如何?”梁中书道:“言之极当。”随即传令下去。两个领了言语,向这演武厅后去了枪尖,都用毡片包了,缚成骨朵,身上各换了皂衫;各用枪去石灰桶里蘸了石灰;再各上马,出到阵前。杨志横枪立马看到那周谨时,果是弓马熟闲。怎生结束?头戴皮盔,皂衫笼着一副熟铜甲,下穿一对战靴,系一条绯红包肚,骑一匹鹅黄马。那周谨跃马挺枪直取杨志,这杨志也拍战马拈手中枪来战周谨。两个在阵前来来往往,翻翻复复,搅做一团,扭做一块。鞍上人斗人,坐下马斗马。两个斗了四五十合。看周谨时,恰似打翻了豆腐的,斑斑点点,约有三五十处。看杨志时,只有左肩胛上一点白。梁中书大喜,叫唤周谨上厅看了迹,道:“前官参你做个军中副牌,量你这般武艺,如何南征北讨,怎生做的正请受的副牌?教杨志替此人职役。” 管军兵马都监李成上厅禀复梁中书道:“周谨枪法生疏,弓马熟闲。不争把他来逐了职事,恐怕慢了军心。再教周谨与杨志比箭如何?”梁中书道:“言之极当。”再传下将令来,叫杨志与周谨比箭。两个得了将令,都扎了枪,各关了弓箭。杨志就弓袋内取出那张弓来,扣得端正,擎了弓,跳上马,跑到厅前,立在马上,欠身禀复道:“恩相,弓箭发处,事不容情,恐有伤损,乞请钧旨。”梁中书道:“武夫比试,何虑伤残,但有本事,射死勿论。”杨志得令,回到阵前。李成传下言语,叫两个比箭好汉各关与一面遮箭牌,防护身体。两个各领了遮箭防牌,绾在臂上。杨志道:“你先射我三箭,后却还你三箭。”周谨听了,恨不得把杨志一箭射个透明。杨志终是个军官出身,识破了他手段,全不把他为事。怎见的两个比试?” 一个天姿英发,一个锐气豪强。一个曾向山中射虎,一个惯从风里穿杨。彀满处兔狐丧命,箭发时雕鹗魂伤。较艺术当场比并,施手段对众揄扬。一个磨鞧解实难抵当,一个闪身解不可提防。顷刻内要观胜负,霎时间要见存亡。虽然两个降龙手,必定其中有一强。 当时将台上早把青旗磨动。杨志拍马望南边去。周谨纵马赶来,将缰绳搭在马鞍鞒上,左手拿着弓,右手搭上箭,拽得满满地,望杨志后心飕地一箭。杨志听得背后弓弦响,霍地一闪,去镫里藏身,那枝箭早射个空。周谨见一箭射不着,却早慌了。再去壶中急取第二枝箭来,搭上弓弦,觑的杨志较亲,望后心再射一箭。杨志听得第二枝箭来,却不去镫里藏身。那枝箭风也似来,杨志那时也取弓在手,用弓梢只一拨,那枝箭滴溜溜拨下草地里去了。周谨见第二枝箭又射不着,心里越慌。杨志的马早跑到教场尽头,霍地把马一兜,那马便转身望正厅上走回来。周谨也把马只一勒,那马也跑回,就势里赶将来。去那绿茸茸芳草地上,八个马蹄翻盏撒钹相似,勃喇喇地风团儿也似般走。周谨再取第三枝箭,搭在弓弦上,扣得满满地,尽平生气力,眼睁睁地看着杨志后心窝上,只一箭射将来。杨志听得弓弦响,扭回身,就鞍上把那枝箭只一绰,绰在手里,便纵马入演武厅前,撇下周谨的箭。 梁中书见了大喜。传下号令,却叫杨志也射周谨三箭。将台上又把青旗磨动。周谨撇了弓箭,拿了防牌在手,拍马望南而走。杨志在马上把腰只一纵,略将脚一拍,那马勃喇喇的便赶。杨志先把弓虚扯一扯,周谨在马上听得脑后弓弦响,扭转身来,便把防牌来迎,却早接个空。周谨寻思道:“那厮只会使枪,不会射箭。等我待他第二枝箭再虚诈时,我便喝住了他,便算我赢了。”周谨的马早到教场南尽头,那马便转望演武厅来。杨志的马见周谨马跑转来,那马也便回身。杨志早去壶中掣出一枝箭来,搭在弓弦上。心里想道:“射中他后心窝,必至伤了他性命。他和我又没冤仇,洒家只射他不致命处便了。”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说时迟,那时快,一箭正中周谨左肩。周谨措手不及,翻身落马。那匹空马直跑过演武厅背后去了。众军卒自去救那周谨去了。 梁中书见了大喜,叫军政司便呈文案来,教杨志截替了周谨职役。杨志喜气洋洋,下了马,便向厅前来拜谢恩相,充其职役。只见阶下左边转上一个人来,叫道:“休要谢职!我和你两个比试。”