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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九十一回 · 宋公明兵渡黄河 卢俊义赚城黑夜
话说戴宗、石秀见那汉像个公人打扮,又见他慌慌张张。戴宗问道:“端的是什么公干?”那汉放下筋,抹抹嘴,对戴宗道:“河北田虎作乱,你也知道么?”戴宗道:“俺每也知一二。”那汉道:“田虎那厮侵州夺县,官兵不能抵敌。近日打破盖州,早晚便要攻打卫州。城中百姓,日夜惊恐。城外居民,四散的逃窜。因此本府差俺到省院投告急公文的。”说罢,便起身,背了包裹,托着伞棒,急急算还酒钱,出门叹口气道:“真个是官差不自繇!俺们的老小都在城中。皇天!只愿早早发救兵便好!”拽开步,望京城赶去了。 戴宗、石秀得了这个消息,也算还酒钱,离了酒店。回到营中,见宋先锋报知此事。宋江与吴用商议道:“我等诸将,闲居在此,甚是不宜。不若奏闻天子,我等情愿起兵前去征进。”吴用道:“此事须得宿太尉保奏方可。”当时会集诸将商议,尽皆欢喜。 次日,宋江穿了公服,引十数骑入城,直至太尉府前下马。正值太尉在府,令人传报。太尉知道,忙教请进。宋江到堂上再拜起居。宿太尉道:“将军何事光降?”宋江道:“上告恩相:宋某听得河北田虎造反,占据州郡,擅改年号,侵至盖州,早晚来打卫州。宋江等人马久闲,某等情愿部领兵马,前去征剿,尽忠报国。望恩相保奏则个。”宿太尉听了,大喜道:“将军等如此忠义,肯替国家出力,宿某当一力保奏。”宋江谢道:“宋某等屡蒙太尉厚恩,虽铭心镂骨,不能补报。”宿太尉又令置酒相待。至晚,宋江回营,与众头领说知。 却说宿太尉次日早朝入内,见天子在披香殿,省院官正奏:“河北田虎造反,占据五府五十六县,改年建号,自霸称王。目今打破陵川,怀州震邻,申文告急。”天子大惊,向百官文武问道:“卿等谁与寡人出力,剿灭此寇?”只见班部丛中,闪出宿太尉,执简当胸,俯伏启奏道:“臣闻田虎斩木揭竿之势,今已燎原,非猛将雄兵,难以剿灭。今有破辽得胜宋先锋,屯兵城外。乞陛下降敕,遣这枝军马前去征剿,必成大功。”天子大喜,即命省院官奉旨出城,宣取宋江、卢俊义,直到披香殿下,朝见天子。拜舞已毕,玉音道:“朕知卿等英雄忠义。今敕卿等征讨河北,卿等勿辞劳苦,早奏凯歌而回。朕当优擢。”宋江、卢俊义叩头奏道:“臣等蒙圣恩委任,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天子龙颜欣悦,降敕封宋江为平北正先锋,卢俊义为副先锋。各赐御酒、金带、锦袍、金甲、采段。其余正偏将佐,各赐段疋银两。待奏荡平,论功升赏,加封官爵。三军头目,给赐银两,都就于内府关支。限定日期,出师起行。宋江、卢俊义再拜谢恩,领旨辞朝,上马回营,升帐而坐。当时会集诸将,尽教收拾鞍马衣甲,准备起身,征讨田虎。 次日,于内府关到赏赐段疋银两,分俵诸将,给散三军头目。宋江与吴用计议,着令水军头领整顿战船先进,自汴河入黄河,至原武县界,等候大军到来,接济渡河。传令与马军头领,整顿马匹,水陆并进,船骑同行,准备出师。 且说河北田虎这厮,是威胜州沁源县一个猎户,有膂力,熟武艺,专一交结恶少。本处万山环列,易于哨聚。又值水旱频仍,民穷财尽,人心思乱。田虎乘机,纠集亡命,捏造妖言,煽惑愚民。初时掳掠些财物,后来侵州夺县。官兵不敢当其锋。 说话的,田虎不过一个猎户,为何就这般猖獗?看官听着:却因那时文官要钱,武将怕死。各州县虽有官兵防御,都是老弱虚冒。或一名吃两三名的兵饷,或势要人家闲着的伴当,出了十数两顶首,也买一名充当,落得关支些粮饷使用。到得点名操练,却去雇人答应。上下相蒙,牢不可破。国家费尽金钱,竟无一毫实用。到那临阵时节,却不知厮杀,横的竖的,一见前面尘起炮响,只恨爷娘少生了两只脚。当时也有几个军官,引了些兵马,前去追剿田虎,那里敢上前;只是尾其后,东奔西逐,虚张声势。甚至杀良冒功。百姓愈加怨恨,反去从贼,以避官兵。所以被他占去了五州五十六县。那五州?一是威胜,即今时沁州。二是汾阳,即今时汾州。三是昭德,即今时潞安。四是晋宁,即今时平阳。五是盖州,即今时泽州。那五十六县,都是这五州管下的属县。田虎就汾阳起造宫殿,伪设文武官僚,内相外将,独霸一方,称为晋王。兵精将猛,山川险峻。目今分兵两路,前来侵犯。 再说宋江选日出师,相辞了省院诸官。当有宿太尉亲来送行。赵安抚遵旨,至营前赏劳三军。宋江、卢俊义谢了宿太尉、赵枢密,兵分三队而进。令五虎八骠骑为前部。 五虎将五员: 大刀关胜,豹子头林冲,霹雳火秦明,双鞭将呼延灼,双枪将董平。 八骠骑八员: 小李广花荣,金枪手徐宁,青面兽杨志,急先锋索超,没羽箭张清,美髯公朱仝,九纹龙史进,没遮拦穆私。 令十六彪将为后队。 小彪将十六员: 镇三山黄信,病尉迟孙立,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圣水将军单廷珪,神火将魏定国,摩云金翅欧鹏,火眼狻猊邓飞,锦毛虎燕顺,铁笛仙马麟,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锦豹子杨林,小霸王周通。 宋江、卢俊义、吴用、公孙胜,及其余将佐,马步头领,统领中军。当日三声号炮,金鼓乐器齐鸣,离了陈桥驿,望东北进发。 宋江号令严明,行伍整肃,所过地方,秋毫无犯,是不必说。兵至原武县界,县官出郊迎接。前部哨报:“水军头领船只,已在河滨,等候渡河。”宋江传令,李俊等领水兵六百,分为两哨,分哨左右。再拘聚些当地船只,装载马匹车仗。宋江等大兵,次第渡过黄河北岸。便令李俊等统领战船,前至卫州卫河齐取。 宋江兵马前部,行至卫州屯扎。当时有卫州官员,置筵设席,等接宋先锋到来,请进城中管待,诉说:“田虎贼兵浩大,不可轻敌。泽州是田虎手下伪枢密钮文忠镇守,差部下张翔、王吉,领兵一万,来攻本州所属辉县;沈安、秦升,领兵一万,来打怀州属县武涉。求先锋速行解救则个!”宋江听罢,回营与吴用商议,发兵前去救应。吴用道:“陵川乃盖州之要地,不若竟领兵去打陵川,则两县之围自解。”当下卢俊义道:“小弟不才,愿领兵去取陵川。”宋江大喜,拨卢俊义马军一万,步兵五百。马军头领乃是花荣、秦明、董平、索超、黄信、孙立、杨志、史进、朱仝、穆弘;步军头领乃是李逵、鲍旭、项充、李衮、鲁智深、武松、刘唐、杨雄、石秀。 次日,卢俊义领兵去了。宋江在帐中,再与吴用计议进兵良策。吴用道:“贼兵久骄,卢先锋此去,必然成功。只有一件,三晋山川险峻,须得两个头领做细作,先去打探山川形势,方可进兵。”道犹未了,只见帐前走过燕青禀道:“军师不消费心。山川形势,已有在此。”当下燕青取出一轴手卷,展放桌上。宋江与吴用从头仔细观看,却是三晋山川城池关隘之图。凡何处可以屯扎,何处可以埋伏,何处可以厮杀,细细的都写在上面。吴用惊问道:“此图何处得来?”燕青对宋江道:“前日破辽班师,回至双林镇,所遇好个姓许双名贯忠的,他邀小弟到家,临别时,将此图相赠。他说是几笔丑画。弟回到营中闲坐,偶取来展看,才知是三晋之图。”宋江道:“你前日回来,正值收拾朝见,忙忙地不曾问得备细。我看此人也是个好汉。你平日也常对我说他的好处。他如今何所作为?”燕青道:“贯忠博学多才,也好武艺,有肝胆,其余小伎,琴弈丹青,件件都省的。因他不愿出仕,山居幽僻。”及相叙的言语,备细说了一遍。吴用道:“诚天下有心人也。”宋江,吴用嗟叹称赞不已。 且说卢俊义领了兵马,先令黄信、孙立,领三千兵去陵川城东五里外埋伏。史进、杨志,领三千军去陵川城西五里外埋伏。”今夜五鼓,衔枚摘铃,悄地各去。明日我等进兵,敌人若无准备,我兵已得城池,只看南门旗号。众头领领了军马,徐徐进城。倘敌人有准备,放炮为号,两路一齐杀出接应。”四将领计去了。卢俊义次早五更造饭、平明,军马直逼陵川城下。兵分三队,一带儿摆开,摇旗摄鼓搦战。 守城军慌的飞去报知守将董澄及偏将沈骥、耿恭。那董澄是钮文忠部下先锋,身长九尺,膂力过人。使一口三十斤重泼风刀。当下听的报宋朝调遣梁山泊兵马,已到城下扎营,要来打城。董澄急升帐,整点军马,出城迎敌。