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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晚
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 冉冉岁将宴,物皆复本源。 何此南迁客,五年独未还。 命屯分已定,日久心弥安。 亦尝心与口,静念私自言。 去国固非乐,归乡未必欢。 何须自生苦,舍易求其难。
百字令 · 其一 · 约斋叟得南城废园,葺之曰约园。用竹垞韵寄贺
约斋守约,借小园消受、秋光淡泊。占定浣花溪作号,天予花溪栖托。愚谷非愚,老莱未老,请赋闲居乐。阿稽阿段,为花先补篱落。 同是汐社中人,嫦娥耐寡,秋色谁斟酌。早晚栟榈刊合集,头白论功书幕。小玉司香,牟珠入梦,将砚安岩壑。青山浮白,不知门外蜗角。
左传 · 隐公 · 隐公九年
【经】九年春,天子使南季来聘。三月癸酉,大雨,震电。庚辰,大雨雪。挟卒。夏,城郎。秋七月。冬,公会齐侯于防。 【传】九年春,王三月癸酉,大雨霖以震,书始也。庚辰,大雨雪,亦如之。书,时失也。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平地尺为大雪。 夏,城郎,书,不时也。 宋公不王。郑伯为王左卿士,以王命讨之,伐宋。宋以入郛之役怨公,不告命。公怒,绝宋使。 秋,郑人以王命来告伐宋。 冬,公会齐侯于防,谋伐宋也。 北戎侵郑,郑伯御之。患戎师,曰;「彼徒我车,惧其侵轶我也。」公子突曰:「使勇而无刚者尝寇,而速去之。君为三覆以待之。戎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先者见获必务进,进而遇覆必速奔,后者不救,则无继矣。乃可以逞。」从之。 戎人之前遇覆者奔。祝聃逐之。衷戎师,前后击之,尽殪。戎师大奔。十一月甲寅,郑人大败戎师。
菩萨蛮 · 书江西造口壁
此词作于淳熙三年(公元1176年),当时作者正在江西赣州任上,经行造口,作此书于壁。作者登台望远,在观山观水中,寄托忧时忧国之思。上阕由眼前景物引出历史回忆,抒发兴亡之感。郁孤台为唐虔州剌史李勉所建,他曾登台西望长安。而自己哪有“长安”可望。当年金兵追隆祐太后,受难的百姓成千上万过赣江,伤心泪汇成无底的河,至今失地未收,实在可悲。“西北”二句,向西北遥望京都,可怜无数的青山将视线遮住。借叹息北望京城被阻隔,暗喻恢复无望。“可叹”中有无限悲愤。 下阕抒愁苦与不满之情。“青山”二句写眼前所见,大江滔滔向东流去,青山遮也遮不住。这里借水怨山有所暗喻:江水能冲破重重阻隔曲折而终于东去,而自己却无法挣脱羁留、冲破压抑而撇于一隅,岂不令人烦恼。江边暮色苍茫,鹧鸪声声,增添词人沮丧情绪,愁上加愁,益见词人爱国情怀。
紫萸香慢
此词借重阳佳节发羁愁,念远之慨,同时又含蓄而深沉地表达了自己的亡国之哀。上片抒羁怀忆人之情。“近重阳”四句写偏偏是临近重阳风雨越多,今日如此温暖明丽,特别叫人爱惜,秋花香浓,正是一个绝好登高的佳节。“正自”五句又突作顿折,以羁怀、忆人转出两层“绝怜”之余的感伤,一是怕登临荒台高处,目睹故国江山已物是人非,备感羁旅漂泊之愁怀难抑,无法承受纷乱的悲感愁情集于方寸矣。二是赏花饮酒,尊前座上,自然思念昔日滤酒插花,畅饮狂欢的旧侣。 下片以“凄清”二字总上挽下,感慨今昔盛衰剧变。“浅醉”二句承“尊前”写借酒浇愁,然而愁情深重,酒难浇熄,虽暂得浅醉,又为愁情扰醒。“记长楸”五句写词人愁醒难堪之原因。最后“尽乌纱”四句隐喻自己虽入元为学官,并不以任官为重,风吹乌纱官帽便任随它去,何足珍惜?吾意便要老天知道,我华发星星,依然心怀故国。末尾作直接的呼告,发人深省。
满江红 · 其八和王实之韵送郑伯昌
怪雨盲风,留不住、江边行色。烦问讯、冥鸿高士,钓鳌词客。千百年传吾辈语,二三子系斯文脉。听王郎、一曲玉箫声,凄金石。 晞发处,怡山碧。垂钓处,沧溟白。笑而今拙宦,他年遗直。只愿常留相见面,未宜轻屈平生膝。有狂谈、欲吐且休休,惊邻壁。
左传 · 僖公 · 僖公二十七年
【经】二十有七年春,杞子来朝。夏六月庚寅,齐侯昭卒。秋八月乙未,葬齐孝公。乙巳,公子遂帅师入杞。冬,楚人、陈侯、蔡侯、郑伯、许男围宋。十有二月甲戌,公会诸侯,盟于宋。 【传】二十七年春,杞桓公来朝,用夷礼,故曰子。公卑杞,杞不共也。 夏,齐孝公卒。有齐怨,不废丧纪,礼也。 秋,入杞,责无礼也。 楚子将围宋,使子文治兵于睽,终朝而毕,不戮一人。子玉复治兵于蒍,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国老皆贺子文,子文饮之酒。蒍贾尚幼,后至,不贺。子文问之,对曰:「不知所贺。子之传政于子玉,曰:『以靖国也。』靖诸内而败诸外,所获几何?子玉之败,子之举也。举以败国,将何贺焉?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过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苟入而贺,何后之有?」 冬,楚子及诸侯围宋,宋公孙固如晋告急。先轸曰:「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狐偃曰:「楚始得曹而新昏于卫,若伐曹、卫,楚必救之,则齐、宋免矣。」