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精选作品推荐
夜归鹿门歌
此诗通过描写诗人夜归鹿门山的所见所闻所感,抒发了诗人的隐逸情怀。整首诗按照时空顺序,分别写了江边和山中两个场景,上个场景着眼于钟鸣、争渡、向江村、归鹿门等人物的动态描绘,下个场景侧重于月照、岩扉、松径等静态刻画,先动后静,以动衬静,写出鹿门清幽的景色,表现诗人恬静的心境,同时在清闲脱俗的隐逸情趣中也隐寓着孤寂无奈的情绪。全诗笔法顺畅,语言质朴,情感真挚。
贺新凉(己酉生日,用戊申韵。诗自康庐归,犹在道也)
天意然乎否。待相携、风烟五亩,招邀迂叟。屋上青山花木野,尽可两朋三友。笑老子、只堪棋酒。似恁疏顽何为者,向人前、不解高叉手。宁学圃,种菘韭。 春猿秋鹤皆依旧。怪吾今,鬓已成丝,胆还如斗。谁与庐山麾之去,尔辈何留之有。黯离绪、暮江搔首。非我督邮犹束带,这一归、更落渊明后。君试问,长亭柳。
左传 · 桓公 · 桓公八年
【经】八年春正月己卯,烝。天王使家父来聘。夏五月丁丑,烝秋,伐邾。冬十月,雨雪。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 【传】八年春,灭翼。 随少师有宠。楚斗伯比曰:「可矣。仇有衅,不可失也。」 夏,楚子合诸侯于沈鹿。黄、随不会,使薳章让黄。楚子伐随,军于汉、淮之间。 季梁请下之:「弗许而后战,所以怒我而怠寇也。」少师谓随侯曰:「必速战。不然,将失楚师。」随侯御之,望楚师。季梁曰:「楚人上左,君必左,无与王遇。且攻其右,右无良焉,必败。偏败,众乃携矣。」少师曰:「不当王,非敌也。」弗从。战于速杞,随师败绩。随侯逸,斗丹获其戎车,与其戎右少师。 秋,随及楚平。楚子将不许,斗伯比曰:「天去其疾矣,随未可克也。」乃盟而还。 冬,王命虢仲立晋哀侯之弟缗于晋。 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礼也。
一剪梅 · 其一 · 和人催雪
万事如花不可期。花不堪持,酒不堪持。江天雪意使人迷,剪一枝枝,歌一枝枝。 歌者不来今几时。姜影无词,张影无词。不歌不醉不成诗,歌也迟迟,雪也迟迟。
玲珑四犯 · 恽正叔西湖泛月图为陈玉几赋
寒玉砌澜,修蛾横绿,青天明月初涌。人间今夕好,柳外凉阴重,沈沈两堤跨蝀。 问何人、曲声吹送。酒面邀秋,船头照影,吟思欲飞动。 烟空远眸堪纵。想菱飔乱起,荷气深拥。清欢惊易晓,光景随尘鞚。 南田词客今仙去,剩沙鸟、来成幽梦。谁与共。裴回写、闲情数种。
红楼梦 · 第四十七回 · 呆霸王调情遭苦打 冷郎君惧祸走他乡
话说王夫人听见邢夫人来了,连忙迎了出去。邢夫人犹不知贾母已知鸳鸯之事,正还要来打听信息,进了院门,早有几个婆子悄悄的回了他,他方知道。待要回去,里面已知,又见王夫人接了出来,少不得进来,先与贾母请安,贾母一声儿不言语,自己也觉得愧悔。凤姐儿早指一事回避了。鸳鸯也自回房去生气。薛姨妈王夫人等恐碍着邢夫人的脸面,也都渐渐的退了。邢夫人且不敢出去。 贾母见无人,方说道:“我听见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也三从四德,只是这贤慧也太过了!你们如今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劝两句都使不得,还由着你老爷性儿闹!”邢夫人满面通红,回道:“我劝过几次不依。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呢,我也是不得已儿。”贾母道:“他逼着你杀人,你也杀去?如今你也想想,你兄弟媳妇本来老实,又生得多病多痛,上上下下那不是他操心?你一个媳妇虽然帮着,也是天天丢下笆儿弄扫帚。凡百事情,我如今都自己减了。他们两个就有一些不到的去处,有鸳鸯,那孩子还心细些,我的事情他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他就要来了;该添什么,他就度空儿告诉他们添了。鸳鸯再不这样,他娘儿两个,里头外头,大的小的,那里不忽略一件半件,我如今反倒自己操心去不成?还是天天盘算和你们要东西去?我这屋里有的没的,剩了他一个,年纪也大些,我凡百的脾气性格儿他还知道些。二则他还投主子们的缘法,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所以这几年一应事情,他说什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以至家下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所以不单我得靠,连你小婶媳妇也都省心。我有了这么个人,便是媳妇和孙子媳妇有想不到的,我也不得缺了,也没气可生了。这会子他去了,你们弄个什么人来我使?你们就弄他那么一个真珠的人来,不会说话也无用。我正要打发人和你老爷说去,他要什么人,我这里有钱,叫他只管一万八千的买,就只这个丫头不能。留下他伏侍我几年,就比他日夜伏侍我尽了孝的一般。你来的也巧,你就去说,更妥当了。” 说毕,命人来:“请了姨太太你姑娘们来说个话儿,才高兴,怎么又都散了!”丫头们忙答应着去了。众人忙赶的又来。只有薛姨妈向丫鬟道:“我才来了,又作什么去?你就说我睡了觉了。”那丫头道:“好亲亲的姨太太,姨祖宗!我们老太太生气呢,你老人家不去,没个开交了,只当疼我们罢。