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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 第三十二回 · 诉肺腑心迷活宝玉 含耻辱情烈死金钏
话说宝玉见那麒麟,心中甚是欢喜,便伸手来拿,笑道:“亏你拣着了。你是那里拣的?”史湘云笑道:“幸而是这个,明儿倘或把印也丢了,难道也就罢了不成?”宝玉笑道:“倒是丢了印平常,若丢了这个,我就该死了。”袭人斟了茶来与史湘云吃,一面笑道:“大姑娘听见前儿你大喜了。”史湘云红了脸,吃茶不答。袭人道:“这会子又害臊了。你还记得十年前,咱们在西边暖阁住着,晚上你同我说的话儿?那会子不害臊,这会子怎么又害臊了?”史湘云笑道:“你还说呢。那会子咱们那么好。后来我们太太没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怎么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来了,你就不像先待我了。”袭人笑道:“你还说呢。先姐姐长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头洗脸,作这个弄那个,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来。你既拿小姐的款,我怎敢亲近呢?”史湘云道:“阿弥陀佛,冤枉冤哉!我要这样,就立刻死了。你瞧瞧,这么大热天,我来了,必定赶来先瞧瞧你。不信你问问缕儿,我在家时时刻刻那一回不念你几声。”话未了,忙的袭人和宝玉都劝道:“顽话你又认真了。还是这么性急。”史湘云道:“你不说你的话噎人,倒说人性急。”一面说,一面打开手帕子,将戒指递与袭人。袭人感谢不尽,因笑道:“你前儿送你姐姐们的,我已得了,今儿你亲自又送来,可见是没忘了我。只这个就试出你来了。戒指儿能值多少,可见你的心真。”史湘云道:“是谁给你的?”袭人道:“是宝姑娘给我的。”湘云笑道:“我只当是林姐姐给你的,原来是宝钗姐姐给了你。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是没妨碍的。”说着,眼睛圈儿就红了。宝玉道:“罢,罢,罢!不用提这个话。”史湘云道:“提这个便怎么?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听见,又怪嗔我赞了宝姐姐。可是为这个不是?”袭人在旁嗤的一笑,说道:“云姑娘,你如今大了,越发心直口快了。”宝玉笑道:“我说你们这几个人难说话,果然不错。”史湘云道:“好哥哥,你不必说话教我恶心。只会在我们跟前说话,见了你林妹妹,又不知怎么了。” 袭人道:“且别说顽话,正有一件事还要求你呢。”史湘云便问“什么事?”袭人道:“有一双鞋,抠了垫心子。我这两日身上不好,不得做,你可有工夫替我做做?”史湘云笑道:“这又奇了,你家放着这些巧人不算,还有什么针线上的,裁剪上的,怎么教我做起来?你的活计叫谁做,谁好意思不做呢。”袭人笑道:“你又糊涂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屋里的针线,是不要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史湘云听了,便知是宝玉的鞋了,因笑道:“既这么说,我就替你做了罢。只是一件,你的我才作,别人的我可不能。”袭人笑道:“又来了,我是个什么,就烦你做鞋了。实告诉你,可不是我的。你别管是谁的,横竖我领情就是了。”史湘云道:“论理,你的东西也不知烦我做了多少了,今儿我倒不做了的原故,你必定也知道。”袭人道:“倒也不知道。”史湘云冷笑道:“前儿我听见把我做的扇套子拿着和人家比,赌气又铰了。我早就听见了,你还瞒我。这会子又叫我做,我成了你们的奴才了。”宝玉忙笑道:“前儿的那事,本不知是你做的。”袭人也笑道:“他本不知是你做的。是我哄他的话,说是新近外头有个会做活的女孩子,说扎的出奇的花,我叫他拿了一个扇套子试试看好不好。他就信了,拿出去给这个瞧给那个看的。不知怎么又惹恼了林姑娘,铰了两段。回来他还叫赶着做去,我才说了是你作的,他后悔的什么似的。”史湘云道:“越发奇了。林姑娘他也犯不上生气,他既会剪,就叫他做。”袭人道:“他可不作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他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谁还烦他做?旧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拿针线呢。” 正说着,有人来回说:“兴隆街的大爷来了,老爷叫二爷出去会。”宝玉听了,便知是贾雨村来了,心中好不自在。袭人忙去拿衣服。