于是乎蒐于被庐,作三军。谋元帅。赵衰曰:「郤縠可。臣亟闻其言矣,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夏书》曰:『赋纳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君其试之。」及使郤縠将中军,郤溱佐之;使狐偃将上军,让于狐毛,而佐之;命赵衰为卿,让于栾枝、先轸。使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准为右。 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义,未安其居。」于是乎出定襄王,入务利民,民怀生矣,将用之。子犯曰:「民未知信,未宣其用。」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民易资者不求丰焉,明征其辞。公曰:「可矣乎?」子犯曰:「民未知礼,未生其共。」于是乎大蒐以示之礼,作执秩以正其官,民听不惑而后用之。出谷戍,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
竹马子
这是一首描写登高望远,忆昔怀人的词。上片写登上孤立的营垒满目荒凉,从高耸的亭台远望,静默地俯视着沙洲。面对着一弯虹霓挂起陶幕,一阵雄猛的大风吹拂栏杆,微微收敛了烦躁的暑热。渐渐惊觉到一片飘零的落叶送来了秋寒,几只残喘的秋蝉鸣噪着日暮的悲楚,开始了寒秋时节的冷肃。览景生情,不由追忆往昔在帝京时的欢乐,指点京都,在那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彩云深处。下片感叹愁怀难遣,故人难聚,极目处雨后晴云,薄雾弥漫像迷濛的细雨,黄昏里归巢的乌鸦乱纷纷聚在一起,萧条冷落的江城已是暮色迷离。城南角楼吹响的号角,又送走一抹残阳沉入大地。全词景凄情哀,铺叙有致,意境开阔,格调清雅,悲楚动人。
左传 · 昭公 · 昭公二十五年
【经】二十五年春,叔孙□若如宋。夏,叔诣会晋赵鞅、宋乐大心,卫北宫喜、郑游吉、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于黄父。有鸲鹆来巢。秋七月上辛,大雩;季辛,又雩。九月己亥,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冬十月戊辰,叔孙□若卒。十有一月己亥,宋公佐卒于曲棘。十有二月,齐侯取郓。 【传】二十五年春,叔孙□若聘于宋,桐门右师见之。语,卑宋大夫,而贱司城氏。昭子告其人曰:「右师其亡乎!君子贵其身而后能及人,是以有礼。今夫子卑其大夫而贱其宗,是贱其身也,能有礼乎?无礼必亡。」 宋公享昭子,赋《新宫》。昭子赋《车辖》。明日宴,饮酒,乐,宋公使昭子右坐,语相泣也。乐祁佐,退而告人曰:「今兹君与叔孙,其皆死乎?吾闻之:『哀乐而乐哀,皆丧心也。』心之精爽,是谓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 季公若之姊为小邾夫人,生宋元夫人,生子以妻季平子。昭子如宋聘,且逆之。公若从,谓曹氏勿与,鲁将逐之。曹氏告公,公告乐祁。乐祁曰:「与之。如是,鲁君必出。政在季氏三世矣,鲁君丧政四公矣。无民而能逞其志者,未之有也。国君是以镇抚其民。《诗》曰:『人之云亡,心之忧矣。』鲁君失民矣,焉得逞其志?靖以待命犹可,动必忧。」 夏,会于黄父,谋王室也。赵简子令诸侯之大夫输王粟,具戍人,曰:「明年将纳王。」子大叔见赵简子,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焉。对曰:「是仪也,非礼也。」简子曰:「敢问何谓礼?」对曰:「吉也闻诸先大夫子产曰:『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气,用其五行。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声,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是故为礼以奉之:为六畜、五牲、三牺,以奉五味;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为夫妇、外内,以经二物;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昏媾、姻亚,以象天明,为政事、庸力、行务,以从四时;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曜杀戮;为温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长育。民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战斗;喜生于好,怒生于恶。是故审行信令,祸福赏罚,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恶物也;好物,乐也;恶物,哀也。哀乐不失,乃能协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简子曰:「甚哉,礼之大也!」