耿恭谏道:“某闻宋江这夥英雄,不可轻敌,只宜坚守。差人去盖州求取救兵到来,内外夹攻,方能取胜。”董澄大怒道:“叵耐那厮小觑俺这里。怎敢就来攻城!彼远来必疲。待俺出去,教他片甲不回。”耿恭苦谏不听。董澄道:“既如此,留下一千军与你城中守护。你去城楼坐着,看俺杀那厮。”急披挂提刀,同沈骥领兵出城迎敌。 城门开处,放下吊桥,二三千兵马,拥过吊桥。宋军阵里,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只听的鼙鼓冬冬,陵川阵中,捧出一员将来。怎生打扮: 戴一顶点金束发浑铁盔,顶上撒斗来大小红缨,披一副摆连环锁子铁甲,穿一领绣云霞团花战袍,着一只斜皮嵌线云跟靴,系一条红鞓钉就叠胜带,一张弓,一壶箭,骑一匹银色卷毛马,手使一口泼风刀。 董澄立马横刀,大叫道:“水泊草寇,到此送死!”朱仝纵马喝道:“天兵到此,早早下马受缚,免污刀斧!”两军纳喊。朱仝、董澄抢到垓心,两马相交,两器并举。二将斗不过十余合,朱仝拨马望东便走。董澄赶来。东队里花荣,挺枪接住厮杀,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吊桥边沈骥,见董澄不能取胜,挺起出白点钢枪,拍马向前助战。花荣见两个夹攻,拨马望东便走。董澄、沈骥紧紧赶来。花荣回马再战。 耿恭在城楼上看见董澄、沈骥赶去,恐怕有失,正欲鸣锣收兵,宋军队里忽冲出一彪军来,李逵、鲁智深、鲍旭、项充等十数个头领,飞也似抢过吊桥来。北兵怎当得这样凶猛,不能拦当。耿恭急叫闭门。说时迟,那时快,鲁智深、李逵,早已抢入城来。守门军一齐向前,被智深大叫一声,一禅杖打翻了两个。李逵轮斧,劈倒五六个。鲍旭等一拥而入,夺了城门,杀散军士。耿恭见头势不好,急滚下来,望北要走,被步军赶上活捉了。 董澄、沈骥正斗花荣,听的吊桥边喊起,急回马赶去。花荣不去追赶,就了事环带住钢枪,拈弓取箭,觑定董澄,望董澄后心飕的一箭。董澄两脚蹬空,扑通的倒撞下马来。卢俊义等招动军马,掩杀过来。沈骥被董平一枪戳死。陵川兵马,杀死大半。其余的四散逃窜去了。众将领兵,一齐进城。黑旋风李逵兀是火刺刺的只顾砍杀。卢俊义连叫:“兄弟不要杀害百姓。”李逵方肯住手。 卢俊义教军士快于南门竖立认军旗号,好教两路伏兵知道。再分拨军士,各门把守。少顷,黄信、孙立,史进、杨志两路伏兵,一齐都到。花荣献董澄首级,董平献沈骥首级,鲍旭等活捉得耿恭,并部下几个头目解来。卢先锋都教解了绑缚,扶耿恭于客位,分宾主而坐。耿恭拜谢道:“被擒之将,反蒙厚礼相待。”俊我扶起道:“将军不出城迎敌,良有深意。岂董澄辈可比。宋先锋招贤纳士,将军若肯归顺天朝,宋先锋必行保奏重用。”耿恭叩头谢道:“既蒙不杀之恩,愿为麾下小卒。”卢俊义大喜;再用好言抚慰了这几个头目。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备办酒食,犒劳军士,置酒管待耿恭及众将。 卢俊义问耿恭盖州城中兵将多寡。耿恭道:“盖州有钮枢密重兵镇守。阳城、沁水,俱在盖州之西。惟高平县去此只六十里远近,城池傍着韩王山,守将张礼、赵能,部下有二万军马。”卢先锋听罢,举杯向耿恭道:“将军满饮此杯。只今夜卢某便要将军去干一件功劳,万勿推却。”耿恭道:“蒙先锋如此厚恩,耿恭敢不尽心。”俊义喜道:“将军既肯去,卢某拨几个兄弟,并将军部下头目,依着卢某,如此如此,即刻就烦起身。”又唤过那新降的六七个头目,各赏酒食银两。”功成另行重赏。”当下酒罢,卢俊义传令,李逵、鲍旭等七个步兵头领,并一百名步兵,穿换了陵川军卒的衣甲旗号;又令史进、杨志领五百马军,衔枚摘铃,远远地随在耿恭兵后。却令花荣等众将,在城镇守,自己领三千兵,随后接应。 分拨已定,耿恭等领计出城。日色已晚,行至高平城南门外,已是黄昏时候。星光之下,望城上旗帜森密,听城中晚鼓严明。耿恭到城下高叫道:“我是陵川守将耿恭,只为董、沈二将,不肯听我说话,开门轻敌,以此失陷。我急领了这百余人,开北门从小路潜走至此。快放我进城则个!”守城军士把火照认了,急去报知张礼、赵能。那张礼、赵能亲上城楼,军士打着数把火炬,前后照耀。张礼向下对耿恭道:“虽是自家人马,也要看个明白。”望下仔细辨认,真个是陵川耿恭,领着百余军卒,号衣旗帜,无半点差错。城上军人多有认得头目的,便指道:“这个是孙如虎,”又道:“这个是李擒龙。”张礼笑道:“放他进来。”只见城门开处,放下吊桥。又令三四十个军士,把住吊桥两边,方才放耿恭进城。后面这那军人,一拥抢进道:“快进去!快进去!后面追赶来了!”也不顾什么耿将军。把门军士喝道:“这是什么去处?这般乱窜!”正在那里争让,只见韩王山嘴边火起,飞出一彪军马来,二将当先,大喊:“贼将休走!”那耿恭的军卒内,已浑着李逵、鲍旭、面充、李衮、刘唐、杨雄、石秀这七个大虫在内。当时各掣出兵器,发声喊,百余人一齐发作,抢进城来。城中措手不及,那里关得城门迭。城门内外军士,早被他每砍翻数十个,夺了城门。张礼叫苦不迭。急挺枪下城来寻耿恭,正撞着石秀。斗了三五合,张礼无心恋战,拖枪便走。被李逵赶上,槅察的一斧,剁为两段。再说韩王山嘴边那彪军,飞到城边,一拥而人,正是史进、杨志,分投赶杀北兵。赵能被乱兵所杀。高平军士,杀死大半。把张礼老小尽行诛戮。城中百姓,在睡梦里惊觉,号哭振天。须臾,卢先锋领兵也到了,下令守把各门,教十数个军士,分头高叫,不得杀害百姓。天明,出榜安民,赏赐军士。差人飞报宋先锋知道。 为何卢俊义攻破两座城池,恁般容易?恁船神速?却因田虎部将纵横,久无敌手,轻视官军。却不知宋江等众将如此英雄。卢俊义得了这个窃,出其不意,连破二城。所以吴用说:“卢先锋此去,一定成功。” 话休絮烦。且说宋江军马,屯扎卫州城外。宋先锋正在帐只议事,忽报卢先锋差人飞报捷音,并乞宋先锋再议进兵之策。宋江大喜,对吴用道:“卢先锋一日连克二城,贼已丧胆。”正说间,又有两路哨军报道:“辉县、武涉两处围城兵马,闻陵川失守,都解围去了。”宋江对吴用道:“军师神算,古今罕有。”欲拔寨西行,与卢先锋合兵一处,计议进兵。吴用道:“卫州左孟门,右太行,南滨大河,西压上党,地当冲要。倘贼人知大兵西去,从昭德提兵南下,我兵东西不能相顾,将如之何?”宋江道:“军师之言最当。”便令关胜、呼延灼、公孙胜,领五千军马,镇守卫州;再令水军头领李俊、二张、三阮、二童,统领水军船只,泊聚卫河,与城内相为掎角。分拨已定,诸将领命去了。 宋江众将,统领大兵,即日拔寨起行。于路无话。来到高平,卢俊义等出城迎接。宋江道:“弟兄每连克二城,功劳不小。功绩簿上都一一起录。”卢俊义领新降将耿恭参见。宋江道:“将军弃邪归正,与宋某等同替国家出力。朝廷自当重用。”耿恭拜谢侍立。 宋江以人马众多,不便入城,就于城外扎寨。即日与吴用、卢俊义商议:“如今当去打那个州郡?”吴用道:“盖州山高涧深,道路险阻。今已克了两个属县,其势已孤。当先取盖州,以分敌势。然后分分两路夹剿,威胜可破也。”宋江道:“先生之言,正合我意。”传令柴进同李应去守陵川,替回花荣等六将,前来听用。史进同穆弘守高平。柴进等四人遵令去了。当下有没羽箭张清禀道:“小将两日感冒风寒,欲于高平暂住,调摄痊可,赴营听用。”宋江便教神医安道全同张清住高平疗治。 次日,花荣等已到。宋江令花荣、秦明、索超、孙立,领兵五千为先锋,董平、杨志、朱仝、史进、穆弘、韩滔、彭玘,领兵一万为左翼,黄信、林冲、宣赞、郝思文、欧鹏、邓飞,领兵一万为右翼,徐宁、燕顺、马麟、陈达、杨春、杨林、周通、李忠为后队,宋江、卢俊义等其余将佐,统领大后伙中军。这一路雄兵,杀奔盖州来,却似龙离大海,虎出深林。正是:人人要建封侯绩,个个思成荡寇功。毕竟宋江兵马如何攻打盖州?且听下回分解。
水调歌头 · 沧浪亭
