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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灵澈上人
此诗前两句写灵澈上人欲回竹林寺的情景,后两句写诗人目送灵澈上人辞别归去的情景,抒发了诗人对友人离别的伤感与依依不舍之情,表达了对灵澈的深厚情意,也表现了灵澈清寂的风度以及诗人虽然失意却闲适淡泊的情怀。全诗纯为写景,恍如图画,借景抒情,构思精致,语言精炼,素朴秀美,意境闲淡,是一首感情深沉的送别诗,也是一幅构图美妙的景物画,为唐代山水诗的名篇。
西游记 · 第四十回 · 婴儿戏化禅心乱 猿马刀归木母空
却说那孙大圣兄弟三人,按下云头,径至朝内,只见那君臣储后,几班儿拜接谢恩。行者将菩萨降魔收怪的那一节,陈诉与他君臣听了,一个个顶礼不尽。正都在贺喜之间,又听得黄门官来奏:“主公,外面又有四个和尚来也。”八戒慌了道: “哥哥,莫是妖精弄法,假捏文殊菩萨哄了我等,却又变作和尚,来与我们斗智哩?”行者道:“岂有此理!”即命宣进来看。众文武传令,着他进来。行者看时,原来是那宝林寺僧人,捧着那冲天冠、碧玉带、赭黄袍、无忧履进得来也。行者大喜道:“来得好!来得好!”且教道人过来,摘下包巾,戴上冲天冠;脱了布衣,穿上赭黄袍;解了绦子,系上碧玉带;褪了僧鞋,登上无忧履。教太子拿出白玉圭来,与他执在手里,早请上殿称孤,正是自古道:“朝廷不可一日无君。”那皇帝那里肯坐,哭啼啼跪在阶心道:“我已死三年,今蒙师父救我回生,怎么又敢妄自称尊?请那一位师父为君,我情愿领妻子城外为民足矣。”那三藏那里肯受,一心只是要拜佛求经。又请行者,行者笑道:“不瞒列位说,老孙若肯做皇帝,天下万国九州皇帝,都做遍了。只是我们做惯了和尚,是这般懒散。若做了皇帝,就要留头长发,黄昏不睡,五鼓不眠,听有边报,心神不安;见有灾荒,忧愁无奈。 我们怎么弄得惯?你还做你的皇帝,我还做我的和尚,修功行去也。”那国王苦让不过,只得上了宝殿,南面称孤,大赦天下,封赠了宝林寺僧人回去。却才开东阁,筵宴唐僧,一壁厢传旨宣召丹青,写下唐师徒四位喜容,供养在金銮殿上。 那师徒们安了邦国,不肯久停,欲辞王驾投西。那皇帝与三宫妃后、太子诸臣,将镇国的宝贝,金银缎帛,献与师父酬恩。那三藏分毫不受,只是倒换关文,催悟空等背马早行。那国王甚不过意,摆整朝銮驾请唐僧上坐,着两班文武引导,他与三宫妃后并太子一家儿,捧毂推轮,送出城廓,却才下龙辇,与众相别。国王道:“师父啊,到西天经回之日,是必还到寡人界内一顾。”三藏道:“弟子领命。”那皇帝阁泪汪汪,遂与众臣回去了。 那唐僧一行四僧,上了羊肠大路,一心里专拜灵山。正值秋尽冬初时节,但见霜凋红叶林林瘦,雨熟黄粱处处盈。日暖岭梅开晓色,风摇山竹动寒声。师徒们离了乌鸡国,夜住晓行,将半月有余,忽又见一座高山,真个是摩天碍日。三藏马上心惊,急兜缰忙呼行者。行者道:“师父有何吩咐?”三藏道:“你看前面又有大山峻岭,须要仔细堤防,恐一时又有邪物来侵我也。”行者笑道:“只管走路,莫再多心,老孙自有防护。”那长老只得宽怀,加鞭策马,奔至山岩,果然也十分险峻。但见得:高不高,顶上接青霄;深不深,涧中如地府。山前常见骨都都白云,-腾腾黑雾。红梅翠竹,绿柏青松。山后有千万丈挟魂灵台,台后有古古怪怪藏魔洞,洞中有叮叮——滴水泉,泉下更有弯弯曲曲流水涧。又见那跳天搠地献果猿,丫丫叉叉带角鹿,呢呢痴痴看人獐。至晚巴山寻袕虎,待晓翻波出水龙。登得洞门唿喇的响,惊得飞禽扑鲁的起,看那林中走兽鞠律律的行。见此一伙禽和兽,吓得人心-磴磴惊。堂倒洞堂堂倒洞,洞堂当倒洞当仙。青石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师徒们正当悚惧,又只见那山凹里有一朵红云,直冒到九霄空内,结聚了一团火气。行者大惊,走近前,把唐僧-着脚,推下马来,叫:“兄弟们,不要走了,妖怪来矣。”慌得个八戒急掣钉钯,沙僧忙轮宝杖,把唐僧围护在当中。 话分两头。却说红光里,真是个妖精。他数年前,闻得人讲:“东土唐僧往西天取经,乃是金蝉长老转生,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延生长寿,与天地同休。”他朝朝在山间等候,不期今日到了。他在那半空里,正然观看,只见三个徒弟,把唐僧围护在马上,各各准备。这精灵夸赞不尽道:“好和尚!我才看着一个白面胖和尚骑了马,真是那唐朝圣僧,却怎么被三个丑和尚护持住了!一个个伸拳敛袖,各执兵器,似乎要与人打的一般。噫!不知是那个有眼力的,想应认得我了,似此模样,莫想得那唐僧的肉吃。”沉吟半晌,以心问心的自家商量道:“若要倚势而擒,莫能得近;或者以善迷他,却到得手。 但哄得他心迷惑,待我在善内生机,断然拿了。且下去戏他一戏。”好妖怪,即散红光,按云头落下,去那山坡里,摇身一变,变作七岁顽童,赤条条的,身上无衣,将麻绳捆了手足,高吊在那松树梢头,口口声声,只叫“救人!救人!” 却说那孙大圣忽抬头再看处,只见那红云散尽,火气全无,便叫:“师父,请上马走路。”唐僧道:“你说妖怪来了,怎么又敢走路?”行者道:“我才然间,见一朵红云从地而起,到空中结做一团火气,断然是妖精。这一会红云散了,想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伤人,我们去耶!”八戒笑道:“师兄说话最巧,妖精又有个甚么过路的?”行者道:“你那里知道,若是那山那洞的魔王设宴,邀请那诸山各洞之精赴会,却就有东南西北四路的精灵都来赴会,故此他只有心赴会,无意伤人。此乃过路之妖精也。”三藏闻言,也似信不信的,只得攀鞍在马,顺路奔山前进。正行时,只听得叫声“救人!”长老大惊道:“徒弟呀,这半山中,是那里甚么人叫?”行者上前道:“师父只管走路,莫缠甚么人轿骡轿,明轿睡轿。这所在,就有轿,也没个人抬你。”唐僧道:“不是扛抬之轿,乃是叫唤之叫。”行者笑道:“我晓得,莫管闲事,且走路。” 三藏依言,策马又进,行不上一里之遥,又听得叫声“救人!”长老道:“徒弟,这个叫声,不是鬼魅妖邪;若是鬼魅妖邪,但有出声,无有回声。你听他叫一声,又叫一声,想必是个有难之人,我们可去救他一救。”行者道:“师父,今日且把这慈悲心略收起收起,待过了此山,再发慈悲罢。这去处凶多吉少,你知道那倚草附木之说,是物可以成精。诸般还可,只有一般蟒蛇,但修得年远日深,成了精魅,善能知人小名儿。他若在草科里,或山凹中,叫人一声,人不答应还可;若答应一声,他就把人元神绰去,当夜跟来,断然伤人性命。且走!且走!古人云,脱得去,谢神明,切不可听他。”长老只得依他,又加鞭催马而去,行者心中暗想:“这泼怪不知在那里,只管叫阿叫的。等我老孙送他一个卯酉星法,教他两不见面。”好大圣,叫沙和尚前来:“拢着马,慢慢走着,让老孙解解手。”你看他让唐僧先行几步,却念个咒语,使个移山缩地之法,把金箍棒往后一指,他师徒过此峰头,往前走了,却把那怪物撇下,他再拽开步,赶上唐僧,一路奔山。只见那三藏又听得那山背后叫声“救人!”长老道: “徒弟呀,那有难的人,大没缘法,不曾得遇着我们。我们走过他了,你听他在山后叫哩。”八戒道:“在便还在山前,只是如今风转了也。”行者道:“管他甚么转风不转风,且走路。”因此,遂都无言语,恨不得一步插过此山,不题话下。 却说那妖精在山坡里,连叫了三四声,更无人到,他心中思量道:“我等唐僧在此,望见他离不上三里,却怎么这半晌还不到?想是抄下路去了。”他抖一抖身躯,脱了绳索,又纵红光,上空再看。不觉孙大圣仰面回观,识得是妖怪,又把唐僧撮着脚推下马来道:“兄弟们,仔细!仔细!那妖精又来也!”慌得那八戒、沙僧各持兵刀,将唐僧又围护在中间。那精灵见了,在半空中称羡不已道:“好和尚!我才见那白面和尚坐在马上,却怎么又被他三人藏了?这一去见面方知。先把那有眼力的弄倒了,方才捉得唐僧。不然啊,徒费心机难获物,枉劳情兴总成空。”却又按下云头,恰似前番变化,高吊在松树山头等候,这番却不上半里之地。 