对曰:「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礼者,谓之成人。大,不亦宜乎?」简子曰:「鞅也请终身守此言也。」宋乐大心曰:「我不输粟。我于周为客?」若之何使客?」晋士伯曰:「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会大事,而宋背盟,无乃不可乎?」右师不敢对,受牒而退。士伯告简子曰:「宋右师必亡。奉君命以使,而欲背盟以干盟主,无不祥大焉。」 『有鸲鹆来巢』,书所无也。师己曰:「异哉!吾闻文、武之世,童谣有之,曰:『鸲之鹆之,公出辱之。鸲鹆之羽,公在外野,往馈之马。鸲鹆跦跦,公在乾侯,征褰与襦。鸲鹆之巢,远哉遥遥。稠父丧劳,宋父以骄。鸲鹆鸲鹆,往歌来哭。』童谣有是,今鸲鹆来巢,其将及乎?」 秋,书再雩,旱甚也。 初,季公鸟娶妻于齐鲍文子,生甲。公鸟死,季公亥与公思展与公鸟之臣申夜姑相其室。及季姒与饔人檀通,而惧,乃使其妾抶己,以示秦遄之妻,曰:「公若欲使余,余不可而抶余。」又诉于公甫,曰:「展与夜姑将要余。」秦姬以告公之,公之与公甫告平子。平子拘展于卞而执夜姑,将杀之。公若泣而哀之,曰:「杀是,是杀余也。」将为之请。平子使竖勿内,日中不得请。有司逆命,公之使速杀之。故公若怨平子。 季、郤之鸡斗。季氏介其鸡,郤氏为之金距。平子怒,益宫于郤氏,且让之。故郤昭伯亦怨平子。臧昭伯之从弟会,为谗于臧氏,而逃于季氏,臧氏执旃。平子怒,拘臧氏老。将褅于襄公,万者二人,其众万于季氏。臧孙曰:「此之谓不能庸先君之庙。」大夫遂怨平子。公若献弓于公为,且与之出射于外,而谋去季氏。公为告公果、公贲。公果、公贲使侍人僚柤告公。公寝,将以戈击之,乃走。公曰:「执之。」亦无命也。惧而不出,数月不见,公不怒。又使言,公执戈惧之,乃走。又使言,公曰:「非小人之所及也。」公果自言,公以告臧孙,臧孙以难。告郤孙,郤孙以可,劝。告子家懿伯,懿伯曰:「谗人以君侥幸,事若不克,君受其名,不可为也。舍民数世,以求克事,不可必也。且政在焉,其难图也。」公退之。辞曰:「臣与闻命矣,言若泄,臣不获死。」乃馆于公。 叔孙昭子如阚,公居于长府。九月戊戌,伐季氏,杀公之于门,遂入之。平子登台而请曰:「君不察臣之罪,使有司讨臣以干戈,臣请待于沂上以察罪。」弗许。请囚于费,弗许。请以五乘亡,弗许。子家子曰:「君其许之!政自之出久矣,隐民多取食焉。为之徒者众矣,日入慝作,弗可知也。众怒不可蓄也,蓄而弗治,将温。温畜,民将生心。生心,同求将合。君必悔之。」弗听。郤孙曰:「必杀之。」公使郤孙逆孟懿子。叔孙氏之司马鬷戾言于其众曰:「若之何?」莫对。又曰:「我,家臣也,不敢知国。凡有季氏与无,于我孰利?」皆曰:「无季氏,是无叔孙氏也。」鬷戾曰:「然则救诸!」帅徒以往,陷西北隅以入。公徒释甲,执冰而踞。遂逐之。孟氏使登西北隅,以望季氏。见叔孙氏之旌,以告。孟氏执郈昭伯,杀之于南门之西,遂伐公徒。子家子曰:「诸臣伪劫君者,而负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曰:「余不忍也。」与臧孙如墓谋,遂行。 己亥,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将唁公于平阴,公先于野井。齐侯曰:「寡人之罪也。使有司待于平阴,为近故也。」书曰:「公孙于齐,次于阳州,齐侯唁公于野井。」礼也。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齐侯曰:「自莒疆以西,请致千社,以待君命。寡人将帅敝赋以从执事,唯命是听,君之忧,寡人之忧也。」公喜。子家子曰:「天禄不再,天若胙君,不过周公,以鲁足矣。失鲁,而以千社为臣,谁与之立」且齐君无信,不如早之晋。」弗从。臧昭伯率从者将盟,载书曰:「戮力壹心,好恶同之。信罪之有无,缱绻从公,无通外内。」以公命示子家子。子家子曰:「如此,吾不可以盟,羁也不佞,不能与二三子同心,而以为皆有罪。或欲通外内,且欲去君。二三子好亡而恶定,焉可同也?陷君于难,罪孰大焉?通外内而去君,君将速入,弗通何为?而何守焉?」乃不与盟。 昭子自阚归,见平子。平子稽颡,曰:「子若我何?」昭子曰:「人谁不死?子以逐君成名,子孙不忘,不亦伤乎!将若子何?」平子曰:「苟使意如得改事君,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昭子从公于齐,与公言。子家子命适公馆者执之。公与昭子言于幄内,曰将安众而纳公。公徒将杀昭子,伏诸道。左师展告公,公使昭子自铸归。平子有异志。冬十月辛酉,昭子齐于其寝,使祝宗祈死。戊辰,卒。左师展将以公乘马而归,公徒执之。 壬申,尹文公涉于巩,焚东訾,弗克。 十一月,宋元公将为公故如晋。梦大子栾即位于庙,己与平公服而相之。旦,召六卿。公曰:「寡人不佞,不能事父兄,以为二三子忧,寡人之罪也。若以群子之灵,获保首领以没,唯是匾柎所以藉干者,请无及先君。」仲几对曰:「君若以社稷之故,私降昵宴,群臣弗敢知。若夫宋国之法,死生之度,先君有命矣。群臣以死守之,弗敢失队。臣之失职,常刑不赦。臣不忍其死,君命只辱。」宋公遂行。己亥,卒于曲棘。 十二月庚辰,齐侯围郓。 初,臧昭伯如晋,臧会窃其宝龟偻句,以卜为信与僭,僭吉。臧氏老将如晋问,会请往。昭伯问家故,尽对。及内子与母弟叔孙,则不对。再三问,不对。归,及郊,会逆,问,又如初。至,次于外而察之,皆无之。执而戮之,逸,奔郤。郤鲂假使为贾正焉。计于季氏。臧氏使五人以戈盾伏诸桐汝之闾。会出,逐之,反奔,执诸季氏中门之外。平子怒,曰:「何故以兵入吾门?」拘臧氏老。季、臧有恶。及昭伯从公,平子立臧会。会曰:「偻句不馀欺也。」 楚子使薳射城州屈,复茄人焉。城丘皇,迁訾人焉。使熊相衣某郭巢,季然郭卷。子大叔闻之,曰:「楚王将死矣。使民不安其土,民必忧,忧将及王,弗能久矣。」
