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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策 · 鲁仲连义不帝秦
本文选自《战国策·赵策》。本文所记的是齐国人鲁仲连游历到赵,适逢秦国围赵之邯郸,鲁仲连坚持正义,力主抗秦,反对投降,并和秦国派到赵国的「亲秦派」辛垣衍展开一场激烈的论争。他引喻设比,层层铺垫,直陈要害,最终使辛垣衍心服口服,恰逢魏无忌援军到,从而解了邯郸之围。本文记叙和议论相结合,条理清晰,语言简洁有力,反复剖析,层层深入,曲折生动,引人人胜。
人间词话 · 第二十二则
梅圣俞《苏幕遮》词:“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刘融斋谓少游一生似专学此种。余谓冯正中《玉楼春》词:“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促。”永叔一生似专学此种。
周颂 · 敬之
《周颂·敬之》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是一首周成王自我规诫、自我戒勉的诗。全诗一章,共十二句。此诗采用赋法,主要内容是周成王警戒自己要敬天勤学,并告诫群臣,希望群臣忠心辅助。
一丛花
这是一首闺怨词,写一位女子念远伤怀的情状。上片用倒叙的手法先着意渲染女主人公的愁绪。开首“伤高”二句写登阁远望,以爱怨交织的激情向高天远地提出质问,发泄强烈的伤怀、无穷的悲呼,仿佛自问自答。“无物似情浓”,言世间无物能比我之相思情爱更浓,对“情”做了富有哲理性的概括,强调了世间唯有情最浓,揭示了女主人公伤怀无穷的原因。 下片写相思无奈的“沉恨”和空虚。“双鸳”两句写女主人公登阁所见南北小舟交通的池沼。“池中双鸳”正如当年情侣欢聚爱恋的情景,它引发女子对昔日欢情的甜蜜回忆,也触动她此刻的孤单寂寞的情怀。更难堪者是“黄昏后”的寂寞,当家家夫妻团聚,情侣“人约黄昏后”的欢聚时刻,自己却“梯横画阁”,闷坐空闺,当年从画阁竖梯窗下迎候情郎登阁欢会的情事已化为虚空,只剩下一弯冷月斜照窗帘!在极度空虚中,她发出人生之“沉恨”:“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倾诉了人不如物的伤感。 整首词紧扣“伤高怀远”,从登楼远望回忆,收归近处的池沼、眼前的楼阁,最后收拍到自身,由远而近,次第井然。
登江中孤屿
《登江中孤屿》是南朝宋山水诗人谢灵运所作的一首五言诗。这是一首写景诗,诗人先写因倦游而觅新奇之境,然后写登江中孤屿时所看到的风景,以及因此而产生的对于神仙养生之境的幻想,抒发了作者对朝中的厌倦与渴望遁世处幽的心境。此诗叙事、写景、说理,层次分明,过渡自然。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此诗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旅居四川成都草堂期间创作的一首歌行体古诗。此诗叙述作者的茅屋被秋风所破以致全家遭雨淋的痛苦经历,抒发了自己内心的感慨,体现了诗人忧国忧民的崇高思想境界,是杜诗中的典范之作。全篇可分为四段,第一段写面对狂风破屋的焦虑;第二段写面对群童抱茅的无奈;第三段写遭受夜雨的痛苦;第四段写期盼广厦,将苦难加以升华。前三段是写实式的叙事,诉述自家之苦,情绪含蓄压抑;后一段是理想的升华,直抒忧民之情,情绪激越轩昂。前三段的层层铺叙,为后一段的抒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如此抑扬曲折的情绪变换,完美地体现了杜诗”沉郁顿挫“的风格。
百字令 · 病中有感
重帘皱影,卷流苏百结,帐绡凉透。翠被轻寒浑似水,又是点灯时候。鸟妒花愁,云痴雨怨,都把良宵负。连朝倚枕,熏笼偎暖罗袖。 因甚终日恹恹,只缘肝病,不为伤春瘦。藕臂松金肩削玉,腮际红霞非旧。懒启湘奁,慵抛画谱,闲却纱窗绣。晚妆无力,泪痕界破眉柳。
蓦山溪
凤凰山下,东畔青苔院。记得当初个,与玉人、幽欢小宴。黄昏风雨,人散不归家,帘旌卷。灯火颤。惊拥娇羞面。 别来憔悴,偏我愁无限。歌酒情都减,也不独、朱颜改变。如今桃李,湖上泛舟时,青天晚。青山远。愿见无由见。
临江仙
这是怀旧忆人之作,所忆的是作者倾心爱慕、至老不能忘情的一位少女。此词代表了晏几道深婉精美的艺术风格。因怀人而梦,为解愁而酒。梦后酒醒,愈感孤寂,「高锁」、「低垂」显见孤寂之境,自然兜出一「恨」字,「春恨」又来,说明伤春怀人年复一年。如今更为深沉。末嵌入古人诗句,画出一幅暮春独立怀人图。「微雨」、「落花」,春意阑珊;「人独」、「燕双」,倍增怀思。浑化无迹,意象妙绝。「记得」转入所怀内容,即对小苹第一印象。美妙之打扮,含情之弹奏,月光下之飘然归去,尤以此三种细节,深印脑际,终身难忘。全篇由怀人之境之形,进而写所怀之人之事,情真、意婉、人美、语工,诸美荟萃,实罕其匹。这首词对偶工整,出语俊逸,写得曲折深婉。
送陈秀才归沙上看墓
这是诗人是在送陈秀才回沙上扫墓有感而发所作的诗。清明时分,春雨飞飞,诗人和陈秀才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回沙上祭祖,满身的泥土尘埃和雨露,那是非常的零乱,诗人感慨以这样行色匆匆的方式回乡祭祖,那是让人感受到似乎有那么一些悲哀。因战乱给人们带来灾难,对故人的一种怀念,也是对战争的不满。
楚辞 · 九怀 · 其六 · 蓄英
《九怀·蓄英》写诗人面对秋风萧萧的肃杀景象,想到君王昏庸,唐虞不存,只好离开故土飞向远方了。他骑霓南上,乘云回旋,不断地修养自身,自励自强,希冀有朝一日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他虽然去国远游,却时时刻刻思念君王,“身去兮意存”,充分表达了他恋国与去国的矛盾。
史记 · 三十世家 · 吴太伯世家
《吴太伯世家》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出自《史记卷三十一·吴太伯世家第一》。《史记》中共有《世家》三十篇,其内容记载了自西周至西汉初各主要诸侯国的兴衰历史,本篇为其中的第一篇,记载了吴国从开国祖先吴太伯远避荆蛮(约公元前十二世纪中叶)至吴王夫差亡国(前473),长达700年的一部兴亡史。通过本篇,我们清晰地了解到吴国由弱而强、又由盛而衰的完整历程。篇中再现了吴楚、吴越以及吴与中原诸侯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关系,也反映了吴国内部统治阶级之间的王室斗争和君臣龃龉。
资治通鉴 · 卷二 · 周纪二
起昭阳赤奋若,尽上章困敦,凡四十八年。 显王元年(癸丑,公元前三六八年) 齐伐魏,取观津。 赵侵齐,取长城。 显王三年(乙卯,公元前三六六年) 魏、韩会于宅阳。 秦败魏师、韩师于洛阳。 显王四年(丙辰,公元前三六五年) 魏伐宋。 显王五年(丁巳,公元前三六四年) 秦献公败三晋之师于石门,斩首六万。王赐以黼黻之服。 显王七年(己未,前三六二年) 魏败韩师、赵师于浍。秦、魏战于少梁,魏师败绩;获魏公孙痤。 卫声公薨,子成侯速立。 燕桓公薨,子文公立。 秦献公薨,子孝公立。孝公生二十一年矣。是时河、山以东强国六,淮、泗之间小国十馀,楚、魏与秦接界。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楚自汉中,南有巴、黔中;皆以夷翟遇秦,摈斥之,不得与中国之会盟。于是孝公发愤,布德修政,欲以强秦。 显王八年(庚申,公元前三六一年) 孝公令国中曰:“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于是卫公孙鞅闻是令下,乃西入秦。公孙鞅者,卫之庶孙也,好刑名之学。事魏相公叔痤,痤知其贤,未及进。会病,魏惠王往问之曰:“公叔病如有不可讳,将奈社稷何?”公叔曰:“痤之中庶子卫鞅,年虽少,有奇才,愿君举国而听之!”王嘿然。公叔曰:“君即不听用鞅,必杀之,无令出境。”王许诺而去。公叔召鞅谢曰:“吾先君而后臣,故先为君谋,后以告子。子必速行矣!”鞅曰:“君不能用子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子之言杀臣乎?”卒不去。王出,谓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国听卫鞅也,既又劝寡人杀之,岂不悖哉!”卫鞅既至秦,因嬖臣景监以求见孝公,说以富国强兵之术。