宝玉一面蹬着靴子,一面抱怨道:“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史湘云一边摇着扇子,笑道:“自然你能会宾接客,老爷才叫你出去呢。”宝玉道:“那里是老爷,都是他自己要请我去见的。”湘云笑道:“主雅客来勤,自然你有些警他的好处,他才只要会你。”宝玉道:“罢,罢,我也不敢称雅,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并不愿同这些人往来。”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常的会会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世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宝玉听了道:“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他,你得赔多少不是呢。”宝玉道:“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袭人和湘云都点头笑道:“这原是混帐话。” 原来林黛玉知道史湘云在这里,宝玉又赶来,一定说麒麟的原故。因此心下忖度着,近日宝玉弄来的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玩物上撮合,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佩,或鲛帕鸾绦,皆由小物而遂终身。今忽见宝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云也做出那些风流佳事来。因而悄悄走来,见机行事,以察二人之意。不想刚走来,正听见史湘云说经济一事,宝玉又说:“林妹妹不说这样混帐话,若说这话,我也和他生分了。”林黛玉听了这话,不觉又喜又惊,又悲又叹。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所惊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称扬于我,其亲热厚密,竟不避嫌疑;所叹者,你既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之知己矣,既你我为知己,则又何必有金玉之论哉;既有金玉之论,亦该你我有之,则又何必来一宝钗哉!所悲者,父母早逝,虽有铭心刻骨之言,无人为我主张。况近日每觉神思恍惚,病已渐成,医者更云气弱血亏,恐致劳怯之症。你我虽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纵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想到此间,不禁滚下泪来。待进去相见,自觉无味,便一面拭泪,一面抽身回去了。 这里宝玉忙忙的穿了衣裳出来,忽见林黛玉在前面慢慢的走着,似有拭泪之状,便忙赶上来,笑道:“妹妹往那里去?怎么又哭了?又是谁得罪了你?”林黛玉回头见是宝玉,便勉强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了。”宝玉笑道:“你瞧瞧,眼睛上的泪珠儿未干,还撒谎呢。”一面说,一面禁不住抬起手来替他拭泪。林黛玉忙向后退了几步,说道:“你又要死了!作什么这么动手动脚的!”宝玉笑道:“说话忘了情,不觉的动了手,也就顾不的死活。”林黛玉道:“你死了倒不值什么,只是丢下了什么金,又是什么麒麟,可怎么样呢?”一句话又把宝玉说急了,赶上来问道:“你还说这话,到底是咒我还是气我呢?”林黛玉见问,方想起前日的事来,遂自悔自己又说造次了,忙笑道:“你别着急,我原说错了。这有什么的,筋都暴起来,急的一脸汗。”一面说,一面禁不住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宝玉瞅了半天,方说道“你放心”三个字。林黛玉听了,怔了半天,方说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明白这话。你倒说说怎么放心不放心?”宝玉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果不明白这话?难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错了?连你的意思若体贴不着,就难怪你天天为我生气了。”林黛玉道:“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话。”宝玉点头叹道:“好妹妹,你别哄我。