却说那孙大圣抬头再看,只见那红云又散,复请师父上马前行。三藏道:“你说妖精又来,如何又请走路?”行者道:“这还是个过路的妖精,不敢惹我们。”长老又怀怒道:“这个泼猴,十分弄我!正当有妖魔处,却说无事;似这般清平之所,却又恐吓我,不时的嚷道有甚妖精。虚多实少,不管轻重,将我-着脚,-下马来,如今却解说甚么过路的妖精。假若跌伤了我,却也过意不去!这等,这等!”行者道:“师父莫怪,若是跌伤了你的手足,却还好医治;若是被妖精捞了去,却何处跟寻?”三藏大怒,哏哏的,要念《紧箍儿咒》,却是沙僧苦劝,只得上马又行。 还未曾坐得稳,只听又叫“师父救人啊!”长老抬头看时,原来是个小孩童,赤条条的,吊在那树上,兜住缰,便骂行者道:“这泼猴多大惫懒!全无有一些儿善良之意,心心只是要撒泼行凶哩!我那般说叫唤的是个人声,他就千言万语只嚷是妖怪!你看那树上吊的不是个人么?”大圣见师父怪下来了,却又觌面看见模样,一则做不得手脚,二来又怕念《紧箍儿咒》,低着头,再也不敢回言,让唐僧到了树下。那长老将鞭梢指着问道:“你是那家孩儿?因有甚事,吊在此间?说与我,好救你。”噫!分明他是个精灵,变化得这等,那师父却是个肉眼凡胎,不能相识。 那妖魔见他下问,越弄虚头,眼中噙泪,叫道:“师父呀,山西去有一条枯松涧,涧那边有一庄村,我是那里人家。我祖公公姓红,只因广积金银,家私巨万,混名唤做红百万。年老归世已久,家产遗与我父。近来人事奢侈,家私渐废,改名唤做红十万,专一结交四路豪杰,将金银借放,希图利息。怎知那无籍之人,设骗了去啊,本利无归。我父发了洪誓,分文不借。那借金银人,身贫无计,结成凶党,明火执杖,白日杀上我门,将我财帛尽情劫掳,把我父亲杀了,见我母亲有些颜色,拐将去做甚么压寨夫人。那时节,我母亲舍不得我,把我抱在怀里,哭哀哀,战兢兢,跟随贼寇,不期到此山中,又要杀我,多亏我母亲哀告,免教我刀下身亡,却将绳子吊我在树上,只教冻饿而死,那些贼将我母亲不知掠往那里去了。我在此已吊三日三夜,更没一个人来行走。不知那世里修积,今生得遇老师父,若肯舍大慈悲,救我一命回家,就典身卖命,也酬谢师恩,致使黄沙盖面,更不敢忘也。”三藏闻言,认了真实,就教八戒解放绳索,救他下来。那呆子也不识人,便要上前动手,行者在旁,忍不住喝了一声道:“那泼物!有认得你的在这里哩!莫要只管架空捣鬼,说谎哄人!你既家私被劫,父被贼伤,母被人掳,救你去交与谁人?你将何物与我作谢?这谎脱节了耶!”那怪闻言,心中害怕,就知大圣是个能人,暗将他放在心上,却又战战兢兢,滴泪而言曰:“师父,虽然我父母空亡,家财尽绝,还有些田产未动,亲戚皆存。”行者道:“你有甚么亲戚?”妖怪道:“我外公家在山南,姑娘住居岭北。涧头李四,是我姨夫;林内红三,是我族伯。还有堂叔堂兄都住在本庄左右。老师父若肯救我,到了庄上,见了诸亲,将老师父拯救之恩,一一对众言说,典卖些田产,重重酬谢也。”八戒听说,扛住行者道:“哥哥,这等一个小孩子家,你只管盘诘他怎的!他说得是,强盗只打劫他些浮财,莫成连房屋田产也劫得去?若与他亲戚们说了,我们纵有广大食肠,也吃不了他十亩田价。救他下来罢。”呆子只是想着吃食,那里管甚么好歹,使戒刀挑断绳索,放下怪来。那怪对唐僧马下,泪汪汪只情磕头。长老心慈,便叫:“孩儿,你上马来,我带你去。”那怪道:“师父啊,我手脚都吊麻了,腰胯疼痛,一则是乡下人家,不惯骑马。”唐僧叫八戒驮着,那妖怪抹了一眼道:“师父,我的皮肤都冻熟了,不敢要这位师父驮。他的嘴长耳大,脑后鬃硬,搠得我慌。”唐僧道:“教沙和尚驮着。”那怪也抹了一眼道:“师父,那些贼来打劫我家时,一个个都搽了花脸,带假胡子,拿刀弄杖的。我被他唬怕了,见这位晦气脸的师父,一发没了魂了,也不敢要他驮。”唐僧教孙行者驮着,行者呵呵笑道:“我驮!我驮!”那怪物暗自欢喜,顺顺当当的要行者驮他。行者把他扯在路旁边,试了一试,只好有三斤十来两重。 行者笑道:“你这个泼怪物,今日该死了,怎么在老孙面前捣鬼!我认得你是个那话儿呵。”妖怪道:“师父,我是好人家儿女,不幸遭此大难,我怎么是个甚么那话儿?”行者道:“你既是好人家儿女,怎么这等骨头轻?”妖怪道:“我骨格儿小。”行者道:“你今年几岁了?”那怪道:“我七岁了。”行者笑道:“一岁长一斤,也该七斤,你怎么不满四斤重么?”那怪道:“我小时失侞。”行者说:“也罢,我驮着你,若要尿尿把把,须和我说。”三藏才与八戒、沙僧前走,行者背着孩儿随后,一行径投西去。有诗为证,诗曰:道德高隆魔障高,禅机本静静生妖。心君正直行中道,木母痴顽-外。意马不言怀爱欲,黄婆无语自忧焦。客邪得志空欢喜,毕竟还从正处消。孙大圣驮着妖魔,心中埋怨唐僧,不知艰苦,“行此险峻山场,空身也难走,却教老孙驮人。 这厮莫说他是妖怪,就是好人,他没了父母,不知将他驮与何人,倒不如掼杀他罢。”那怪物却早知觉了,便就使个神通,往四下里吸了四口气,吹在行者背上,便觉重有千斤。行者笑道: “我儿啊,你弄重身法压我老爷哩!”那怪闻言,恐怕大圣伤他,却就解尸,出了元神,跳将起去,-立在九霄空里,这行者背上越重了。猴王发怒,抓过他来,往那路旁边赖石头上滑辣的一掼,将尸骸掼得象个肉饼一般,还恐他又无礼,索性将四肢扯下,丢在路两边,俱粉碎了。 那物在空中,明明看着,忍不住心头火起道:“这猴和尚,十分惫懒!就作我是个妖魔,要害你师父,却还不曾见怎么下手哩,你怎么就把我这等伤损!早是我有算计,出神走了,不然,是无故伤生也。若不趁此时拿了唐僧,再让一番,越教他停留长智。”好怪物,就在半空里弄了一阵旋风,呼的一声响亮,走石扬沙,诚然凶狠。好风:淘淘怒卷水云腥,黑气腾腾闭日明。岭树连根通拔尽,野梅带干悉皆平。黄沙迷目人难走,怪石伤残路怎平。滚滚团团平地暗,遍山禽兽发哮声。刮得那三藏马上难存,八戒不敢仰视,沙僧低头掩面。孙大圣情知是怪物弄风,急纵步来赶时,那怪已骋风头,将唐僧摄去了,无踪无影,不知摄向何方,无处跟寻。 一时间,风声暂息,日色光明。行者上前观看,只见白龙马战兢兢发喊声嘶,行李担丢在路下,八戒伏于崖下声吟,沙僧蹲在坡前叫唤。行者喊:“八戒!”那呆子听见是行者的声音,却抬头看时,狂风已静,爬起来,扯住行者道:“哥哥,好大风啊!” 沙僧却也上前道:“哥哥,这是一阵旋风。”又问:“师父在那里?”八戒道:“风来得紧,我们都藏头遮眼,各自躲风,师父也伏在马上的。”行者道:“如今却往那里去了?”沙僧道:“是个灯草做的,想被一风卷去也。”行者道:“兄弟们,我等自此就该散了!”八戒道:“正是,趁早散了,各寻头路,多少是好。那西天路无穷无尽,几时能到得!”沙僧闻言,打了一个失惊,浑身麻木道:“师兄,你都说的是那里话。我等因为前生有罪,感蒙观世音菩萨劝化,与我们摩顶受戒,改换法名,皈依佛果,情愿保护唐僧上西方拜佛求经,将功折罪。今日到此,一旦俱休,说出这等各寻头路的话来,可不违了菩萨的善果,坏了自己的德行,惹人耻笑,说我们有始无终也!”行者道:“兄弟,你说的也是,奈何师父不听人说,我老孙火眼金睛,认得好歹,才然这风,是那树上吊的孩儿弄的。我认得他是个妖精,你们不识,那师父也不识,认作是好人家儿女,教我驮着他走。是老孙算计要摆布他,他就弄个重身法压我。是我把他掼得粉碎,他想是又使解尸之法,弄阵旋风,把我师父摄去也。因此上怪他每每不听我说。故我意懒心灰,说各人散了。既是贤弟有此诚意,教老孙进退两难。八戒,你端的要怎的处?”八戒道:“我才自失口乱说了几句,其实也不该散。哥哥,没及奈何,还信沙弟之言,去寻那妖怪救师父去。”行者却回嗔作喜道:“兄弟们,还要来结同心,收拾了行李马匹,上山找寻怪物,搭救师父去。”三个人附葛扳藤,寻坡转涧,行经有五七十里,却也没个音信,那山上飞禽走兽全无,老柏乔松常见。孙大圣着实心焦,将身一纵,跳上那巅险峰头,喝一声叫“变!”变作三头六臂,似那大闹天宫的本象,将金箍棒,幌一幌,变作三根金箍棒,劈哩扑辣的,往东打一路,往西打一路,两边不住的乱打。八戒见了道:“沙和尚,不好了,师兄是寻不着师父,恼出气心风来了。” 那行者打了一会,打出一伙穷神来,都披一片,挂一片,-无裆,裤无口的,跪在山前,叫:“大圣,山神土地来见。”