你老人家嫌乏,我背了你老人家去。”薛姨妈道:“小鬼头儿,你怕些什么?不过骂几句完了。”说着,只得和这小丫头子走来。贾母忙让坐,又笑道:“咱们斗牌罢。姨太太的牌也生,咱们一处坐着,别叫凤姐儿混了我们去。”薛姨妈笑道:“正是呢,老太太替我看着些儿。就是咱们娘儿四个斗呢,还是再添个呢?”王夫人笑道:“可不只四个。”凤姐儿道:“再添一个人热闹些。”贾母道:“叫鸳鸯来,叫他在这下手里坐着。姨太太眼花了,咱们两个的牌都叫他瞧着些儿。”凤姐儿叹了一声,向探春道:“你们识书识字的,倒不学算命!”探春道:“这又奇了。这会子你倒不打点精神赢老太太几个钱,又想算命。”凤姐儿道:“我正要算算命今儿该输多少呢,我还想赢呢!你瞧瞧,场子没上,左右都埋伏下了。”说的贾母薛姨妈都笑起来。 一时鸳鸯来了,便坐在贾母下手,鸳鸯之下便是凤姐儿。铺下红毡,洗牌告幺,五人起牌。斗了一回,鸳鸯见贾母的牌已十严,只等一张二饼,便递了暗号与凤姐儿。凤姐儿正该发牌,便故意踌躇了半晌,笑道:“我这一张牌定在姨妈手里扣着呢。我若不发这一张,再顶不下来的。”薛姨妈道:“我手里并没有你的牌。”凤姐儿道:“我回来是要查的。”薛姨妈道:“你只管查。你且发下来,我瞧瞧是张什么。”凤姐儿便送在薛姨妈跟前。薛姨妈一看是个二饼,便笑道:“我倒不稀罕他,只怕老太太满了。”凤姐儿听了,忙笑道:“我发错了。”贾母笑的已掷下牌来,说:“你敢拿回去!谁叫你错的不成?”凤姐儿道:“可是我要算一算命呢。这是自己发的,也怨埋伏!”贾母笑道:“可是呢,你自己该打着你那嘴,问着你自己才是。”又向薛姨妈笑道:“我不是小器爱赢钱,原是个彩头儿。”薛姨妈笑道:“可不是这样,那里有那样糊涂人说老太太爱钱呢?”凤姐儿正数着钱,听了这话,忙又把钱穿上了,向众人笑道:“够了我的了。竟不为赢钱,单为赢彩头儿。我到底小器,输了就数钱,快收起来罢。”贾母规矩是鸳鸯代洗牌,因和薛姨妈说笑,不见鸳鸯动手,贾母道:“你怎么恼了,连牌也不替我洗。”鸳鸯拿起牌来,笑道:“二奶奶不给钱。”贾母道:“他不给钱,那是他交运了。”便命小丫头子:“把他那一吊钱都拿过来。”小丫头子真就拿了,搁在贾母旁边。凤姐儿笑道:“赏我罢,我照数儿给就是了。”薛姨妈笑道:“果然是凤丫头小器,不过是顽儿罢了。”凤姐听说,便站起来,拉着薛姨妈,回头指着贾母素日放钱的一个小木匣子笑道:“姨妈瞧瞧,那个里头不知顽了我多少去了。这一吊钱顽不了半个时辰,那里头的钱就招手儿叫他了。只等把这一吊也叫进去了,牌也不用斗了,老祖宗的气也平了,又有正经事差我办去了。”话说未完,引的贾母众人笑个不住。偏有平儿怕钱不够,又送了一吊来。凤姐儿道:“不用放在我跟前,也放在老太太的那一处罢。一齐叫进去倒省事,不用做两次,叫箱子里的钱费事。”贾母笑的手里的牌撒了一桌子,推着鸳鸯,叫:“快撕他的嘴!” 平儿依言放下钱,也笑了一回,方回来。至院门前遇见贾琏,问他“太太在那里呢?老爷叫我请过去呢。”平儿忙笑道:“在老太太跟前呢,站了这半日还没动呢。趁早儿丢开手罢。老太太生了半日气,这会子亏二奶奶凑了半日趣儿,才略好了些。”贾琏道:“我过去只说讨老太太的示下,十四往赖大家去不去,好预备轿子的。又请了太太,又凑了趣儿,岂不好?”平儿笑道:“依我说,你竟不去罢。合家子连太太宝玉都有了不是,这会子你又填限去了。”贾琏道:“已经完了,难道还找补不成?况且与我又无干。二则老爷亲自吩咐我请太太的,这会子我打发了人去,倘或知道了,正没好气呢,指着这个拿我出气罢。”说着就走。平儿见他说得有理,也便跟了过来。 贾琏到了堂屋里,便把脚步放轻了,往里间探头,只见邢夫人站在那里。凤姐儿眼尖,先瞧见了,使眼色儿不命他进来,又使眼色与邢夫人。邢夫人不便就走,只得倒了一碗茶来,放在贾母跟前。贾母一回身,贾琏不防,便没躲伶俐。贾母便问:“外头是谁?倒像个小子一伸头。”凤姐儿忙起身说:“我也恍惚看见一个人影儿,让我瞧瞧去。”一面说,一面起身出来。贾琏忙进去,陪笑道:“打听老太太十四可出门?好预备轿子。”贾母道:“既这么样,怎么不进来?又作鬼作神的。”贾琏陪笑道:“见老太太顽牌,不敢惊动,不过叫媳妇出来问问。”贾母道:“就忙到这一时,等他家去,你问多少问不得?那一遭儿你这么小心来着!又不知是来作耳报神的,也不知是来作探子的,鬼鬼祟祟的,倒唬我一跳。什么好下流种子!你媳妇和我顽牌呢,还有半日的空儿,你家去再和那赵二家的商量治你媳妇去罢。”说着众人都笑了。鸳鸯笑道:“鲍二家的,老祖宗又拉上赵二家的。”贾母也笑道:“可是,我那里记得什么抱着背着的,提起这些事来,不由我不生气!我进了这门子作重孙子媳妇起,到如今我也有了重孙子媳妇了,连头带尾五十四年,凭着大惊大险千奇百怪的事,也经了些,从没经过这些事。还不离了我这里呢!” 贾琏一声儿不敢说,忙退了出来。平儿站在窗外悄悄的笑道:“我说着你不听,到底碰在网里了。”正说着,只见邢夫人也出来,贾琏道:“都是老爷闹的,如今都搬在我和太太身上。”邢夫人道:“我把你没孝心雷打的下流种子!人家还替老子死呢,白说了几句,你就抱怨了。你还不好好的呢,这几日生气,仔细他捶你。”贾琏道:“太太快过去罢,叫我来请了好半日了。”说着,送他母亲出来过那边去。 邢夫人将方才的话只略说了几句,贾赦无法,又含愧,自此便告病,且不敢见贾母,只打发邢夫人及贾琏每日过去请安。只得又各处遣人购求寻觅,终久费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来,名唤嫣红,收在屋内。不在话下。 这里斗了半日牌,吃晚饭才罢。