果然不明白这话,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连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负了。你皆因总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宽慰些,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林黛玉听了这话,如轰雷掣电,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竟有万句言语,满心要说,只是半个字也不能吐,却怔怔的望着他。此时宝玉心中也有万句言语,不知从那一句上说起,却也怔怔的望着黛玉。两个人怔了半天,林黛玉只咳了一声,两眼不觉滚下泪来,回身便要走。宝玉忙上前拉住,说道:“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说一句话再走。”林黛玉一面拭泪,一面将手推开,说道:“有什么可说的。你的话我早知道了!”口里说着,却头也不回竟去了。 宝玉站着,只管发起呆来。原来方才出来慌忙,不曾带得扇子,袭人怕他热,忙拿了扇子赶来送与他,忽抬头见了林黛玉和他站着。一时黛玉走了,他还站着不动,因而赶上来说道:“你也不带了扇子去,亏我看见,赶了送来。”宝玉出了神,见袭人和他说话,并未看出是何人来,便一把拉住,说道:“好妹妹,我的这心事,从来也不敢说,今儿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掩着。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袭人听了这话,吓得魄消魂散,只叫“神天菩萨,坑死我了!”便推他道:“这是那里的话!敢是中了邪?还不快去?”宝玉一时醒过来,方知是袭人送扇子来,羞的满面紫涨,夺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 这里袭人见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来,将来难免不才之事,令人可惊可畏。想到此间,也不觉怔怔的滴下泪来,心下暗度如何处治方免此丑祸。正裁疑间,忽有宝钗从那边走来,笑道:“大毒日头地下,出什么神呢?”袭人见问,忙笑道:“那边两个雀儿打架,倒也好玩,我就看住了。”宝钗道:“宝兄弟这会子穿了衣服,忙忙的那去了?我才看见走过去,倒要叫住问他呢。他如今说话越发没了经纬,我故此没叫他了,由他过去罢。”袭人道:“老爷叫他出去。”宝钗听了,忙道:嗳哟!这么黄天暑热的,叫他做什么!别是想起什么来生了气,叫出去教训一场。”袭人笑道:“不是这个,想是有客要会。”宝钗笑道:“这个客也没意思,这么热天,不在家里凉快,还跑些什么!”袭人笑道:“倒是你说说罢。” 宝钗因而问道:“云丫头在你们家做什么呢?”袭人笑道:“才说了一会子闲话。你瞧,我前儿粘的那双鞋,明儿叫他做去。”宝钗听见这话,便两边回头,看无人来往,便笑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一时半刻的就不会体谅人情。我近来看着云丫头神情,再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那云丫头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他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多是他们娘儿们动手。为什么这几次他来了,他和我说话儿,见没人在跟前,他就说家里累的很。我再问他两句家常过日子的话,他就连眼圈儿都红了,口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想其形景来,自然从小儿没爹娘的苦。我看着他,也不觉的伤起心来。”袭人见说这话,将手一拍,说:“是了,是了。怪道上月我烦他打十根蝴蝶结子,过了那些日子才打发人送来,还说‘打的粗,且在别处能着使罢,要匀净的,等明儿来住着再好生打罢’。如今听宝姑娘这话,想来我们烦他他不好推辞,不知他在家里怎么三更半夜的做呢。可是我也糊涂了,早知是这样,我也不烦他了。”宝钗道:“上次他就告诉我,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别人做一点半点,他家的那些奶奶太太们还不受用呢。”袭人道:“偏生我们那个牛心左性的小爷,凭着小的大的活计,一概不要家里这些活计上的人作。我又弄不开这些。”宝钗笑道:“你理他呢!只管叫人做去,只说是你做的就是了。”袭人笑道:“那里哄的信他,他才是认得出来呢。说不得我只好慢慢的累去罢了。”宝钗笑道:’你不必忙,我替你作些如何?”袭人笑道:“当真的这样,就是我的福了。晚上我亲自送过来。” 一句话未了,忽见一个老婆子忙忙走来,说道:“这是那里说起!