西游记 · 第十六回 · 观音院僧谋宝贝 黑风山怪窃袈裟
却说他师徒两个,策马前来,直至山门首观看,果然是一座寺院。但见那层层殿阁,选迭廊房,三山门外,巍巍万道彩云遮;五福堂前,艳艳千条红雾绕。两路松篁,一林桧柏。两路松篁,无年无纪自清幽;一林桧柏,有色有颜随傲丽。又见那钟鼓楼高,浮屠塔峻。安禅僧定性,啼树鸟音闲。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诗曰:上刹-园隐翠窝,招提胜景赛娑婆。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长老下了马,行者歇了担,正欲进门,只见那门里走出一众僧来。你看他怎生模样:头戴左笄帽,身穿无垢衣。铜环双坠耳,绢带束腰围。草履行来稳,木鱼手内提。口中常作念,般若总皈依。三藏见了,侍立门旁,道个问讯,那和尚连忙答礼,笑道失瞻,问:“是那里来的?请入方丈献茶。”三藏道:“我弟子乃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至此处天色将晚,欲借上刹一宵。”那和尚道:“请进里坐,请进里坐。”三藏方唤行者牵马进来。那和尚忽见行者相貌,有些害怕,便问:“那牵马的是个甚么东西?”三藏道:“悄言!悄言!他的性急,若听见你说是甚么东西,他就恼了。他是我的徒弟。” 那和尚打了个寒噤,咬着指头道:“这般一个丑头怪脑的,好招他做徒弟?”三藏道:“你看不出来哩,丑自丑,甚是有用。” 那和尚只得同三藏与行者进了山门。山门里。又见那正殿上书四个大字,是观音禅院。三藏又大喜道:“弟子屡感菩萨圣恩,未及叩谢。今遇禅院,就如见菩萨一般,甚好拜谢。”那和尚闻言,即命道人开了殿门,请三藏朝拜。那行者拴了马,丢了行李,同三藏上殿。三藏展背舒身,铺胸纳地,望金象叩头。那和尚便去打鼓,行者就去撞钟。三藏俯伏台前,倾心祷祝。祝拜已毕,那和尚住了鼓,行者还只管撞钟不歇,或紧或慢,撞了许久,那道人道:“拜已毕了,还撞钟怎么?”行者方丢了钟杵,笑道:“你那里晓得,我这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的。”此时却惊动那寺里大小僧人、上下房长老,听得钟声乱响,一齐拥出道:“那个野人在这里乱敲钟鼓?”行者跳将出来,咄的一声道: “是你孙外公撞了耍子的!”那些和尚一见了,唬得跌跌滚滚,都爬在地下道:“雷公爷爷!”行者道:“雷公是我的重孙儿哩! 起来起来,不要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众僧方才礼拜,见了三藏,都才放心不怕。内有本寺院主请道:“老爷们到后方丈中奉茶。”遂而解缰牵马,抬了行李,转过正殿,径入后房,序了坐次。 那院主献了茶,又安排斋供。天光尚早,三藏称谢未毕,只见那后面有两个小童,搀着一个老僧出来。看他怎生打扮:头上戴一顶毗卢方帽,猫睛石的宝顶光辉;身上穿一领锦绒褊衫,翡翠毛的金边晃亮。一对僧鞋攒八宝,一根拄杖嵌云星。满面皱痕,好似骊山老母;一双昏眼,却如东海龙君。口不关风因齿落,腰驼背屈为筋挛。众僧道:“师祖来了。”三藏躬身施礼迎接道:“老院主,弟子拜揖。”那老僧还了礼,又各叙坐。老僧道: “适间小的们说东土唐朝来的老爷,我才出来奉见。”三藏道: “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恕罪恕罪!”老僧道:“不敢不敢!”因问: “老爷,东土到此,有多少路程?”三藏道:“出长安边界,有五千余里;过两界山,收了一个小徒,一路来,行过西番哈-国,经两个月,又有五六千里,才到了贵处。”老僧道:“也有万里之遥了。我弟子虚度一生,山门也不曾出去,诚所谓坐井观天,樗朽之辈。”三藏又问:“老院主高寿几何?”老僧道:“痴长二百七十岁了。”行者听见道:“这还是我万代孙儿哩?”三藏瞅了他一眼道:“谨言!莫要不识高低冲撞人。”那和尚便问:老爷,你有多少年纪了?”行者道;“不敢说。”那老僧也只当一句疯话,便不介意,也不再回,只叫献茶。有一个小幸童,拿出一个羊脂玉的盘儿,有三个法蓝镶金的茶锺;又一童,提一把白铜壶儿,斟了三杯香茶。真个是色欺榴蕊艳,味胜桂花香。三藏见了,夸爱不尽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那老僧道:“污眼污眼!老爷乃天朝上国,广览奇珍,似这般器具,何足过奖?老爷自上邦来,可有甚么宝贝,借与弟子一观?”三藏道:“可怜! 我那东土,无甚宝贝,就有时,路程遥远,也不能带得。”行者在旁道:“师父,我前日在包袱里,曾见那领袈裟,不是件宝贝?拿与他看看如何?”众僧听说袈裟,一个个冷笑。行者道:“你笑怎的?”院主道:“老爷才说袈裟是件宝贝,言实可笑。