此一二日间无话。 展眼到了十四日,黑早,赖大的媳妇又进来请。贾母高兴,便带了王夫人薛姨妈及宝玉姊妹等,到赖大花园中坐了半日。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外面厅上,薛蟠,贾珍,贾琏,贾蓉并几个近族的,很远的也没来,贾赦也没来。赖大家内也请了几个现任的官长并几个世家子弟作陪。因其中有柳湘莲,薛蟠自上次会过一次,已念念不忘。又打听他最喜串戏,且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不免错会了意,误认他作了风月子弟,正要与他相交,恨没有个引进,这日可巧遇见,竟觉无可不可。且贾珍等也慕他的名,酒盖住了脸,就求他串了两出戏。下来,移席和他一处坐着,问长问短,说此说彼。 那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那赖大之子赖尚荣与他素习交好,故他今日请来坐陪。不想酒后别人犹可,独薛蟠又犯了旧病。他心中早已不快,得便意欲走开完事,无奈赖尚荣死也不放。赖尚荣又说:“方才宝二爷又嘱咐我,才一进门虽见了,只是人多不好说话,叫我嘱咐你散的时候别走,他还有话说呢。你既一定要去,等我叫出他来,你两个见了再走,与我无干。”说着,便命小厮们到里头找一个老婆子,悄悄告诉“请出宝二爷来。”那小厮去了没一盏茶时,果见宝玉出来了。赖尚荣向宝玉笑道:“好叔叔,把他交给你,我张罗人去了。”说着,一径去了。 宝玉便拉了柳湘莲到厅侧小书房中坐下,问他这几日可到秦钟的坟上去了。湘莲道:“怎么不去?前日我们几个人放鹰去,离他坟上还有二里。我想今年夏天的雨水勤,恐怕他的坟站不住。我背着众人,走去瞧了一瞧,果然又动了一点子。回家来就便弄了几百钱,第三日一早出去,雇了两个人收拾好了。”宝玉道:“怪道呢,上月我们大观园的池子里头结了莲蓬,我摘了十个,叫茗烟出去到坟上供他去,回来我也问他可被雨冲坏了没有。他说不但不冲,且比上回又新了些。我想着,不过是这几个朋友新筑了。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湘莲道:“这个事也用不着你操心,外头有我,你只心里有了就是。眼前十月初一,我已经打点下上坟的花消。你知道我一贫如洗,家里是没的积聚,纵有几个钱来,随手就光的,不如趁空儿留下这一分,省得到了跟前扎煞手。”宝玉道:“我也正为这个要打发茗烟找你,你又不大在家,知道你天天萍踪浪迹,没个一定的去处。”湘莲道:“这也不用找我。这个事不过各尽其道。眼前我还要出门去走走,外头逛个三年五载再回来。”宝玉听了,忙问道:“这是为何?”柳湘莲冷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事,等到跟前你自然知道。我如今要别过了。”宝玉道:“好容易会着,晚上同散岂不好?”湘莲道:“你那令姨表兄还是那样,再坐着未免有事,不如我回避了倒好。”宝玉想了一想,道:“既是这样,倒是回避他为是。只是你要果真远行,必须先告诉我一声,千万别悄悄的去了。”说着便滴下泪来。柳湘莲道:“自然要辞的。你只别和别人说就是。”说着便站起来要走,又道:“你们进去,不必送我。” 一面说,一面出了书房。刚至大门前,早遇见薛蟠在那里乱嚷乱叫说:“谁放了小柳儿走了!”柳湘莲听了,火星乱迸,恨不得一拳打死,复思酒后挥拳,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薛蟠忽见他走出来,如得了珍宝,忙趔趄着上来一把拉住,笑道:“我的兄弟,你往那里去了?”湘莲道:“走走就来。”薛蟠笑道:“好兄弟,你一去都没兴了,好歹坐一坐,你就疼我了。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湘莲见他如此不堪,心中又恨又愧,早生一计,便拉他到避人之处,笑道:“你真心和我好,假心和我好呢?”薛蟠听这话,喜的心痒难挠,乜斜着眼忙笑道:“好兄弟,你怎么问起我这话来?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眼前!”湘莲道:“既如此,这里不便。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随后出来,跟到我下处,咱们替另喝一夜酒。我那里还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门。你可连一个跟的人也不用带,到了那里,伏侍的人都是现成的。”薛蟠听如此说,喜得酒醒了一半,说:“果然如此?”湘莲道:“如何!人拿真心待你,你倒不信了!”薛蟠忙笑道:“我又不是呆子,怎么有个不信的呢!既如此,我又不认得,你先去了,我在那里找你?”湘莲道:“我这下处在北门外头,你可舍得家,城外住一夜去?”薛蟠笑道:“有了你,我还要家作什么!”湘莲道:“既如此,我在北门外头桥上等你。咱们席上且吃酒去。你看我走了之后你再走,他们就不留心了。”薛蟠听了,连忙答应。于是二人复又入席,饮了一回。那薛蟠难熬,只拿眼看湘莲,心内越想越乐,左一壶右一壶,并不用人让,自己便吃了又吃,不觉酒已八九分了。 湘莲便起身出来瞅人不防去了,至门外,命小厮杏奴:“先家去罢,我到城外就来。”说毕,已跨马直出北门,桥上等候薛蟠。