公大悦,与议国事。 显王十年(壬戌,公元前三五九年) 卫鞅欲变法,秦人不悦。卫鞅言于秦孝公曰:“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甘龙曰:“不然。缘法而治者,吏习而民安之。”卫鞅曰:“常人安于故俗,学者溺于所闻,以此两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公曰:“善。”以卫鞅为左庶长,卒定变法之令。令民为什伍而相收司、连坐,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不告奸者与降敌同罚。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僇力本业,耕织致粟帛多者,复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贫者,举以为收孥。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明尊卑爵秩等级,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有功者显荣,无功者虽富无所芬华。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乃立三丈之木于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乃下令。令行期年,秦民之国都言新令之不便者以千数。于是太子犯法。卫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明日,秦人皆趋令。行之十年,秦国道不拾遗,山无盗贼,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乡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来言令便。卫鞅曰:“此皆乱法之民也!”尽迁之于边。其后民莫敢议令。 臣光曰:夫信者,人君之大宝也。国保于民,民保于信。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邻,善为国者不欺其民,善为家者不欺其亲。不善者反之:欺其邻国,欺其百姓,甚者欺其兄弟,欺其父子。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离心,以至于败。所利不能药其所伤,所获不能补其所亡,岂不哀哉!昔齐桓公不背曹沫之盟,晋文公不贪伐原之利,魏文侯不弃虞人之期,秦孝公不废徙木之赏。此四君者,道非粹白,而商君尤称刻薄,又处战攻之世,天下趋于诈力,犹且不敢忘信以畜其民,况为四海治平之政者哉! 韩懿侯薨,子昭侯立。 显王十一年(癸亥,公元前三五八年) 秦败韩师于西山。 显王十二年(甲子,公元前三五七年) 魏、韩会于鄗。 显王十三年(乙丑,公元前三五六年) 赵、燕会于阿。 赵、齐、宋会于平陆。 显王十四年(丙寅,公元前三五五年) 齐威王、魏惠王会田于郊。惠王曰:“齐亦有宝乎?”威王曰:“无有。”惠王曰:“寡人国虽小,尚有径寸之珠,照车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岂以齐大国而无宝乎?”威王曰:“寡人之所以为宝者与王异。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则赵人不敢东渔于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徙而从者七千馀家;吾臣有种首者,使备盗贼,则道不拾遗。此四臣者,将照千里,岂特十二乘哉!”惠王有惭色。 秦孝公、魏惠王会于杜平。鲁共公薨,子康公毛立。 显王十五年(丁卯,公元前三五四年) 秦败魏师于元里,斩首七千级,取少梁。 魏惠王伐赵,围邯郸。楚王使景舍救赵。 显王十六年(戊辰,公元前三五三年) 齐威王使田忌救赵。初,孙膑与庞涓俱学兵法。庞涓仕魏为将军,自以能不及孙膑,乃召之。至,则以法断其两足而黥之,欲使终身废弃。齐使者至魏,孙膑以刑徒阴见,说齐使者。齐使者窃载与之齐。田忌善而客待之,进于威王。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于是威王谋救赵,以孙膑为将,辞以刑馀之人不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 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搏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老弱疲于内。子不若引兵疾走魏都,据其街路,冲其方虚,彼必释赵以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弊于魏也。”田忌从之。十月,邯郸降魏。魏师还,与齐战于桂陵,魏师大败。 韩伐东周,取陵观、廪丘。 楚昭奚恤为相。江乙言于楚王曰:“人有爱其狗者,狗尝溺井,其邻人见,欲入言之,狗当门而噬之。今昭奚恤常恶臣之见,亦犹是也。且人有好扬人之善者,王曰:‘此君子也,’近之;好扬人之恶者,王曰:‘此小人也,’远之。然则且有子弑其父、臣弑其主者,而王终己不知也。何者?以王好闻人之美而恶闻人之恶也。”王曰:“善!寡人愿两闻之。” 显王十七年(己巳,公元前三五二年) 秦大良造卫鞅伐魏。 诸侯围魏襄陵。 显王十八年(庚午,公元前三五一年) 秦卫鞅围魏固阳,降之。 魏人归赵邯郸,与赵盟漳水上。 韩昭侯以申不害为相。申不害者,郑之贱臣也,学黄、老、刑名,以干昭侯。昭侯用为相,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十五年,终申子之身,国治兵强。申子尝请仕其从兄,昭侯不许,申子有怨色。昭侯曰:“所为学于子者,欲以治国也。今将听子之谒而废子之术乎,已其行子之术而废子之请乎?子尝教寡人修功劳,视次第;今有所私求,我将奚听乎?”申子乃辟舍请罪曰:“君真其人也。”昭侯有弊袴,命藏之。侍者曰:“君亦不仁者矣。不赐左右而藏之!”昭侯曰:“吾闻明主爱一颦一笑,颦有为颦,笑有为笑。今袴岂特颦笑哉!吾必待有功者。” 显王十九年(辛未,公元前三五零年) 秦商鞅筑冀阙宫庭于咸阳,徙都之。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并诸小乡聚集为一县,县置令、丞,凡三十一县。废井田,开阡陌,平斗、桶、权、衡、丈、尺。 秦、魏遇于彤。 赵成侯薨,公子緤与太子争立。緤败,奔韩。 显王二十一年(癸酉,公元前三四八年) 秦商鞅更为赋税法,行之。 显王二十二年(甲戌,公元前三四七年) 赵公子范袭邯郸,不胜而死。 显王二十三年(乙亥,公元前三四六年) 齐杀其大夫牟。 鲁康公薨,子景公偃立。 卫更贬号曰侯,服属三晋。 显王二十五年(丁丑,公元前三四四年) 诸侯会于京师。 显王二十六年(戊寅,公元前三四三年) 王致伯于秦,诸侯皆贺秦。秦孝公使公子少官帅师会诸侯于逢泽以朝王。 显王二十八年(庚辰,公元前三四一年) 魏庞涓伐韩。韩请救于齐。齐威王召大臣而谋曰:“蚤救孰与晚救?”成侯曰:“不如勿救。”田忌曰:“弗救则韩且折而入于魏,不如蚤救之。”孙膑曰:“夫韩、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韩受魏之兵,顾反听命于韩也。且魏有破国之志,韩见亡,必东面而愬于齐矣。吾因深结韩之亲而晚承魏之弊,则可受重利而得尊名也。”王曰:“善!”乃阴许韩使而遣之。韩因恃齐,五战不胜,而东委国于齐。齐因起兵,使田忌、田婴、田盼将之,孙子为师,以救韩,直走魏都。庞涓闻之,去韩而归。魏人大发兵,以太子申为将,以御齐师。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乃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二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此树下!”于是令齐师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日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果夜到斫木下,见白书,以火烛之。