杨志看那人时,身材凛凛,七尺以上长短,面圆耳大,唇阔口方,腮边一部落腮胡须,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直到梁中书面前声了喏,禀道:“周谨患病未痊,精神不在,因此误输与杨志。小将不才,愿与杨志比试武艺。如若小将折半点便宜与杨志,休教截替周谨,便教杨志替了小将职役,虽死而不怨。”梁中书看时,不是别人,却是大名府留守司正牌军索超。为是他性急,撮盐入火,为国家面上只要争气,当先厮杀,以此人都叫他做急先锋。 李成听得,便下将台来,直到厅前禀复道:相公,这杨志既是殿司制使,必然好武艺。虽和周谨不是对手,正好与索正牌比试武艺,便见优劣。”梁中书听了,心中想道:“我指望一力要抬举杨志,众将不伏。一发等他赢了索超,他们也死而无怨,却无话说。”梁中书随即唤杨志上厅,问道:“你与索超比试武艺如何?”杨志禀道:“恩相将令,安敢有违。”梁中书道:“既然如此,你去厅后换了装束,好生披挂。”教甲仗库随行官吏,取应用军器给与,就叫:“牵我的战马,借与杨志骑。小心在意,休觑得等闲。”杨志谢了,自去结束。 却说李成分付索超道:“你却难比别人,周谨是你徒弟,先自输了。你若有些疏失,吃他把大名府军官都看得轻了。我有一匹惯曾上阵的战马并一副披挂,都借与你。小心在意,休教折了锐气!”索超谢了,也自去结束。 梁中书起身,走出阶前来。从人移转银交椅,直到月台栏干边放下。梁中书坐定。左右祗候两行。唤打伞的撑开那把银葫芦顶茶褐罗三檐凉伞来盖定在梁中书背后。将台上传下将令,早把红旗招动。两边金鼓齐鸣,发一通擂。去那教场中两阵内各放了个炮。炮响处,索超跑马入阵内藏在门旗下。杨志也从阵里跑马入军中,直到门旗背后。将台上又把黄旗招动,又发了一通擂。两军齐呐一声喊。教场中谁敢做声,静荡荡的。再一声锣响,扯起净平白旗。两下众官没一个敢走动胡言说话,静静的立着。将台上又把青旗招动。只见第三通战鼓响处,去那左边阵内门旗下,看看分开。鸾铃响处,正牌军索超出马,直到阵前兜住马,拿军器在手,果是英雄。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一顶熟铜狮子盔,脑后斗大来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攒成铠甲,腰系一条镀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上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上面垂两条绿绒缕颔带;下穿一双斜皮气跨靴。左带一张弓,右悬一壶箭,手里横着一柄金蘸斧。坐下李都监那匹惯战能征雪白马。 看那匹马时,又是一匹好马。但见: 两耳如同玉箸,双睛凸似金铃。色按庚辛,仿佛南山白额虎;毛堆腻粉,如同北海玉麒麟。冲得阵,跳得溪,喜战鼓性如君子;负得重,走得远,惯嘶风必是龙媒。胜如伍相梨花马,赛过秦王白玉驹。 左阵上急先锋索超兜住马,挜着金蘸斧,立马在阵前。右边阵内门旗下,看看分开。鸾铃响处,杨志提手中枪出马,直至阵前,勒住马,横着枪在手,果是勇猛。怎生结束?但见: 头戴一顶铺霜耀日镔铁盔,上撒着一把青缨;身穿一副钩嵌梅花榆叶甲,系一条红绒打就勒甲绦,前后兽面掩心;上笼着一领白罗生色花袍,垂着条紫绒飞带;脚登一双黄皮衬底靴。一张皮靶弓,数根凿子箭,手中挺着浑铁点钢枪。骑的是梁中书那匹火块赤千里嘶风马。 看时,又是一匹无敌的好马。但见: 鬃分火焰,尾摆朝霞。浑身乱扫胭脂,两耳对攒红叶。侵晨临紫塞,马蹄迸四点寒星;日暮转沙堤,就地滚一团火块。休言火德神驹,真乃寿亭赤兔。疑是南宫来猛兽,浑如北海出骊龙。 右阵上青面兽杨志,拈手中枪,勒坐下马,立于阵前。两边军将暗暗地喝采。虽不知武艺如何,先见威出众.正南上旗牌官拿着销金令字旗,聚马而来,喝道:“奉相公钧旨,教你两个俱各用心。如有亏误处,定行责罚。若是赢时,多有重赏。”二人得令,纵马出阵,都到教场中心。两马相交,二般兵器并举。索超忿怒,轮手中大斧,拍马来战杨志。