没顿饭时工夫,只见薛蟠骑着一匹大马,远远的赶了来,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一般不住往左右乱瞧,及至从湘莲马前过去,只顾望远处瞧,不曾留心近处,反踩过去了。湘莲又是笑,又是恨,便也撒马随后赶来。薛蟠往前看时,渐渐人烟稀少,便又圈马回来再找,不想一回头见了湘莲,如获奇珍,忙笑道:“我说你是个再不失信的。”湘莲笑道:“快往前走,仔细人看见跟了来,就不便了。”说着,先就撒马前去,薛蟠也紧紧的跟来。 湘莲见前面人迹已稀,且有一带苇塘,便下马,将马拴在树上,向薛蟠笑道:“你下来,咱们先设个誓,日后要变了心,告诉人去的,便应了誓。”薛蟠笑道:“这话有理。”连忙下了马,也拴在树上,便跪下说道:“我要日久变心,告诉人去的,天诛地灭!”一语未了,只听“嘡”的一声,颈后好似铁锤砸下来,只觉得一阵黑,满眼金星乱迸,身不由己,便倒下来,湘莲走上来瞧瞧,知道他是个笨家,不惯捱打,只使了三分气力,向他脸上拍了几下,登时便开了果子铺。薛蟠先还要挣挫起来,又被湘莲用脚尖点了两点,仍旧跌倒,口内说道:“原是两家情愿,你不依,只好说,为什么哄出我来打我?”一面说,一面乱骂。湘莲道:“我把你瞎了眼的,你认认柳大爷是谁!你不说哀求,你还伤我!我打死你也无益,只给你个利害罢。”说着,便取了马鞭过来,从背至胫,打了三四十下。薛蟠酒已醒了大半,觉得疼痛难禁,不禁有“嗳哟”之声。湘莲冷笑道:“也只如此!我只当你是不怕打的。”一面说,一面又把薛蟠的左腿拉起来,朝苇中泞泥处拉了几步,滚的满身泥水,又问道:“你可认得我了?”薛蟠不应,只伏着哼哼。湘莲又掷下鞭子,用拳头向他身上擂了几下。薛蟠便乱滚乱叫,说:“肋条折了。我知道你是正经人,因为我错听了旁人的话了。”湘莲道:“不用拉别人,你只说现在的。”薛蟠道:“现在没什么说的。不过你是个正经人,我错了。”湘莲道:“还要说软些才饶你。”薛蟠哼哼着道:“好兄弟。”湘莲便又一拳。薛蟠“嗳哟”了一声道:“好哥哥。”湘莲又连两拳。薛蟠忙“嗳哟”叫道:“好爷爷,饶了我这没眼睛的瞎子罢!从今以后我敬你怕你了。”湘莲道:“你把那水喝两口。”薛蟠一面听了,一面皱眉道:“那水脏得很,怎么喝得下去!”湘莲举拳就打。薛蟠忙道:“我喝,喝。”说着说着,只得俯头向苇根下喝了一口,犹未咽下去,只听“哇”的一声,把方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湘莲道:“好脏东西,你快吃尽了饶你。”薛蟠听了叩头不迭道:“好歹积阴功饶我罢!这至死不能吃的。”湘莲道:“这样气息,倒熏坏了我。”说着丢下薛蟠,便牵马认镫去了。这里薛蟠见他已去,心内方放下心来,后悔自己不该误认了人。待要挣挫起来,无奈遍身疼痛难禁。 谁知贾珍等席上忽不见了他两个,各处寻找不见。有人说:“恍惚出北门去了。”薛蟠的小厮们素日是惧他的,他吩咐不许跟去,谁还敢找去?后来还是贾珍不放心,命贾蓉带着小厮们寻踪问迹的直找出北门,下桥二里多路,忽见苇坑边薛蟠的马拴在那里。众人都道:“可好了!有马必有人。”一齐来至马前,只听苇中有人呻吟。大家忙走来一看,只见薛蟠衣衫零碎,面目肿破,没头没脸,遍身内外,滚的似个泥猪一般。贾蓉心内已猜着九分了,忙下马令人搀了出来,笑道:“薛大叔天天调情,今儿调到苇子坑里来了。必定是龙王爷也爱上你风流,要你招驸马去,你就碰到龙犄角上了。”薛蟠羞的恨没地缝儿钻不进去,那里爬的上马去?贾蓉只得命人赶到关厢里雇了一乘小轿子,薛蟠坐了,一齐进城。贾蓉还要抬往赖家去赴席,薛蟠百般央告,又命他不要告诉人,贾蓉方依允了,让他各自回家。贾蓉仍往赖家回复贾珍,并说方才形景。贾珍也知为湘莲所打,也笑道:“他须得吃个亏才好。”至晚散了,便来问候。薛蟠自在卧房将养,推病不见。 贾母等回来各自归家时,薛姨妈与宝钗见香菱哭得眼睛肿了。问其原故,忙赶来瞧薛蟠时,脸上身上虽有伤痕,并未伤筋动骨。薛姨妈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骂一回薛蟠,又骂一回柳湘莲,意欲告诉王夫人,遣人寻拿柳湘莲。宝钗忙劝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妈不过是心疼的缘故。要出气也容易,等三五天哥哥养好了出的去时,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未必白丢开了,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如今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得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薛姨妈听了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的到,我一时气糊涂了。”宝钗笑道:“这才好呢。他又不怕妈,又不听人劝,一天纵似一天,吃过两三个亏,他倒罢了。”薛蟠睡在炕上痛骂柳湘莲,又命小厮们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薛姨妈禁住小厮们,只说柳湘莲一时酒后放肆,如今酒醒,后悔不及,惧罪逃走了。薛蟠听见如此说了,要知端的——
人间词话 · 第三十九则
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宋风流,渡江遂绝。抑真有运会存乎其间耶?