读未毕,万弩俱发,魏师大乱相失。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齐因乘胜大破魏师,虏太子申。 成侯邹忌恶田忌,使人操十金,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我为将三战三胜,欲行大事,可乎?”卜者出,因使人执之。田忌不能自明,率其徒攻临淄,求成侯。不克,出奔楚。 显王二十九年(辛巳,公元前三四零年) 卫鞅言于秦孝公曰:“秦之与魏,譬若人之有腹心之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何者?魏居岭厄之西,都安邑,与秦界河,而独擅山东之利。利则西侵秦,病则东收地。今以君之贤圣,国赖以盛;而魏往年大破于齐,诸侯畔之,可因此时伐魏。魏不支秦,必东徙。然后秦据河山之固,东乡以制诸侯,此帝王之业也。”公从之,使卫鞅将兵伐魏。魏使公子卬将而御之。军既相距,卫鞅遗公子卬书曰:“吾始与公子欢,今俱为两国将,不忍相攻,可与公子面相见盟,乐饮而罢兵,以安秦、魏之民。”公子卬以为然,乃相与会。盟已,饮。而卫鞅伏甲士,袭虏公子卬,因攻魏师,大破之。魏惠王恐,使使献河西之地于秦以和。因去安邑,徙都大梁。乃叹曰:“吾恨不用公叔之言!” 秦封卫鞅商于十五邑,号曰商君。 齐、赵伐魏。 楚宣王薨,子威王商立。 显王三十一年(癸未,公元前三三八年) 秦孝公薨,子惠文王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发吏捕之。商君亡之魏。魏人不受,复内之秦。商君乃与其徒之商于,发兵北击郑。秦人攻商君,杀之,车裂以徇,尽灭其家。 初,商君相秦,用法严酷,尝临渭沦囚,渭水尽赤,为相十年,人多怨之。赵良见商君,商君问曰:“子观我治秦,孰与五羖大夫贤?”赵良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仆请终烧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诺。”赵良曰:“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穆公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君,一救荆祸。其为相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今君之见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其从政也,凌轹公族,残伤百姓。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欢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闟戟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此数者,非恃德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贪商于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商君弗从。居五月而难作。 显王三十二年(甲申,公元前三三七年) 韩申不害卒。 显王三十三年(乙酉,公元前三三六年) 宋太丘社亡。 邹人孟轲见魏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有以利吾国乎?”孟子曰:“君何必曰利,仁义而已矣!君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曰:“善。” 初,孟子师子思,尝问牧民之道何先。子思曰:“先利之。”孟子曰:“君子所以教民,亦仁义而已矣,何必利?”子思曰:“仁义固所以利之也。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则下乐为诈也。此为不利大矣。故《易》曰:‘利者,义之和也。’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皆利之大者也。” 臣光曰:子思、孟子之言,一也。夫唯仁者为知仁义之利,不仁者不知也。故孟子对梁王直以仁义而不及利者,所与言之人异故也。 显王三十四年(丙戌,公元前三三五年) 秦伐韩,拔宜阳。 显王三十五年(丁亥,公元前三三四年) 齐王、魏王会于徐州以相王。 韩昭侯作高门,屈宜臼曰:“君必不出此门。何也?不时。吾所谓时者,非时日也。夫人固有利、不利时。往者君尝利矣,不作高门。前年秦拔宜阳,今年旱,君不以此时恤民之急而顾益奢,此所谓时诎举赢者也。故曰不时。” 越王无疆伐齐。齐王使人说之以伐齐不如伐楚之利,越王遂伐楚。楚人大败之,乘胜尽取吴故地,东至于浙江。越以此散,诸公族争立,或为王,或为君,滨于海上,朝服于楚。 显王三十六年(戊子,公元前三三三年) 楚王伐齐,围徐州。 韩高门成,昭侯薨,子宣惠王立。 初,洛阳人苏秦说秦王以兼天下之术,秦王不用其言。苏秦乃去,说燕文公曰:“燕之所以不犯寇被甲兵者,以赵之为蔽其南也。且秦之攻燕也,战于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于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无过于此者。愿大王与赵从亲,天下为一,则燕国必无患矣。”文公从之,资苏秦车马,以说赵肃侯曰:“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强于赵,秦之所害亦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伐赵者,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秦之攻韩、魏也,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蚕食之,傅国都而止。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于秦。秦无韩、魏之规则祸中于赵矣。臣以天下地图案之,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度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国为一,并力西乡而攻秦,秦必破矣。夫衡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与秦,秦成则其身富荣,国被秦患而不与其忧,是以衡人日夜务以秦权恐愒诸侯,以求割地。故愿大王熟计之也!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为从亲以畔秦,令天下之将相会于洹水上,通质结盟,约曰:‘秦攻一国,五国各出锐师,或桡秦,或救之。有不如约者,五国共伐之!’诸侯从亲以摈秦,秦甲必不敢出于函谷以害山东矣。”肃侯大说,厚待苏秦,尊宠赐赉之,以约于诸侯。会秦使犀首伐魏,大败其师四万馀人,禽将龙贾,取雕阴,且欲东兵。苏秦恐秦兵至赵而败从约,念莫可使用于秦者,乃激怒张仪,入之于秦。 张仪者,魏人,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纵横之术,苏秦自以为不及也。仪游诸侯无所遇,困于楚,苏秦故召而辱之。仪怒,念诸侯独秦能苦越,遂入秦。苏秦阴遣其舍人赍金币资仪,仪得见秦王。秦王说之,以为客卿。舍人辞去,曰:“苏君忧秦伐赵败从约,以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激怒君,使臣阴奉给君资,尽苏君之计谋也。”张仪曰:“嗟乎!此在吾术中而不悟,吾不及苏君明矣。为吾谢苏君,苏君之时,仪何敢言!” 于是苏秦说韩宣惠王曰:“韩地方九百馀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强弓、劲弩、利剑皆从韩出。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以韩卒之勇,被坚甲,跖劲弩,带利剑,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皋。今兹效之,明年又复求割地。