杨志逞威,拈手中神枪,来迎索超。两个在教场中间,将台前面,二将相交,各赌平生事。一来一往,一去一回,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但见: 征旗蔽日,杀气遮天。一个金蘸斧直奔顶门,一个浑铁枪不离心坎。这个是扶持社稷,毗沙门托塔李天王;那个是整顿江山,掌金阙天蓬大元帅。一个枪尖上吐一条火焰,一个斧刃中迸几道寒光。那个是七国中袁达重生,这个是三分内张飞出世。一个似巨灵神忿怒,挥大斧劈碎西华山;一个如华光藏生嗔,仗金枪搠透锁魔关。这个圆彪彪睁开双眼,肐查查斜砍斧头来;那个必剥剥咬碎牙关,火焰焰摇得枪杆断。这个弄精神,不放些儿空;那个觑破绽,安容半点闲。 当下杨志和索超两个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月台上梁中书看得呆了。两边众军官看了,喝采不迭。阵面上军士们递相厮觑道:“我们做了许多年军,也曾出了几遭征,何曾见这等一对好汉厮杀!”李成、闻达在将台上不住声叫道:“好斗!”闻达心里只恐两个内伤了一个,慌忙招呼旗牌官拿着令字旗,与他分了。将台上忽的一声锣响,杨志和索超斗到是处,各自要争功,那里肯回马。旗牌官飞来叫道:“两个好汉歇了,相公有令。”杨志、索超方才收了手中军器,勒坐下马,各跑回本阵来。立马在旗下,看到梁中书,只等将令。李成、闻达下将台来,直到月台下禀复梁中书道:“相公,据这两个武艺一般,皆可重用。”梁中书大喜,传下将令,叫唤杨志、索超。旗牌官传令,唤两个到厅前,都下了马,小校接了二人的军器。两个都上厅来,躬身听令。梁中书叫取两锭白银,两副表里来,赏赐二人。就叫军政司将两个都升做管军提辖使,便叫贴了文案,从今日便参了他两个。索超、杨志都拜谢了梁中书,将着赏赐下厅来。解了枪刀弓箭,卸了头盔衣甲,换了衣裳。索超也自去了披挂,换了棉袄。都上厅来,再拜谢了众军官,入班做了提辖。众军卒打着得胜鼓,把着那金鼓旗先散。梁中书和大小军官,都在演武厅上筵宴。 看看红日沉西,筵席已罢,众官皆欢。梁中书上了马,众官员都送归府。马头前摆着这两个新参的提辖,上下肩都骑着马,头上都带着花红,迎入东郭门来。两边街道扶老携幼,都看了欢喜。梁中书在马上问道:“你那百姓欢喜为何,莫非哂笑下官?”众老人都跪下禀道:“老汉等生在北京,长在大名府,不曾见今日这等两个好汉将军比试。今日教场中看了这般敌手,如何不欢喜!”梁中书在马上听了大喜。回到府中,众官各自散了。索超自有一班弟兄,请去作庆饮酒。杨志新来,未有相识,自去梁府宿歇,早晚殷勤,听候使唤。都不在话下。 且把这闲话丢过,只说正话。自东郭演武之后,梁中书十分爱惜杨志,早晚与他并不相离。月中又有一分请受,自渐渐地有人来结识他。那索超见了杨志手段高强,心中也自钦伏。不觉光阴迅速,又早春尽夏来,时逢端午,蕤宾节至。梁中书与蔡夫人在堂家宴,庆贺端阳。但见: 盆栽绿艾,瓶插红榴。水晶帘卷虾须,锦绣屏开孔雀。菖蒲切玉,佳人笑捧紫霞杯;角黍堆金,美女高擎表玉案。食烹异品,果献时新。弦管笙簧,奏派声清韵美;绮罗珠翠,摆两行舞女歌儿。当筵象板撒红牙,遍体舞裙拖锦绣。消遣壶中闲日月,遨游身外醉乾坤。 当日梁中书正在后堂与蔡夫人家宴,庆赏端阳。酒至数杯,食供两套,只见蔡夫人道:“相公自从出身,今日为一统帅,掌握国家重任。这功名富贵从何而来?”梁中书道:“世杰自幼读书,颇知经史。人非草木,岂不知泰山之恩,提携之力,感激不尽。”蔡夫人道:“丈夫既知我父亲之恩德,如何忘了他生辰?”梁中书道:“下官如何不记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使人将十万贯收买金珠宝贝,送上京师庆寿。一月之前,干人都关领去了,见今九分齐备。数日之间,也待打点停当,差人起程。只是一件,在此踌躇:上年收买了许多玩器并金珠宝贝,使人送去,不到半路,尽被贼人劫了,枉费了这一遭财物,至今严捕贼人不获。今年教谁人去好?”