国风 · 周南 · 桃夭
此诗为《诗经·周南》第六篇。为先秦时代华夏族民歌。全诗三章,每章四句。是一首祝贺年轻姑娘出嫁的诗。此诗以桃花起兴,为新娘唱了一首赞歌。全诗语言优美精炼。不仅巧妙地将「室家」变化为各种倒文和同义词,而且反覆用一「宜」字,揭示了新嫁娘与家人和睦相处的美好品德,也写出了她的美好品德给新建的家庭注入新鲜的血液,带来和谐欢乐的气氛。《诗经》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对后代诗歌发展有深远的影响,成为中国古典文学现实主义传统的源头。
凄凉犯
绿杨巷陌。秋风起、边城一片离索。马嘶渐远,人归甚处,戍楼吹角。情怀正恶。更衰草寒烟淡薄。 似当时、将军部曲,迤逦度沙漠。追念西湖上,小舫携歌,晚花行乐。旧游在否,想如今、翠凋红落。漫写羊裙,等新雁来时系著。怕匆匆、不肯寄与,误后约。
鹊踏枝 · 斜日平山寒已薄
《鹊踏枝·斜日平山寒已薄》是北宋诗人仲殊作的词。本诗上阕写日暮雪飘,渴望春天。下阕紧承上阕结句,写以酒迎春,以酒消愁,盼望在繁花似锦的春天,乘船归去。通过写暮冬花落残雪衬托自己的落寞孤寂。
史记 · 八书 · 平准书
《平准书》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收录于《史记》中。本书叙述了西汉武帝时期产生的平准均输政策的由来。《史记·平准书》对于东汉史学家班固所作《汉书·食货志》有重要的影响。继《史记·平准书》之后西汉恒宽有《盐铁论》,围绕平准均输政策更为系统的记述了武帝时富国经济政策的内容及各社会各阶级的看法。
真珠帘
落红几阵清明雨。忆花期、半被晴悭寒阻。新柳着春浓,早翠池波妒。粉雨香云消息远,漫旧日、秋千庭宇。凝伫。正春醒帘外,一声莺语。 尘锁宝筝弦柱。自眉峰惹恨。六幺慵舞。深院不成妆,有泪弹谁与。记得踏青归去后,细共说、花阴深处。心愫。怕当时飞燕,知人分付。
西游记 · 第一百回 · 径回东土 五圣成真
且不言他四众脱身,随金刚驾风而起。却说陈家庄救生寺内多人,天晓起来,仍治果肴来献,至楼下,不见了唐僧。这个也来问,那个也来寻,俱慌慌张张,莫知所措,叫苦连天的道:“清清把个活佛放去了!”一会家无计,将办来的品物,俱抬在楼上祭祀烧纸。以后每年四大祭,二十四小祭。还有那告病的,保安的,求亲许愿,求财求子的,无时无日不来烧香祭赛,真个是金炉不断千年火,玉盏常明万载灯,不题。 却说八大金刚使第二阵香风,把他四众,不一日送至东土,渐渐望见长安。原来那太宗自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送唐僧出城,至十六年,即差工部官在西安关外起建了望经楼接经,太宗年年亲至其地。恰好那一日出驾复到楼上,忽见正西方满天瑞霭,阵阵香风,金刚停在空中叫道:“圣僧,此间乃长安城了。我们不好下去,这里人伶俐,恐泄漏吾像。孙大圣三位也不消去,汝自去传了经与汝主,即便回来。我在霄汉中等你,与你一同缴旨。”大圣道:“尊者之言虽当,但吾师如何挑得经担?如何牵得这马?须得我等同去一送。烦你在空少等,谅不敢误。”金刚道:“前日观音菩萨启过如来,往来只在八日,方完藏数。今已经四日有余,只怕八戒贪图富贵,误了期限。”八戒笑道:“师父成佛,我也望成佛,岂有贪图之理!泼大粗人!都在此等我,待交了经,就来与你回向也。”呆子挑着担,沙僧牵着马,行者领着圣僧,都按下云头,落于望经楼边。太宗同多官一齐见了,即下楼相迎道:“御弟来也?”唐僧即倒身下拜,太宗搀起,又问:“此三者何人?”唐僧道:“是途中收的徒弟。”太宗大喜,即命侍官:“将朕御车马扣背,请御弟上马,同朕回朝。”唐僧谢了恩,骑上马,大圣轮金箍棒紧随,八戒、沙僧俱扶马挑担,随驾后共入长安。真个是—— 当年清宴乐升平,文武安然显俊英。水陆场中僧演法,金銮殿上主差卿。 关文敕赐唐三藏,经卷原因配五行。苦炼凶魔种种灭,功成今喜上朝京。 唐僧四众,随驾入朝,满城中无一不知是取经人来了。却说那长安唐僧旧住的洪福寺大小僧人,看见几株松树一颗颗头俱向东,惊讶道:“怪哉,怪哉!今夜未曾刮风,如何这树头都扭过来了?”内有三藏的旧徒道:“快拿衣服来!取经的老师父来了!”众僧问道:“你何以知之?”旧徒曰:“当年师父去时,曾有言道:‘我去之后,或三五年,或六七年,但看松树枝头若是东向,我即回矣。’我师父佛口圣言,故此知之。”