本词是苏舜钦的仅存之词。北宋庆历四年,范仲淹、杜衍等人推行“庆历新政”,延揽改革派人才,苏舜钦作为宰相杜衍的女婿,被范仲淹推荐为集贤校理、监进奏院。时值进奏院祭神,苏舜钦遵循惯例卖废纸换钱举行祭神酒会。保守派借机打击改革派,弹劾他监守自盗,被撤职流寓苏州。并在此购下了一处荒废不堪却很幽静的花园,临水买石筑成沧浪亭之后,写有著名的《沧浪亭记》。 本词作于作者被罢官苏州次年,作者正值壮年,本应建功立业,然而却怀才不遇。全词表现了作者不甘沉沦,进退矛盾的心态,风格清旷豪迈,慷慨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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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 清明
清明,三月节。按《国语》曰:时有八风。历独指清明风为三月节,此风属巽故也。万物齐乎巽,物至此时皆以洁齐而清明矣。 桐始华。桐,木名。有三种:华而不实者曰白桐,《尔雅》所谓荣桐木是也;皮青而结实者曰梧桐,一曰青桐,《淮南子》曰梧桐断角是也;生于山冈、子大而有油者曰油桐,毛诗所谓梧桐不生山冈者是也。今始华者,乃白桐耳。按《埤雅》:桐木知日月、闰年,每一枝生十二叶,闰则十三叶,与天地合气者也。今造琴瑟者,以花桐木,是知桐为白桐也。 田鼠化为鴽【音如】。按《尔雅》注曰:鼫鼠,形大如鼠,头似兔,尾有毛,青黄色,好在田中食粟豆,谓之田鼠。《本草》《素问》曰:鴽,鹑也,似鸽而小。《尔雅 释鸟》:鴽,鴾母。郭注:䳺也,青州人呼为鴾母。鲍氏曰:鼠,阴类;鴽,阳类;阳气盛故化为鴽,盖阴为阳所化也。 虹始见【去声】。虹,虹蜺也,诗所谓螮蝀,俗读去声也。注疏曰:是阴阳交会之气,故先儒以为云薄漏日,日照雨滴则虹生焉,今以水噀日,自剑视之则晕为虹。朱子曰:日与雨交,倏然成质,阴阳不当交而交者,天地淫气也。虹为雄,色赤白,蜺为雌,色青白,然二字皆从虫。《说文》曰:似螮蝀状。诸书又云:尝见虹入溪饮水,其首如驴。恐天地闲亦有此种物也,但虹气似之借名也。
临江仙 · 送王緘
此词将送别的惆怅、悼亡的悲痛、政治的失意、乡思的愁闷交织在一起,表达了词人极度伤感悲苦的心绪。词的上片写悲苦的由来、发展和不能自已的情状,下片写送别的情怀及内心的自我排遣。 开头两句「忘却成都来十载,因君未免思量」,写的是作者十年来对亡妻的彻骨相思。苏东坡爱妻王弗自至和元年嫁到苏家以後,一直很细心地照顾着丈夫的生活。东坡於婚後五年开始宦遊生涯,王弗便在东坡身边充当贤内助。东坡性格豪爽,毫无防人之心,王弗有时还要提醒丈夫提防那些惯於逢迎的所谓「朋友」,夫妻感情极为深笃。不料到治平二年,王弗突然染病身亡,年仅二十六岁。这对东坡来说,打击非常之大。为了摆脱悲痛的缠绕,他衹好努力设法「忘却」过去的一切。而大凡人之至情,越是要「忘却」,越是不易忘却。从王弗归葬眉山至妻弟王缄到钱塘看望东坡,其间相隔正好「十载」,这「十载」东坡没有一年不在想念王弗。「忘却」所起的作用不过是把纷繁堆积的难以忍受的悲痛,化为长久的有节制的悲痛而已。但是王缄的到来,一下子勾起了往日的回忆;日渐平复的感情创伤重又陷入了极度的痛楚之中。「凭将清泪洒江阳」,凭,凭仗,烦请。这句的意思是:今日送别,请你将我伤心之泪带回家乡,洒向江头一吊。王缄此来,与东坡盘桓数日,东坡得知「故山好在」,自感宽慰,但又觉得自己宦迹飘零,赋归无日,成为天涯孤客,於是,不禁悲从中来。所谓「悲凉」,意蕴颇豐。东坡当时因为与变法派政见不合而被迫到杭州任通判,内心本来就有一種压抑、孤独之感,眼下与乡愁、旅思及丧妻之痛搅混在一起,其心情之坏,更是莫可名状了。 过片「坐上别愁君未见,归来欲断无肠」,切入送别的词旨。毋庸置疑,王缄的到来,在东坡悲凉的感情中多少增添了幾分暖意,而现在王缄又要匆匆离去,作者自然感到难以为怀了,於是国忧、乡思、家恨,统统融进了「别愁」之中,从而使这别愁的分量更有千钧之重。「归来欲断无肠」,是说这次相见之前及相见之後,愁肠皆已断尽,以後虽再遇伤心之事,亦已无肠可断了。「殷勤且更尽离觞」一句,意在藉酒浇愁,排遣离怀,而无可奈何之意,亦见於言表。结尾两句,东坡吐露将整个人生一切看破之意。《汉书·盖宽饶传》云:「富贵无常,忽则易人。此如传舍,阅人多矣。」本词「此身如传舍」一句借用上述典故而略加变通,以寓「人生如寄」之意。又《列子·天瑞篇》云:「古者谓死人为归人。夫言死人为归人,则生人为行人矣。行而不知归,失家者也。」歇拍「何处是吾乡」暗用其意。对此,顾随评曰:「人有丧其爱子者,既哭之痛,不能自堪,遂引石次仲《西江月》词句,指其子之棺而詈之曰:『譬似当初没你。』常人闻之,或谓其彻悟,识者闻之,以为悲痛之极致也。此词结尾二句与此正同。」(《顾随文集·东坡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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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蝶裙腰,钿蝉鬓影,前度嬉游春时节。绮陌香泥,昨夜初飘春雪。 妆点出、夹岸琼楼,映灯火、繁星明灭。那知他、瓦冷圆月,栏干偎罢被池热。 匆匆骊唱又发。谁向青青客舍,垂条攀折。淡粉轻烟,珍重泰娘留别。 邀顾曲、檀板梨园,约载花、玉骢金埒。总今日、回首音尘,个侬先愁绝。
随园食单 · 茶酒单
七碗生风,一杯忘世,非饮用六清不可。作《茶酒单》。 【茶】 欲治好茶,先藏好水。水求中泠、惠泉。人家中何能置驿而办?然天泉水、雪水,力能藏之。水新则味辣,陈则味甘。尝尽天下之茶,以武夷山顶所生、冲开白色者为第一。然入贡尚不能多,况民间乎?其次,莫如龙井。清明前者,号“莲心”,太觉味淡,以多用为妙;雨前最好,一旗一枪,绿如碧玉。收法须用小纸包,每包四两,放石灰坛中,过十日则换石灰,上用纸盖扎住,否则气出而色味又变矣。烹时用武火,用穿心罐,一滚便泡,滚久则水味变矣。停滚再泡,则叶浮矣。一泡便饮,用盖掩之则味又变矣。此中消息,间不容发也。山西裴中丞尝谓人曰:“余昨日过随园,才吃一杯好茶。”呜呼!公山西人也,能为此言。而我见士大夫生长杭州,一入宦场便吃熬茶,其苦如药,其色如血。此不过肠肥脑满之人吃槟榔法也。俗矣!除吾乡龙井外,余以为可饮者,胪列于后。 【武夷茶】 余向不喜武夷茶,嫌其浓苦如饮药。然丙午秋,余游武夷到曼亭峰、天游寺诸处。僧道争以茶献。杯小如胡桃,壶小如香橼,每斟无一两。上口不忍遽咽,先嗅其香,再试其味,徐徐咀嚼而体贴之。果然清芬扑鼻,舌有余甘,一杯之后,再试一二杯,令人释躁平矜,怡情悦性。始觉龙井虽清而味薄矣;阳羡虽佳而韵逊矣。颇有玉与水晶,品格不同之故。故武夷享天下盛名,真乃不忝。且可以瀹至三次,而其味犹未尽。 【龙井茶】 杭州山茶,处处皆清,不过以龙井为最耳。每还乡上冢,见管坟人家送一杯茶,水清茶绿,富贵人所不能吃者也。 【常州阳羡茶】 阳羡茶,深碧色,形如雀舌,又如巨米。味较龙井略浓。 【洞庭君山茶】 洞庭君山出茶,色味与龙井相同。叶微宽而绿过之。采掇最少。方毓川抚军曾惠两瓶,果然佳绝。后有送者,俱非真君山物矣。 此外如六安、银针、毛尖、梅片、安化,概行黜落。 【酒】 余性不近酒,故律酒过严,转能深知酒味。今海内动行绍兴,然沧酒之清,浔酒之洌,川酒之鲜,岂在绍兴下哉!大概酒似耆老宿儒,越陈越贵,以初开坛者为佳,谚所谓“酒头茶脚”是也。炖法不及则凉,太过则老,近火则味变。须隔水炖,而谨塞其出气处才佳。取可饮者,开列于后。 【金坛于酒】 于文襄公家所造,有甜涩二种,以涩者为佳。一清彻骨,色若松花。其味略似绍兴,而清洌过之。 【德州卢酒】 卢雅雨转运家所造,色如于酒,而味略厚。 【四川郫筒酒】 郫筒酒,清洌彻底,饮之如梨汁蔗浆,不知其为酒也。但从四川万里而来,鲜有不味变者。余七饮郫筒,惟杨笠湖刺史木箄上所带为佳。 【绍兴酒】 绍兴酒,如清官廉吏,不参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长留人间,阅尽世故,而其质愈厚。故绍兴酒,不过五年者不可饮,参水者亦不能过五年。余党称绍兴为名士,烧酒为光棍。 【湖州南浔酒】 湖州南浔酒,味似绍兴,而清辣过之。亦以过三年者为佳。 