与则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受后祸。且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已,以有尽之地逆无已之求,此所谓市怨结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鄙谚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韩王从其言。苏秦说魏王曰:“大王之地方千里,地名虽小,然而田舍、庐庑之数,曾无所刍牧。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绝,輷訇殷殷,若有三军之众。臣窃量大王之国不下楚。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士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乃听于群臣之说,而欲臣事秦。愿大王熟察之。故敝邑赵王使臣效愚计,奉明约,以大王之诏诏之。”魏王听之。 苏秦说齐王曰:“齐四塞之国,地方二千馀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三军之良,五家之兵,进如锋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泰山,绝清河,涉渤海也。临菑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不下户三男子,不待发于远县,而临菑之卒固已二十一万矣。临菑甚富而实,其民无不斗鸡、走狗、六博、阘鞠。临菑之涂,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挥汗成雨。夫韩、魏之所以重畏秦者,为与秦接境壤也。兵出而相当,不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则国已危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之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之道,经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喝、骄矜而不敢进,则秦之不能害齐亦明矣。夫不深料秦之无奈齐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宝,臣是故愿大王少留意计之。”齐王许之。乃西南说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地方六千馀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强则秦弱,秦强则楚弱,其势不两立。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诏。委社稷,奉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衡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远矣,大王何居焉?”楚王亦许之。于是苏秦为从约长,并相六国,北报赵,车骑辎重拟于王者。 齐威王薨,子宣王辟疆立;知成侯卖田忌,乃召而复之。 燕文公薨,子易王立。 卫成侯薨,子平侯立。 显王三十七年(己丑,公元前三三二年) 秦惠王使犀首欺齐、魏,与共伐赵,以败从约。赵肃侯让苏秦,苏秦恐,请使燕,必报齐。苏秦去赵而从约皆解。赵人决河水以灌齐、魏之师,齐、魏之师乃去。 魏以阴晋为和于秦,实华阴。 齐王伐燕,取十城,已而复归之。 显王三十九年(辛卯,公元前三三零年) 秦伐魏,围焦、曲沃。魏入少梁、河西地于秦。 显王四十年(壬辰,公元前三二九年) 秦伐魏,渡河,取汾阴、皮氏,拔焦。 楚威王薨,子怀王槐立。 宋公剔成之弟偃袭攻剔成。剔成奔齐,偃自立为君。 显王四十一年(癸巳,公元前三二八年) 秦公子华、张仪帅师围魏蒲阳,取之。张仪言于秦王,请以蒲阳复与魏,而使公子繇质于魏。仪因说魏王曰:“秦之遇魏甚厚,魏不可以无礼于秦。”魏因尽入上郡十五县以谢焉。张仪归而相秦。 显王四十二年(甲午,公元前三二七年) 秦县义渠,以其君为臣。 秦归焦、曲沃于魏。 显王四十三年(乙未,公元前三二六年) 赵肃侯薨,子武灵王立。置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三人,先问先君贵臣肥义,加其秩。 显王四十四年(丙申,公元前三二五年) 夏,四月,戊午,秦初称王。 卫平侯薨,子嗣君立。卫有胥靡亡之魏,因为魏王之后治病。嗣君闻之,使人请以五十金买之。五反,魏不与,乃以左氏易之。左右谏曰:“夫以一都买一胥靡,可乎?”嗣君曰:“非子所知也。夫治无小,乱无大。法不立,诛不必,虽有十左氏,无益也。法立,诛必,失十左氏,无害也。”魏王闻之曰:“人主之欲,不听之不祥。”因载而往,徒献之。 显王四十五年(丁酉,公元前三二四年) 秦张仪帅师伐魏,取陕。 苏秦通于燕文公之夫人,易王知之。苏秦恐,乃说易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齐则燕重。”易王许之。乃伪得罪于燕而奔齐,齐宣王以为客卿。苏秦说齐王高宫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以敝齐而为燕。 显王四十六年(戊戌,公元前三二三年) 秦张仪及齐、楚之相会啮桑。 韩、燕皆称王,赵武灵王独不肯,曰:“无其实,敢处其名乎?”令国人谓己曰君。 显王四十七年(己亥,公元前三二二年) 秦张仪自啮桑还而免相,相魏。欲令魏先事秦而诸侯效之,魏王不听。秦王伐魏,取曲沃、平周。复阴厚张仪益甚。 显王四十八年(庚子,公元前三二一年) 王崩,子慎靓王定立。 燕易王薨,子哙立。 齐王封田婴于薛,号曰靖郭君。靖郭君言于齐王曰:“五官之计,不可不日听而数览也。”王从之。已而厌之,悉以委靖郭君。靖郭君由是得专齐之权。靖郭君欲城薛,客谓靖郭君曰:“君不闻海大鱼乎?网不能止,钩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制焉。今夫齐,亦君之水也。君长有齐,奚以薛为!苟为失齐,虽隆薛之城到于天,庸足恃乎?”乃不果城。靖郭君有子四十馀人,其贱妾之子曰文。文通傥饶智略,说靖郭君以散财养士。靖郭君使文主家待宾客,宾客争誉其美,皆请靖郭君以文为嗣。靖郭君卒,文嗣为薛公,号曰孟尝君。孟尝君招致诸侯游士及有罪亡人,皆舍业厚遇之,存救其亲戚。食客常数千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己。由是孟尝君之名重天下。 臣光曰:君子之养士,以为民也。《易》曰:“圣人养贤,以及万民。”夫贤者,其德足以敦化正俗,其才足以顿纲振纪,其明足以烛微虑远,其强足以结仁固义。大则利天下,小则利一国。是以君子丰禄以富之,隆爵以尊之。养一人而及万人者,养贤之道也。今孟尝君之养士也,不恤智愚,不择臧否,盗其君之禄,以立私党,张虚誉,上以侮其君,下以蠹其民,是奸人之雄也,乌足尚哉!《书》曰:“受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此之谓也。 孟尝君聘于楚,楚王遗之象床。登徒直送之,不欲行,谓孟尝君门人公孙戌曰:“象床之直千金,苟伤之毫发,则卖妻子不足偿也。足下能使仆无行者,有先人之宝剑,愿献之。”公孙戌许诺,入见孟尝君曰:“小国所以皆致相印于君者,以君能振达贫穷,存亡继绝,故莫不悦君之义,慕君之廉也。今始至楚而受象床,则未至之国将何以待君哉!”孟尝君曰:“善。”遂不受。公孙戌趋去,未至中闺,孟尝君召而反之,曰:“子何足之高,志之扬也?”公孙戌以实对。孟尝君乃书门版曰:“有能扬文之名,止文之过,私得宝于外者,疾入谏!” 臣光曰:孟尝君可谓能用谏矣。苟其言之善也,虽怀诈谖之心,犹将用之,况尽忠无私以事其上乎!《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孟尝君有焉。韩宣惠王俗两用公仲、公叔为政,问于缪留。对曰:“不可。晋用六卿而国分,齐简公用陈成子及阚止而见杀,魏用犀首、张仪而西河之外亡。今君两用之,其多力者内树党,其寡力者藉外权。群臣有内树党以骄主,有外为交以削地,君之国危矣!”