急披衣而出,至西街时,早已有人传播说:“取经的人适才方到,万岁爷爷接入城来了。”众僧听说,又急急跑来,却就遇着,一见大驾,不敢近前,随后跟至朝门之外。唐僧下马,同众进朝。唐僧将龙马与经担,同行者、八戒、沙僧,站在玉阶之下。太宗传宣:“御弟上殿。”赐坐,唐僧又谢恩坐了,教把经卷抬来。行者等取出,近侍官传上。太宗又问:“多少经数?怎生取来?”三藏道:“臣僧到了灵山,参见佛祖,蒙差阿傩、伽叶二尊者先引至珍楼内赐斋,次到宝阁内传经。那尊者需索人事,因未曾备得,不曾送他,他遂以经与了。当谢佛祖之恩东行,忽被妖风抢了经去,幸小徒有些神通赶夺,却俱抛掷散漫。因展看,皆是无字空本。臣等着惊,复去拜告恳求,佛祖道:‘此经成就之时,有比丘圣僧将下山与舍卫国赵长者家看诵了一遍,保佑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脱,止讨了他三斗三升米粒黄金,意思还嫌卖贱了,后来子孙没钱使用。’我等知二尊者需索人事,佛祖明知,只得将钦赐紫金钵盂送他,方传了有字真经。此经有三十五部,各部中检了几卷传来,共计五千零四十八卷,此数盖合一藏也。” 太宗更喜,教:“光禄寺设宴,开东阁酬谢。”忽见他三徒立在阶下,容貌异常,便问:“高徒果外国人耶?”长老俯伏道:“大徒弟姓孙,法名悟空,臣又呼他为孙行者。他出身原是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人氏,因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被佛祖困压在西番两界山石匣之内,蒙观音菩萨劝善,情愿皈依,是臣到彼救出,甚亏此徒保护。二徒弟姓猪,法名悟能,臣又呼他为猪八戒。他出身原是福陵山云栈洞人氏,因在乌斯藏高老庄上作怪,即蒙菩萨劝善,亏行者收之,一路上挑担有力,涉水有功。三徒弟姓沙,法名悟净,臣又呼他为沙和尚。他出身原是流沙河作怪者,也蒙菩萨劝善,秉教沙门。那匹马不是主公所赐者。”太宗道:“毛片相同,如何不是?”三藏道:“臣到蛇盘山鹰愁涧涉水,原马被此马吞之,亏行者请菩萨问此马来历,原是西海龙王之子,因有罪,也蒙菩萨救解,教他与臣作脚力。当时变作原马,毛片相同。幸亏他登山越岭,跋涉崎岖,去时骑坐,来时驮经,亦甚赖其力也。” 太宗闻言,称赞不已,又问:“远涉西方,端的路程多少?”三藏道:“总记菩萨之言,有十万八千里之远。途中未曾记数,只知经过了一十四遍寒暑。日日山,日日岭,遇林不小,遇水宽洪。还经几座国王,俱有照验印信。”叫:“徒弟,将通关文牒取上来,对主公缴纳。”当时递上。太宗看了,乃贞观一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给。太宗笑道:“久劳远涉,今已贞观二十七年矣。”牒文上有宝象国印,乌鸡国印,车迟国印,西梁女国印,祭赛国印,朱紫国印,狮驼国印,比丘国印,灭法国印;又有凤仙郡印,玉华州印,金平府印。太宗览毕,收了。 早有当驾官请宴,即下殿携手而行,又问:“高徒能礼貌乎?”三藏道:“小徒俱是山村旷野之妖身,未谙中华圣朝之礼数,万望主公赦罪。”太宗笑道:“不罪他,不罪他,都同请东阁赴宴去也。”三藏又谢了恩,招呼他三众,都到阁内观看。果是中华大国,比寻常不同。你看那—— 门悬彩绣,地衬红毡。异香馥郁,奇品新鲜。琥珀杯,玻璃盏,镶金点翠;黄金盘,白玉碗,嵌锦花缠。烂煮蔓菁,糖浇香芋。蘑菇甜美,海菜清奇。几次添来姜辣笋,数番办上蜜调葵。面筋椿树叶,木耳豆腐皮。石花仙菜,蕨粉干薇。花椒煮莱菔,芥末拌瓜丝。几盘素品还犹可,数种奇稀果夺魁。核桃柿饼,龙眼荔枝。宣州茧栗山东枣,江南银杏兔头梨。榛松莲肉葡萄大,榧子瓜仁菱米齐。橄榄林檎,苹婆沙果。慈菇嫩藕,脆李杨梅。无般不备,无件不齐。还有些蒸酥蜜食兼嘉馔,更有那美酒香茶与异奇。说不尽百味珍馐真上品,果然是中华大国异西夷。 师徒四众与文武多官俱侍列左右,太宗皇帝仍正坐当中,歌舞吹弹,整齐严肃,遂尽乐一日。正是—— 君王嘉会赛唐虞,取得真经福有余。千古流传千古盛,佛光普照帝王居。 当日天晚,谢恩宴散。太宗回宫,多官回宅,唐僧等归于洪福寺,只见寺僧磕头迎接。方进山门,众僧报道:“师父,这树头儿今早俱忽然向东。我们记得师父之言,遂出城来接,果然到了!”长老喜之不胜,遂入方丈。此时八戒也不嚷茶饭,也不弄喧头,行者、沙僧个个稳重。只因道果完成,自然安静。当晚睡了。 