【常州兰陵酒】 唐诗有“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之句。余过常州,相国刘文定公饮以八年陈酒,果有琥珀之光。然味太浓厚,不复有清远之意矣。宜兴有蜀山酒,亦复相似。至于无锡酒,用天下第二泉所作,本是佳品,而被市井人苟且为之,遂至浇淳散朴,殊可惜也。据云有佳者,恰未曾饮过。 溧阳乌饭酒余素不饮。丙戌年,在溧水叶北部家,饮乌饭酒至十六杯,傍人大骇,来相劝止。而余犹颓然,未忍释手。其色黑,其味甘鲜,口不能言其妙。据云溧水风俗:生一女,必造酒一坛,以青精饭为之。俟嫁此女,才饮此酒。以故极早亦须十五六年。打瓮时只剩半坛,质能胶口,香闻室外。 【苏州陈三白】 乾隆三十年,余饮于苏州周慕庵家。酒味鲜美,上口粘唇,在杯满而不溢。饮至十四杯,而不知是何酒,问之,主人曰:“陈十余年之三白酒也。”因余爱之,次日再送一坛来,则全然不是矣。甚矣!世间尤物之难多得也。按郑康成《周官》注盎齐云:“盎者翁翁然,如今[赞阝]白。”疑即此酒。 【金华酒】 金华酒,有绍兴之清,无其涩;有女贞之甜,无其俗。亦以陈者为佳。盖金华一路水清之故也。 【山西汾酒】 既吃烧酒,以狠为佳。汾酒乃烧酒之至狠者。余谓烧酒者,人中之光棍,县中之酷吏也。打擂台,非光棍不可;除盗贼,非酷吏不可;驱风寒、消积滞,非烧酒不可。汾酒之下,山东膏梁烧次之,能藏至十年,则酒色变绿,上口转甜,亦犹光棍做久,便无火气,殊可交也。尝见童二树家泡烧酒十斤,用枸杞四两、苍术二两、巴戟天一两、布扎一月,开瓮甚香。如吃猪头、羊尾、“跳神肉”之类,非烧酒不可。亦各有所宜也。 此外如苏州之女贞、福贞、元燥,宣州之豆酒,通州之枣儿红,俱不入流品;至不堪者,扬州之木瓜也,上口便俗。
左传 · 哀公 · 哀公十七年
【传】十七年春,卫侯为虎幄于藉圃,成,求令名者,而与之始食焉。大子请使良夫。良夫乘衷甸两牡,紫衣狐裘,至,袒袭,不释剑而食。大子使牵以退,数之以三罪而杀之。 三月,越子伐吴。吴子御之笠泽,夹水而陈。越子为左右句卒,使夜或左或右,鼓噪而进。吴师分以御之。越子以三军潜涉,当吴中军而鼓之,吴师大乱,遂败之。 晋赵鞅使告于卫曰:「君之在晋也,志父为主。请君若大子来,以免志父。不然,寡君其曰,志父之为也。」卫侯辞以难。大子又使椓之。 夏六月,赵鞅围卫。齐国观、陈瓘救卫,得晋人之致师者。子玉使服而见之,曰:「国子实执齐柄,而命瓘曰:『无辟晋师。』岂敢废命?子又何辱?」简子曰:「我卜伐卫,未卜与齐战。」乃还。 楚白公之乱,陈人恃其聚而侵楚。楚既宁,将取陈麦。楚子问帅于大师子谷与叶公诸梁,子谷曰:「右领差车与左史老,皆相令尹、司马以伐陈,其可使也。」子高曰:「率贱,民慢之,惧不用命焉。」子谷曰:「观丁父,鄀俘也,武王以为军率,是以克州、蓼,服随、唐,大启群蛮。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为令尹,实县申、息,朝陈、蔡,封畛于汝。唯其任也,何贱之有?」子高曰:「天命不谄。令尹有憾于陈,天若亡之,其必令尹之子是与,君盍舍焉?臣惧右领与左史有二俘之贱,而无其令德也。」王卜之,武城尹吉。使帅师取陈麦。陈人御之,败,遂围陈。秋七月己卯,楚公孙朝帅师灭陈。 王与叶公枚卜子良以为令尹。沈尹朱曰:「吉,过于其志。」叶公曰:「王子而相国,过将何为?」他日,改卜子国而使为令尹。 卫侯梦于北宫,见人登昆吾之观,被发北面而噪曰:「登此昆吾之虚,绵绵生之瓜。余为浑良夫,叫天无辜。」公亲筮之,胥弥赦占之,曰:「不害。」与之邑,置之,而逃奔宋。卫侯贞卜,其繇曰:「如鱼赬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国,灭之将亡。阖门塞窦,乃自后逾。」 冬十月,晋复伐卫,入其郛。将入城,简子曰:「止。叔向有言曰:『怙乱灭国者无后。』」卫人出庄公而晋平,晋立襄公之孙般师而还。十一月,卫侯自鄄入,般师出。 初,公登城以望,见戎州。问之,以告。公曰:「我姬姓也,何戎之有焉?」剪之。公使匠久。公欲逐石圃,未及而难作。辛已,石圃因匠氏攻公,公阖门而请,弗许。逾于北方而队,折股。戎州人攻之,大子疾、公子青逾从公,戎州人杀之。公入于戎州己氏。初,公自城上见己氏之妻发美,使髡之,以为吕姜髢。既入焉,而示之璧,曰:「活我,吾与女璧。」己氏曰:「杀女,璧其焉往?」遂杀之而取其璧。卫人复公孙般师而立之。十二月,齐人伐卫,卫人请平。立公子起,执般师以归,舍诸潞。 公会齐侯,盟于蒙,孟武伯相。齐侯稽首,公拜。齐人怒,武伯曰:「非天子,寡君无所稽首。」武伯问于高柴曰:「诸侯盟,谁执牛耳?」季羔曰:「鄫衍之役,吴公子姑曹。发阳之役,卫石魋。」武伯曰:「然则彘也。」 宋皇瑗之子麇,有友曰田丙,而夺其兄劖般邑以与之。劖般愠而行,告桓司马之臣子仪克。子仪克适宋,告夫人曰:「麇将纳桓氏。」公问诸子仲。初,仲将以杞姒之子非我为子。曰:「必立伯也,是良材。」子仲怒,弗从,故对曰:「右师则老矣,不识麇也。」公执之。皇瑗奔晋,召之。
岳阳楼记
《岳阳楼记》是北宋文学家范文正应好友巴陵郡太守滕子京之请,于北宋庆历六年(西元一〇四六年)九月十五日为重修岳阳楼写的。其中的诗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较为出名和引用较多的句子。文章通过对洞庭湖的侧面描写衬托岳阳楼。滕子京是被诬陷擅自动用官钱而被贬的,范仲淹正是借作记之机,含蓄规劝他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试图以自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济世情怀和乐观精神感染老友。这是本文命意之所在,也决定了文章叙议结合的风格。《岳阳楼记》超越了单纯写山水楼观的狭境,将自然界的晦明变化、风雨阴晴和「迁客骚人」的「览物之情」结合起来写,从而将全文的重心放到了纵议政治理想方面,扩大了文章的境界。
红楼梦 · 第一百零六回 · 王熙凤致祸抱羞惭 贾太君祷天消祸患
话说贾政闻知贾母危急,即忙进去看视。见贾母惊吓气逆,王夫人鸳鸯等唤醒回来,即用疏气安神的丸药服了,渐渐的好些,只是伤心落泪。贾政在旁劝慰,总说是“儿子们不肖,招了祸来累老太太受惊。若老太太宽慰些,儿子们尚可在外料理;若是老太太有什么不自在,儿子们的罪孽更重了。”贾母道:“我活了八十多岁,自作女孩儿起到你父亲手里,都托着祖宗的福,从没有听见过那些事。如今到老了,见你们倘或受罪,叫我心里过得去么!倒不如合上眼随你们去罢了。”说着,又哭。 贾政此时着急异常,又听外面说:“请老爷,内廷有信。”贾政急忙出来,见是北静王府长史,一见面便说“大喜。”贾政谢了,请长史坐下,“请问王爷有何谕旨?”那长史道:“我们王爷同西平郡王进内复奏,将大人的惧怕的心、感激天恩之话都代奏了。主上甚是悯恤,并念及贵妃溘逝未久,不忍加罪,着加恩仍在工部员外上行走。所封家产,惟将贾赦的入官,余俱给还。并传旨令尽心供职。惟抄出借券令我们王爷查核,如有违禁重利的一概照例入官,其在定例生息的同房地文书尽行给还。贾琏着革去职衔,免罪释放。”贾政听毕,即起身叩谢天恩,又拜谢王爷恩典。“先请长史大人代为禀谢,明晨到阙谢恩,并到府里磕头。”那长史去了。少停,传出旨来。承办官遵旨一一查清,入官者入官,给还者给还,将贾琏放出,所有贾赦名下男妇人等造册入官。 可怜贾琏屋内东西除将按例放出的文书发给外,其余虽未尽入官的,早被查抄的人尽行抢去,所存者只有家伙物件。贾琏始则惧罪,后蒙释放已是大幸,及想起历年积聚的东西并凤姐的体己不下七八万金,一朝而尽,怎得不痛。且他父亲现禁在锦衣府,凤姐病在垂危,一时悲痛。又见贾政含泪叫他,问道:“我因官事在身,不大理家,故叫你们夫妇总理家事。你父亲所为固难劝谏,那重利盘剥究竟是谁干的?况且非咱们这样人家所为。如今入了官,在银钱是不打紧的,这种声名出去还了得吗!”贾琏跪下说道:“侄儿办家事,并不敢存一点私心。所有出入的帐目,自有赖大、吴新登、戴良等登记,老爷只管叫他们来查问。