行者道:“怎么就有许多山神土地?”众神叩头道:“上告大圣,此山唤做六百里钻头号山。我等是十里一山神,十里一土地,共该三十名山神,三十名土地。昨日已此闻大圣来了,只因一时会不齐,故此接迟,致令大圣发怒,万望恕罪。”行者道:“我且饶你罪名。我问你:这山上有多少妖精?”众神道:“爷爷呀,只有得一个妖精,把我们头也摩光了,弄得我们少香没纸,血食全无,一个个衣不充身,食不充口,还吃得有多少妖精哩!”行者道:“这妖精在山前住,是山后住?”众神道:“他也不在山前山后。这山中有一条涧,叫做枯松涧,涧边有一座洞,叫做火云洞,那洞里有一个魔王,神通广大,常常的把我们山神土地拿了去,烧火顶门,黑夜与他提铃喝号。小妖儿又讨甚么常例钱。”行者道:“汝等乃是陰鬼之仙,有何钱钞?”众神道:“正是没钱与他,只得捉几个山獐野鹿,早晚间打点群精;若是没物相送,就要来拆庙宇,剥衣裳,搅得我等不得安生!万望大圣与我等剿除此怪,拯救山上生灵。”行者道:“你等既受他节制,常在他洞下,可知他是那里妖精,叫做甚么名字?”众神道:“说起他来,或者大圣也知道。他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他曾在火焰山修行了三百年,炼成三昧真火,却也神通广大。牛魔王使他来镇守号山,侞名叫做红孩儿,号叫做圣婴大王。”行者闻言满心欢喜,喝退了土地山神,却现了本象,跳下峰头,对八戒沙僧道:“兄弟们放心,再不须思念,师父决不伤生,妖精与老孙有亲。”八戒笑道:“哥哥,莫要说谎。你在东胜神洲,他这里是西牛贺洲,路程遥远,隔着万水千山,海洋也有两道,怎的与你有亲?”行者道:“刚才这伙人都是本境土地山神。我问他妖怪的原因,他道是牛魔王的儿子,罗刹女养的,名字唤做红孩儿,号圣婴大王。想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遍游天下名山,寻访大地豪杰,那牛魔王曾与老孙结七弟兄。一般五六个魔王,止有老孙生得小巧,故此把牛魔王称为大哥。这妖精是牛魔王的儿子,我与他父亲相识,若论将起来,还是他老叔哩,他怎敢害我师父?我们趁早去来。”沙和尚笑道:“哥啊,常言道: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哩。你与他相别五六百年,又不曾往还杯酒,又没有个节礼相邀,他那里与你认甚么亲耶?” 行者道:“你怎么这等量人!常言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为人何处不相逢!纵然他不认亲,好道也不伤我师父。不望他相留酒席,必定也还我个囫囵唐僧。”三兄弟各办虔心,牵着白马,马上驮着行李,找大路一直前进。无分昼夜,行了百十里远近,忽见一松林,林中有一条曲涧,涧下有碧澄澄的活水飞流,那涧梢头有一座石板桥,通着那厢洞府。行者道:“兄弟,你看那壁厢有石崖磷磷,想必是妖精住处了。我等从众商议,那个管看守行李马匹,那个肯跟我过去降妖?”八戒道:“哥哥,老猪没甚坐性,我随你去罢。”行者道:“好!好!”教沙僧:“将马匹行李俱潜在树林深处,小心守护,待我两个上门去寻师父耶。”那沙僧依命,八戒相随,与行者各持兵器前来。正是:未炼婴儿邪火胜,心猿木母共扶持。毕竟不知这一去吉凶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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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英台近 · 剪鲛绡
此词借春景以抒怀。连番风雨,红紫狼藉,极目天涯,惟见蒙蒙飞絮。回首旧游,令人心惊,不禁感慨万千。全词含蓄蕴藉,寄寓殊深。写景抒情,细腻逼真,极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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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蛮 · 回文冬闺怨
《菩萨蛮·回文冬闺怨》是北宋文学家苏东坡创作的一首词,作于宋神宗元豐三年十月。上片,写暮冬时节,少妇站在雪地里忍着严寒,盼望郎君归来的情景。下片,写少妇思念郎君、盼望郎君而未愿的心态。全词,运用直写与烘托等手法,描写了闺阁中少妇严寒思念郎君的「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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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交近攻的谋略,不只是军事上的谋略,它实际上更多指最高领导者采取的政治战略。其实,从长远看,所谓远交,也决不可能是长期和好。消灭近邻之后,远交之国也就成了近邻,新一轮的征伐也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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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 第二十九回 · 享福人福深还祷福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
话说宝玉正自发怔,不想黛玉将手帕子甩了来,正碰在眼睛上,倒唬了一跳,问是谁。林黛玉摇着头儿笑道:“不敢,是我失了手。因为宝姐姐要看呆雁,我比给他看,不想失了手。”宝玉揉着眼睛,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的。 一时,凤姐儿来了,因说起初一日在清虚观打醮的事来,遂约着宝钗,宝玉,黛玉等看戏去。宝钗笑道:“罢,罢,怪热的。什么没看过的戏,我就不去了。”凤姐儿道:“他们那里凉快,两边又有楼。咱们要去,我头几天打发人去,把那些道士都赶出去,把楼打扫干净,挂起帘子来,一个闲人不许放进庙去,才是好呢。我已经回了太太了,你们不去我去。这些日子也闷的很了。家里唱动戏,我又不得舒舒服服的看。” 贾母听说,笑道:“既这么着,我同你去。”凤姐听说,笑道:“老祖宗也去,敢情好了!就只是我又不得受用了。”贾母道:“到明儿,我在正面楼上,你在旁边楼上,你也不用到我这边来立规矩,可好不好?”凤姐儿笑道:“这就是老祖宗疼我了。”贾母因又向宝钗道:“你也去,连你母亲也去。长天老日的,在家里也是睡觉。”宝钗只得答应着。 贾母又打发人去请了薛姨妈,顺路告诉王夫人,要带了他们姊妹去。王夫人因一则身上不好,二则预备着元春有人出来,早已回了不去的,听贾母如今这样说,笑道:“还是这么高兴。”因打发人去到园里告诉:“有要逛的,只管初一跟了老太太逛去。”这个话一传开了,别人都还可已,只是那些丫头们天天不得出门槛子,听了这话,谁不要去。便是各人的主子懒怠去,他也百般撺掇了去,因此李宫裁等都说去。贾母越发心中喜欢,早已吩咐人去打扫安置,都不必细说。 单表到了初一这一日,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那底下凡执事人等,闻得是贵妃作好事,贾母亲去拈香,正是初一日乃月之首日,况是端阳节间,因此凡动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齐全的,不同往日。少时,贾母等出来。