蔡夫人道:“帐前见有许多军校,你选择知心腹的人去便了。”梁中书道:“尚有四五十日,早晚催并礼物完足,那时选择去人未迟。夫人不必挂心,世杰自有理会。”当日家宴,午牌至二更方散。自此不在话下。 不说梁中书收买礼物玩器,选人上京去庆贺蔡太师生辰。且说山东济州郓城县新到任一个知县,姓时名文彬,当日升厅公座。但见: 为官清正,作事廉明。每怀恻隐之心,常有仁慈之念。争田夺地,辨曲直而后施行;斗殴相争,分轻重方才决断。闲暇抚琴会客,也应分理民情。虽然县治宰臣官,果是一方民父母。 当下知县时文彬升厅公座,左右两边排着公吏人等。知县随即叫唤尉司捕盗官员,并两个巡捕都头。本县尉司管下,有两个都头:一个唤做步兵都头,一个唤做马兵都头。这马兵都头管着二十匹坐马弓手,二十个土兵;那步兵都头管着二十个使枪的头目,二十个土兵。 这马兵都头姓朱名仝,身长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满县人都称他做美髯公。原是本处富户,只因他仗义疏财,结识江湖上好汉,学得一身好武艺。怎见的朱仝气象?但见: 义胆忠肝豪杰,胸中武艺精通。超群出众果英雄。弯弓能射虎,提剑可诛龙。一表堂堂神鬼怕,形容凛凛威风。面如重枣色通红。云长重出世,人号美髯公。 那步兵都头姓雷名横,身长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为他膂力过人,能跳二三丈阔涧,满县人都称他做插翅虎。原是本县打铁匠人出身,后来开张碓坊,杀牛放赌。虽然仗义,只有些心匾窄。也学得一身好武艺。怎见得雷横气象?但见: 天上罡星临世上,就中一个偏能。都头好汉是雷横。拽拳神臂健,飞脚电光生。江海英雄当武勇,跳墙过涧身轻。豪雄谁敢与相争。山东插翅虎,寰海尽闻名。 因那朱仝、雷横两个,非是等闲人也,以此众人保他两个做了都头,专管擒拿贼盗。当日知县呼唤,两个上厅来,声了喏,取台旨。知县道:“我自到任以来,闻知本府济州管下所属水乡梁山泊,贼盗聚众打劫,拒敌官军。亦恐各处乡村,盗贼猖狂,小人甚多。今唤你等两个,休辞辛苦,与我将带本管土兵人等,一个出西门,一个出东门,分投巡捕。若有贼人,随即剿获申解,不可扰动乡民。体知东溪村山上有株大红叶树,别处皆无。你们众人采几片来县里呈纳,方表你们曾巡到那里。各人若无红叶,便是汝等虚妄,官府定行责罚不恕。”两个都头领了台旨,各自回归,点了本管土兵,分投自去巡察。 不说朱仝引人出西门自去巡捕。只说雷横当晚引了二十个土兵,出东门绕村巡察,遍地里走一了遭,回来到东溪村山上,众人采了那红叶,就下村来。行不到三二里,早到灵官庙前,见殿门不关。雷横道:“这殿里又没有庙祝,殿门不关,莫不有歹人在里面么?我们直入去看一看。”众人拿着火,一齐照将入来。只见供桌上赤条条地睡着一个大汉。天道又热,那汉子把些破衣裳团做一块作枕头,枕在项下,齁齁的沉睡着了在供桌上。雷横看了道:“好怪,好怪!知县相公忒神明,原来这东溪村真个有贼。”大喝一声,那汉却待要挣挫,被二十个土兵一齐向前,把那汉子一条索子绑了,押出庙门,投一个保正庄上来。 不是投那个去处,有分教:直使得东溪村里,聚三四筹好汉英雄;郓城县中,寻十万贯金珠宝贝。正是:天上罡星来聚会,人间地煞得相逢。毕竟雷横拿住那汉投解甚处来,且听下回分解。
时雨
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 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 老我成惰农,永日付竹床。 衰发短不栉,爱此一雨凉。 庭木集奇声,架藤发幽香。 莺衣湿不去,劝我持一觞。 即今幸无事,际海皆农桑。 野老固不穷,击壤歌虞唐。
左传 · 僖公 · 僖公三十一年