若说袈裟,似我等辈者,不止二三十件;若论我师祖,在此处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有七八百件!”叫:“拿出来看看。”那老和尚,也是他一时卖弄,便叫道人开库房,头陀抬柜子,就抬出十二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设下衣架,四围牵了绳子,将袈裟一件件抖开挂起,请三藏观看。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行者一一观之,都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笑道:“好,好,好,收起收起!把我们的也取出来看看。”三藏把行者扯住,悄悄的道:“徒弟,莫要与人斗富。你我是单身在外,只恐有错。” 行者道:“看看袈裟,有何差错?”三藏道:“你不曾理会得,古人有云,珍奇玩好之物,不可使见贪婪奸伪之人。倘若一经入目,必动其心;既动其心,必生其计。汝是个畏祸的,索之而必应其求可也;不然,则殒身灭命,皆起于此,事不小矣。”行者道:“放心放心!都在老孙身上!”你看他不由分说,急急的走了去,把个包袱解开,早有霞光迸迸,尚有两层油纸裹定,去了纸,取出袈裟!抖开时,红光满室,彩气盈庭。众僧见了,无一个不心欢口赞。真个好袈裟!上头有:千般巧妙明珠坠,万样稀奇佛宝攒。上下龙须铺彩绮,兜罗四面锦沿边。体挂魍魉从此灭,身披魑魅入黄泉。托化天仙亲手制,不是真僧不敢穿。 那老和尚见了这般宝贝,果然动了奸心,走上前对三藏跪下,眼中垂泪道:“我弟子真是没缘!”三藏搀起道:“老院师有何话说?”他道:“老爷这件宝贝,方才展开,天色晚了,奈何眼目昏花,不能看得明白,岂不是无缘!”三藏教:“掌上灯来,让你再看。”那老僧道:“爷爷的宝贝,已是光亮,再点了灯,一发晃眼,莫想看得仔细。”行者道:“你要怎的看才好?”老僧道: “老爷若是宽恩放心,教弟子拿到后房,细细的看一夜,明早送还老爷西去,不知尊意何如?”三藏听说,吃了一惊,埋怨行者道:“都是你!都是你!”行者笑道:“怕他怎的?等我包起来,教他拿了去看。但有疏虞,尽是老孙管整。”那三藏阻当不住,他把袈裟递与老僧道:“凭你看去,只是明早照旧还我,不得损污些须。”老僧喜喜欢欢,着幸童将袈裟拿进去,却吩咐众僧,将前面禅堂扫净,取两张藤床,安设铺盖,请二位老爷安歇;一壁厢又教安排明早斋送行,遂而各散。师徒们关了禅堂,睡下不题。 却说那和尚把袈裟骗到手,拿在后房灯下,对袈裟号啕痛哭,慌得那本寺僧,不敢先睡。小幸童也不知为何,却去报与众僧道:“公公哭到二更时候,还不歇声。”有两个徒孙,是他心爱之人,上前问道:“师公,你哭怎的?”老僧道:“我哭无缘,看不得唐僧宝贝!”小和尚道:“公公年纪高大,发过了他的袈裟,放在你面前,你只消解开看便罢了,何须痛哭?”老僧道:“看的不长久。我今年二百七十岁,空挣了几百件袈裟,怎么得有他这一件?怎么得做个唐僧?”小和尚道:“师公差了。唐僧乃是离乡背井的一个行脚僧。你这等年高,享用也彀了,倒要象他做行脚僧,何也?”老僧道:“我虽是坐家自在,乐乎晚景,却不得他这袈裟穿穿。若教我穿得一日儿,就死也闭眼,也是我来阳世间为僧一场!”众僧道:“好没正经!你要穿他的,有何难处? 我们明日留他住一日,你就穿他一日,留他住十日,你就穿他十日便罢了。何苦这般痛哭?”老僧道:“纵然留他住了半载,也只穿得半载,到底也不得气长。他要去时只得与他去,怎生留得长远?” 正说话处,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智,出头道:“公公,要得长远也容易。”老僧闻言,就欢喜起来道:“我儿,你有甚么高见?”广智道:“那唐僧两个是走路的人,辛苦之甚,如今已睡着了。我们想几个有力量的,拿了枪刀,打开禅堂,将他杀了,把尸首埋在后园,只我一家知道,却又谋了他的白马、行囊,却把那袈裟留下,以为传家之宝,岂非子孙长久之计耶?”老和尚见说,满心欢喜,却才揩了眼泪道:“好!好!好!此计绝妙!”即便收拾枪刀。内中又有一个小和尚,名唤广谋,就是那广智的师弟,上前来道:“此计不妙。若要杀他,须要看看动静。那个白脸的似易,那个毛脸的似难。万一杀他不得,却不反招己祸? 我有一个不动刀枪之法,不知你尊意如何?”老僧道:“我儿,你有何法?”广谋道:“依小孙之见,如今唤聚东山大小房头,每人要干柴一束,舍了那三间禅堂,放起火来,教他欲走无门,连马一火焚之。就是山前山后人家看见,只说是他自不小心,走了火,将我禅堂都烧了。那两个和尚,却不都烧死?又好掩人耳目。袈裟岂不是我们传家之宝?”那些和尚闻言,无不欢喜,都道:“强!强!强!此计更妙!更妙!”遂教各房头搬柴来。唉! 这一计,正是弄得个高寿老僧该尽命,观音禅院化为尘!原来他那寺里,有七八十个房头,大小有二百余众。当夜一拥搬柴,把个禅堂前前后后四面围绕不通,安排放火不题。 却说三藏师徒,安歇已定。那行者却是个灵猴,虽然睡下,只是存神炼气,朦胧着醒眼。忽听得外面不住的人走,揸揸的柴响风生,他心疑惑道:“此时夜静,如何有人行得脚步之声? 莫敢是贼盗,谋害我们的?”他就一骨鲁跳起,欲要开门出看,又恐惊醒师父。你看他弄个精神,摇身一变,变做一个蜜蜂儿,真个是:口甜尾毒,腰细身轻。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小小微躯能负重,嚣嚣薄翅会乘风。却自椽棱下,钻出看分明。