贾母坐一乘八人大轿,李氏、凤姐儿、薛姨妈每人一乘四人轿,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然后贾母的丫头鸳鸯、鹦鹉、琥珀、珍珠,林黛玉的丫头紫鹃,雪雁、春纤,宝钗的丫头莺儿、文杏,迎春的丫头司棋、绣桔,探春的丫头待书、翠墨、惜春的丫头入画、彩屏,薛姨妈的丫头同喜、同贵,外带着香菱,香菱的丫头臻儿,李氏的丫头素云、碧月,凤姐儿的丫头平儿、丰儿、小红,并王夫人两个丫头也要跟了凤姐儿去的金钏、彩云,奶子抱着大姐儿带着巧姐儿另在一车,还有两个丫头,一共又连上各房的老嬷嬷奶娘并跟出门的家人媳妇子,乌压压的占了一街的车。贾母等已经坐轿去了多远,这门前尚未坐完。这个说:“我不同你在一处”,那个说“你压了我们奶奶的包袱”,那边车上又说“蹭了我的花儿”,这边又说“碰折了我的扇子”,咭咭呱呱,说笑不绝。周瑞家的走来过去的说道:“姑娘们,这是街上,看人笑话。”说了两遍,方觉好了。前头的全副执事摆开,早已到了清虚观了。宝玉骑着马,在贾母轿前。街上人都站在两边。 将至观前,只听钟鸣鼓响,早有张法官执香披衣,带领众道士在路旁迎接。贾母的轿刚至山门以内,贾母在轿内因看见有守门大帅并千里眼、顺风耳,当方土地、本境城隍各位泥胎圣像,便命住轿。贾珍带领各子弟上来迎接。凤姐儿知道鸳鸯等在后面,赶不上来搀贾母,自己下了轿,忙要上来搀。可巧有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儿,拿着剪筒,照管剪各处蜡花,正欲得便且藏出去,不想一头撞在凤姐儿怀里。凤姐便一扬手,照脸一下,把那小孩子打了一个筋斗,骂道:“野牛肏的,胡朝那里跑!”那小道士也不顾拾烛剪,爬起来往外还要跑。正值宝钗等下车,众婆娘媳妇正围随的风雨不透,但见一个小道士滚了出来,都喝声叫“拿,拿,拿!打,打,打!” 贾母听了忙问:“是怎么了?”贾珍忙出来问。凤姐上去搀住贾母,就回说:“一个小道士儿,剪灯花的,没躲出去,这会子混钻呢。”贾母听说,忙道:“快带了那孩子来,别唬着他。小门小户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那里见的这个势派。倘或唬着他,倒怪可怜见的,他老子娘岂不疼的慌?”说着,便叫贾珍去好生带了来。贾珍只得去拉了那孩子来。那孩子还一手拿着蜡剪,跪在地下乱战。贾母命贾珍拉起来,叫他别怕。问他几岁了。那孩子通说不出话来。贾母还说“可怜见的”,又向贾珍道:“珍哥儿,带他去罢。给他些钱买果子吃,别叫人难为了他。”贾珍答应,领他去了。这里贾母带着众人,一层一层的瞻拜观玩。外面小厮们见贾母等进入二层山门,忽见贾珍领了一个小道士出来,叫人来带去,给他几百钱,不要难为了他。家人听说,忙上来领了下去。 贾珍站在阶矶上,因问:“管家在那里?”底下站的小厮们见问,都一齐喝声说:“叫管家!”登时林之孝一手整理着帽子跑了来,到贾珍跟前。贾珍道:“虽说这里地方大,今儿不承望来这么些人。你使的人,你就带了往你的那院里去,使不着的,打发到那院里去。把小幺儿们多挑几个在这二层门上同两边的角门上,伺候着要东西传话。你可知道不知道,今儿小姐奶奶们都出来,一个闲人也到不了这里。”林之孝忙答应“晓得”,又说了几个“是”。贾珍道:“去罢。”又问:“怎么不见蓉儿?”一声未了,只见贾蓉从钟楼里跑了出来。贾珍道:“你瞧瞧他,我这里也还没敢说热,他倒乘凉去了!”喝命家人啐他。那小厮们都知道贾珍素日的性子,违拗不得,有个小厮便上来向贾蓉脸上啐了一口。贾珍又道:“问着他!”那小厮便问贾蓉道:“爷还不怕热,哥儿怎么先乘凉去了?”贾蓉垂着手,一声不敢说。那贾芸,贾萍,贾芹等听见了,不但他们慌了,亦且连贾璜、贾扁,贾琼等也都忙了,一个一个从墙根下慢慢的溜上来。贾珍又向贾蓉道:“你站着作什么?还不骑了马跑到家里,告诉你娘母子去!老太太同姑娘们都来了,叫他们快来伺候。”贾蓉听说,忙跑了出来,一叠声要马,一面抱怨道:“早都不知作什么的,这会子寻趁我。”一面又骂小子:“捆着手呢?马也拉不来。”待要打发小子去,又恐后来对出来,说不得亲自走一趟,骑马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贾珍方要抽身进去,只见张道士站在旁边陪笑说道:“论理我不比别人,应该里头伺候。只因天气炎热,众位千金都出来了,法官不敢擅入,请爷的示下。恐老太太问,或要随喜那里,我只在这里伺候罢了。”贾珍知道这张道士虽然是当日荣国府国公的替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又是当今封为“终了真人”,现今王公藩镇都称他为“神仙”,所以不敢轻慢。二则他又常往两个府里去,凡夫人小姐都是见的。今见他如此说,便笑道:“咱们自己,你又说起这话来。再多说,我把你这胡子还挦了呢!还不跟我进来。”那张道士呵呵大笑,跟了贾珍进来。 贾珍到贾母跟前,控身陪笑说:“这张爷爷进来请安。”贾母听了,忙道:“搀他来。”贾珍忙去搀了过来。那张道士先哈哈笑道:“无量寿佛!老祖宗一向福寿安康?众位奶奶小姐纳福?一向没到府里请安,老太太气色越发好了。”贾母笑道:“老神仙,你好?”张道士笑道:“托老太太万福万寿,小道也还康健。别的倒罢,只记挂着哥儿,一向身上好?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这里做遮天大王的圣诞,人也来的少,东西也很干净,我说请哥儿来逛逛,怎么说不在家?”贾母说道:“果真不在家。”一面回头叫宝玉。谁知宝玉解手去了才来,忙上前问:“张爷爷好?”张道士忙抱住问了好,又向贾母笑道:“哥儿越发发福了。”贾母道:“他外头好,里头弱。又搭着他老子逼着他念书,生生的把个孩子逼出病来了。”张道士道:“前日我在好几处看见哥儿写的字,作的诗,都好的了不得,怎么老爷还抱怨说哥儿不大喜欢念书呢?依小道看来,也就罢了。”又叹道:“我看见哥儿的这个形容身段,言谈举动,怎么就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说着两眼流下泪来。贾母听说,也由不得满脸泪痕,说道:“正是呢,我养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玉儿像他爷爷。” 那张道士又向贾珍道:“当日国公爷的模样儿,爷们一辈的不用说,自然没赶上,大约连大老爷,二老爷也记不清楚了。”说毕呵呵又一大笑,道:“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的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说。”贾母道:“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 说毕,只见凤姐儿笑道:“张爷爷,我们丫头的寄名符儿你也不换去。前儿亏你还有那么大脸,打发人和我要鹅黄缎子去!要不给你,又恐怕你那老脸上过不去。”张道士呵呵大笑道:“你瞧,我眼花了,也没看见奶奶在这里,也没道多谢。符早已有了,前日原要送去的,不指望娘娘来作好事,就混忘了,还在佛前镇着。待我取来。”说着跑到大殿上去,一时拿了一个茶盘,搭着大红蟒缎经袱子,托出符来。大姐儿的奶子接了符。张道士方欲抱过大姐儿来,只见凤姐笑道:“你就手里拿出来罢了,又用个盘子托着。”张道士道:“手里不干不净的,怎么拿,用盘子洁净些。”凤姐儿笑道:“你只顾拿出盘子来,倒唬我一跳。我不说你是为送符,倒像是和我们化布施来了。”众人听说,哄然一笑,连贾珍也掌不住笑了。贾母回头道:“猴儿猴儿,你不怕下割舌头地狱?”凤姐儿笑道:“我们爷儿们不相干。他怎么常常的说我该积阴骘,迟了就短命呢!” 张道士也笑道:“我拿出盘子来一举两用,却不为化布施,倒要将哥儿的这玉请了下来,托出去给那些远来的道友并徒子徒孙们见识见识。”贾母道:“既这们着,你老人家老天拔地的跑什么,就带他去瞧了,叫他进来,岂不省事?”张道士道:“老太太不知道,看着小道是八十多岁的人,托老太太的福倒也健壮,二则外面的人多,气味难闻,况是个暑热的天,哥儿受不惯,倘或哥儿受了腌臜气味,倒值多了。”