【经】三十有一年春,取济西田。公子遂如晋。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免牲。犹三望。秋七月。冬,杞伯姬来求妇。狄围卫。十有二月,卫迁于帝丘。 【传】三十一年春,取济西田,分曹地也。使臧文仲往,宿于重馆。重馆人告曰:「晋新得诸侯,必亲其共,不速行,将无及也。」从之,分曹地,自洮以南,东傅于济,尽曹地也。 襄仲如晋,拜曹田也。 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免牲,非礼也。犹三望,亦非礼也。礼不卜常祀,而卜其牲、日,牛卜日曰牲。牲成而卜郊,上怠慢也。望,郊之细也。不郊,亦无望可也。 秋,晋搜于清原,作五军御狄。赵衰为卿。 冬,狄围卫,卫迁于帝丘。卜曰三百年。卫成公梦康叔曰:「相夺予享。」公命祀相。宁武子不可,曰:「鬼神非其族类,不歆其祀。杞、鄫何事?相之不享于此。久矣,非卫之罪也,不可以间成王、周公之命祀。请改祀命。」 郑泄驾恶公子瑕,郑伯亦恶之,故公子瑕出奔楚。
满井游记
《满井游记》选自《袁中郎全集》,是一篇文字清新的记游小品,作者袁宏道。满井是明清两朝北京近郊的一个风景区。文章用精简的文字记游绘景、抒情寓理。历历如画的景物描写,透出京郊早春的芬芳气息,写出了作者对春回大地的喜悦和对早春的欣赏和赞美,寓情于景,借景抒情,表达了作者旷达、乐观的人生态度,以及对自由的向往。
水浒传 · 第一百零四回 · 段家庄重招新女婿 房山寨双并旧强人
话说当下王庆闯到定山堡。那里有五六百人家。那戏台却在堡东麦地上。那时粉头还未上台。台下四面,有三四十只桌子,都有人围挤着在那里掷骰赌钱。那掷色的名儿,非止一端,乃是: 六风儿,五么子,火燎毛,朱窝儿。 又有那颠钱的,蹲踞在地上,共有二十余簇人。那颠钱的名儿,也不止一端,乃是: 浑纯儿,三背间,八叉儿。 那些掷色的在那里呼么喝六,颠钱的在那里唤字叫背。或夹笑带骂,或认真厮打。那输了的,脱衣典裳,褫巾剥袜,也要去翻本。废事业,忘寝食,到底是个输字,那赢的意气扬扬,东摆西摇,南闯北踅的寻酒头儿再做。身边便袋里,搭膊里,衣袖里,都是银钱。到后捉本算帐,原来赢不多。赢的都被把梢的,放囊的,拈了头儿去。不说赌博光景。更有村姑农妇,丢了锄麦,撇了灌菜,也是三三两两,成群作队,仰着黑泥般脸,露着黄金般齿,呆呆地立着,等那粉头出来,看他一般是爹娘养的,他便如何恁般标致,有若干人看他。当下不但邻近村坊人,城中人也赶出来睃看。把那青青的麦地,踏光了十数亩。 话休絮繁。当下王庆闲看了一回,看得技养。见那戏台东边人丛里,有个彪形大汉,两手靠着桌子,在杌子上坐地。那汉生的圆眼大脸,阔肩细腰,桌上堆着五贯钱,一个色盆,六只骰子,却无主顾与他赌。王庆思想道:“俺自从吃官司到今日,有十数个月不会弄这个道儿了。前日范全哥哥把与我买柴薪的一锭银在此,将来做个梢儿,与那厮掷几掷,赢几贯钱回去买杲儿吃。” 当下王庆取出银子,望桌上一丢,对那汉道:“胡乱掷一回。”那汉一眼瞅着王庆说道:“要掷便来。”说还未毕,早有一个人向那前面桌子边人丛里挨出来,貌相长大,与那坐下的大汉仿佛相似,对王庆说道:“秃秃,他这锭银怎好出主,将银来,我有钱在此。你赢了,每贯只要加利二十文。”王庆道:“最好。”与那人打了两贯钱。寻人已是每贯先除去二十文。王庆道:“也罢。”随即与那汉讲过,掷朱窝儿。方掷得两三盆,随有一人挨下来,出主等掷。 那王庆是东京积赌惯家,他信得盆口真,又会躲闪打浪,又狡滑奸诈,下捵主作弊。那放囊的乘闹里踅过那边桌上去了。那挨下来的说,王庆掷得凶,收了主,只替那汉拈头儿。王庆一口气掷赢了两贯钱。得了采,越掷得出,三红、四聚,只管撒出来。那汉性急反本,掷下便是绝,塌脚、小四不脱手。王庆掷了九点,那汉偏调出倒八来。无一个时辰,把五贯钱输个罄尽。 王庆赢了钱,用绳穿过两贯,放在一边,待寻那汉赎梢。又将那三贯穿缚停当,方欲将肩来负钱,那输的汉子喝道:“你待将钱往那里去?只怕是才出炉的,热的敖炙了手。”王庆怒道:“你输与我的,却放那鸟屁!”那汉睁圆怪眼,骂道:“狗弟子孩儿!你敢伤你老爷?”王庆骂道:“村撮鸟!俺便怕你!