次早,太宗升朝,对群臣言曰:“朕思御弟之功,至深至大,无以为酬。一夜无寐,口占几句俚谈,权表谢意,但未曾写出。”叫:“中书官来,朕念与你,你一一写之。”其文云: 盖闻二仪有象,显覆载以含生;四时无形,潜寒暑以化物。是以窥天鉴地,庸愚皆识其端;明阴洞阳,贤哲罕穷其数。然天地包乎阴阳,而易识者,以其有象也;阴阳处乎天地,而难穷者,以其无形也。故知象显可征,虽愚不惑;形潜莫睹,在智犹迷。况乎佛道崇虚,乘幽控寂。弘济万品,典御十方。举威灵而无上,抑神力而无下;大之则弥于宇宙,细之则摄于毫厘。无灭无生,历千劫而亘古;若隐若显,运百福而长今。妙道凝玄,遵之莫知其际;法流湛寂,挹之莫测其源。故知蠢蠢凡愚,区区庸鄙,投其旨趣,能无疑惑者哉!然则大教之兴,基乎西土。腾汉庭而皎梦,照东域而流慈。古者分形分迹之时,言未驰而成化;当常见常隐之世,民仰德而知遵。及乎晦影归真,迁移越世,金容掩色,不镜三千之光;丽象开图,空端四八之相。于是微言广被,拯禽类于三途;遗训遐宣,导群生于十地。佛有经,能分大小之乘;更有法,传讹邪正之术。我僧玄奘法师者,法门之领袖也。幼怀慎敏,早悟三空之功;长契神清,先包四忍之行。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故以智通无累,神测未形。超六尘而迥出,使千古而传芳。凝心内境,悲正法之陵迟;栖虑玄门,慨深文之讹谬。思欲分条振理,广彼前闻;截伪续真,开兹后学。是以翘心净土,法游西域。乘危远迈,策杖孤征。积雪晨飞,途间失地;惊沙夕起,空外迷天。万里山川,拨烟霞而进步;百重寒暑,蹑霜雨而前踪。诚重劳轻,求深欲达。周游西宇,十有四年。穷历异邦,询求正教。双林八水,味道餐风;鹿苑鹫峰,瞻奇仰异。承至言于先圣,受真教于上贤。探赜妙门,精穷奥业。三乘六律之道,驰骤于心田;一藏百箧之文,波涛于海口。爰自所历之国无涯,求取之经有数。总得大乘要文,凡三十五部,计五千四十八卷,译布中华,宣扬胜业。引慈云于西极,注法雨于东陲。圣教缺而复全,苍生罪而还福。湿火宅之干焰,共拔迷途;朗金水之昏波,同臻彼岸。是知恶因业坠,善以缘升。升坠之端,惟人自作。譬之桂生高岭,云露方得泫其花;莲出绿波,飞尘不能染其叶。非莲性自洁而桂质本贞,良由所附者高,则微物不能累;所凭者净,则浊类不能沾。夫以卉木无知,犹资善而成善,矧乎人伦有识,宁不缘庆而成庆?方冀真经传布,并日月而无穷;景福遐敷,与乾坤而永大也欤! 写毕,即召圣僧。此时长老已在朝门外候谢,闻宣急入,行俯伏之礼。太宗传请上殿,将文字递与长老览遍。复下谢恩,奏道:“主公文辞高古,理趣渊微,但不知是何名目。”太宗道:“朕夜口占,答谢御弟之意,名曰‘圣教序’,不知好否。”长老叩头,称谢不已。太宗又曰: 朕才愧圭璋,言惭金石。至于内典,尤所未闻。口占叙文,诚为鄙拙。秽翰墨于金简,标瓦砾于珠林。循躬省虑,腼面恧心。甚不足称,虚劳致谢。 当时多官齐贺,顶礼圣教御文,遍传内外。太宗道:“御弟将真经演诵一番,何如?”长老道:“主公,若演真经,须寻佛地,宝殿非可诵之处。”太宗甚喜,即问当驾官:“长安城寺,有那座寺院洁净?”班中闪上大学士萧禹奏道:“城中有一雁塔寺洁净。”太宗即令多官:“把真经各虔捧几卷,同朕到雁塔寺,请御弟谈经去来。”多官遂各各捧着,随太宗驾幸寺中,搭起高台,铺设齐整。长老仍命:“八戒沙僧牵龙马,理行囊,行者在我左右。”又向太宗道:“主公欲将真经传流天下,须当誉录副本,方可布散。原本还当珍藏,不可轻亵。”太宗又笑道:“御弟之言甚当!甚当!”随召翰林院及中书科各官誉写真经。又建一寺,在城之东,名曰誊黄寺。 长老捧几卷登台,方欲讽诵,忽闻得香风缭绕,半空中有八大金刚现身高叫道:“诵经的,放下经卷,跟我回西去也。”这底下行者三人,连白马平地而起,长老亦将经卷丢下,也从台上起于九霄,相随腾空而去,慌得那太宗与多官望空下拜。这正是—— 圣僧努力取经编,西宇周流十四年。苦历程途遭患难,多经山水受迍邅。 功完八九还加九,行满三千及大千。大觉妙文回上国,至今东土永留传。 太宗与多官拜毕,即选高僧,就于雁塔寺里,修建水陆大会,看诵《大藏真经》,超脱幽冥孽鬼,普施善庆,将誊录过经文,传布天下不题。 却说八大金刚,驾香风,引着长老四众,连马五口,复转灵山,连去连来,适在八日之内。此时灵山诸神,都在佛前听讲。八金刚引他师徒进去,对如来道:“弟子前奉金旨,驾送圣僧等,已到唐国,将经交纳,今特缴旨。”遂叫唐僧等近前受职。