金钏儿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袭人唬了一跳,忙问“那个金钏儿?”老婆子道:“那里还有两个金钏儿呢?就是太太屋里的。前儿不知为什么撵他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会他,谁知找他不见了。刚才打水的人在那东南角上井里打水,见一个尸首,赶着叫人打捞起来,谁知是他。他们家里还只管乱着要救活,那里中用了!”宝钗道:“这也奇了。”袭人听说,点头赞叹,想素日同气之情,不觉流下泪来。宝钗听见这话,忙向王夫人处来道安慰。这里袭人回去不提。 却说宝钗来至王夫人处,只见鸦雀无闻,独有王夫人在里间房内坐着垂泪。宝钗便不好提这事,只得一旁坐了。王夫人便问:“你从那里来?”宝钗道:“从园里来。”王夫人道:“你从园里来,可见你宝兄弟?”宝钗道:“才倒看见了。他穿了衣服出去了,不知那里去。”王夫人点头哭道:“你可知道一桩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宝钗见说,道:“怎么好好的投井?这也奇了。”王夫人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王夫人点头叹道:“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宝钗叹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王夫人道:“刚才我赏了他娘五十两银子,原要还把你妹妹们的新衣服拿两套给他妆裹。谁知凤丫头说可巧都没什么新做的衣服,只有你林妹妹作生日的两套。我想你林妹妹那个孩子素日是个有心的,况且他也三灾八难的,既说了给他过生日,这会子又给人妆裹去,岂不忌讳。因为这么样,我现叫裁缝赶两套给他。要是别的丫头,赏他几两银子就完了,只是金钏儿虽然是个丫头,素日在我跟前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口里说着,不觉泪下。宝钗忙道:“姨娘这会子又何用叫裁缝赶去,我前儿倒做了两套,拿来给他岂不省事。况且他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王夫人道:“虽然这样,难道你不忌讳?”宝钗笑道:“姨娘放心,我从来不计较这些。”一面说,一面起身就走。王夫人忙叫了两个人来跟宝姑娘去。 一时宝钗取了衣服回来,只见宝玉在王夫人旁边坐着垂泪。王夫人正才说他,因宝钗来了,却掩了口不说了。宝钗见此光景,察言观色,早知觉了八分,于是将衣服交割明白。王夫人将他母亲叫来拿了去。再看下回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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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人生切莫恃英雄,术业精粗自不同。 猛虎尚然逢恶兽,毒蛇犹自怕蜈蚣。 七擒孟获奇诸葛,两困云长羡吕蒙。 珍重宋江真智士,呼延顷刻入囊中。 话说晁盖、宋江、吴用、公孙胜与众头领就聚义厅上启请徐宁教使钩镰枪法。众人看徐宁时,果然一表好人物:六尺五六长身体,团团的一个白脸,三牙细黑髭髯,十分腰细膀阔。曾有一篇《西江月》,单道着徐宁模样: 臂健开弓有准,身轻上马如飞。弯弯两道卧蚕眉,凤翥鸾翔子弟。战铠细穿柳叶,乌巾斜带花枝。常随宝驾侍丹墀,神手徐宁无对。 当下徐宁选军已罢,便下聚义厅来,拿起一把钩镰枪自使一回。众人见了喝采。徐宁便教众军道:“但凡马上使这般军器,就腰胯里做步上来,上中七路,三钩四拨,一搠一分,共使九个变法。若是步行使这钩镰枪,亦最得用。先使八步四拨,荡开门户,十二步一变,十六步大转身,分钩、镰、搠、缴;二十四步,那上攒下,钩东拨西;三十六步,浑身盖护,夺硬斗强。此是钩镰枪正法。”就一路路敷演,教众头领看。众军汉见了徐宁使钩镰枪,都喜欢。就当日为始,将选拣精锐壮健之人,晓夜习学。又教步军藏林伏草,钩蹄拽腿,下面三路暗法。不到半月之间,教成山寨五七百人。宋江并众头领看了大喜,准备破敌。有诗为证: 四拨三钩通七路,共分九变合神机。 二十四步那前后,一十六翻大转围。 破锐摧坚如拉朽,搴旗斩将有神威。 闻风已落高俅胆,此法今无古亦稀。 却说呼延灼自从折了彭玘、凌振,每日只把马军来水边搦战。山寨中只教水军头领牢守各处滩头,水底钉了暗桩。呼延灼虽是在山西、山北两路出哨,决不能勾到山寨边。梁山泊却叫凌振制造了诸般火炮,尽皆完备,克日定时下山对敌。学使钩镰枪军士已都学成本事。宋江道:“不才浅见,未知合众位心意否?”吴用道:“愿闻其略。”宋江道:“明日并不用一骑马军,众头领都是步战。孙吴兵法却利于山林沮泽。却将步军下山,分作十队诱敌。但见军马冲掩将来,都望芦苇荆棘林中乱走。