把拳打在俺肚里,拔不出来。不将钱去。”那汉提起双拳,望王庆劈脸打来。王庆侧身一闪,就势接住那汉的手,将右肘向那汉胸脯只一搪,右脚应手将那汉左脚一勾。那汉是蛮力,那里解得这跌法,扑通的望后颠翻,面孔朝天,背脊着地。那立拢来看的人都笑起来。那汉却待挣扎,被王庆上前按住,照实落处只顾打。那在先放囊的走来,也不解劝,也不帮助,只将桌上的钱都抢去了。王庆大怒,弃了地上汉子,大踏步赶去。只见人丛里闪出一个女子来,大喝道:“那厮不得无礼,有我在此!”王庆看那女子,生的如何? 眼大露凶光,眉粗横杀气。腰肢坌蠢,全无袅娜风情。面皮顽厚,惟赖粉脂铺翳。异样钗枪插一头,时兴钏镯露双臂。频搬石臼,笑他人气喘急促。常掇井栏,夸自己膂力不费。针线不知如何拈,拽腿牵拳是长技。 那女子有二十四五年纪。他脱了外面衫子,卷做一团,丢在一个桌上,里面是箭杆小袖,紧身鹦哥绿短袄,下穿一条大裆紫夹绸裤儿,踏步上前,提起拳头,望王庆打来。王庆见他是女子,又见他起拳便有破绽,有意耍他。故意不用快跌,也拽双拳,吐个门户,摆开解数,与那女子相扑。但见: 拽开大四平,踢起双飞脚。仙人指路,老子骑鹤。拗鸾肘出近前心,当头炮热侵额角。翘跟淬地龙,扭腕擎天橐。这边女子使个盖顶撒花,这里男儿,耍个绕腰贯索。两个似迎风贴扇儿,无移时急雨催花落。 那时粉头已上台做笑乐院本。众人见这边男女相扑,一齐走拢来,把两人围在圈子中看。那女子见王庆只办得架隔遮拦,没本事钻进来,他便觑个空,使个黑虎偷心势,一拳望王庆劈心打来。王庆将身一侧,那女子打个空,收拳不迭。被王庆就势扭捽定,只一交,把女子攧翻。刚刚着地,顺手儿又抱起来。这个势叫做虎抱头。王庆道:“莫污了衣服,休怪俺冲撞。你自来寻俺。”那女子毫无羞怒之色,倒把王庆赞道:“啧,啧!好拳腿!果是觔节。” 那边输钱吃打的,与那放囊抢钱的两个汉子,分开众人,一齐上前喝道:“驴牛射的狗弟子孩儿!恁般胆大,怎敢跌我妹子!”王庆喝骂道:“输败腌臜村鸟龟子!抢了俺的钱,反出秽言!”抢上前,拽拳便打。只见一个人从人丛里抢出来,横身隔住了一双半人,六个拳头,口里高叫道:“李大郎不得无礼!段二哥,段五哥,也休要动手。都是一块土上人,有话便好好地说。”王庆看时,却是范全。三人真个住了手。范全连忙向那女子道:“三娘拜揖。”那女子也道了万福。便问:“李大郎是院长亲戚么?”范全道:“是在下表弟。”那女子道:“出色的好拳脚。” 王庆对范全道:“叵耐那厮自己输了钱,反教同夥儿抢去了。”范全笑道:“这个是二哥、五哥的买卖,你如何来闹他?”那边段二、段五四只眼瞅着看妹子。那女子说道:“看范院长面皮,不必和他争闹了。拿那锭银子来。”段五见妹子劝他,又见妹子奢遮,是我也是输了。只得取出那锭原银,递与妹子三娘。那三娘把与范全道:“原银在此,将了去。”说罢,便扯着段二、段五,分开众人去了。范全也扯了王庆,一径回到草庄内。 范全埋怨王庆道:“俺为娘面上,担着血海般胆,留哥哥在此。倘遇恩赦,再与哥哥营谋。你却恁般没坐性!那段二、段五最刁泼的。那妹子段三娘更是渗濑。人起他个绰号儿,唤他做大虫窝。良家子弟不知被他诱扎了多少。他十五岁时便嫁个老公。那老公果是坌蠢。不上一年,被他灸煿杀了。他恃了膂力,和段二、段五,专一在外寻趁厮闹,赚那恶心钱儿。邻近村坊,那一处不怕他的。他每接这粉头,专为勾引人来赌博。那一张桌子,不是他圈套里。哥哥,你却到那时惹是招非。倘或露出马脚来,你吾这场祸害,却是不小!”王庆被范全说得顿口无言。范全起身,对王庆道:“我要州里去当直。明日再来看你。” 不说范全进房州城去,且说当日王庆天晚歇息,一宿无话。次日,梳洗方毕,只见庄客报道:“段太公来看大郎。”王庆只得到外面迎接。却是皱面银须一个老叟。叙礼罢,分宾主坐定。段太公将王庆从头上直看至脚下,口里说道:“果是魁伟。”便问王庆:“那里人氏,因何到此。范院长是足下什么亲戚?曾娶妻也不?”王庆听他问的跷蹊,便捏一派假话支吾,说道:“在下西京人氏,父母双亡,妻子也死过了。与范节级是中表兄弟。