水浒传 · 第三十四回 · 镇三山大闹青州道 霹雳火夜走瓦砾场
诗曰: 妙药难医冤业病,横财不富命穷人。 亏心折尽平生福,行短天教一世贫。 生事事生君莫怨,害人人害汝休嗔。 得便宜处休欢喜,远在儿孙近在身。 话说那黄信上马,手中横着这口丧门剑。刘知寨也骑着马,身上披挂些戎衣,手中拿一把叉。那一百四五十军汉、寨兵,各执着缨枪棍棒,腰下都带短刀利剑。两下鼓,一声锣,解宋江和花荣望青州来。众人都离了清风寨,行不过三四十里路头,前面见一座大林子。正来到那山嘴边,前头寨兵指道:“林子里有人窥望。”都立住了脚。黄信在马上问道:“为甚不行?”军汉答道:“前面林子里有人窥看。”黄信喝道:“休采他,只顾走!”看看渐近林子前,只听得当当的二三十面大锣一齐响起来,那寨兵人等都慌了手脚,只待要走。黄信喝道:“且住!都与我摆开!”叫道:“刘知寨,你压着囚车。”刘高在马上答应不得,只口里念道:“救苦救难天尊!便许下十万关卷经,三百座寺,救一救!”惊的脸如成精的东瓜,青一回,黄一回。 这黄信是个武官,终有些胆量,便拍马向前看时,只见林子西边,齐齐的分过三五百个小喽啰来,一个个身长力壮,都是面恶眼凶,头裹红巾,身穿衲袄,腰悬利剑,手执长枪,早把一行人围住。林子中跳出三个好汉来,一个穿青,一个穿绿,一个穿红,都戴着一顶销金万字头巾,各跨一口腰刀,又使一把朴刀,当住去路。中间是锦毛虎燕顺,上首是矮脚虎王英,下首是白面郎君郑天寿。三个好汉大喝道:“来往的到此当住脚!留下三千两买路黄金,任从过去。”黄信在马上大喝道:“你那厮们不得无礼,镇三山在此!”三个好汉睁着眼大喝道:“你便是镇万山,也要三千两买路黄金!没时,不放你过去。”黄信说道:“我是上司取公事的都监,有甚么买路钱与你?”那三个好汉笑道:“莫说你是上司一个都监,便是赵官家驾过,也要三千贯买路钱。若是没有,且把公事人当在这里,待你取钱来赎。”黄信大怒,骂道:“强贼怎敢如此无礼!”喝叫左右擂鼓鸣锣。黄信拍马舞剑直奔燕顺。三个好汉一齐挺起朴刀,来战黄信。黄信见三个好汉都来并他,奋力在马上斗了十合,怎地当得他三个住。亦且刘高是个文官,又向前不得,见了这般头势,只待要走。黄信怕吃他三个拿了,坏了名声,只得一骑马扑剌剌跑回旧路。三个头领挺着朴刀赶将来。黄信那里顾的众人,独自飞马奔回清风镇去了。 众军见黄信回马时,已自发声喊,撇了囚车,都四散走了。只剩得刘高,见头势不好,慌忙勒转马头,连打三鞭。那马正待跑时,被那小喽啰拽起绊马索,早把刘高的马掀翻,倒撞下来。众小喽啰一发向前,拿了刘高,抢了囚车,打开车辆。花荣已把自己的囚车掀开了,便跳出来,将这缚索都挣断了。却打碎那个囚车,救出宋江来。自有那几个小喽啰已自绑了刘高,又向前去抢得他骑的马,亦有三匹驾车的马。却剥了刘高的衣服,与宋江穿了,把马先送上山去。这三个好汉一同花荣并小喽,把刘高赤条条的绑了,押回山寨来。原来这三位好汉,为因不见宋江回来,差几个能干的小喽啰下山,直来清风镇上探听,闻人说道:“都监黄信掷盏为号,拿了花知寨并宋江,陷车囚了,解投青州来。”因此报与三个好汉得知,带了人马,大宽转兜出大路来,预先截住去路。小路里亦差人伺候。因此救了两个,拿得刘高,都回山寨里来。 当晚上的山时,已是二更时分,都到聚义厅上相会。请宋江、花荣当中坐定,三个好汉对席相陪,一面且备酒食管待。燕顺分付:“叫孩儿们各自都去吃酒。”花荣在厅上称谢三个好汉,说道:“花荣与哥哥皆得三位壮士救了性命,报了冤仇,此恩难报。只是花荣还有妻小妹子在清风寨中,必然被黄信擒捉,却是怎生救得?”燕顺道:“知寨放心,料应黄信不敢便拿恭人。若拿时也须从这条路里经过。我明日弟兄三个下山去取恭人和令妹还知寨。”便差小喽啰下山,先去探听。花荣谢道:“深感壮士大恩!”宋江便道:“且与我拿过刘高那厮来。”燕顺便道:“把他绑在将军柱上割腹取心,与哥哥庆喜。”花荣道:“我亲自下手割这厮!”宋江骂道:“你这厮!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如何听信那不贤的妇人害我?今日擒来,有何理说?”花荣道:“哥哥问他则甚!”把刀去刘高心窝里只一剜,那颗心献在宋江面前。小喽啰自把尸首拖于一边。宋江道:“今日虽杀了这厮滥污匹夫,只有那个淫妇不曾杀得,出那口怨气!”王矮虎便道:“哥哥放心,我明曰自下山去拿那妇人,今番还我受用。”众皆大笑。当夜饮酒罢,各自歇息。次日起来,商议打清风寨一事。燕顺道:“昨日孩儿们走得辛苦了,今日歇他一日,明日早下山去也未迟。”宋江道:“也见得是。正要将息人强马壮,用兵正是如此,不在促忙。” 不说山寨整点兵马起程。且说都监黄信一骑马奔回清风镇上大寨内,便点寨兵人马,紧守四边栅门。黄信写了申状,叫两个教军头目飞马报与慕容知府。知府听得飞报军情紧急公务,连夜升厅,看了黄信申状:“反了花荣,结连清风山强盗,时刻清风寨不保。事在告急,早遣良将,保守地方。”知府看了大惊,便差人去请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秦统制,急来商议军情重事。那人原是山后开州人氏,姓秦,讳个明字。因他性格急躁,声若雷霆,以此人都呼他做霹雳火秦明。祖是军官出身。使一条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那人听得知府请唤,径到府里来见知府。各施礼罢。那慕容知府将出那黄信的飞报申状来,教秦统制看了。