只见那众僧们,搬柴运草,已围住禅堂放火哩。行者暗笑道:“果依我师父之言,他要害我们性命,谋我的袈裟,故起这等毒心。我待要拿棍打他啊,可怜又不禁打,一顿棍都打死了,师父又怪我行凶。罢,罢,罢!与他个顺手牵羊,将计就计,教他住不成罢!”好行者,一筋斗跳上南天门里,唬得个庞刘苟毕躬身,马赵温关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闹天宫的主子又来了!”行者摇着手道:“列位免礼休惊,我来寻广目天王的。”说不了,却遇天王早到,迎着行者道:“久阔,久阔。前闻得观音菩萨来见玉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谛等,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去,说你与他做了徒弟,今日怎么得闲到此?”行者道:“且休叙阔。唐僧路遇歹人,放火烧他,事在万分紧急,特来寻你借辟火罩儿,救他一救。快些拿来使使,即刻返上。”天王道:“你差了,既是歹人放火,只该借水救他,如何要辟火罩?”行者道:“你那里晓得就里。借水救之,却烧不起来,倒相应了他;只是借此罩,护住了唐僧无伤,其余管他,尽他烧去,快些快些!此时恐已无及,莫误了我下边干事!”那天王笑道:“这猴子还是这等起不善之心,只顾了自家,就不管别人。” 行者道:“快着快着,莫要调嘴,害了大事!”那天王不敢不借,遂将罩儿递与行者。 行者拿了,按着云头,径到禅堂房脊上,罩住了唐僧与白马、行李,他却去那后面老和尚住的方丈房上头坐,着意保护那袈裟。看那些人放起火来,他转捻诀念咒,望巽地上吸一口气吹将去,一阵风起,把那火转刮得烘烘乱着。好火!好火!但见:黑烟漠漠,红焰腾腾。黑烟漠漠,长空不见一天星;红焰腾腾,大地有光千里赤。起初时,灼灼金蛇;次后来,威威血马。南方三-逞英雄,回禄大神施法力。燥干柴烧烈火性,说甚么燧人钻木;熟油门前飘彩焰,赛过了老祖开炉。正是那无情火发,怎禁这有意行凶,不去弭灾,反行助虐。风随火势,焰飞有千丈余高;火趁风威,灰迸上九霄云外。乒乒乓乓,好便似残年爆竹;泼泼喇喇,却就如军中炮声。烧得那当场佛象莫能逃,东院伽蓝无处躲。胜如赤壁夜鏖兵,赛过阿房宫内火!这正是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须臾间,风狂火盛,把一座观音院,处处通红。你看那众和尚,搬箱抬笼,抢桌端锅,满院里叫苦连天。 孙行者护住了后边方丈,辟火罩罩住了前面禅堂,其余前后火光大发,真个是照天红焰辉煌,透壁金光照耀! 不期火起之时,惊动了一山兽怪。这观音院正南二十里远近,有座黑风山,山中有一个黑风洞,洞中有一个妖精,正在睡醒翻身,只见那窗门透亮,只道是天明。起来看时,却是正北下的火光晃亮,妖精大惊道:“呀!这必是观音院里失了火!这些和尚好不小心!我看时与他救一救来。”好妖精,纵起云头,即至烟火之下,果然冲天之火,前面殿宇皆空,两廊烟火方灼。他大拽步,撞将进去,正呼唤叫取水来,只见那后房无火,房脊上有一人放风。他却情知如此,急入里面看时,见那方丈中间有些霞光彩气,台案上有一个青毡包袱。他解开一看,见是一领锦-袈裟,乃佛门之异宝。正是财动人心,他也不救火,他也不叫水,拿着那袈裟,趁哄打劫,拽回云步,径转东山而去。 那场火只烧到五更天明,方才灭息。你看那众僧们,赤赤精精,啼啼哭哭,都去那灰内寻铜铁,拨腐炭,扑金银。有的在墙筐里,苫搭窝棚;有的赤壁根头,支锅造饭。叫冤叫屈,乱嚷乱闹不题。 却说行者取了辟火罩,一筋斗送上南天门,交与广目天王道:“谢借!谢借!”天王收了道:“大圣至诚了。我正愁你不还我的宝贝,无处寻讨,且喜就送来也。”行者道:“老孙可是那当面骗物之人?这叫做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天王道:“许久不面,请到宫少坐一时何如?”行者道:“老孙比在前不同,烂板凳高谈阔论了;如今保唐僧,不得身闲。容叙!容叙!”急辞别坠云,又见那太阳星上,径来到禅堂前,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飞将进去,现了本象,看时那师父还沉睡哩。行者叫道:“师父,天亮了,起来罢。”三藏才醒觉,翻身道:“正是。”穿了衣服,开门出来,忽抬头只见些倒壁红墙,不见了楼台殿宇,大惊道: “呀!怎么这殿宇俱无?都是红墙,何也?”行者道:“你还做梦哩!今夜走了火的。”三藏道:“我怎不知?”行者道:“是老孙护了禅堂,见师父浓睡,不曾惊动。”三藏道:“你有本事护了禅堂,如何就不救别房之火?”行者笑道:“好教师父得知。果然依你昨日之言,他爱上我们的袈裟,算计要烧杀我们。若不是老孙知觉,到如今皆成灰骨矣!”三藏闻言,害怕道:“是他们放的火么?”行者道:“不是他是谁?”三藏道:“莫不是怠慢了你,你干的这个勾当?”行者道:“老孙是这等惫懒之人,干这等不良之事?实实是他家放的。老孙见他心毒,果是不曾与他救火,只是与他略略助些风的。”三藏道:“天那!天那!火起时,只该助水,怎转助风?”行者道:“你可知古人云,人没伤虎心,虎没伤人意。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三藏道:“袈裟何在?敢莫是烧坏了也?”行者道:“没事!没事!烧不坏!那放袈裟的方丈无火。”三藏恨道:“我不管你!