因旧年范节级有公干到西京见在下儿自一身,没人照顾,特接在下到此。在下颇知些拳棒。待后觑个方便,就在本州讨个出身。” 段太公听罢大喜。便问了王庆的年庚八字,辞别去了。又过多样时,王庆正在疑虑,又有一个人推扉进来,问道:“范院长可在么?这位就是李大郎么?”二人都面面厮觑,错愕相顾,都想道:“曾会过来?”叙礼才罢,正欲动问,恰好范全也到。三人坐定。范全道:“李先生为何到此?”王庆听了这句,猛可的想着道:“他是卖卦的李助。”那李助也想起来道:“他是东京人姓王,曾与我问卜。”李助对范全道:“院长,小子一向不曾来亲近得。敢问有个令亲李大郎么?”范全指王庆道:“只这个便是我兄弟李大郎。” 王庆接过口来道:“在下本姓是李。那个王是外公姓。”李助拍手笑道:“小子好记分。我说是姓王,曾在东京开封府前相会来。”王庆见他说出备细,低头不语。李助对王庆道:“自从别后,回到荆南,遇异人授以剑术,及看子平的妙诀。因此人叫小子做金剑先生。近日在房州,闻此处热闹,特到此赶节做生理。段氏兄弟知小子有剑术,要小子教导他击刺。所以留小子在家。适才段太公回来,把贵造与小子推算。那里有这样好八字!日后贵不可言。目下红鸾照临,应有喜庆之事。段三娘与段太公大喜,欲招赘大郎为婿。小子乘着吉日,特到此为月老。三娘的八字,十分旺夫。适才曾合过来。铜盆铁帚,正是一对儿夫妻。作成小子吃杯喜酒。”范全听了这一席话,沉吟了一回,心下思想道:“那段氏刁顽。如或不允这头亲事,设或有个破绽,为害不浅。只得将机就机罢。”便对李助道:“原来如此。承段太公、三娘美意。只是这个兄弟粗蠢,怎好做娇客?” 李助道:“阿也!院长不必太谦了。那边三娘,不住口的称赞大娘哩。”范全道:“如此,极妙的了。在下便可替他主婚。”身边取出五两重的一锭银,送与李助道:“村庄没什东西相待,这些薄意,准个茶果。事成另当重谢。”李助道:“这怎么使得?”范全道:“惶恐,惶恐!只有一句话,先生不必说他有两姓。凡事都望周全。”李助是个星卜家,得了银子,千恩万谢的,辞了范全、王庆,来到段家庄回覆。那里管什么一姓两姓,好人歹人,一味撮合山,骗酒食,赚铜钱。更兼段三娘自己看中意了对头儿。平日一家都怕他的。虽是段太公也不敢拗他的。所以这件事一说就成。 李助两边往来说合,指望多说些聘金,月老方才旺相。范全恐怕行聘,播扬惹事。讲过两家一概都省。那段太公是做家的,更是喜欢。一径择日成亲。择了本月二十二日,宰牛杀猪,网鱼捕蛙,只办得大碗酒,大盘肉,请些男亲女戚吃喜酒。其笙箫鼓吹,洞房花烛,一概都省。范全替王庆做了一身新衣服,送到段家庄上。范全因官认有事,先辞别去了。 王庆与段三娘交拜合卺等项,也是草草完事。段太公摆酒在草堂上,同二十余个亲戚,及自家儿子、新女婿,与媒人李助,在草堂吃了一日酒。至暮方散。众亲戚路近的,都辞谢去了。留下路远走不迭的,乃是姑丈方翰夫妇,表弟丘翔老小,段二的舅子施俊男女。三个男人在外边东厢歇息。那三个女眷,通是不老成的,搬些酒食,与王庆、段三娘暖房。嘻嘻哈哈,又喝了一回酒,方才收拾歇息。当有丫头老妈,到新房中铺床叠被,请新官人和姐姐安置。丫头从外面拽上了房门,自各知趣去了。 段三娘从小出头露面,况是过来人,惯家儿,也不害什么羞耻,一径卸钗环,脱衫子。王庆是个浮浪子弟,他自从吃官司后,也寡了十数个月。段三娘虽粗眉大眼,不比娇秀、牛氏妖娆窈窕。只见他在灯前敞出胸膛,解下红主腰儿,露出白净净肉奶奶乳儿,不觉淫心荡漾,便来搂那妇人。段三娘把王庆一掌打个耳刮子道:“莫要歪缠,恁般要紧!”两个搂抱上床,钻入被窝里,共枕欢娱。正是: 一个是失节村姑,一个是行凶军犯。脸皮都是三尺厚,脚板一般十寸长。这个认真气喘声嘶,却似牛齁柳影。那个假做言娇语涩,浑如莺啭花间。不穿罗袜,肩膊上露两只赤脚。倒溜金钗,枕头边堆一朵乌云。未解誓海盟山,也搏弄得千般旖旎。并无羞云怯雨,亦揉搓万种妖娆。 当夜新房外,又有嘴也笑得歪的一椿事儿。那方翰、丘翔、施俊的老婆,通是少年,都吃得脸儿红红地。且不去睡,扯了段二、段五的两个老婆,悄地到新房外,隔板侧耳窃听,房中声息,被他每件件都听得仔细。