秦明大怒道:“红头子敢如此无礼!不须公祖忧心,不才便起军马,不拿了这贼,誓不再见公祖!”慕容知府道:“将军若是迟慢,恐这厮们去打清风寨。”秦明答道:“此事如何敢迟误,只今连夜便去点起人马,来日早行。”知府大喜,忙叫安排酒肉干粮,先去城外等候赏军。秦明见说反了花荣,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气忿忿地上马,奔到指挥司里,便点起一百马军、四百步军,先教出城去取齐,摆布了起身。 却说慕容知府先在城外寺院里蒸下馒头,摆了大碗,荡下酒。每一个人三碗酒,两个馒头,一斤熟肉。方才备办得了,却望见军马出城。看那军马时,摆得整齐。但见: 列列旌旗似火,森森戈戟如麻。阵分八卦摆长蛇,委实神惊鬼怕。枪晃绿沉紫焰,旗飘绣带红霞,马蹄来往乱交加。乾坤生杀气,成败属谁家。 当日清早,秦明摆布军马,出城取齐,引军红旗上大书“兵马总管秦统制”,领兵起行。慕容知府看见秦明全副披挂了出城来,果是英雄无比。但见: 盔上红缨飘烈焰,锦袍血染猩猩。狮蛮宝带束金鞓。云根靴抹绿,龟背铠堆银。坐下马如同獬豸,狼牙棒密嵌铜钉。怒时两目便圆睁。性如霹雳火,虎将是秦明。 当下霹雳火秦明在马上出城来,见慕容知府在城外赏军,慌忙叫军汉接了军器,下马来和知府相见。施礼罢,知府把了盏,将些言语嘱付总管道:“善觑方便,早奏凯歌。”赏军已罢,放起信炮。秦明辞了知府,飞身上马,摆开队伍,催趱军兵,大刀阔斧,径奔清风寨来。原来这清风镇却在青州东南上,从正南取清风山较近,可早到山北小路。 却说清风山寨里这小喽啰们探知备细,报上山来。山寨里众好汉正待要打清风寨去,只听的报道:“秦明引兵马到来!”都面面厮觑,俱各骇然。花荣便道:“你众位且不要慌。自古兵临告急,必须死敌。教小喽啰饱吃了酒饭,只依着我行。先须力敌,后用智取,如此如此,好么?”宋江道:“好计!正是如此行。”当时宋江、花荣先定了计策,便叫小喽各自去准备。花荣自选了一骑好马,一副衣甲,弓箭铁枪都收拾了等候。 再说秦明领兵来到清风山下,离山十里下了寨栅。次日五更造饭了,军士吃罢,放起一个信炮,直奔清风山来,拣空阔去处,摆开人马,发起擂鼓。只听见山上锣声震天响,飞下一彪人马出来。秦明勒住马,横着狼牙棒,睁着眼看时,却见众小喽啰簇拥着小李广花荣下山来。到得山坡前,一声锣响,列成阵势。花荣在马上擎着铁枪,朝秦明声个喏。秦明大喝道:“花荣,你祖代是将门之子,朝廷命官,教你做个知寨,掌握一境地方,食禄于国,有何亏你处,却去结连贼寇,背反朝廷?我今特来捉你。会事的下马受缚,免得腥手污脚。量你何足道哉!”花荣陪着笑道:“总管容复听禀:量花荣如何肯背反朝廷?实被刘高这厮无中生有,官报私仇,逼迫得花荣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权且躲避在此。望总管详察救解。”秦明道:“你兀自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刬地巧言令色,煽惑军心。”喝叫左右两边擂鼓。秦明轮动狼牙棒,直奔花荣。花荣大笑,喝道:“秦明,你这厮原来不识好人饶让。我念你是个上司官,你道俺真个怕你!”便纵马挺枪,来战秦明。两个就清风山下厮杀,真乃是棋逢敌手难藏幸,将遇良才好用功。这两个将军比试,但见: 一对南山猛虎,两条北海苍龙。龙怒时头角峥嵘,虎斗处爪牙狞恶。爪牙狞恶,似银钩不离锦毛团;头角峥嵘,如铜叶振摇金色树。翻翻复复,点钢枪没半米放闲;往往来来,狼牙棒有千般解数。狼牙棒当头劈下,离顶门只隔分毫;点钢枪用力刺来,望心坎微争半指。使点钢枪的壮士,威风上逼斗牛寒;舞狼牙棒的将军,怒气起如雷电发。一个是扶持社稷天蓬将,一个是整顿江山黑煞神。 当下秦明和花荣两个交手,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花荣连斗了许多合,卖个破绽,拨回马望山下小路便走。秦明大怒,赶将来。花荣把枪去了事环上带住,把马勒个定,左手拈起弓,右手去拔箭,拽满弓,扭过身躯,望秦明盔顶上只一箭,正中盔上,射落斗来大那颗红缨,却似报个信与他。秦明吃了一惊,不敢向前追赶,霍地拨回马,恰待赶杀,众小喽啰一哄地都上山去了。花荣自从别路也转上山寨去了。 秦明见他都走散了,心中越怒道:“叵耐这草寇无礼!”喝叫鸣锣擂鼓,取路上山。众军齐声呐喊,步军先上山来。转过三两个山头,只见上面擂木、炮石、灰瓶、金汁,从险峻处打将下来。向前的退步不迭,早打倒三五十个,只得再退下山来。秦明是个性急的人,心头火起,那里按纳得住,带领军马,绕山下来寻路上山。寻到午牌时分,只见西北边锣响,树林丛中闪出一队红旗军来。秦明引了人马赶将去时,锣也不响,红旗都不见了。秦明看那路时,又没正路,都只是几条砍柴的小路,却把乱树折木交叉当了路口,又不能上去得。正待差军汉开路,只见军汉来报道:“东山边锣响,一队红旗军出来。”秦明引了人马,飞也似奔过东山边来看时,锣也不鸣,红旗也不见了。秦明纵马去四下里寻路时,都是乱树折木塞断了砍柴的路径。只见探事的又来报道:“西边山上锣又响,红旗军又出来了。”秦明拍马再奔来西山边看时,又不见一个人,红旗也没了。秦明是个急性的人,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了。