现在这几年,库内的银子出多入少,虽没贴补在内,已在各处做了好些空头,求老爷问太太就知道了。这些放出去的帐,连侄儿也不知道那里的银子,要问周瑞旺儿才知道。”贾政道:“据你说来,连你自己屋里的事还不知道,那些家中上下的事更不知道了。我这回也不来查问你,现今你无事的人,你父亲的事和你珍大哥的事还不快去打听打听。”贾琏一心委屈,含着眼泪答应了出去。贾政叹气连连的想道:“我祖父勤劳王事,立下功勋,得了两个世职,如今两房犯事都革去了。我瞧这些子侄没一个长进的。老天啊,老天啊!我贾家何至一败如此!我虽蒙圣恩格外垂慈,给还家产,那两处食用自应归并一处,叫我一人那里支撑的住。方才琏儿所说更加诧异,说不但库上无银,而且尚有亏空,这几年竟是虚名在外。只恨我自己为什么糊涂若此。倘或我珠儿在世,尚有膀臂;宝玉虽大,更是无用之物。”想到那里,不觉泪满衣襟。又想:“老太太偌大年纪,儿子们并没有自能奉养一日,反累他吓得死去活来。种种罪孽,叫我委之何人!” 正在独自悲切,只见家人禀报各亲友进来看候。贾政一一道谢,说起:“家门不幸,是我不能管教子侄,所以至此。”有的说:“我久知令兄赦大老爷行事不妥,那边珍哥更加骄纵。若说因官事错误得个不是,于心无愧,如今自己闹出的,倒带累了二老爷。”有的说:“人家闹的也多,也没见御史参奏,不是珍老大得罪朋友,何至如此。”有的说:“也不怪御史,我们听见说是府上的家人同几个泥腿在外头哄嚷出来的。御史恐参奏不实,所以诓了这里的人去才说出来的。我想府上待下人最宽的,为什么还有这事。”有的说:“大凡奴才们是一个养活不得的。今儿在这里都是好亲友我才敢说,就是尊驾在外任,我保不得--你是不爱钱的,--那外头的风声也不好,都是奴才们闹的。你该隄防些。如今虽说没有动你的家,倘或再遇着主上疑心起来,好些不便呢。”贾政听说,心下着忙道:“众位听见我的风声怎样?”众人道:“我们虽没听见实据,只闻外面人说你在粮道任上怎么叫门上家人要钱。”贾政听了,便说道:“我是对得天的,从不敢起这要钱的念头。只是奴才在外招摇撞骗,闹出事来我就吃不住了。”众人道:“如今怕也无益,只好将现在的管家们都严严的查一查,若有抗主的奴才,查出来严严的办一办。”贾政听了点头。便见门上进来回禀说:“孙姑爷那边打发人来说,自己有事不能来,着人来瞧瞧。说大老爷该他一种银子,要在二老爷身上还的。”贾政心内忧闷,只说:“知道了。”众人都冷笑道:“人说令亲孙绍祖混帐,真有些。如今丈人抄了家,不但不来瞧看帮补照应,倒赶忙的来要银子,真真不在理上。”贾政道:“如今且不必说他。那头亲事原是家兄配错的,我的侄女儿的罪已经受够了,如今又招我来。”正说着,只见薛蝌进来说道:“我打听锦衣府赵堂官必要照御史参的办去,只怕大老爷和珍大爷吃不住。”众人都道:“二老爷,还得是你出去求求王爷,怎么挽回挽回才好。不然这两家就完了。”贾政答应致谢,众人都散。 那时天已点灯时候,贾政进去请贾母的安,见贾母略略好些。回到自己房中,埋怨贾琏夫妇不知好歹,如今闹出放账取利的事情,大家不好。方见凤姐所为,心里很不受用。凤姐现在病重,知他所有什物尽被抄抢一光,心内郁结,一时未便埋怨,暂且隐忍不言。一夜无话。次早贾政进内谢恩,并到北静王府西平王府两处叩谢,求两位王爷照应他哥哥侄儿。两位应许。贾政又在同寅相好处托情。 且说贾琏打听得父兄之事不很妥,无法可施,只得回到家中。平儿守着凤姐哭泣,秋桐在耳房中抱怨凤姐。贾琏走近旁边,见凤姐奄奄一息,就有多少怨言,一时也说不出来。平儿哭道:“如今事已如此,东西已去不能复来。奶奶这样,还得再请个大夫调治调治才好。”贾琏啐道:“我的性命还不保,我还管他么!”凤姐听见,睁眼一瞧,虽不言语,那眼泪流个不尽,见贾琏出去,便与平儿道:“你别不达事务了,到了这样田地,你还顾我做什么。我巴不得今儿就死才好。只要你能够眼里有我,我死之后,你扶养大了巧姐儿,我在阴司里也感激你的。”平儿听了,放声大哭。凤姐道:“你也是聪明人。他们虽没有来说我,他必抱怨我。虽说事是外头闹的,我若不贪财,如今也没有我的事,不但是枉费心计,挣了一辈子的强,如今落在人后头。我只恨用人不当,恍惚听得那边珍大爷的事说是强占良民妻子为妾,不从逼死,有个姓张的在里头,你想想还有谁,若是这件事审出来,咱们二爷是脱不了的,我那时怎样见人。我要即时就死,又耽不起吞金服毒的。你到还要请大夫,可不是你为顾我反倒害了我了么。”平儿愈听愈惨,想来实在难处,恐凤姐自寻短见,只得紧紧守着。 幸贾母不知底细,因近日身子好些,又见贾政无事,宝玉宝钗在旁天天不离左右,略觉放心。素来最疼凤姐,便叫鸳鸯“将我体己东西拿些给凤丫头,再拿些银钱交给平儿,好好的伏侍好了凤丫头,我再慢慢的分派。”又命王夫人照看了邢夫人。又加了宁国府第入官,所有财产房地等并家奴等俱造册收尽,这里贾母命人将车接了尤氏婆媳等过来。可怜赫赫宁府只剩得他们婆媳两个并佩凤偕鸾二人,连一个下人没有。贾母指出房子一所居住,就在惜春所住的间壁。又派了婆子四人丫头两个伏侍。一应饭食起居在大厨房内分送,衣裙什物又是贾母送去,零星需用亦在帐房内开销,俱照荣府每人月例之数。那贾赦贾珍贾蓉在锦衣府使用,帐房内实在无项可支。如今凤姐一无所有,贾琏况又多债务满身,贾政不知家务,只说已经托人,自有照应。贾琏无计可施,想到那亲戚里头薛姨妈家已败,王子腾已死,余者亲戚虽有,俱是不能照应,只得暗暗差人下屯将地亩暂卖了数千金作为监中使费。贾琏如此一行,那些家奴见主家势败,也便趁此弄鬼,并将东庄租税也就指名借用些。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贾母见祖宗世职革去,现在子孙在监质审,邢夫人尤氏等日夜啼哭,凤姐病在垂危,虽有宝玉宝钗在侧,只可解劝,不能分忧,所以日夜不宁,思前想后,眼泪不干。一日傍晚,叫宝玉回去,自己扎挣坐起,叫鸳鸯等各处佛堂上香,又命自己院内焚起斗香,用拐拄着出到院中。琥珀知是老太太拜佛,铺下大红短毡拜垫。贾母上香跪下磕了好些头,念了一回佛,含泪祝告天地道:“皇天菩萨在上,我贾门史氏,虔诚祷告,求菩萨慈悲。我贾门数世以来,不敢行凶霸道。我帮夫助子,虽不能为善,亦不敢作恶。必是后辈儿孙骄侈暴佚,暴殄天物,以致合府抄检。现在儿孙监禁,自然凶多吉少,皆由我一人罪孽,不教儿孙,所以至此。我今即求皇天保佑:在监逢凶化吉,有病的早早安身。总有合家罪孽,情愿一人承当,只求饶恕儿孙。若皇天见怜,念我虔诚,早早赐我一死,宽免儿孙之罪。”默默说到此,不禁伤心,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鸳鸯珍珠一面解劝,一面扶进房去。 只见王夫人带了宝玉宝钗过来请晚安,见贾母悲伤,三人也大哭起来。宝钗更有一层苦楚:想哥哥也在外监,将来要处决,不知可减缓否;翁姑虽然无事,眼见家业萧条;宝玉依然疯傻,毫无志气。想到后来终身,更比贾母王夫人哭得更痛。宝玉见宝钗如此大恸,他亦有一番悲戚。想的是老太太年老不得安,老爷太太见此光景不免悲伤,众姐妹风流云散,一日少似一日。追想在园中吟诗起社,何等热闹,自从林妹妹一死,我郁闷到今,又有宝姐姐过来,未便时常悲切。见他忧兄思母,日夜难得笑容,今见他悲哀欲绝,心里更加不忍,竟嚎啕大哭。鸳鸯、彩云、莺儿、袭人见他们如此,也各有所思,便也呜咽起来。余者丫头们看得伤心,也便陪哭,竟无人解慰。满屋中哭声惊天动地,将外头上夜婆子吓慌,急报于贾政知道。那贾政正在书房纳闷,听见贾母的人来报,心中着忙,飞奔进内。远远听得哭声甚众,打谅老太太不好,急得魂魄俱丧,疾忙进来,只见坐着悲啼,神魂方定。说是“老太太伤心,你们该劝解,怎么的齐打伙儿哭起来了。”众人听得贾政声气,急忙止哭,大家对面发怔。贾政上前安慰了老太太,又说了众人几句。各自心想道:“我们原恐老太太悲伤,故来劝解,怎么忘情大家痛哭起来。” 正自不解,只见老婆子带了史侯家的两个女人进来,请了贾母的安,又向众人请安毕,便说:“我们家老爷、太太、姑娘打发我来,说听见府里的事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一时受惊。恐怕老爷太太烦恼,叫我们过来告诉一声,说这里二老爷是不怕的了。