却先把钩镰枪军士埋伏在彼,每十个会使钩镰枪的,间着十个挠钩手。但见马到,一搅钩翻,便把挠钩搭将入去捉了。平川窄路也如此埋伏。此法如何?”吴学究道:“正如此藏兵捉将。”徐宁道:“钩镰枪并挠钩,正是此法。” 宋江当日分拨十队步军人马:刘唐、杜迁引一队,穆弘、穆春引一队,杨雄、陶宗旺引一队,朱仝、邓飞引一队,解珍、解宝引一队,邹渊、邹润引一队,一丈青、王矮虎引一队,薛永、马麟引一队,燕顺、郑天寿引一队,杨林、李云引一队。这十队步军先行下山,诱引敌军。再差李俊、张横、张顺、三阮、童威、童猛、孟康九个水军头领,乘驾战船接应。再叫花荣、秦明、李应、柴进、孙立、欧鹏六个头领,乘马引军,只在山边搦战。凌振、杜兴专放号炮。却叫徐宁上、汤隆总行招引使钩镰枪军士。中军宋江、吴用、公孙胜戴宗、吕方、郭盛,总制军马,指挥号令。其余头领俱各守寨。宋江分拨已定。是夜三更,先载使钩镰枪军士过渡,四面去分头埋伏已定。四更,却渡十队步军过去。凌振、杜兴载过风火炮架上高埠去处,竖起炮架,阁上火炮。徐宁、汤隆各执号带渡水。平明时分,宋江守中军人马,隔水擂鼓,呐喊摇旗。 呼延灼正在中军帐内,听得探子报知,传令便差先锋韩滔先来出哨,随即锁上连环甲马。呼延灼全身披挂,骑了踢雪乌骓马,仗着双鞭,大驱军马杀奔梁山泊来。隔水望见宋江引着许多军马。呼延灼教摆开马军。先锋韩滔来与呼延灼商议道:“正南上一队步军,不知是何处来的?”呼延灼道:“休问他何处军,只顾把连环马冲将去。”韩滔引着五百马军飞哨出去。又见东南上一队军兵起来,却欲分兵去哨,只见西南上又有起一队旗号,招飐呐喊。韩滔再引军回来,对呼延灼道:“南边三队贼兵,都是梁山泊旗号。”呼延灼道:“这厮许多时不出来厮杀,必有计策。”说犹未了,只听得北边一声炮响。呼延灼骂道:“这炮必是凌振从贼,教他施放。”众人平南一望,只见北边又拥起三队旗号。呼延灼道:“此必是贼人奸计。我和你把人马分为两路,我去杀北边人马,你去杀南边人马。”正欲分兵之际,只见西边又是四路人马起来,呼延灼心慌。又听的正北上连珠炮响,一带直接到土坡上;那一个母炮周回接着四十九个子炮,名为子母炮,响处风威大作。呼延灼军兵不战自乱,急和韩滔各引马步军兵四下冲突。这十队步军,东赶东走,西赶西走。呼延灼看了大怒,引兵望北冲将来。宋江军兵尽投芦苇中乱走。呼延灼大驱连环马,卷地而来。那甲马一齐跑发,收勒不住,尽望败苇折芦之中、枯草荒林之内跑了去。只听里面唿哨响处,钩镰枪一齐举手,先钩倒两边马脚,中间的甲马便自咆哮起来。那挠钩手军士一齐搭住,芦苇中只顾缚人。呼延灼见中了钩镰枪计,便勒马回南边去赶韩滔。背后风火炮当头打将下来。这边那边,漫山遍野,都是步军追赶着。韩滔、呼延灼部领的连环甲马,乱滚滚都攧入荒草芦苇之中,尽被捉了。二将情知中了计策,纵马去四面跟寻马军,夺路奔走时,更兼那几条路上麻林般摆着梁山泊旗号,不敢投那几条路走。一直便望西北上来。行不到五六里路,早拥出一队强人,当先两个好汉拦路,一个是没遮拦穆弘,一个是小遮拦穆春。拈两条朴刀,大喝道:“败将休走!”呼延灼忿怒,舞起双鞭,纵马直取穆弘、穆春。略斗四五合,穆春便走,呼延灼只怕中了计,不来追赶,望正北大路而走。山坡下又转出一队强人,当先两个好汉拦路,一个是两头蛇解珍,一个双尾蝎解宝。各挺钢叉,直奔前来。呼延灼舞起双鞭,来战两个。斗不到五七合,解珍、解宝拔步便走,呼延灼赶不过半里多路,两边钻出二十四把钩镰枪,着地卷将来。呼延灼无心恋战,拨转马头望东北上大路便走。又撞着王矮虎、一丈青夫妻二人截住去路。呼延灼见路径不平,四下兼有荆棘遮拦,拍马舞鞭,杀开条路直冲过去。王矮虎、一丈青赶了一直,赶不上,自回山听令。呼延灼自投东北上去了。杀的大败亏输,雨零星散。有诗为证: 十路军兵振地来,将军难免剥床灾。 连环铁骑如烟散,喜得孤身出九垓。 话分两头。且说宋江鸣金收军回山,各请功赏。三千连环甲马,有停半被钩镰枪拨倒,伤损了马蹄,剥去皮甲,把来做菜马食;二停多好马,牵上山去喂养,作坐马。带甲军士,都被生擒上山。五千步军,被三面围得紧急,有望中军躲的,都被钩镰枪拖翻捉了;望水边逃命的,尽被水军头领围裹上船去,拽过滩头,拘捉上山。先前被拿去的马匹并捉去军士,尽行复夺回寨。把呼延灼寨栅尽数拆来,水边泊内,搭盖小寨。再造两处做眼酒店房屋等项。仍前着孙新、顾大嫂、石勇、时迁两处开店。刘唐、杜迁拿得韩滔,把来绑缚解到山寨。宋江见了,亲解其缚,请上厅来,以礼陪话,相待筵宴,令彭玘、凌振说他入伙。韩滔也是七十二煞之数,自然义气相投,就梁山泊做了头领。宋江便教修书,使人往陈州搬取韩滔老小来山寨中完聚。宋江喜得破了连环马,又得了许多军马、衣甲、盔刀添助,每日做筵席庆喜。仍旧调拨各路守把,提防官兵,不在话下。 却说呼延灼折了许多官军人马,不敢回京。独自一个骑着那匹踢雪乌骓马,把衣甲拴在马上,于路逃难。却无盘缠,解下束腰金带,卖来盘缠。在路寻思道:“不想今日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却是去投谁好?”