正在西山边气忿忿的,又听得东山边锣声震地价响,急带了人马又赶过来东山边看时,又不见有一个贼汉,红旗都不见了。秦明气满胸脯,又要赶军汉上山寻路,只听得西山边又发起喊来。秦明怒气冲天,大驱兵马投西山边来,山上山下看时,并不见一个人。秦明喝叫军汉两边寻路上山。数内有一个军人禀说道:“这里都不是正路,只除非东南上有一条大路,可以上去。若是只在这里寻路上去时,惟恐有失。”秦明听了,便道:“既有那条大路时,连夜赶将去。”便驱一行军马奔东南角上来。 看看天色晚了,又走得人困马乏,巴得到那山下时,正欲下寨造饭,只见山上火把乱起,锣鼓乱鸣。秦明转怒,引领四五十马军,跑上山来。只见山上树林内,乱箭射将下来,又射伤了些军士。秦明只得回马下山,且教军士只顾造饭。却才举得火着,只见山上有八九十把火光,呼风唿哨下来。秦明急待引军赶时,火把一齐都灭了。当夜虽有月光,亦被阴云笼罩,不甚明朗。秦明怒不可当,便叫军士点起火把,烧那树木。只听得山嘴上鼓笛之声吹响。秦明纵马上来看时,见山顶上点着十余个火把,照见花荣陪侍着宋江,在上面饮酒。秦明看了,心中没出气处,勒着马在山下大骂。花荣回言道:“秦统制,你不必焦躁,且回去将息着。我明日和你并个你死我活的输赢便罢。”秦明大叫道:“反贼,你便下来!我如今和你并个三百合,却再做理会!”花荣笑道:“秦总管,你今日劳困了,我便赢得你,也不为强。你且回去,明日却来。”秦明越怒,只管在山下骂。本待寻路上山,却又怕花荣的弓箭,因此只在山坡下骂。正叫骂之间,只听得本部下军马发起喊来。秦明急回到山下看时,只见这边山上,火炮、火箭一发烧将下来。背后二三十个小喽啰做一群,把弓弩在黑影里射人。众军马发喊一声,都拥过那边山侧深坑里去躲。此时已有三更时分。众军马正躲得弩箭时,只叫得苦,上溜头滚下水来,一行人马却都在溪里,各自挣扎性命。扒得上岸的,尽被小喽啰挠钩搭住,活捉上山去了;扒不上岸的,尽淹死在溪里。 且说秦明此时怒气冲天,脑门粉碎。却见一条小路在侧边,秦明把马一拨,抢上山来。走不到三五十步,和人连马攧下陷坑里去。两边埋伏下五十个挠钩手,把秦明搭将起来,剥了浑身战袄衣甲,头盔军器,拿条绳索绑了,把马也救起来,都解上清风山来。原来这般圈套,都是花荣和宋江的计策。先使小喽啰,或在东,或在西,引诱的秦明人困马乏,策立不定。预先又把这土布袋填住两溪的水,等候夜深,却把人马逼赶溪里去,上面却放下水来,那急流的水都结果了军马。你道秦明带出的五百人马如何?一大半淹死在水中,都送了性命;生擒活捉得一百五七十人,夺了七八十匹好马,不曾逃得一个回去。次后陷马坑里,活捉了秦明。 当下一行小喽啰捉秦明到山寨里,早是天明时候。五位好汉坐在聚义厅上。小喽啰缚绑秦明,解在厅前。花荣见了,连忙跳离交椅,接下厅来,亲自解了绳索,扶上厅来,纳头拜在地下。秦明慌忙答礼,便道:“我是被擒之人,由你们碎尸而死,何故却来拜我?”花荣跪下道:“小喽啰不识尊卑,误有冒渎,切乞恕罪!”随即便取衣服与秦明穿了。秦明问花荣道:“这位为头的好汉却是甚人?这清风山不曾见有。”花荣道:“这位是花荣的哥哥,郓城县宋押司宋江的便是。这三位是山寨之主,燕顺、王英、郑天寿。”秦明道:“这三位我自认得。这宋押司莫不是唤做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么?”宋江答道:“小人便是。”秦明连忙下拜道:“闻名久矣,不想今日得会义士!”宋江慌忙答礼不迭。秦明见宋江腿脚不便,问道:“兄长如何贵足不便?”宋江却把自离郓城县起头,直至刘知寨拷打的事故,从头对秦明说了一遍。秦明只把头来摇道:“若听一面之词,误了多少缘故!容秦明回州去对慕容知府说知此事。”燕顺相留且住数日,随即便叫杀牛宰马,安排筵席饮宴。拿上山的军汉,都藏在山后房里,也与他酒食管待。秦明吃了数杯,起身道:“众位壮士,既是你们的好情分,不杀秦明,还了我盔甲、马匹、军器回州去。”燕顺道:“总管差矣。你既是引了青州五百兵马都没了,如何回得州去?慕容知府如何不见你罪责?不如权在荒山草寨住几时。本不堪歇马,权就此间落草,论秤分金银,整套穿衣服,不强似受那大头巾的气?”秦明听罢,便下厅道:“秦明生是大宋人,死为大宋鬼。朝廷教我做到兵马总管,兼受统制使官职,又不曾亏了秦明,我如何肯做强人,背反朝廷?你们众位要杀时便杀了我,休想我随顺你们。”花荣赶下厅来拖住道:“秦兄长息怒,听小弟一言。我也是朝廷命官之子,无可奈何,被逼迫的如此。总管既是不肯落草,如何相逼得你随顺?只且请少坐,席终了时,小弟讨衣甲、头盔、鞍马、军器还兄长去。”秦明那里肯坐。花荣又劝道:“总管夜来劳神费力了一日一夜,人也尚自当不得,那匹马如何不喂得他饱了去?”秦明听了,肚内寻思:“他说得是。”再上厅来,坐了饮酒。那五位好汉轮番把盏,陪话劝酒。秦明一则软困,二乃吃众好汉劝不过,开怀吃得醉了,扶入帐房睡了。这里众人自去行事,不在话下。 且说秦明一觉直睡到次日辰牌方醒。跳将起来,洗漱罢,便欲下山。众好汉都来相留道:“总管,且吃早饭动身,送下山去。”秦明性急的人,便要下山。众人慌忙安排些酒食管待了,取出头盔、衣甲与秦明披挂了,牵过那匹马来,并狼牙棒,先叫人在山下伺候。五位好汉都送秦明下山来,相别了,交还马匹、军器。秦明上了马,拿着狼牙棒,趁天色大明,离了清风山,取路飞奔青州来。到得十里路头,恰好巳牌前后。远远地望见烟尘乱起,并无一个人来往。秦明见了,心中自有八分疑忌。