但是有些儿伤损,我只把那话儿念动念动,你就是死了!”行者慌了道:“师父,莫念!莫念!管寻还你袈裟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三藏才牵着马,行者挑了担,出了禅堂,径往后方丈去。 却说那些和尚,正悲切间,忽的看见他师徒牵马挑担而来,唬得一个个魂飞魄散道:“冤魂索命来了!”行者喝道:“甚么冤魂索命?快还我袈裟来!”众僧一齐跪倒叩头道:“爷爷呀! 冤有冤家,债有债主。要索命不干我们事,都是广谋与老和尚定计害你的,莫问我们讨命。”行者咄的一声道:“我把你这些该死的畜生!那个问你讨甚么命!只拿袈裟来还我走路!”其间有两个胆量大的和尚道:“老爷,你们在禅堂里已烧死了,如今又来讨袈裟,端的还是人是鬼?”行者笑道:“这伙孽畜!那里有甚么火来?你去前面看看禅堂,再来说话!”众僧们爬起来往前观看,那禅堂外面的门窗-扇,更不曾燎灼了半分。众人悚惧,才认得三藏是位神僧,行者是尊护法,一齐上前叩头道: “我等有眼无珠,不识真人下界!你的袈裟在后面方丈中老师祖处哩。”三藏行过了三五层败壁破墙,嗟叹不已。只见方丈果然无火,众僧抢入里面,叫道:“公公!唐僧乃是神人,未曾烧死,如今反害了自己家当!趁早拿出袈裟,还他去也。” 原来这老和尚寻不见袈裟,又烧了本寺的房屋,正在万分烦恼焦燥之处,一闻此言,怎敢答应?因寻思无计,进退无方,拽开步,躬着腰,往那墙上着实撞了一头,可怜只撞得脑破血流魂魄散,咽喉气断染红沙!有诗为证,诗曰:堪叹老衲性愚蒙,枉作人间一寿翁。欲得袈裟传远世,岂知佛宝不凡同!但将容易为长久,定是萧条取败功。广智广谋成甚用?损人利己一场空!慌得个众僧哭道:“师公已撞杀了,又不见袈裟,怎生是好?”行者道:“想是汝等盗藏起也!都出来!开具花名手本,等老孙逐一查点!”那上下房的院主,将本寺和尚、头陀、幸童、道人尽行开具手本二张,大小人等,共计二百三十名。行者请师父高坐,他却一一从头唱名搜检,都要解放衣襟,分明点过,更无袈裟。又将那各房头搬抢出去的箱笼物件,从头细细寻遍,那里得有踪迹。三藏心中烦恼,懊恨行者不尽,却坐在上面念动那咒。行者扑的跌倒在地,抱着头,十分难禁,只教“莫念! 莫念!管寻还了袈裟!”那众僧见了,一个个战兢兢的,上前跪下劝解,三藏才合口不念。行者一骨鲁跳起来,耳朵里掣出铁棒,要打那些和尚,被三藏喝住道:“这猴头!你头痛还不怕,还要无礼?休动手!且莫伤人!再与我审问一问!”众僧们磕头礼拜,哀告三藏道:“老爷饶命!我等委实的不曾看见。这都是那老死鬼的不是。他昨晚看着你的袈裟,只哭到更深时候,看也不曾敢看,思量要图长久,做个传家之宝,设计定策,要烧杀老爷。自火起之候,狂风大作,各人只顾救火,搬抢物件,更不知袈裟去向。” 行者大怒,走进方丈屋里,把那触死鬼尸首抬出,选剥了细看,浑身更无那件宝贝,就把个方丈掘地三尺,也无踪影。行者忖量半晌,问道:“你这里可有甚么妖怪成精么?”院主道: “老爷不问,莫想得知。我这里正东南有座黑风山,黑风洞内有一个黑大王。我这老死鬼常与他讲道,他便是个妖精。别无甚物。”行者道:“那山离此有多远近?”院主道:“只有二十里,那望见山头的就是。”行者笑道:“师父放心,不须讲了,一定是那黑怪偷去无疑。”三藏道:“他那厢离此有二十里,如何就断得是他?”行者道:“你不曾见夜间那火,光腾万里,亮透三天,且休说二十里,就是二百里也照见了!坐定是他见火光-耀,趁着机会,暗暗的来到这里,看见我们袈裟是件宝贝,必然趁哄掳去也。等老孙去寻他一寻。”三藏道:“你去了时,我却何倚?” 行者道:“这个放心,暗中自有神灵保护,明中等我叫那些和尚伏侍。”即唤众和尚过来道:“汝等着几个去埋那老鬼,着几个伏侍我师父,看守我白马!”众僧领诺。行者又道:“汝等莫顺口儿答应,等我去了,你就不来奉承。看师父的,要怡颜悦色;养白马的,要水草调匀。假有一毫儿差了,照依这个样棍,与你们看看!”他掣出棍子,照那火烧的砖墙扑的一下,把那墙打得粉碎,又震倒了有七八层墙。众僧见了,个个骨软身麻,跪着磕头滴泪道:“爷爷宽心前去,我等竭力虔心,供奉老爷,决不敢一毫怠慢!”好行者,急纵筋斗云,径上黑风山,寻找这袈裟。正是那:金禅求正出京畿,仗锡投西涉翠微。虎豹狼虫行处有,工商士客见时稀。路逢异国愚僧妒,全仗齐天大圣威。火发风生禅院废,黑熊夜盗锦-衣。毕竟此去不知袈裟有无,吉凶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西府同僚
作者二十七岁时为荆州随王萧子隆文学,深受赏识,长史王秀之出于忌恨,常欲罗织罪名加害于他,两年后,即南朝齐武帝永明十一年(493年)秋,作者因谗言被召回京都。这首诗就是作者在离荆州返京都的途中寄赠在荆州西府的同僚们的。 这首诗描写了诗人回京都时沿途所见之景和内心感受,表达了对西府旧僚和随王的留恋之情,同时透露出对奉诏回京的疑惧和对前途的深重忧心。全诗意境雄浑,格调苍凉。写景抒情,都围绕着西府与京都的不同进行,回环往复。
袁州州学记
《袁州州学记》是宋人李觏(gòu)的名作,文章记叙了宋仁宗时,任袁州知州的祖无择看到学宫破损的现状,决定兴建新学宫的过程。学宫落成之刻举行的“释菜”祭孔仪式上,在宜春讲学的李觏大为感慨,遂发表了此篇文章,感慨申论。
声律启蒙 · 上卷 · 十四寒