贾母听说,便命宝玉摘下通灵玉来,放在盘内。那张道士兢兢业业的用蟒袱子垫着,捧了出去。 这里贾母与众人各处游玩了一回,方去上楼。只见贾珍回说:“张爷爷送了玉来了。”刚说着,只见张道士捧了盘子,走到跟前笑道:“众人托小道的福,见了哥儿的玉,实在可罕。都没什么敬贺之物,这是他们各人传道的法器,都愿意为敬贺之礼。哥儿便不希罕,只留着在房里顽耍赏人罢。”贾母听说,向盘内看时,只见也有金璜,也有玉玦,或有事事如意,或有岁岁平安,皆是珠穿宝贯,玉琢金镂,共有三五十件。因说道:“你也胡闹。他们出家人是那里来的,何必这样,这不能收。”张道士笑道:“这是他们一点敬心,小道也不能阻挡。老太太若不留下,岂不叫他们看着小道微薄,不像是门下出身了。”贾母听如此说,方命人接了。宝玉笑道:“老太太,张爷爷既这么说,又推辞不得,我要这个也无用,不如叫小子们捧了这个,跟着我出去散给穷人罢。”贾母笑道:“这倒说的是。”张道士又忙拦道:“哥儿虽要行好,但这些东西虽说不甚希奇,到底也是几件器皿。若给了乞丐,一则与他们无益,二则反倒遭塌了这些东西。要舍给穷人,何不就散钱与他们。”宝玉听说,便命收下,等晚间拿钱施舍罢了。说毕,张道士方退出去。 这里贾母与众人上了楼,在正面楼上归坐。凤姐等占了东楼。众丫头等在西楼,轮流伺候。贾珍一时来回:“神前拈了戏,头一本《白蛇记》。”贾母问“《白蛇记》是什么故事?”贾珍道:“是汉高祖斩蛇方起首的故事。第二本是《满床笏》。”贾母笑道:“这倒是第二本上?也罢了。神佛要这样,也只得罢了。”又问第三本,贾珍道:“第三本是《南柯梦》。”贾母听了便不言语。贾珍退了下来,至外边预备着申表,焚钱粮,开戏,不在话下。 且说宝玉在楼上,坐在贾母旁边,因叫个小丫头子捧着方才那一盘子贺物,将自己的玉带上,用手翻弄寻拨,一件一件的挑与贾母看。贾母因看见有个赤金点翠的麒麟,便伸手拿了起来,笑道:“这件东西好像我看见谁家的孩子也带着这么一个的。”宝钗笑道:“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个小些。”贾母道:“是云儿有这个。”宝玉道:“他这么往我们家去住着,我也没看见。”探春笑道:“宝姐姐有心,不管什么他都记得。”林黛玉冷笑道:“他在别的上还有限,惟有这些人带的东西上越发留心。”宝钗听说,便回头装没听见。宝玉听见史湘云有这件东西,自己便将那麒麟忙拿起来揣在怀里。一面心里又想到怕人看见,他听见史湘云有了,他就留这件,因此手里揣着,却拿眼睛瞟人。只见众人都倒不大理论,惟有林黛玉瞅着他点头儿,似有赞叹之意。宝玉不觉心里没好意思起来,又掏了出来,向黛玉笑道:“这个东西倒好顽,我替你留着,到了家穿上你带。”林黛玉将头一扭,说道:“我不希罕。”宝玉笑道:“你果然不希罕,我少不得就拿着。”说着又揣了起来。 刚要说话,只见贾珍贾蓉的妻子婆媳两个来了,彼此见过,贾母方说:“你们又来做什么,我不过没事来逛逛。”一句话没说了,只见人报:“冯将军家有人来了。”原来冯紫英家听见贾府在庙里打醮,连忙预备了猪羊香烛茶银之类的东西送礼。凤姐儿听了,忙赶过正楼来,拍手笑道:“嗳呀!我就不防这个。只说咱们娘儿们来闲逛逛,人家只当咱们大摆斋坛的来送礼。都是老太太闹的。这又不得不预备赏封儿。”刚说了,只见冯家的两个管家娘子上楼来了。冯家两个未去,接着赵侍郎也有礼来了。于是接二连三,都听见贾府打醮,女眷都在庙里,凡一应远亲近友,世家相与都来送礼。贾母才后悔起来,说:“又不是什么正经斋事,我们不过闲逛逛,就想不到这礼上,没的惊动了人。”因此虽看了一天戏,至下午便回来了,次日便懒怠去。凤姐又说:“打墙也是动土,已经惊动了人,今儿乐得还去逛逛。”那贾母因昨日张道士提起宝玉说亲的事来,谁知宝玉一日心中不自在,回家来生气,嗔着张道士与他说了亲,口口声声说从今以后不再见张道士了,别人也并不知为什么原故,二则林黛玉昨日回家又中了暑:因此二事,贾母便执意不去了。凤姐见不去,自己带了人去,也不在话下。 且说宝玉因见林黛玉又病了,心里放不下,饭也懒去吃,不时来问。林黛玉又怕他有个好歹,因说道:“你只管看你的戏去,在家里作什么?”宝玉因昨日张道士提亲,心中大不受用,今听见林黛玉如此说,心里因想道:“别人不知道我的心还可恕,连他也奚落起我来”因此心中更比往日的烦恼加了百倍。若是别人跟前,断不能动这肝火,只是林黛玉说了这话,倒比往日别人说这话不同,由不得立刻沉下脸来,说道:“我白认得了你。罢了,罢了!”林黛玉听说,便冷笑了两声,“我也知道白认得了我,那里像人家有什么配的上呢。”宝玉听了,便向前来直问到脸上:“你这么说,是安心咒我天诛地灭?”林黛玉一时解不过这个话来。宝玉又道:“昨儿还为这个赌了几回咒,今儿你到底又准我一句。我便天诛地灭,你又有什么益处?”林黛玉一闻此言,方想起上日的话来。今日原是自己说错了,又是着急,又是羞愧,便颤颤兢兢的说道:“我要安心咒你,我也天诛地灭。何苦来!我知道,昨日张道士说亲,你怕阻了你的好姻缘,你心里生气,来拿我煞性子。” 原来那宝玉自幼生成有一种下流痴病,况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及如今稍明时事,又看了那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闱秀,皆未有稍及林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林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情试探。因你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我也将真心真意瞒了起来,只用假意,如此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争。即如此刻,宝玉的心内想的是:“别人不知我的心,还有可恕,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不能为我烦恼,反来以这话奚落堵我。可见我心里一时一刻白有你,你竟心里没我。”心里这意思,只是口里说不出来。那林黛玉心里想着:“你心里自然有我,虽有‘金玉相对’之说,你岂是重这邪说不重我的。我便时常提这‘金玉’,你只管了然自若无闻的,方见得是待我重,而毫无此心了。如何我只一提‘金玉’的事,你就着急,可知你心里时时有‘金玉’,见我一提,你又怕我多心,故意着急,安心哄我。” 看来两个人原本是一个心,但都多生了枝叶,反弄成两个心了。那宝玉心中又想着:“我不管怎么样都好,只要你随意,我便立刻因你死了也情愿。你知也罢,不知也罢,只由我的心,可见你方和我近,不和我远。”那林黛玉心里又想着:“你只管你,你好我自好,你何必为我而自失。殊不知你失我自失。可见是你不叫我近你,有意叫我远你了。”如此看来,却都是求近之心,反弄成疏远之意。如此之话,皆他二人素习所存私心,也难备述。 如今只述他们外面的形容。那宝玉又听见他说“好姻缘”三个字,越发逆了己意,心里干噎,口里说不出话来,便赌气向颈上抓下通灵宝玉,咬牙恨命往地下一摔,道:“什么捞什骨子,我砸了你完事!”偏生那玉坚硬非常,摔了一下,竟文风没动。宝玉见没摔碎,便回身找东西来砸。林黛玉见他如此,早已哭起来,说道:“何苦来,你摔砸那哑吧物件。有砸他的,不如来砸我。”二人闹着,紫鹃雪雁等忙来解劝。后来见宝玉下死力砸玉,忙上来夺,又夺不下来,见比往日闹的大了,少不得去叫袭人。袭人忙赶了来,才夺了下来。宝玉冷笑道:“我砸我的东西,与你们什么相干!” 袭人见他脸都气黄了,眼眉都变了,从来没气的这样,便拉着他的手,笑道:“你同妹妹拌嘴,不犯着砸他,倘或砸坏了,叫他心里脸上怎么过的去?”林黛玉一行哭着,一行听了这话说到自己心坎儿上来,可见宝玉连袭人不如,越发伤心大哭起来。心里一烦恼,方才吃的香薷饮解暑汤便承受不住,”哇“的一声都吐了出来。紫鹃忙上来用手帕子接住,登时一口一口的把一块手帕子吐湿。