到得城外看时,原来旧有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杀死的男子妇人,不记其数。秦明看了大惊。打那匹马在瓦砾场上跑到城边,大叫开门时,只见门边吊桥高拽起了,都摆列着军士旌旗,擂木炮石。秦明勒着马,大叫:“城上放下吊桥,度我入城。”城上早有人看见是秦明,便擂起鼓来,呐着喊。秦明叫道:“我是秦总管,如何不放我入城?”只见慕容知府立在城上女墙边,大喝道:“反贼!你如何不识羞耻!昨夜引人马来打城子,把许多好百姓杀了,又把许多房屋烧了。今日兀自又来赚哄城门。朝廷须不曾亏负了你,你这厮倒如何行此不仁!已自差人奏闻朝廷去了,早晚拿住你时,把你这厮碎尸万段!”秦明大叫道:“公祖差矣。秦明因折了人马,又被这厮们捉了上山去,方才得脱,昨夜何曾来打城子?”知府喝道:“我如何不认的你这厮的马匹、衣甲、军器、头盔!城上众人明明地见你指拨红头子杀人放火,你如何赖得过!便做你输了被擒,如何五百军人没一个逃得回来报信?你如今指望赚开城门取老小,你的妻子今早已都杀了。你若不信,与你头看。”军士把枪将秦明妻子首级挑起在枪上,教秦明看。秦明是个性急的人,看了浑家首级,气破胸脯,分说不得,只叫得苦屈。城上弩箭如雨点般射将下来,秦明只得回避。看见遍野处火焰尚兀自未灭。 秦明回马在瓦砾场上,恨不得寻个死处。肚里寻思了半晌,纵马再回旧路。行不得十来里,只见林子里转出一伙人马来。当先五匹马上,五个好汉,不是别人,宋江、花荣、燕顺、王英、郑天寿。随从一二百小喽啰。宋江在马上欠身道:“总管何不回青州,独自一骑投何处去?”秦明见问,怒气道:“不知是那个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装做我去打了城子,坏了百姓人家房屋,杀害良民,倒结果了我一家老小。闪得我如今有家难奔,有国难投,着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若寻见那人时,直打碎这条狼牙棒便罢!”宋江便道:“总管息怒。既然没了夫人,不妨,小人自当与总管做媒。我有个好见识,请总管回去,这里难说,且请到山寨里告禀。一同便往。”秦明只得随顺,再回清风山来。 于路无话,早到山亭前下马。众人一齐都进山寨内。小喽啰已安排酒果肴馔在聚义厅上。五个好汉邀请秦明上厅,都让他中间坐定。五个好汉齐齐跪下。秦明连忙答礼,也跪在地。宋江开话道:“总管休怪。昨日因留总管在山,坚意不肯。却是宋江定出这条计来,叫小卒似总管模样的,却穿了足下的衣甲、头盔,骑着那马,横着狼牙棒,直奔青州城下,点拨红头子杀人。燕顺、王矮虎带领五十余人助战。只做总管去家中取老小。因此杀人放火,先绝了总管归路的念头。今日众人特地请罪!”秦明见说了,怒气于心。欲待要和宋江等厮并,却又自肚里寻思。一则是上界星辰契合;二乃被他们软困,以礼待之;三则又怕斗他们不过,因此只得纳了这口气。便说道:“你们弟兄虽是好意要留秦明,只是害得我忒毒些个,断送了我妻小一家人口!”宋江答道:“不恁地时,兄长如何肯死心塌地。虽然没了嫂嫂夫人,宋江恰知得花知寨有一妹,甚是贤慧。宋江情愿主婚,陪备财礼,与总管为室,若何?”秦明见众人如此相敬相爱,方才放心归顺。众人都让宋江在居中坐了,秦明上首,花荣肩下,三个好汉依次而坐,大吹大擂饮酒,商议打清风寨一事。秦明道:“这事容易,不须众弟兄费心。黄信那人亦是治下,二者是秦明教他的武艺,三乃和我过的最好。明日我便先去叫开栅门,一席话说他入伙投降,就取了花知寨宝眷,拿了刘高的泼妇,与仁兄报仇雪恨,作进见之礼,如何?”宋江大喜道:“若得总管如此慨然相许,却是多幸多幸!”当日筵席散了,各自歇息。次日早起来,吃了早膳,都各各披挂了。秦明上马,先下山来,拿了狼牙棒,飞奔清风镇来。 却说黄信自到清风镇上,发放镇上军民,点起寨兵,晓夜提防,牢守栅门,又不敢出战,累累使人探听,不见青州调兵策应。当日只听得报道:“栅外有秦统制独自一骑马到来,叫开栅门。”黄信听了,便上马飞奔门边看时,果是一人一骑,又无伴当。黄信便叫开栅门,放下吊桥,迎接秦总管入来,直到大寨公厅前下马。请上厅来叙礼罢,黄信便问道:“总管缘何单骑到此?”秦明当下先说了损折军马,后说:“山东及时雨宋公明疏财仗义,结识天下好汉,谁不钦敬。他如今见在清风山上,我今次也在山寨入了伙。你又无老小,何不听我言语,也去山寨入伙,免受那文官的气?”黄信答道:“既然恩官在彼,黄信安敢不从。只是不曾听得说有宋公明在山上,今次却说及时雨宋公明,自何而来在山寨?”秦明笑道:“便是你前回解去的郓城虎张三便是。他怕说出真名姓,惹起自己的官司,以此只认说是张三。”黄信听了跌脚道:“若是小弟得知是宋公明时,路上也是放了他!一时见不到处,只听了刘高一面之词,险些坏了他性命。”秦明、黄信两个正在公廨内商量起身,只见寨兵报道:“有两路军马鸣锣擂鼓,杀奔镇上来。”秦明、黄信听得,都上了马,前来迎敌军马。到得栅门边望时,只见尘土蔽日,杀气遮天。正是:两路军兵投镇上,一行人马下山来。毕竟秦明、黄信怎地迎敌来军,且听下回分解。
保大五年元日大雪同太弟景遂汪王景逖齐王景逵进士李建勋中书徐铉勤政殿学士张义方登楼赋
珠帘高卷莫轻遮,往往相逢隔岁华。 春气昨宵飘律管,东风今日放梅花。 素姿好把芳姿掩,落势还同舞势斜。 坐有宾朋尊有酒,可怜清味属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