多对少,易对难,虎踞对龙蟠。龙舟对凤辇,白鹤对青鸾。风淅淅,露漙漙,绣毂对雕鞍。鱼游荷叶沼,鹭立蓼花滩。有酒阮貂奚用解,无鱼冯铗必须弹。丁固梦松,柯叶忽然生腹上;文郎画竹,枝梢倏尔长毫端。 寒对暑,湿对干,鲁隐对齐桓。寒毡对暖席,夜饮对晨餐。叔子带,仲由冠,郏鄏对邯郸。嘉禾忧夏旱,衰柳耐秋寒。杨柳绿遮元亮宅,杏花红映仲尼坛。江水流长,环绕似青罗带;海蟾轮满,澄明如白玉盘。 横对竖,窄对宽,黑志对弹丸。朱帘对画栋,彩槛对雕栏。春既老,夜将阑,百辟对千官。怀仁称足足,抱义美般般。好马君王曾市骨,食猪处士仅思肝。世仰双仙,元礼舟中携郭泰,人称连壁,夏侯车上并潘安。
左传 · 襄公 · 襄公四年
【经】四年春王三月己酉,陈侯午卒。夏,叔孙豹如晋。秋七月戊子,夫人姒氏薨。葬陈成公。八月辛亥,葬我小君定姒。冬,公如晋。陈人围顿。 【传】四年春,楚师为陈叛故,犹在繁阳。韩献子患之,言于朝曰:「文王帅殷之叛国以事纣,唯知时也。今我易之,难哉!」 三月,陈成公卒。楚人将伐陈,闻丧乃止。陈人不听命。臧武仲闻之,曰:「陈不服于楚,必亡。大国行礼焉而不服,在大犹有咎,而况小乎?」夏,楚彭名侵陈,陈无礼故也。 穆叔如晋,报知武子之聘也,晋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鸣》之三,三拜。韩献子使行人子员问之,曰:「子以君命,辱于敝邑。先君之礼,藉之以乐,以辱吾子。吾子舍其大,而重拜其细,敢问何礼也?」对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与闻。《文王》,两君相见之乐也,使臣不敢及。《鹿鸣》,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劳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华》,君教使臣曰:『必咨于周。』臣闻之:『访问于善为咨,咨亲为询,咨礼为度,咨事为诹,咨难为谋。』臣获五善,敢不重拜?」 秋,定姒薨。不殡于庙,无榇,不虞。匠庆谓季文子曰:「子为正卿,而小君之丧不成,不终君也。君长,谁受其咎?」 初,季孙为己树六檟于蒲圃东门之外。匠庆请木,季孙曰:「略。」匠庆用蒲圃之檟,季孙不御。君子曰:「《志》所谓『多行无礼,必自及也』,其是之谓乎!」 冬,公如晋听政,晋侯享公。公请属鄫,晋侯不许。孟献子曰:「以寡君之密迩于仇雠,而愿固事君,无失官命。鄫无赋于司马,为执事朝夕之命敝邑,敝邑褊小,阙而为罪,寡君是以愿借助焉!」晋侯许之。 楚人使顿间陈而侵伐之,故陈人围顿。 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以请和诸戎。晋侯曰:「戎狄无亲而贪,不如伐之。」魏绛曰:「诸侯新服,陈新来和,将观于我,我德则睦,否则携贰。劳师于戎,而楚伐陈,必弗能救,是弃陈也,诸华必叛。戎,禽兽也,获戎失华,无乃不可乎?《夏训》有之曰:『有穷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对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锄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弃武罗、伯困、熊髡、龙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为己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诸,死于穷门。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浇及豷,恃其谗慝诈伪而不德于民。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处浇于过,处豷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豷于戈。有穷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迹,尽为九州,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德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虞箴》如是,可不惩乎?」于是晋侯好田,故魏绛及之。 公曰:「然则莫如和戎乎?」对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一也。边鄙不耸,民狎其野,穑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怀,三也。以德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顿,四也。鉴于后羿,而用德度,远至迩安,五也。君其图之!」公说,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 冬十月,邾人、莒人伐鄫。臧纥救鄫,侵邾,败于狐骀。国人逆丧者皆髽。鲁于是乎始髽,国人诵之曰:「臧之狐裘,败我于狐骀。我君小子,朱儒是使。朱儒!朱儒!使我败于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