我们姑娘本要自己来的,因不多几日就要出阁,所以不能来了。”贾母听了,不便道谢,说:“你回去给我问好。这是我们的家运合该如此。承你老爷太太惦记,过一日再来奉谢。你家姑娘出阁,想来你们姑爷是不用说的了。他们的家计如何?”两个女人回道:“家计倒不怎么着,只是姑爷长的很好,为人又和平。我们见过好几次,看来与这里宝二爷差不多,还听得说才情学问都好的。”贾母听了,喜欢道:“咱们都是南边人,虽在这里住久了,那些大规矩还是从南方礼儿,所以新姑爷我们都没见过。我前儿还想起我娘家的人来,最疼的就是你们家姑娘,一年三百六十天,在我跟前的日子倒有二百多天,混得这么大了。我原想给他说个好女婿,又为他叔叔不在家,我又不便作主。他既造化配了个好姑爷,我也放心。月里出阁我原想过来吃杯喜酒的,不料我家闹出这样事来,我的心就像在热锅里熬的似的,那里能够再到你们家去。你回去说我问好,我们这里的人都说请安问好。你替另告诉你家姑娘,不要将我放在心里。我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就死也算不得没福的了。只愿他过了门,两口子和顺,百年到老,我便安心了。”说着,不觉掉下泪来。那女人道:“老太太也不必伤心。姑娘过了门,等回了九,少不得同姑爷过来请老太太的安,那时老太太见了才喜欢呢。”贾母点头。那女人出去。别人都不理论,只有宝玉听了发了一回怔,心里想道:“如今一天一天的都过不得了。为什么人家养了女儿到大了必要出嫁,一出了嫁就改变。史妹妹这样一个人又被他叔叔硬压着配人了,他将来见了我必是又不理我了。我想一个人到了这个没人理的分儿,还活着做什么。”想到那里,又是伤心。见贾母此时才安,又不敢哭泣,只是闷闷的。 一时贾政不放心,又进来瞧瞧老太太,见是好些,便出来传了赖大,叫他将合府里管事家人的花名册子拿来,一齐点了一点,除去贾赦入官的人,尚有三十余家,共男女二百十二名。贾政叫现在府内当差的男人共二十一名进来,问起历年居家用度,共有若干进来,该用若干出去。那管总的家人将近来支用簿子呈上。贾政看时,所入不敷所出,又加连年宫里花用,帐上有在外浮借的也不少。再查东省地租,近年所交不及祖上一半,如今用度比祖上更加十倍。贾政不看则已,看了急得跺脚道:“这了不得!我打量虽是琏儿管事,在家自有把持,岂知好几年头里已就寅年用了卯年的,还是这样装好看,竟把世职俸禄当作不打紧的事情,为什么不败呢!我如今要就省俭起来,已是迟了。”想到那里,背着手踱来踱去,竟无方法。 众人知贾政不知理家,也是白操心着急,便说道:“老爷也不用焦心,这是家家这样的。若是统总算起来,连王爷家还不够。不过是装着门面,过到那里就到那里。如今老爷到底得了主上的恩典,才有这点子家产,若是一并入了官,老爷就不用过了不成。”贾政嗔道:“放屁!你们这班奴才最没有良心的,仗着主子好的时候任意开销,到弄光了,走的走,跑的跑,还顾主子的死活吗!如今你们道是没有查封是好,那知道外头的名声。大本儿都保不住,还搁得住你们在外头支架子说大话诓人骗人,到闹出事来望主子身上一推就完了。如今大老爷与珍大爷的事,说是咱们家人鲍二在外传播的,我看这人口册上并没有鲍二,这是怎么说?”众人回道:“这鲍二是不在册档上的。先前在宁府册上,为二爷见他老实,把他们两口子叫过来了。及至他女人死了,他又回宁府去。后来老爷衙门有事,老太太们爷们往陵上去,珍大爷替理家事带过来的,以后也就去了。老爷数年不管家事,那里知道这些事来。老爷打量册上没有名字的就只有这个人,不知一个人手下亲戚们也有,奴才还有奴才呢。”贾政道:“这还了得!”想去一时不能清理,只得喝退众人,早打了主意在心里了,且听贾赦等事审得怎样再定。 一日正在书房筹算,只见一人飞奔进来说:“请老爷快进内廷问话。”贾政听了心下着忙,只得进去。未知凶吉,下回分解。
读《桃花扇》传奇偶题八绝句(选一)
明朝末年,名列秦淮八艳之一的李香君与复社领袖侯方域结识,以桃花扇作为定情信物。阉党余孽阮大铖得知侯方域手头拮据,暗送妆奁用以拉拢。香君识破圈套,阮大铖怀恨。南明王朝建立后,阮诬告侯方域迫使他逃离南京。得势的阮大铖欲强迫香君改嫁党羽田仰遭拒,香君血溅定情诗扇。友人杨龙友将扇上迹点染成折枝桃花,故名桃花扇。后,南明灭亡,侯、李重逢。但国已破,何为家?他们撕破桃花扇,分别出家。张问陶为性灵派三大家之一,写诗注重真情实感,此诗应是他读完《桃花扇》后对人生无常与国家兴亡的真实感慨。
晏子春秋 · 内篇 · 杂上第五
庄公不说晏子晏子坐地讼公而归第一 晏子臣于庄公,公不说,饮酒,令召晏子。晏子至,入门,公令乐人奏歌曰:“已哉已哉!寡人不能说也,尔何来为?” 晏子入坐,乐人三奏,然后知其谓己也。遂起,北面坐地。公曰:“夫子从席,曷为坐地?” 晏子对曰:“婴闻讼夫坐地,今婴将与君讼,敢毋坐地乎?婴闻之,众而无义,彊而无礼,好勇而恶贤者,祸必及其身,若公者之谓矣。且婴言不用,愿请身去。”遂趋而归,管籥其家者纳之公,财在外者斥之市。曰:“君子有力于民,则进爵禄,不辞富贵;无力于民而旅食,不恶贫贱。” 遂徒行而东,耕于海滨。居数年,果有崔杼之难。 庄公不用晏子晏子致邑而退后有崔氏之祸第二 晏子为庄公臣,言大用,每朝,赐爵益邑;俄而不用,每朝,致邑与爵。爵邑尽,退朝而乘,嘳然而叹,终而笑。其仆曰:“何叹笑相从数也?” 晏子曰:“吾叹也,哀吾君不免于难;吾笑也,喜吾自得也,吾亦无死矣。”崔杼果弑庄公,晏子立崔杼之门,从者曰:“死乎?”晏子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独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吾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君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孰能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崔子曰:“子何不死?子何不死?” 晏子曰:“祸始,吾不在也;祸终,吾不知也,吾何为死?且吾闻之,以亡为行者,不足以存君;以死为义者,不足以立功。婴岂其婢子也哉!其缢而从之也!”遂袒免,坐,枕君尸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 崔庆劫齐将军大夫盟晏子不与第三 崔杼既弑庄公而立景公,杼与庆封相之,劫诸将军大夫及显士庶人于太宫之坎上,令无得不盟者。为坛三仞,陷其下,以甲千列环其内外,盟者皆脱剑而入。维晏子不肯,崔杼许之。有敢不盟者,戟拘其颈,剑承其心,令自盟曰:“不与崔庆而与公室者,受其不祥。言不疾,指不至血者死。”所杀七人。次及晏子,晏子奉杯血,仰天叹曰:“呜呼!崔子为无道,而弑其君,不与公室而与崔庆者,受此不祥。”俯而饮血。 崔子谓晏子曰:“子变子言,则齐国吾与子共之;子不变子言,戟既在脰,剑既在心,维子图之也。” 晏子曰:“劫吾以刃,而失其志,非勇也;回吾以利,而倍其君,非义也。崔子!子独不为夫诗乎!诗云:‘莫莫葛藟,施于条枚,恺恺君子,求福不回。’今婴且可以回而求福乎?曲刃钩之,直兵推之,婴不革矣。” 崔杼将杀之,或曰:“不可!子以子之君无道而杀之,今其臣有道之士也,又从而杀之,不可以为教矣。”崔子遂舍之。晏子曰:“若大夫为大不仁,而为小仁,焉有中乎!”趋出,授绥而乘。其仆将驰,晏子抚其手曰:“徐之!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于野,命县于厨,婴命有系矣。”按之成节而后去。诗云:“彼己之子,舍命不渝。”晏子之谓也。 晏子再治阿而见信景公任以国政第四 景公使晏子为东阿宰,三年,毁闻于国。景公不说,召而免之。 晏子谢曰:“婴知婴之过矣,请复治阿,三年而誉必闻于国。”景公不忍,复使治阿,三年而誉闻于国。景公说,召而赏之。景公问其故。 