那王庆是个浮浪子,颇知房中术。他见老婆来得,竭力奉承。外面这夥妇人,听到浓深处,不觉罗宬儿也湿透了。 众妇人正在那里嘲笑打诨,你绰我捏,只见段二抢进来大叫道:“怎么好!怎么好!你每也不知利害,兀是在此笑耍。”众妇人都捏了两把汗,却没理会处。段二又喊道:“妹子三娘快起来!你床上招了个祸胎也!”段三娘正在得意处,反嗔怪段二,便在床上答道:“夜晚间有什事,恁般大惊小怪!”段二又喊道:“火燎乌毛了,你每兀是不知死活!”王庆心中本是有事的人,教老婆穿衣服,一同出房来问。众妇人都跑散了。王庆方出房门,被段二一手扯住,来到前面草堂上。却是范全在那城叫苦叫屈,如热锅上蚂蚁,没走一头处。随后段太公、段五、段三娘都到。 却是新安县龚家村东的黄达,调治好了打伤的病,被他访知王庆踪迹实落处。昨晚到房州报知州尹。州尹张顾行押了公文,便差都头,领着士兵,来捉凶人王庆,及窝藏人犯范全,并段氏人众。范全因与本州当案薛孔目交好,密地理先透了个消息。范全弃了老小,一溜烟走来这里。”顷刻便有官兵来也。众人个个都要吃官司哩。”众人跌脚槌胸,好似掀翻了抱鸡窠,弄出许多慌来。却去骂王庆,羞三娘。 正在闹炒,只见草堂外东厢里走出算命的金剑先生李助,上前说道:“列位若要免祸,须听小子一言。”众人一齐上前,拥着来问。李助道:“事已如此,三十六策,走为上策。”众人道:“走到那里去?”李助道:“只这里西去二十里外,有座房山。”众人道:“那里是强人出没去处。”李助笑道:“列位恁般呆,你每如今还想要做好人?”众人道:“却是怎么?”李助道:“房山寨主廖立,与小子颇是相识。他手下有五六百名喽罗,官兵不能收捕。事不宜迟,快收拾细软等物,都到那里入夥,方避得大祸。”方翰等六个男女,恐怕日后捉亲属连累,又被王庆、段三娘十分撺掇,众人无可奈何,只得都上了这条路。把庄里有的没的细软等物,即便收拾,尽教打叠起了。一壁点起三四十个火把。王庆、段三娘、段二、段五、方翰、丘翔、施俊、李助、范全九个人,都结束齐整,各人跨了腰刀,枪架上拿了朴刀。唤集庄客,愿去的共是四十余个。俱拽扎拴缚停当。王庆、李助、范全当头,方翰、丘翔、施俊保护女子在中。幸得那五个女子,都是锄头般的脚,却与男子一般的会走。段三娘、段二、段五在后。把庄上前后,都放把火。发声喊,众人都执器械,一哄望西而走。邻舍及近村人家,平日畏段家人物如虎。今日见他每明火执仗,又不知他每备细,都闭着门,那里有一个敢来拦当。 王庆等方行得四五里,早遇着都头士兵,同了黄达,眼同来捉人。都头上前,早被王庆手起刀落,把一个斩为两段。李助、段三娘等,一拥上前,杀散士兵。黄达也被王庆杀了。 王庆等一行人,来到房山寨下,已是五更时分。李助计议,欲先自上山,诉求廖立,方好领众人上山入夥。寨内巡视的小喽罗,见山下火把乱明,即去报知寨主。那廖立疑是官后。他平日欺惯了官兵没用,连忙起身,披挂绰枪,开了栅寨,点起小喽罗下山拒敌。王庆见山上火起,又有许多人下来,先做准备。当下廖立直到山下,看见许多男女,料道不是官兵。廖立挺枪喝道:“你这夥乌男女,如何来惊动我山寨,在太岁头上动土?”李助上前躬身道:“大王,是劣弟李助。”随即把王庆犯罪,及杀管营,杀官兵的事,略述一遍。廖立听李助说得王庆恁般了得,更有段家兄弟帮助。”我只一身,恐日后受他每气。”翻着脸对李助道:“我这个小去处,却容不得你每。” 王庆听了这句,心下思想:“山寨中只有这个主儿。先除了此人,小喽罗何足为虑。”便挺朴刀直抢廖立。那廖立大怒,拈枪来迎。段三娘恐王庆有失,挺朴刀来相助。三个人斗了十数合,三个人里倒了一个。正是:瓦罐不离井上破,强人必在镝前亡。毕竟三人中倒了那一个?且听下回分解。
南楼令 · 六首 · 其一
妆罢敛愁娥。单衣试薄罗。最怜他、道字娇讹。暗忆陈王曾解赋,肠断处,是凌波。 毕竟奈情何。年华小劫过。拨香灰、空对银荷。只隔珠帘同听雨,辜负杀、晚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