猛然想起:“青州慕容知府旧与我有一面相识,何不去那里投奔他?却打慕容贵妃的关节,那时再引军来报仇未迟。” 在路行了二日,当晚又饥又渴,见路旁一个村酒店,呼延灼下马,把马拴在门前树上,入来店内,把鞭子放在桌上,坐下了,叫酒保取酒肉来吃。酒保道:“小人这里只卖酒。要肉时,村里却才杀羊,若要,小人去回买。”呼延灼把腰里料袋解下来,取出些金带倒换的碎银两,把与酒保道:“你可回一脚羊肉与我煮了,就对付草料喂养我这匹马。今夜只就你这里宿一宵,明日自投青州府里去。”酒保道:“官人,此间宿不妨,只是没好床帐。”呼延灼道:“我是出军的人,但有歇处便罢。”酒保拿了银子自去买羊肉。呼延灼把马背上捎的衣甲取将下来,松了肚带,坐在门前。等了半晌,只见酒保提一脚羊肉归来,呼延灼便叫煮了,回三斤面来打饼,打两角酒来。酒保一面煮肉打饼,一面烧脚汤与呼延灼洗了脚,便把马牵放屋后小屋下。酒保一面切草煮料。呼延灼先讨热酒吃了一回。少刻肉熟,呼延灼叫酒保,也与他些酒肉吃了,分付道:“我是朝廷军官,为因收捕梁山泊失利,待往青州投慕容知府。你好生与我喂养这匹马,是今上御赐的,名为踢雪乌骓马。明日我重重赏你。”酒保道:“感承相公,却有一件事教相公得知。离此间不远有座山,唤做桃花山。山上有一伙强人,为头的是打虎将李忠,第二个是小霸王周通。聚集着五七百小喽啰,打家劫舍,如常来搅扰村坊。官司累次着仰捕盗官军来收捕他不得,相公夜间须用小心省睡。”呼延灼说道:“我有万夫不当之勇,便道那厮们全伙都来,也待怎生?只与我好生喂养这匹马。”吃了一回酒肉饼子,酒保就店里打了一铺,安排呼延灼睡了。一者呼延灼连日心闷,二乃又多了几杯酒,就和衣而卧,一觉直睡到三更方醒。只听得屋后酒保在那里叫屈起来。呼延灼听得,连忙跳将起来,提了双鞭,走去屋后问道:“你如何叫屈?”酒保道:“小人起来上草,只见篱笆推翻,被人将相公的马偷将去了。远远地望见三四里火把尚明,一定是那里去了。”有诗为证: 舟横瀚海摧残舵,车入深山坏却辕。 不日呼延须入伙,降魔殿里有因缘。 且说呼延灼道:“那里正是何处?”酒保道:“眼见得那条路上,正是桃花山小喽啰偷得去了。”呼延灼吃了一惊,便叫酒保引路,就田塍上赶了二三里,火把看看不见,正不知投那里去了。呼延灼说道:“若无了御赐的马,却怎地是好?”酒保道:“相公明日须去州里告了,差官军来剿捕,方才能勾这匹马。”呼延灼闷闷不已,坐到天明,早叫酒保挑了衣甲,径投青州来。 到城里时,天色已晚了,不敢见官,且在客店里歇了一夜。次日天晓,径到府堂阶下,参拜了慕容知府。知府大惊,问道:“闻知将军收捕梁山泊草寇,如何却到此间?”呼延灼只得把上项诉说了一遍。慕容知府听了道:“虽是将军折了许多人马,此非慢功之罪,中了贼人奸计,亦无奈何。下官所辖地面多被草寇侵害,将军到此,可先扫清桃花山,夺取那匹御赐的马,却收伏二龙山、白虎山,未为晚矣。一发剿捕了时,下官自当一力保奏,再教将军引兵复仇如何?”呼延灼再拜道:“深谢恩相主监!若蒙如此复仇,誓当效死报德。”慕容知府教请呼延灼去客房里暂歇,一面更衣宿食。那挑甲酒保,自叫他回去了。 一住三日。呼延灼急欲要这匹御赐马,又来禀复知府,便教点军。慕容知府传点马步军二千,借与呼延灼,又与了一匹青鬃马。呼延灼谢了恩相,披挂上马,带领军兵前来报仇,径往桃花山进发。 且说桃花山上打虎将李忠与小霸王周通,自得了这匹踢雪乌骓马,每日在山上庆喜饮酒。当日有伏路小喽啰报道:“青州军马来也!”小霸王周通起身道:“哥哥守寨,兄弟去退官军。”便点起一百小喽啰,绰枪上马,下山来迎敌官军。却说呼延灼引起二千军马,来到山前,摆开阵势。呼延灼当先出马,厉声高叫:“强贼早来受缚!”小霸王周通将小喽啰一字摆开,便挺枪出马。怎生打扮?有诗为证: 身着团花宫锦服,手持走水绿沉枪。 面阔体强身似虎,尽道周通小霸王。 当下呼延灼见了周通,便纵马向前来战,周通也跃马来迎。二马相交,斗不到六七合,周通气力不加,拨转马头往山上便走。呼延灼赶了一直,怕有计策,急下山来札住寨栅,等候再战。 却说周通回寨里,见李忠诉说:“呼延灼武艺高强,遮拦不住,只得且退山上。倘或他赶到寨前来,如之奈何?”李忠道:“我闻二龙山宝珠寺,花和尚鲁智深在彼,多有人伴,更兼有个甚么青面兽杨志,又新有个行者武松,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不如写一封书,使小喽啰去那里求救。若解得危难,拚得投托他大寨,月终纳他些进奉也好。”周通道:“小弟也多知他那里豪杰,只恐那和尚记当初之事,不肯来救。”李忠笑道:“他那时又打了你,又得了我们许多金银酒器去,如何倒有见怪之心?他是个直性的好人,使人到彼,必然亲引军来救应。”周通道:“哥哥也说得是。”就写了一封书,差两个了事的小喽啰,从后山踅将下去,取路投二龙山来。行了两日,早到山下,那里小喽啰问了备细来情。 且说宝珠寺里大殿上坐着三个头领:为首是花和尚鲁智深,第二是青面兽杨志,第三是行者二郎武松。