雪雁忙上来捶。紫鹃道:“虽然生气,姑娘到底也该保重着些。才吃了药好些,这会子因和宝二爷拌嘴,又吐出来。倘或犯了病,宝二爷怎么过的去呢?”宝玉听了这话说到自己心坎儿上来,可见黛玉不如一紫鹃。又见林黛玉脸红头胀,一行啼哭,一行气凑,一行是泪,一行是汗,不胜怯弱。宝玉见了这般,又自己后悔方才不该同他较证,这会子他这样光景,我又替不了他。心里想着,也由不的滴下泪来了。袭人见他两个哭,由不得守着宝玉也心酸起来,又摸着宝玉的手冰凉,待要劝宝玉不哭罢,一则又恐宝玉有什么委曲闷在心里,二则又恐薄了林黛玉。不如大家一哭,就丢开手了,因此也流下泪来。紫鹃一面收拾了吐的药,一面拿扇子替林黛玉轻轻的扇着,见三个人都鸦雀无声,各人哭各人的,也由不得伤心起来,也拿手帕子擦泪。四个人都无言对泣。 一时,袭人勉强笑向宝玉道:“你不看别的,你看看这玉上穿的穗子,也不该同林姑娘拌嘴。”林黛玉听了,也不顾病,赶来夺过去,顺手抓起一把剪子来要剪。袭人紫鹃刚要夺,已经剪了几段。林黛玉哭道:“我也是白效力。他也不希罕,自有别人替他再穿好的去。”袭人忙接了玉道:“何苦来,这是我才多嘴的不是了。”宝玉向林黛玉道:“你只管剪,我横竖不带他,也没什么。” 只顾里头闹,谁知那些老婆子们见林黛玉大哭大吐,宝玉又砸玉,不知道要闹到什么田地,倘或连累了他们,便一齐往前头回贾母王夫人知道,好不干连了他们。那贾母王夫人见他们忙忙的作一件正经事来告诉,也都不知有了什么大祸,便一齐进园来瞧他兄妹。急的袭人抱怨紫鹃为什么惊动了老太太,太太,紫鹃又只当是袭人去告诉的,也抱怨袭人。那贾母、王夫人进来,见宝玉也无言,林黛玉也无话,问起来又没为什么事,便将这祸移到袭人紫鹃两个人身上,说“为什么你们不小心伏侍,这会子闹起来都不管了!”因此将他二人连骂带说教训了一顿。二人都没话,只得听着。还是贾母带出宝玉去了,方才平服。 过了一日,至初三日,乃是薛蟠生日,家里摆酒唱戏,来请贾府诸人。宝玉因得罪了林黛玉,二人总未见面,心中正自后悔,无精打采的,那里还有心肠去看戏,因而推病不去。林黛玉不过前日中了些暑溽之气,本无甚大病,听见他不去,心里想:“他是好吃酒看戏的,今日反不去,自然是因为昨儿气着了。再不然,他见我不去,他也没心肠去。只是昨儿千不该万不该剪了那玉上的穗子。管定他再不带了,还得我穿了他才带。”因而心中十分后悔。 那贾母见他两个都生了气,只说趁今儿那边看戏,他两个见了也就完了,不想又都不去。老人家急的抱怨说:“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嚈这口气。”自己抱怨着也哭了。这话传入宝林二人耳内。原来他二人竟是从未听见过“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这句俗语,如今忽然得了这句话,好似参禅的一般,都低头细嚼此话的滋味,都不觉潸然泣下。虽不曾会面,然一个在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却不是人居两地,情发一心! 袭人因劝宝玉道:“千万不是,都是你的不是,往日家里小厮们和他们的姊妹拌嘴,或是两口子分争,你听见了,你还骂小厮们蠢,不能体贴女孩儿们的心。今儿你也这么着了。明儿初五,大节下,你们两个再这们仇人似的,老太太越发要生气,一定弄的大家不安生。依我劝,你正经下个气,陪个不是,大家还是照常一样,这么也好,那么也好。”那宝玉听见了不知依与不依,要知端详,且听下回分解。
双调 · 折桂令 · 问苏卿
俏排场惯战曾经,自古惺惺,爱惜惺。燕友莺朋,花阴柳影,海誓山盟。哪一个坚心志诚?哪一个薄幸杂情?则问苏卿,是爱冯魁,是爱双生? 【答】平生恨落风尘,虚度年华,减尽精神。月枕云窗,锦衾绣褥,柳户花门。一个将百十引江茶问肯,一个将数十联诗句求亲。心事纷纭:待嫁了茶商,怕误了诗人。
爱莲说
宋熙宁四年(公元一〇七一年),周敦颐来星子任南康知军。周敦颐为人清廉正直,襟怀淡泊,平生酷爱莲花。周敦颐来星子后,在军衙东侧开挖了一口池塘,全部种植荷花。周敦颐来星子时已值暮年(五十五岁),又抱病在身,所以每当茶余饭后,他或独身一人,或邀三五幕僚好友,于池畔赏花品茗,并写下了散文《爱莲说》。 这篇文章通过对莲的形象和品质的描写,歌颂了莲花坚贞的品格,也表现了作者洁身自爱的高洁人格和洒落的胸襟。
国风 · 齐风 · 著
《国风·齐风·著》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现代学者一般认为这是写男女新婚时新郎迎亲的诗。全诗三章,每章三句。三章只换了三个字,就表现出新娘出嫁的喜悦和对新郎的满意与赞许。
西游记 · 第四十四回 · 法身元运逢车力 心正妖邪度脊关
诗曰:求经脱障向西游,无数名山不尽休。兔走乌飞催昼夜,鸟啼花落自春秋。微尘眼底三千界,锡杖头边四百州。宿水餐风登紫陌,未期何日是回头。话说唐三藏幸亏龙子降妖,黑水河神开路,师徒们过了黑水河,找大路一直西来。真个是迎风冒雪,戴月披星,行彀多时,又值早春天气,但见三阳转运,万物生辉。三阳转运,满天明媚开图画;万物生辉,遍地芳菲设绣茵。梅残数点雪,麦涨一川云。渐开冰解山泉溜,尽放萌芽没烧痕。正是那太昊乘震,勾芒御辰,花香风气暖,云淡日光新。道旁杨柳舒青眼,膏雨滋生万象春。师徒们在路上游观景色,缓马而行,忽听得一声吆喝,好便似千万人呐喊之声。唐三藏心中害怕,兜住马不能前进,急回头道:悟空,是那里这等响振?”八戒道:“好一似地裂山崩。”沙僧道:“也就如雷声霹雳。”三藏道:“还是人喊马嘶。”孙行者笑道:“你们都猜不着,且住,待老孙看是何如。” 好行者,将身一纵,踏云光起在空中,睁眼观看,远见一座城池。又近觑,倒也祥光隐隐,不见甚么凶气纷纷。行者暗自沉吟道:“好去处!如何有响声振耳?那城中又无旌旗闪灼,戈戟光明,又不是炮声响振,何以若人马喧哗?”正议间,只见那城门外,有一块沙滩空地,攒簇了许多和尚,在那里扯车儿哩。 原来是一齐着力打号,齐喊“大力王菩萨”,所以惊动唐僧。行者渐渐按下云头来看处,呀!那车子装的都是砖瓦木植土坯之类;滩头上坡坂最高,又有一道夹脊小路,两座大关,关下之路都是直立壁陡之崖,那车儿怎么拽得上去?虽是天色和暖,那些人却也衣衫蓝缕,看此象十分窘迫。行者心疑道:“想是修盖寺院。他这里五谷丰登,寻不出杂工人来,所以这和尚亲自努力。”正自猜疑未定,只见那城门里,摇摇摆摆,走出两个少年道士来。你看他怎生打扮,但见他:头戴星冠,身披锦绣。头戴星冠光耀耀,身披锦绣彩霞飘。足踏云头履,腰系熟丝绦。面如满月多聪俊,形似瑶天仙客娇。那些和尚见道士来,一个个心惊胆战,加倍着力,恨苦的拽那车子。行者就晓得了:“咦!想必这和尚们怕那道士。不然啊,怎么这等着力拽扯?我曾听得人言,西方路上,有个敬道灭僧之处,断乎此间是也。我待要回报师父,奈何事不明白,返惹他怪,敢道这等一个伶俐之人,就不能探个实信?且等下去问得明白,好回师父话。 你道他来问谁?好大圣,按落云头,去郡城脚下,摇身一变,变做个游方的云水全真,左臂上挂着一个水火篮儿,手敲着渔鼓,口唱着道情词,近城门,迎着两个道士,当面躬身道: “道长,贫道起手。”那道士还礼道:“先生那里来的?”行者道: “我弟子云游于海角,浪荡在天涯;今朝来此处,欲募善人家。 动问二位道长,这城中那条街上好道?那个巷里好贤?我贫道好去化些斋吃。”那道士笑道:“你这先生,怎么说这等败兴的话?”行者道:“何为败兴?”道士道:“你要化些斋吃,却不是败兴?”行者道:“出家人以乞化为由,却不化斋吃,怎生有钱买?” 道士笑道:“你是远方来的,不知我这城中之事。我这城中,且休说文武官员好道,富民长者爱贤,大男小女见我等拜请奉斋,这般都不须挂齿,头一等就是万岁君王好道爱贤。”行者道:“我贫道一则年幼,二则是远方乍来,实是不知。烦二位道长将这里地名、君王好道爱贤之事,细说一遍,足见同道之情。”道士说:“此城名唤车迟国,宝殿上君王与我们有亲。”行者闻言呵呵笑道:“想是道士做了皇帝?”他道:“不是。