如来道:“圣僧,汝前世原是我之二徒,名唤金蝉子。因为汝不听说法,轻慢我之大教,故贬汝之真灵,转生东土。今喜皈依,秉我迦持,又乘吾教,取去真经,甚有功果,加升大职正果,汝为旃檀功德佛。孙悟空,汝因大闹天宫,吾以甚深法力,压在五行山下,幸天灾满足,归于释教,且喜汝隐恶扬善,在途中炼魔降怪有功,全终全始,加升大职正果,汝为斗战胜佛。猪悟能,汝本天河水神,天蓬元帅,为汝蟠桃会上酗酒戏了仙娥,贬汝下界投胎,身如畜类,幸汝记爱人身,在福陵山云栈洞造孽,喜归大教,入吾沙门,保圣僧在路,却又有顽心,色情未泯,因汝挑担有功,加升汝职正果,做净坛使者。” 八戒口中嚷道:“他们都成佛,如何把我做个净坛使者?”如来道:“因汝口壮身慵,食肠宽大。盖天下四大部洲,瞻仰吾教者甚多,凡诸佛事,教汝净坛,乃是个有受用的品级,如何不好!沙悟净,汝本是卷帘大将,先因蟠桃会上打碎玻璃盏,贬汝下界,汝落于流沙河,伤生吃人造孽,幸皈吾教,诚敬迦持、保护圣僧,登山牵马有功,加升大职正果,为金身罗汉。”又叫那白马:“汝本是西洋大海广晋龙王之子,因汝违逆父命,犯了不孝之罪,幸得皈身皈法,皈我沙门,每日家亏你驮负圣僧来西,又亏你驮负圣经去东,亦有功者,加升汝职正果,为八部天龙马。”长老四众,俱各叩头谢恩。马亦谢恩讫,仍命揭谛引了马下灵山后崖化龙池边,将马推入池中。 须臾间,那马打个展身,即退了毛皮,换了头角,浑身上长起金鳞,腮颔下生出银须,一身瑞气,四爪祥云,飞出化龙池,盘绕在山门里擎天华表柱上,诸佛赞扬如来的大法。孙行者却又对唐僧道:“师父,此时我已成佛,与你一般,莫成还戴金箍儿,你还念什么《紧箍咒》扌肯勒我?趁早儿念个松箍儿咒,脱下来,打得粉碎,切莫叫那什么菩萨再去捉弄他人。唐僧道:“当时只为你难管,故以此法制之。今已成佛,自然去矣,岂有还在你头上之理!你试摸摸看。”行者举手去摸一摸,果然无之。此时旃檀佛、斗战佛、净坛使者、金身罗汉,俱正果了本位,天龙马亦自归真。有诗为证,诗曰: 一体真如转落尘,合和四相复修身。五行论色空还寂,百怪虚名总莫论。 正果旃檀皈大觉,完成品职脱沉沦。经传天下恩光阔,五圣高居不二门。 五圣果位之时,诸众佛祖、菩萨、圣僧、罗汉、揭谛、比丘、优婆夷塞,各山各洞的神仙、大神、丁甲、功曹、伽蓝、土地,一切得道的师仙,始初俱来听讲,至此各归方位。你看那—— 灵鹫峰头聚霞彩,极乐世界集祥云。金龙稳卧,玉虎安然。乌兔任随来往,龟蛇凭汝盘旋。丹凤青鸾情爽爽,玄猿白鹿意怡怡。八节奇花,四时仙果。乔松古桧,翠柏修篁。五色梅时开时结,万年桃时熟时新。千果千花争秀,一天瑞霭纷纭。 大众合掌皈依,都念: 南无燃灯上古佛。南无药师琉璃光王佛。南无释迦牟尼佛。南无过去未来现在佛。南无清净喜佛。南无毗卢尸佛。南无宝幢王佛。南无弥勒尊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无量寿佛。南无接引归真佛。南无金刚不坏佛。南无宝光佛。南无龙尊王佛。南无精进善佛。南无宝月光佛。南无现无愚佛。南无婆留那佛。南无那罗延佛。南无功德华佛。南无才功德佛。南无善游步佛。南无旃檀光佛。南无摩尼幢佛。南无慧炬照佛。南无海德光明佛。南无大慈光佛。南无慈力王佛。南无贤善首佛。南无广主严佛。南无金华光佛。南无才光明佛。南无智慧胜佛。南无世静光佛。南无日月光佛。南无日月珠光佛。南无慧幢胜王佛。南无妙音声佛。南无常光幢佛。南无观世灯佛。南无法胜王佛。南无须弥光佛。南无大慧力王佛。南无金海光佛。南无大通光佛。南无才光佛。南无旃檀功德佛。南无斗战胜佛。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大势至菩萨。南无文殊菩萨。南无普贤菩萨。南无清净大海众菩萨。南无莲池海会佛菩萨。南无西天极乐诸菩萨。南无三千揭谛大菩萨。南无五百阿罗大菩萨。南无比丘夷塞尼菩萨。南无无边无量法菩萨。南无金刚大士圣菩萨。南无净坛使者菩萨。南无八宝金身罗汉菩萨。南无八部天龙广力菩萨。 如是等一切世界诸佛。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同生极乐国,尽报此一身。十方三世一切佛,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密。” 《西游记》至此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