前面山门下坐着四个小头领:一个是金眼彪施恩,原是孟州牢城施管营的儿子,为因武松杀了张都监一家人口,官司着落他家追捉凶身,以此连夜挈家逃走在江湖上;后来父母俱亡,打听得武松在二龙山,连夜投奔入伙。一个是操刀鬼曹正,原是同鲁智深、杨志收夺宝珠寺,杀了邓龙,后来入伙。一个是菜园子张青,一个是母夜叉孙二娘,这是夫妻两个,原是孟州道十字坡卖人肉馒头的,亦来投奔入伙。曹正听得说桃花山有书,先来问了详细,直去殿上禀复三个大头领知道。智深便道:“洒家当初离五台山时,到一个桃花村投宿,好生打了那周通撮鸟一顿。李忠那厮却来,认得洒家,却请去上山吃了一日酒,结识洒家为兄,留俺做个寨主。俺见这厮们悭吝,被俺卷了若干金银器撒开他。如今来求救,且看他说甚么。放那小喽啰上关来。”曹正去不多时,把那小喽啰引到殿下,唱了喏,说道:“青州慕容知府近日收得个征进梁山泊失利的双鞭呼延灼,如今慕容知府先教扫荡俺这里桃花山、二龙山、白虎山几座山寨,却借军与他收捕梁山泊复仇。俺的头领今欲启请大头领将军下山相救,明朝无事了时,情愿来纳进奉。”杨志道:“俺们各守山寨,保护山头,本不去救应的是。洒家一者怕坏了江湖上豪杰,二者恐那厮得了桃花山便小觑了洒家这里。可留下张青、孙二娘、施恩、曹正看守寨栅,俺三个亲自走一遭。”随即点起五百小喽啰,六十余骑军马,各带了衣甲军器,下山径往桃花山来。 却说李忠知二龙山消息,自引了三百小喽啰下山策应。呼延灼闻知,急引所部军马拦路列阵,舞鞭出马,来与李忠相持。怎见李忠模样?有诗为证: 头尖骨脸似蛇形,枪棒林中独擅名。 打虎将军心胆大,李忠祖是霸陵生。 原来李忠祖贯濠州定远人氏,家中祖传靠使枪棒为生,人见他身材壮健,因此呼他做打虎将。当时下山来与呼延灼交战。李忠如何敌得呼延灼过,斗了十合之上,见不是头,拨开军器便走。呼延灼见他本事低微,纵马赶上山来。小霸王周通正在半山里看见,便飞下鹅卵石来。呼延灼慌忙回马下山来。只见官军迭头呐喊。呼延灼便问道:“为何呐喊?”后军答道:“远望见一彪军马飞奔而来。”呼延灼听了,便来后军队里看时,见尘头起处,当头一个胖大和尚,骑一匹白马。那人是谁?正是: 自从落发闹禅林,万里曾将壮士寻。臂负千斤扛鼎力,天生一片杀人心。欺佛祖,喝观音,戒刀禅杖冷森森。不看经卷花和尚,酒肉沙门鲁智深。 鲁智深在马上大喝道:“那个是梁山泊杀败的撮鸟,敢来俺这里唬吓人?”呼延灼道:“先杀你这个秃驴,豁我心中怒气!”鲁智深轮动铁禅杖,呼延灼舞起双鞭,二马相交,两边呐喊,斗四五十合,不分胜败。呼延灼暗暗喝采道:“这个和尚倒恁地了得!”两边鸣金,各自收军暂歇。呼延灼少停,再纵马出阵,大叫:“贼和尚,再出来!与你定个输赢,见个胜败!”鲁智深却待正要出马,侧首恼犯了这个英雄,叫道:“大哥少歇,看洒家去捉这厮。”那人舞刀出马。来战呼延灼的是谁?正是: 曾向京师为制使,花石纲累受艰难。虹霓气逼斗牛寒。刀能安宇宙,弓可定尘寰。虎体狼腰猿臂健,跨龙驹稳坐雕鞍。英雄声价满梁山。人称青面兽,杨志是军班。 当时杨志出马来与呼延灼交锋,两个斗到四十余合,不分胜败。呼延灼见杨志手段高强,寻思道:“怎地那里走出这两个来?好生了得,不是绿林中手段。”杨志也见呼延灼武艺高强,卖个破绽,拨回马跑回本阵。呼延灼也勒转马头,不来追赶。两边各自收军。鲁智深便和杨志商议道:“俺们初到此处,不宜逼近下寨,且退二十里,明时却再来厮杀。”带领小喽啰,自过附近山岗下寨去了。 却说呼延灼在帐中纳闷,心内想道:“指望到此势如劈竹,便拿了这伙草寇,怎知却又逢着这般对手。我直如此命薄!”正没摆布处,只见慕容知府使人来唤道:“叫将军且领兵回来,保守城中。今有白虎山强人孔明、孔亮,引人马来青州借粮,怕府库有失,特令来请将军回城守备。”呼延灼听了,就这机会,带领军马,连夜回青州去了。 次日,鲁智深与杨志、武松又引了小喽啰摇旗呐喊,直到山下来,看时,一个军马也无了,倒吃了一惊。山上李忠、周通引人下来,拜请三位头领上到山寨里,杀牛宰马,筵席相待,一面使人下山,探听前路消息。 且说呼延灼引军回到城下,却见了一彪军马正来到城边。为头的乃是白虎山下孔太公儿子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两个因和本乡一个财主争竞,把他一门良贱尽都杀了,聚集起五七百人,占住白虎山,打家劫舍。因为青州城里有他的叔叔孔宾,被慕容知府捉下,监在牢里。孔明、孔亮特地点起山寨小喽啰来打青州,要救叔叔孔宾。正迎着呼延灼军马,两边撞着,敌住厮杀。呼延灼便出马到阵前。慕容知府在城楼上观看,见孔明当先挺枪出马。怎生模样?有诗为证: 白虎山中间气生,学成武艺敢相争。 性刚智勇身形异,绰号毛头是孔明。 当时孔明便挺枪出马,直取呼延灼。两马相交,斗到二十余合,呼延灼要在知府面前显本事,又值孔明武艺不精,只办得 架隔遮拦,斗到间深里,被呼延灼就马上把孔明活捉了去。孔亮只得引了小喽啰便走。慕容知府在敌楼上指着,叫呼延灼引军去赶。官兵一掩,活捉得百十余人。孔亮大败,四散奔走,至晚寻个古庙安歇。 却说呼延灼活捉得孔明,解入城中,来见慕容知府。知府大喜,叫把孔明大枷钉下牢里,和孔宾一处监收。一面赏劳三军,一面管待呼延灼,备问桃花山消息。