对曰:“昔者婴之治阿也,筑蹊径,急门闾之政,而淫民恶之;举俭力孝弟,罚偷窳,而惰民恶之;决狱不避,贵彊恶之;左右所求,法则予,非法则否,而左右恶之;事贵人体不过礼,而贵人恶之。是以三邪毁乎外,二谗毁于内,三年而毁闻乎君也。今臣谨更之,不筑蹊径,而缓门闾之政,而淫民说;不举俭力孝弟,不罚偷窳,而惰民说;决狱阿贵彊,而贵彊说;左右所求言诺,而左右说;事贵人体过礼,而贵人说。是以三邪誉乎外,二谗誉乎内,三年而誉闻于君也。昔者婴之所以当诛者宜赏,今所以当赏者宜诛,是故不敢受。” 景公知晏子贤,乃任以国政,三年,而齐大兴。 景公恶故人晏子退国乱复召晏子第五 景公与晏子立于曲潢之上,晏子称曰:“衣莫若新,人莫若故。” 公曰:“衣之新也,信善矣,人之故,相知情。” 晏子归,负载使人辞于公曰:“婴故老耄无能也,请毋服壮者之事。”公自治国,身弱于高国,百姓大乱。公恐,复召晏子。诸侯忌其威,而高国服其政,田畴垦辟,蚕桑豢收之处不足,丝蚕于燕,牧马于鲁,共贡入朝。墨子闻之曰:“晏子知道,景公知穷矣。” 齐饥晏子因路寝之役以振民第六 景公之时饥,晏子请为民发粟,公不许,当为路寝之台,晏子令吏重其赁,远其兆,徐其日,而不趋。三年台成而民振,故上说乎游,民足乎食。君子曰:“政则晏子欲发粟与民而已,若使不可得,则依物而偶于政。” 景公欲堕东门之堤晏子谓不可变古第七 景公登东门防,民单服然后上,公曰:“此大伤牛马蹄矣,夫何不下六尺哉?” 晏子对曰:“昔者吾先君桓公,明君也,而管仲贤相也。夫以贤相佐明君,而东门防全也,古者不为,殆有为也。蚤岁溜水至,入广门,即下六尺耳,乡者防下六尺,则无齐矣。夫古之重变古常,此之谓也。” 景公怜饥者晏子称治国之本以长其意第八 景公游于寿宫,睹长年负薪者,而有饥色。公悲之,喟然叹曰:“令吏养之!” 晏子曰:“臣闻之,乐贤而哀不肖,守国之本也。今君爱老,而恩无所不逮,治国之本也。” 公笑,有喜色。晏子曰:“圣王见贤以乐贤,见不肖以哀不肖。今请求老弱之不养,鳏寡之无室者,论而共秩焉。” 公曰:“诺。”于是老弱有养,鳏寡有室。 景公探雀鷇鷇弱反之晏子称长幼以贺第九 景公探雀鷇,鷇弱,反之。晏子闻之,不待时而入见景公。公汗出惕然,晏子曰:“君何为者也?” 公曰:“吾探雀鷇,鷇弱,故反之。” 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贺曰:“吾君有圣王之道矣!” 公曰:“寡人探雀鷇,鷇弱,故反之,其当圣王之道者何也?” 晏子对曰:“君探雀鷇,鷇弱,反之,是长幼也。吾君仁爱,曾禽兽之加焉,而况于人乎!此圣王之道也。” 景公睹乞儿于涂晏子讽公使养第十 景公睹婴儿有乞于涂者,公曰:“是无归矣!” 晏子对曰:“君存,何为无归?使吏养之,可立而以闻。” 景公惭刖跪之辱不朝晏子称直请赏之第十一 景公正昼,被发,乘六马,御妇人以出正闺,刖跪击其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公惭而不朝。 晏子睹裔款而问曰:“君何故不朝?” 对曰:“昔者君正昼,被发,乘六马,御妇人以出正闺,刖跪击其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公惭而反,不果出,是以不朝。” 晏子入见。景公曰:“昔者寡人有罪,被发,乘六马,以出正闺,刖跪击马而反之,曰:‘尔非吾君也。’寡人以天子大夫之赐,得率百姓以守宗庙,今见戮于刖跪,以辱社稷,吾犹可以齐于诸侯乎?” 晏子对曰:“君勿恶焉!臣闻下无直辞,上有隐君;民多讳言,君有骄行。古者明君在上,下多直辞;君上好善,民无讳言。今君有失行,刖跪直辞禁之,是君之福也。故臣来庆。请赏之,以明君之好善;礼之,以明君之受谏。” 公笑曰:“可乎?” 晏子曰:“可。”于是令刖跪倍资无征,时朝无事也。 景公夜从晏子饮晏子称不敢与第十二 景公饮酒,夜移于晏子,前驱款门曰:“君至!” 晏子被元端,立于门曰:“诸侯得微有故乎?国家得微有事乎?君何为非时而夜辱?” 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声,愿与夫子乐之。” 晏子对曰:“夫布荐席,陈簠簋者,有人,臣不敢与焉。” 公曰:“移于司马穣苴之家。”前驱款门,曰:“君至!” 穣苴介胄操戟立于门曰:“诸侯得微有兵乎?大臣得微有叛者乎?君何为非时而夜辱?” 公曰:“酒醴之味,金石之声,愿与将军乐之。” 穣苴对曰:“夫布荐席,陈簠簋者,有人,臣不敢与焉。” 公曰:“移于梁丘据之家。”前驱款门,曰:“君至!” 梁丘据左操瑟,右挈竽,行歌而出。公曰:“乐哉!今夕吾饮也。微此二子者,何以治吾国;微此一臣者,何以乐吾身。” 君子曰:“圣贤之君,皆有益友,无偷乐之臣,景公弗能及,故两用之,仅得不亡。” 景公使进食与裘晏子对以社稷臣第十三 晏子侍于景公,朝寒,公曰:“请进暖食。” 晏子对曰:“婴非君奉馈之臣也,敢辞。”公曰:“请进服裘。” 对曰:“婴非君茵席之臣也,敢辞。”公曰:“然夫子之于寡人何为者也?” 对曰:“婴,社稷之臣也。”公曰:“何谓社稷之臣?” 对曰:“夫社稷之臣,能立社稷,别上下之义,使当其理;制百官之序,使得其宜;作为辞令,可分布于四方。”自是之后,君不以礼,不见晏子。 晏子饮景公止家老敛欲与民共乐第十四 晏子饮景公酒,令器必新,家老曰:“财不足,请敛于氓。” 晏子曰:“止!夫乐者,上下同之。故天子与天下,诸侯与境内,大夫以下各与其僚,无有独乐。今上乐其乐,下伤其费,是独乐者也,不可!” 晏子饮景公酒公呼具火晏子称诗以辞第十五 晏子饮景公酒,日暮,公呼具火,晏子辞曰:“诗云:‘侧弁之俄’,言失德也。‘屡舞傞傞’,言失容也。‘既醉以酒,既饱以德,既醉而出,并受其福’,宾主之礼也。‘醉而不出,是谓伐德’,宾之罪也。婴已卜其日,未卜其夜。” 公曰:“善。”举酒祭之,再拜而出。曰:“岂过我哉,吾托国于晏子也。以其家货养寡人,不欲其淫侈也,而况与寡人谋国乎!” 晋欲攻齐使人往观晏子以礼侍而折其谋第十六 晋平公欲伐齐,使范昭往观焉。景公觞之,饮酒酣,范昭曰:“请君之弃樽。”公曰:“酌寡人之樽,进之于客。”范昭已饮,晏子曰:“彻樽,更之。”樽觯具矣,范昭佯醉,不说而起舞,谓太师曰:“能为我调成周之乐乎?吾为子舞之。”太师曰:“冥臣不习。”范昭趋而出。 景公谓晏子曰:“晋,大国也,使人来将观吾政,今子怒大国之使者,将奈何?” 晏子曰:“夫范昭之为人也,非陋而不知礼也,且欲试吾君臣,故绝之也。” 景公谓太师曰:“子何以不为客调成周之乐乎?” 太师对曰:“夫成周之乐,天子之乐也,调之,必人主舞之。今范昭人臣,欲舞天子之乐,臣故不为也。” 范昭归以报平公曰:“齐未可伐也。臣欲试其君,而晏子识之;臣欲犯其礼,而太师知之。” 仲尼闻之曰:“夫不出于尊俎之间,而知千里之外,其晏子之谓也。可谓折冲矣!而太师其与焉。” 景公问东门无泽年谷而对以冰晏子请罢伐鲁第十七 景公伐鲁,傅许,得东门无泽,公问焉:“鲁之年谷何如?”对曰:“阴水厥,阳冰厚五寸。”不知,以告晏子。 晏子对曰:“君子也。问年谷而对以冰,礼也。阴水厥,阳冰厚五寸者,寒温节,节则刑政平,平则上下和,和则年谷熟。年充众和而伐之,臣恐罢民弊兵,不成君之意。请礼鲁以息吾怨,遣其执,以明吾德。”公曰:“善。”乃不伐鲁。 景公使晏子予鲁地而鲁使不尽受第十八 景公予鲁君地,山阴数百社,使晏子致之,鲁使子叔昭伯受地,不尽受也。晏子曰:“寡君献地,忠廉也,曷为不尽受?” 子叔昭伯曰:“臣受命于君曰:‘诸侯相见,交让,争处其卑,礼之文也;交委多,争受少,行之实也。礼成文于前,行成章于后,交之所以长久也。’且吾闻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吾是以不尽受也。”晏子归报公,公喜笑曰:“鲁君犹若是乎。” 晏子曰:“臣闻大国贪于名,小国贪于实,此诸侯之通患也。今鲁处卑而不贪乎尊,辞实而不贪乎多,行廉不为苟得,道义不为苟合,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以全其交,君之道义,殊于世俗,国免于公患。” 