只因这二十年前,民遭亢旱,天无点雨,地绝谷苗,不论君臣黎庶,大小人家,家家沐浴焚香,户户拜天求雨。正都在倒悬捱命之处,忽然天降下三个仙长来,俯救生灵。”行者问道:“是那三个仙长?”道士说:“便是我家师父。”行者道:“尊师甚号?”道士云: “我大师父,号做虎力大仙;二师父,鹿力大仙;三师父,羊力大仙。”行者问曰:“三位尊师,有多少法力?”道士云:“我那师父,呼风唤雨,只在翻掌之间,指水为油,点石成金,却如转身之易。所以有这般法力,能夺天地之造化,换星斗之玄微,君臣相敬,与我们结为亲也。”行者道:“这皇帝十分造化。常言道,术动公卿。老师父有这般手段,结了亲,其实不亏他。噫,不知我贫道可有星星缘法,得见那老师父一面哩?”道士笑曰:“你要见我师父。有何难处!我两个是他靠胸贴肉的徒弟,我师父却又好道爱贤,只听见说个道字,就也接出大门。若是我两个引进你,乃吹灰之力。”行者深深的唱个大喏道:“多承举荐,就此进去罢。”道士说:“且少待片时,你在这里坐下,等我两个把公事干了来,和你进去。”行者道:“出家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有甚公干?”道士用手指定那沙滩上僧人:“他做的是我家生活,恐他躲懒,我们去点他一卯就来。’行者笑道:“道长差了! 僧道之辈都是出家人,为何他替我们做活,伏我们点卯?”道士云:“你不知道,因当年求雨之时,僧人在一边拜佛,道士在一边告斗,都请朝廷的粮饷;谁知那和尚不中用,空念空经,不能济事。后来我师父一到,唤雨呼风,拔济了万民涂炭。却才恼了朝廷,说那和尚无用,拆了他的山门,毁了他的佛像,追了他的度牒,不放他回乡,御赐与我们家做活,就当小厮一般。我家里烧火的也是他,扫地的也是他,顶门的也是他。因为后边还有住房,未曾完备,着这和尚来拽砖瓦,拖木植,起盖房宇。只恐他贪顽躲懒,不肯拽车,所以着我两个去查点查点。”行者闻言。扯住道士滴泪道:“我说我无缘,真个无缘,不得见老师父尊面!”道士云:“如何不得见面?”行者道:“我贫道在方上云游,一则是为性命,二则也为寻亲。”道士问:“你有甚么亲?”行者道:“我有一个叔父,自幼出家,削发为僧,向日年程饥馑,也来外面求乞。这几年不见回家,我念祖上之恩,特来顺便寻访,想必是羁迟在此等地方,不能脱身,未可知也。我怎的寻着他见一面,才可与你进城?”道士云:“这般却是容易。我两个且坐下,即烦你去沙滩上替我一查,只点头目有五百名数目便罢,看内中那个是你令叔。果若有呀,我们看道中情分,放他去了,却与你进城好么?” 行者顶谢不尽,长揖一声,别了道士,敲着渔鼓,径往沙滩之上。过了双关,转下夹脊,那和尚一齐跪下磕头道:“爷爷,我等不曾躲懒,五百名半个不少,都在此扯车哩。”行者看见,暗笑道:“这些和尚,被道士打怕了,见我这假道士就这般悚惧,若是个真道士,好道也活不成了。”行者又摇手道:“不要跪,休怕。我不是监工的,我来此是寻亲的。”众僧们听说认亲,就把他圈子阵围将上来,一个个出头露面,咳嗽打响,巴不得要认出去。道:“不知那个是他亲哩。”行者认了一会,呵呵笑将起来,众僧道:“老爷不认亲,如何发笑?”行者道:“你们知我笑甚么?笑你这些和尚全不长俊!父母生下你来,皆因命犯华盖,妨爷克娘,或是不招姊妹,才把你舍断了出家。你怎的不遵三宝,不敬佛法,不去看经拜忏,却怎么与道士佣工,作奴婢使唤?”众僧道:“老爷,你来羞我们哩!你老人家想是个外边来的,不知我这里利害。”行者道:“果是外方来的,其实不知你这里有甚利害。”众僧滴泪道:“我们这一国君王,偏心无道,只喜得是老爷等辈,恼的是我们佛子。”行者道:“为何来?”众僧道: “只因呼风唤雨,三个仙长来此处,灭了我等,哄信君王,把我们寺拆了,度牒追了,不放归乡,亦不许补役当差,赐与那仙长家使用,苦楚难当!但有个游方道者至此,即请拜王领赏;若是和尚来,不分远近,就拿来与仙长家佣工。”行者道:“想必那道士还有甚么巧法术,诱了君王?若只是呼风唤雨,也都是旁门小法术耳,安能动得君心?”众僧道:“他会抟砂炼汞,打坐存神,点水为油,点石成金。如今兴盖三清观宇,对天地昼夜看经忏悔,祈君王万年不老,所以就把君心惑动了。”行者道:“原来这般,你们都走了便罢。”众僧道:“老爷,走不脱!那仙长奏准君王,把我们画了影身图,四下里长川张挂。他这车迟国地界也宽,各府州县乡村店集之方,都有一张和尚图,上面是御笔亲题。若有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高升三级;无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就赏白银五十两,所以走不脱。且莫说是和尚,就是剪鬃、秃子、毛稀的,都也难逃。四下里快手又多,缉事的又广,凭你怎么也是难脱。我们没奈何,只得在此苦捱。”行者道:“既然如此,你们死了便罢。”众僧道:“老爷,有死的。到处捉来与本处和尚,也共有二千余众,到此熬不得苦楚,受不得-煎,忍不得寒冷,服不得水土,死了有六七百,自尽了有七八百,只有我这五百个不得死。”行者道:“怎么不得死?”众僧道:“悬梁绳断,刀刎不疼,投河的飘起不沉,服药的身安不损。”行者道: “你却造化,天赐汝等长寿哩!”众僧道:“老爷呀,你少了一个字儿,是长受罪哩!我等日食三餐,乃是糙米熬得稀粥,到晚就在沙滩上冒露安身,才合眼就有神人拥护。”行者道:“想是累苦了,见鬼么?”众僧道:“不是鬼,乃是六丁六甲、护教伽蓝,但至夜就来保护。但有要死的,就保着,不教他死。”行者道:“这些神却也没理,只该教你们早死早升天,却来保护怎的?”众僧道:“他在梦寐中劝解我们,教不要寻死,且苦捱着,等那东土大唐圣僧往西天取经的罗汉。他手下有个徒弟,乃齐天大圣,神通广大,专秉忠良之心,与人间报不平之事,济困扶危,恤孤念寡。只等他来显神通,灭了道士,还敬你们沙门禅教哩。” 行者闻得此言,心中暗笑道:“莫说老孙无手段,预先神圣早传名。”他急怞身,敲着渔鼓,别了众僧,径来城门口见了道士。那道士迎着道:“先生,那一位是令亲?”行者道:“五百个都与我有亲。”两个道士笑道:“你怎么就有许多亲?”行者道:“一百个是我左邻,一百个是我右舍,一百个是我父党,一百个是我母党,一百个是我交契。你若肯把这五百人都放了,我便与你进去;不放,我不去了。”道士云:“你想有些风病,一时间就胡说了。那些和尚,乃国王御赐,若放一二名,还要在师父处递了病状,然后补个死状,才了得哩。怎么说都放了?此理不通! 不通!且不要说我家没人使唤,就是朝廷也要怪。他那里长要差官查勘,或时御驾也亲来点札,怎么敢放?”行者道:“不放么?”道士说:“不放!”行者连问三声,就怒将起来,把耳朵里铁棒取出,迎风捻了一捻,就碗来粗细,幌了一幌,照道士脸上一刮,可怜就打得头破血流身倒地,皮开颈折脑浆倾!那滩上僧人远远望见他打杀了两个道士,丢了车儿,跑将上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打杀皇亲了!”行者道:“那个是皇亲?”众僧把他簸箕阵围了,道:“他师父上殿不参王,下殿不辞主,朝廷常称做国师兄长先生。你怎么到这里闯祸?他徒弟出来监工,与你无干,你怎么把他来打死?那仙长不说是你来打杀,只说是来此监工,我们害了他性命,我等怎了?且与你进城去,会了人命出来。”行者笑道:“列位休嚷,我不是云水全真,我是来救你们的。”众僧道:“你倒打杀人,害了我们,添了担儿,如何是救我们的?”行者道:“我是大唐圣僧徒弟孙悟空行者,特特来此救你们性命。”众僧道:“不是!不是!那老爷我们认得他。”行者道:“又不曾会他,如何认得?”众僧道:“我们梦中尝见一个老者,自言太白金星,常教诲我等,说那孙行者的模样莫教错认了。”行者道:“他和你怎么说来?”众僧道:“他说那大圣:磕额金睛幌亮,圆头毛脸无腮。咨牙尖嘴性情乖,貌比雷公古怪。惯使金箍铁棒,曾将天阙攻开。如今皈正保僧来,专救人间灾害。”行者闻言,又嗔又喜,喜道替老孙传名!嗔道那老贼惫懒,把我的元身都说与这伙凡人!忽失声道:“列位诚然认我不是孙行者,我是孙行者的门人,来此处学闯祸耍子的。