呼延灼道:“本待是瓮中捉鳖,手到拿来,无端又被一伙强人前来救应。数内一个和尚,一个青脸大汉,二次交锋,各无胜败。这两个武艺不比寻常,不是绿林中手段,因此未曾拿得。”慕容知府道:“这个和尚便是延安府老种经略帐前军官提辖鲁达,今次落发为僧,唤做花和尚鲁智深。这一个青脸大汉亦是东京殿帅府制使官,唤做青面兽杨志。再有一个行者,唤做武松,原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也如此武艺高强。这三个占住二龙山,打家劫舍,累次抵敌官军,杀了三五个捕盗官,直至如今,未曾捉得。”呼延灼道:“我见这厮们武艺精熟,原来却是杨制使和鲁提辖,名不虚传。恩相放心,呼延灼已见他们本事了,只在早晚,一个个活捉了解官。”知府大喜,设筵管待已了,且请客房内歇。不在话下。 却说孔亮引领败残人马,正行之间,猛可里树林中撞出一彪军马,当先一筹好汉。怎生打扮?有《西江月》为证: 直裰冷披黑雾,戒箍光射秋霜。额前剪发拂眉长,脑后护头齐项。顶骨数珠灿白,杂绒绦结微黄。钢刀两口迸寒光,行者武松形像。 孔亮见了是武松,慌忙滚鞍下马,便拜道:“壮士无恙!”武松连忙答礼,扶起问道:“闻知足下弟兄们占住白虎山聚义,几次要来拜望,一者不得下山,二乃路途不顺,以此难得相见。今日何事到此?”孔亮把救叔叔孔宾陷兄之事,告诉了一遍。武松道:“足下休慌。我有六七个弟兄,见在二龙山聚义。今为桃花山李忠、周通被青州官军攻击得紧,来我山寨求救。鲁、杨二头领引了孩儿们先来与呼延灼交战,两个厮并了他一日,呼延灼夜间去了。山寨中留我弟兄三个筵宴,把这匹御赐马送与我们。今我部领头队人马回山,他二位随后便到。我叫他去打青州,救你叔兄如何?”孔亮拜谢武松。等了半晌,只见鲁智深、杨志两个并马都到。武松引孔亮拜见二位,备说:“那时我与宋江在他庄上相会,多有相扰。今日俺们可以义气为重,聚集三山人马,攻打青州,杀了慕容知府,擒获呼延灼,各取府库钱粮,以供山寨之用,如何?”鲁智深道:“洒家也是这般思想。便使人去桃花山报知,叫李忠、周通引孩儿们来,俺三处一同去打青州。”杨志便道:“青州城池坚固,人马强壮,又有呼延灼那厮英勇。不是俺自灭威风,若要攻打青州时,只除非依我一言,指日可得。”武松道:“哥哥,愿闻其略。” 那主办者志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青州百姓,家家瓦裂烟飞:水浒英雄,个个摩拳擦掌。直教同声相应归山寨,一气相随聚水滨。毕竟杨志对武松说出怎地打青州,且听下回分解。
哀王孙
此诗作于唐天宝十五年(756)安禄山犯长安后几个月。此诗先写安史之乱起,唐玄宗仓猝逃往成都的情景,再记叙王孙亲贵避乱匿身,后写国家乱极将治。作者在诗中既写了唐宗室逃离长安时连子弟都不能相顾的惊恐和王孙流落生的哀伤,也表现了诗人对他们的关切同情和对肃宗的希望。全诗写景抒情,真切生动,荡人胸怀,叙事利索,语气亲切,词色古泽,气魄宏大。
风流子
东君虽不语,年华事、今岁恰如期。向寒雨望中,晓霜清处,领些春意,开两三枝。又不是、山桃红锦烂,溪柳绿摇丝。别是一般,孤高风韵,绛裁纤萼,冰剪芳蕤。 清香还有意,轻飘度勾引,几句新诗。须是放怀追赏,莫恁轻离。更嫦娥为爱,寒光满地,故移疏影,来伴南枝。谁道寿阳妆浅,偏入时宜。
左传 · 襄公 · 襄公元年
【经】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仲孙蔑会晋栾□、宋华元、卫宁殖、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围宋彭城。夏,晋韩厥帅师伐郑,仲孙蔑会齐崔杼、曹人、邾人、杞人次于鄫。秋,楚公子壬夫帅师侵宋。九月辛酉,天王崩。邾子来朝。冬,卫侯使公孙剽来聘。晋侯使荀罃来聘。 【传】元年春己亥,围宋彭城。非宋地,追书也。于是为宋讨鱼石,故称宋,且不登叛人也,谓之宋志。彭城降晋,晋人以宋五大夫在彭城者归,置诸瓠丘。齐人不会彭城,晋人以为讨。二月,齐大子光为质于晋。 夏五月,晋韩厥、荀偃帅诸侯之师伐郑,入其郛,败其徒兵于洧上。于是东诸侯之师次于鄫,以待晋师。晋师自郑以鄫之师侵楚焦夷及陈,晋侯、卫侯次于戚,以为之援。 秋,楚子辛救郑,侵宋吕、留。郑子然侵宋,取犬丘。 九月,邾子来朝,礼也。 冬,卫子叔、晋知武子来聘,礼也。凡诸侯即位,小国朝之,大国聘焉,以继好结信,谋事补阙,礼之大者也。
论语 · 子罕篇
本篇共包括31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彫也”;“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本篇涉及孔子的道德教育思想;孔子弟子对其师的议论;此外,还记述了孔子的某些活动。
论语 · 公冶长篇 · 第八章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