公曰:“寡人说鲁君,故予之地,今行果若此,吾将使人贺之。” 晏子曰:“不!君以欢予之地,而贺其辞,则交不亲,而地不为德矣。”公曰:“善。”于是重鲁之币,毋比诸侯,厚其礼,毋比宾客。君子于鲁,而后明行廉辞地之可为重名也。 景公游纪得金壶中书晏子因以讽之第十九 景公游于纪,得金壶,乃发视之,中有丹书,曰:“食鱼无反,勿乘驽马。” 公曰:“善哉!知苦言,食鱼无反,则恶其鱢也;勿乘驽马,恶其取道不远也。” 晏子对曰:“不然。食鱼无反,毋尽民力乎!勿乘驽马,则无置不肖于侧乎!” 公曰:“纪有书,何以亡也?” 晏子对曰:“有以亡也。婴闻之,君子有道,悬之闾。纪有此言,注之壶,不亡何待乎!” 景公贤鲁昭公去国而自悔晏子谓无及已第二十 鲁昭公弃国走齐,齐公问焉,曰:“君何年之少,而弃国之蚤?奚道至于此乎?” 昭公对曰:“吾少之时,人多爱我者,吾体不能亲;人多谏我者,吾志不能用;好则内无拂而外无辅,辅拂无一人,谄谀我者甚众。譬之犹秋蓬也,孤其根而美枝叶,秋风一至,根且拔矣。” 景公辩其言,以语晏子,曰:“使是人反其国,岂不为古之贤君乎?” 晏子对曰:“不然。夫愚者多悔,不肖者自贤,溺者不问坠,迷者不问路。溺而后问坠,迷而后问路,譬之犹临难而遽铸兵,噎而遽掘井,虽速亦无及已。” 景公使鲁有事已仲尼以为知礼第二十一 晏子使鲁,仲尼命门弟子往观。子贡反,报曰:“孰谓晏子习于礼乎?夫礼曰:‘登阶不历,堂上不趋,授玉不跪。’今晏子皆反此,孰谓晏子习于礼者?”晏子既已有事于鲁君,退见仲尼,仲尼曰:“夫礼,登阶不历,堂上不趋,授玉不跪。夫子反此乎?” 晏子曰:“婴闻两槛之闲,君臣有位焉,君行其一,臣行其二。君之来速,是以登阶历堂上趋以及位也。君授玉卑,故跪以下之。且吾闻之,大者不逾闲,小者出入可也。”晏子出,仲尼送之以宾客之礼,不计之义,维晏子为能行之。 晏子之鲁进食有豚亡二肩不求其人第二十二 晏子之鲁,朝食进馈膳,有豚焉。晏子曰:“去其二肩。”昼者进膳,则豚肩不具。侍者曰:“膳豚肩亡。” 晏子曰:“释之矣。”侍者曰:“我能得其人。” 晏子曰:“止。吾闻之,量功而不量力,则民尽;藏余不分,则民盗。子教我所以改之,无教我求其人也。” 曾子将行晏子送之而赠以善言第二十三 曾子将行,晏子送之曰:“君子赠人以轩,不若以言。吾请以言之,以轩乎?”曾子曰:“请以言。” 晏子曰:“今夫车轮,山之直木也,良匠揉之,其圆中规,虽有槁暴,不复嬴矣,故君子慎隐揉。和氏之璧,井里之困也,良工修之,则为存国之宝,故君子慎所修。今夫兰本,三年而成,湛之苦酒,则君子不近,庶人不佩;湛之縻醢,而贾匹马矣。非兰本美也,所湛然也。愿子之必求所湛。婴闻之,君子居必择邻,游必就士,择居所以求士,求士所以辟患也。婴闻汩常移质,习俗移性,不可不慎也。” 晏子之晋睹齐累越石父解左骖赎之与归第二十四 晏子之晋,至中牟,睹敝冠反裘负刍,息于涂侧者,以为君子也,使人问焉。曰:“子何为者也?”对曰:“我越石父者也。” 晏子曰:“何为至此?”曰:“吾为人臣,仆于中牟,见使将归。” 晏子曰:“何为为至仆?”对曰:“不免冻饿之切吾身,是以为仆也。” 晏子曰:“为仆几何?”对曰:“三年矣。” 晏子曰:“可得赎乎?”对曰:“可。” 遂解左骖以赠之,因载而与之俱归。至舍,不辞而入,越石父怒而请绝,晏子使人应之曰:“吾未尝得交夫子也,子为仆三年,吾乃今日睹而赎之,吾于子尚未可乎?子何绝我之暴也。” 越石父对之曰:“臣闻之,士者诎乎不知己,而申乎知己,故君子不以功轻人之身,不为彼功诎身之理。吾三年为人臣仆,而莫吾知也。今子赎我,吾以子为知我矣;向者子乘,不我辞也,吾以子为忘;今又不辞而入,是与臣我者同矣。我犹且为臣,请鬻于世。” 晏子出,见之曰:“向者见客之容,而今也见客之意。婴闻之,省行者不引其过,察实者不讥其辞,婴可以辞而无弃乎!婴诚革之。” 乃令粪洒改席,尊醮而礼之。越石父曰:“吾闻之,至恭不修途,尊礼不受摈。夫子礼之,仆不敢当也。”晏子遂以为上客。 君子曰:“俗人之有功则德,德则骄,晏子有功,免人于厄,而反诎下之,其去俗亦远矣。此全功之道也。” 晏子之御感妻言而自抑损晏子荐以为大夫第二十五 晏子为齐相,出,其御之妻从门闲而窥,其夫为相御,拥大盖,策驷马,意气扬扬,甚自得也。既而归,其妻请去。夫问其故,妻曰:“晏子长不满六尺,相齐国,名显诸侯。今者妾观其出,志念深矣,常有以自下者。今子长八尺,乃为人仆御;然子之意,自以为足,妾是以求去也。” 其后,夫自抑损。晏子怪而问之,御以实对,晏子荐以为大夫。 泯子午见晏子晏子恨不尽其意第二十六 燕之游士,有泯子午者,南见晏子于齐,言有文章,术有条理,巨可以补国,细可以益晏子者,三百篇。睹晏子,恐慎而不能言。晏子假之以悲色,开之以礼颜,然后能尽其复也。客退。晏子直席而坐,废朝移时。在侧者曰:“向者燕客侍,夫子胡为忧也?” 晏子曰:“燕,万乘之国也;齐,千里之涂也。泯子午以万乘之国为不足说,以千里之涂为不足远,则是千万人之上也。且犹不能殚其言于我,况乎齐人之怀善而死者乎!吾所以不得睹者,岂不多矣!然吾失此,何之有也。” 晏子乞北郭骚米以养母骚杀身以明晏子之贤第二十七 齐有北郭骚者,结罘罔,捆蒲苇,织履,以养其母,犹不足,踵门见晏子曰:“窃说先生之义,愿乞所以养母者。” 晏子使人分仓粟府金而遗之,辞金受粟。有闲,晏子见疑于景公,出奔,过北郭骚之门而辞。北郭骚沐浴而见晏子曰:“夫子将焉适?” 晏子曰:“见疑于齐君,将出奔。” 北郭骚曰:“夫子勉之矣!” 晏子上车太息而叹曰:“婴之亡岂不宜哉!亦不知士甚矣。” 晏子行,北郭子召其友而告之曰:“吾说晏子之义,而尝乞所以养母者焉。吾闻之,养其亲者身伉其难。今晏子见疑,吾将以身死白之。” 着衣冠,令其友操剑,奉笥而从,造于君庭,求复者曰:“晏子,天下之贤者也;今去齐国,齐必侵矣。方见国之必侵,不若死,请以头托白晏子也。”因谓其友曰:“盛吾头于笥中,奉以托。”退而自刎。 其友因奉托而谓复者曰:“此北郭子为国故死,吾将为北郭子死。”又退而自刎。景公闻之,大骇,乘驲而自追晏子,及之国郊,请而反之。晏子不得已而反,闻北郭子之以死白己也,太息而叹曰:“婴之亡,岂不宜哉!亦愈不知士甚矣。” 景公欲见高纠晏子辞以禄仕之臣第二十八 景公谓晏子曰:“吾闻高纠与夫子游,寡人请见之。” 晏子对曰:“臣闻之,为地战者,不能成其王;为禄仕者,不能正其君。高纠与婴为兄弟久矣,未尝干婴之行,特禄之臣也,何足以补君乎!” 高纠治晏子家不得其俗乃逐之第二十九 高纠事晏子而见逐,高纠曰:“臣事夫子三年,无得,而卒见逐,其说何也?” 晏子曰:“婴之家俗有三,而子无一焉。”纠曰:“可得闻乎?” 晏子曰:“婴之家俗,闲处从容不谈议,则疏;出不相扬美,入不相削行,则不与;通国事无论,骄士慢知者,则不朝也。此三者,婴之家俗,今子是无一焉。故婴非特食馈之长也,是以辞。” 晏子居丧逊畣家老仲尼善之第三十 晏子居晏桓子之丧,粗衰,斩,苴绖带,杖,菅屦,食粥,居倚庐,寝苫,枕草。其家老曰:“非大夫丧父之礼也。” 晏子曰:“唯卿为大夫。”曾子以闻孔子,孔子曰:“晏子可谓能远害矣。不以己之是驳人之非,逊辞以避咎,义也夫!”
过白岸亭
拂衣遵沙垣,缓步入蓬屋。 近涧涓密石,远山映疏木。 空翠难强名,渔钓易为曲。 援萝临青崖,春心自相属。 交交止栩黄,呦呦食萍鹿。 伤彼人百哀,嘉尔承筐乐。 荣悴迭去来,穷通成休慽。 未若长疏散,万事恒抱朴。
木兰花 · 乙卯吴兴寒食
此词既是一幅寒食节日的风俗画,又是一曲耄耋者恬静的夕阳颂。词的上片极写节日的欢乐,下片写欢乐后的幽静。上片从一旁观老翁的眼中写出热闹景象,热闹的景象中仍含有宁静的心情;下片幽静的月色下特意写了柳絮暗飘,亦可谓静中有动。
真珠帘 · 近雅轩即事
云深别有深庭宇。小帘栊、占取芳菲多处。花暗水房春,润几番酥雨。见说苏堤晴未稳,便懒趁、踏青人去。休去。且料理琴书,夷犹今古。 谁见静里闲心,纵荷衣未茸,雪巢堪赋。醉醒一乾坤,任此情何许。茂树石床同坐久,又却被、清风留住。欲住。奈帘影妆楼,剪灯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