那里不是孙行者来了?”用手向东一指,哄得众僧回头,他却现了本相,众僧们方才认得,一个个倒身下拜道:“爷爷!我等凡胎肉眼,不知是爷爷显化。望爷爷与我们雪恨消灾,早进城降邪从正也!”行者道:“你们且跟我来。”众僧紧随左右。 那大圣径至沙滩上,使个神通,将车儿拽过两关,穿过夹脊,提起来,-得粉碎,把那些砖瓦木植,尽抛下坡坂,喝教众僧:“散!莫在我手脚边,等我明日见这皇帝,灭那道士!”众僧道:“爷爷呀,我等不敢远走,但恐在官人拿住解来,却又吃打发赎,返又生灾。”行者道:“既如此,我与你个护身法儿。”好大圣,把毫毛拔了一把,嚼得粉碎,每一个和尚与他一截,都教他:“捻在无名指甲里,捻着拳头,只情走路。无人敢拿你便罢; 若有人拿你,攒紧了拳头,叫一声齐天大圣,我就来护你。”众僧道:“爷爷,倘若去得远了,看不见你,叫你不应,怎么是好?” 行者道:“你只管放心,就是万里之遥,可保全无事。”众僧有胆量大的,捻着拳头,悄悄的叫声“齐天大圣!”只见一个雷公站在面前,手执铁棒,就是千军万马,也不能近身。此时有百十众齐叫,足有百十个大圣护持,众僧叩头道:“爷爷!果然灵显!” 行者又吩咐:“叫声寂字,还你收了。”真个是叫声“寂!”依然还是毫毛在那指甲缝里。众和尚却才欢喜逃生,一齐而散。行者道:“不可十分远遁,听我城中消息。但有招僧榜出,就进城还我毫毛也。”五百个和尚,东的东,西的西,走的走,立的立,四散不题。 却说那唐僧在路旁,等不得行者回话,教猪八戒引马投西,遇着些僧人奔走,将近城边,见行者还与十数个未散的和尚在那里。三藏勒马道:“悟空,你怎么来打听个响声,许久不回?”行者引了十数个和尚,对唐僧马前施礼,将上项事说了一遍。三藏大惊道:“这般啊,我们怎了?”那十数个和尚道:“老爷放心,孙大圣爷爷乃天神降的,神通广大,定保老爷无虞。我等是这城里敕建智渊寺内僧人。因这寺是先王太祖御造的,现有先王太祖神象在内,未曾拆毁,城中寺院,大小尽皆拆了。我等请老爷赶早进城,到我荒山安下。待明日早朝,孙大圣必有处置。”行者道:“汝等说得是。也罢,趁早进城去来。”那长老却才下马,行到城门之下,此时已太阳西坠。过吊桥,进了三层门里,街上人见智渊寺的和尚牵马挑包,尽皆回避。正行时,却到山门前,但见那门上高悬着一面金字大匾,乃敕建智渊寺。众僧推开门,穿过金刚殿,把正殿门开了。唐僧取袈裟披起,拜毕金身,方入。众僧叫:“看家的!”老和尚走出来,看见行者就拜道,“爷爷!你来了?”行者道:“你认得我是那个爷爷,就是这等呼拜?”那和尚道:“我认得你是齐天大圣孙爷爷,我们夜夜梦中见你。太白金星常常来托梦,说道只等你来,我们才得性命。 今日果见尊颜与梦中无异。爷爷呀,喜得早来!再迟一两日,我等已俱做鬼矣!”行者笑道:“请起请起,明日就有分晓。”众僧安排了斋饭,他师徒们吃了,打扫干净方丈,安寝一宿。 二更时候,孙大圣心中有事,偏睡不着,只听那里吹打,悄悄的爬起来,穿了衣服,跳在空中观看,原来是正南上灯烛荧煌。低下云头仔细再看,却是三清观道士禳星哩。但见那灵区高殿,福地真堂。灵区高殿,巍巍壮似蓬壶景;福地真堂,隐隐清如化乐宫。两边道士奏笙簧,正面高公擎玉简。宣理《消灾忏》,开讲《道德经》。扬尘几度尽传符,表白一番皆俯伏。咒水发檄,烛焰飘摇冲上界;查罡布斗,香烟馥郁透清霄。案头有供献新鲜,桌上有斋筵丰盛。殿门前挂一联黄绫织锦的对句,绣着二十二个大字,云:“雨顺风调,愿祝天尊无量法;河清海晏,祈求万岁有余年。”行者见三个老道士,披了法衣,想是那虎力、鹿力、羊力大仙。下面有七八百个散众,司鼓司钟,侍香表白,尽都侍立两边。行者暗自喜道:“我欲下去与他混一混,奈何单丝不线,孤掌难鸣,且回去照顾八戒沙僧,一同来耍耍。” 按落祥云,径至方丈中,原来八戒与沙僧通脚睡着。行者先叫悟净,沙和尚醒来道:“哥哥,你还不曾睡哩?”行者道:“你且起来,我和你受用些来。”沙僧道:“半夜三更,口枯眼涩,有甚受用?”行者道:“这城里果有一座三清观。观里道士们修蘸,三清殿上有许多供养:馒头足有斗大,烧果有五六十斤一个,衬饭无数,果品新鲜。和你受用去来!”那猪八戒睡梦里听见说吃好东西就醒了,道:“哥哥,就不带挈我些儿?”行者道:“兄弟,你要吃东西,不要大呼小叫,惊醒了师父,都跟我来。”他两个套上衣服,悄悄的走出门前,随行者踏了云头,跳将起去。那呆子看见灯光,就要下手,行者扯住道:“且休忙,待他散了,方可下去。”八戒道:“他才念到兴头上,却怎么肯散?”行者道: “等我弄个法儿,他就散了。”好大圣,捻着诀,念个咒语,往巽地上吸一口气,呼的吹去,便是一阵狂风,径直卷进那三清殿上,把他些花瓶烛台,四壁上悬挂的功德,一齐刮倒,遂而灯火无光。众道士心惊胆战,虎力大仙道:“徒弟们且散,这阵神风所过,吹灭了灯烛香花,各人归寝,明朝早起,多念几卷经文补数。”众道士果各退回。 这行者却引八戒沙僧,按落云头,闯上三清殿。呆子不论生熟,拿过烧果来,张口就啃,行者掣铁棒,着手便打。八戒缩手躲过道:“还不曾尝着甚么滋味,就打!”行者道:“莫要小家子行,且叙礼坐下受用。”八戒道:“不羞!偷东西吃,还要叙礼! 若是请将来,却要如何?”行者道:“这上面坐的是甚么菩萨?” 八戒笑道:“三清也认不得,却认做甚么菩萨!”行者道:“那三清?”八戒道:“中间的是元始天尊,左边的是灵宝道君,右边的是太上老君。”行者道:“都要变得这般模样,才吃得安稳哩。” 那呆子急了,闻得那香喷喷供养要吃,爬上高台,把老君一嘴拱下去道:“老官儿,你也坐得彀了,让我老猪坐坐。”八戒变做太上老君,行者变做元始天尊,沙僧变作灵宝道君,把原象都推下去。及坐下时,八戒就抢大馒头吃,行者道:“莫忙哩!”八戒道:“哥哥,变得如此,还不吃等甚?”行者道:“兄弟呀,吃东西事小,泄漏天机事大。这圣象都推在地下,倘有起早的道士来撞钟扫地,或绊一个根头,却不走漏消息?你把他藏过一边来。”八戒道:“此处路生,摸门不着,却那里藏他?”行者道:“我才进来时,那右手下有一重小门儿,那里面秽气畜人,想必是个五谷轮回之所。你把他送在那里去罢。”这呆子有些夯力量,跳下来,把三个圣像拿在肩膊上,扛将出来。到那厢,用脚登开门看时,原来是个大东厕,笑道:“这个弼马温着然会弄嘴弄舌!把个毛坑也与他起个道号,叫做甚么五谷轮回之所!”那呆子扛在肩上且不丢了去,口里——哝哝的祷道:“三清三清,我说你听:远方到此,惯灭妖精,欲享供养,无处安宁。借你坐位,略略少停。你等坐久,也且暂下毛坑。你平日家受用无穷,做个清净道士;今日里不免享些秽物,也做个受臭气的天尊!”祝罢,烹的望里一-,-了半衣襟臭水,走上殿来。行者道:“可藏得好么?”八戒道:“藏便藏得好;只是-起些水来,污了衣服,有些腌脏臭气,你休恶心。”行者笑道:“也罢,你且来受用,但不知可得个干净身子出门哩。”那呆子还变做老君。三人坐下,尽情受用,先吃了大馒头,后吃簇盘、衬饭、点心、拖炉、饼锭、油-、蒸酥,那里管甚么冷热,任情吃起。原来孙行者不大吃烟火食,只吃几个果子,陪他两个。那一顿如流星赶月,风卷残云,吃得罄尽,已此没得吃了,还不走路,且在那里闲讲消食耍子。 噫!有这般事!原来那东廊下有一个小道士才睡下,忽然起来道:“我的手铃儿忘记在殿上,若失落了,明日师父见责。” 与那同睡者道,“你睡着,等我寻去。”急忙中不穿底衣。止扯一领直裰,径到正殿中寻铃。摸来摸去,铃儿摸着了,正欲回头,只听得有呼吸之声,道士害怕。急拽步往外走时,不知怎的,-着一个荔枝核子,扑的滑了一跌,-的一声,把个铃儿跌得粉碎。猪八戒忍不住呵呵大笑出来,把个小道士唬走了三魂,惊回了七魄,一步一跌,撞到后方丈外,打着门叫:“师公!不好了!祸事了!”三个老道士还未曾睡,即开门问:“有甚祸事?”他战战兢兢道:“弟子忘失了手铃儿,因去殿上寻铃,只听得有人呵呵大笑,险些儿唬杀我也!”老道士闻言即叫:“掌灯来!看是甚么邪物?”一声传令,惊动那两廊的道士,大大小小,都爬起来点灯着火,往正殿上观看。不知端的何如,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