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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蕊香 · 其一 · 和吴见山落桂
《秋蕊香·和吴见山落桂》是宋代词人吴文英的作品。此词充分运用了联想的手法,上片从秋日美景联想到老之将至的人生阶段,下片从香绣囊联想到送囊的伊人,表达了作者对田园隐居生活的向往之意。
扬州法曹梅花盛开
品赏此诗须从“惊”字入手。惊,既是诗人对梅花标领物序敏锐性、准确性的惊异之情,也是赏梅人、写梅人意气风发、敢作敢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心理表达。 标领物序是梅花的使命,可担当此使命的环境又是其他花朵所不能承受的,“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枝横却月观,花绕凌风台。”霜愈浓,雪愈深,其枝愈挺,其花愈俏。不是吗?挺拔不屈的枝幹让当空的皓月黯然失色,掩面後退;清洁俏丽的花朵让卷地的飙风收起狂暴脾气悄然隐去。悬崖百丈冰相加,浓霜大雪相侵,梅花仍毫不畏惧地踏着准确的节拍报春来了,皓月飙风能不感动吗?浓霜凝枝,轻松衔起;大雪压幹,自如撑出;霜雪映衬,准时开放。大大方方的风姿,磊磊落落的胸怀,不屈不挠的气概,梅花精神在这二十字中得到酣畅淋漓的表达。“当路”、“拟寒”、“却月”、“凌风”是人梅双关,梅能在霜雪满天的季节里含苞怒放,人也应在风雨连绵的人生路上不失时机地施展才能,干出一番事业来。“枝横、花绕”两句中“却月观”、“凌风台”是名词,而“却”和“凌”又是动词,诗人运笔之处以“名”引“动”,以“动”扬“名”,寄情寓意不见痕迹,浑然天成。这种匠心独运的剪裁,既收到了耐人寻味的效果,也向後人证明了作者在斟酌词句上的深厚功力。故而,一首吟罢泪双流的大诗人杜甫说:“颇学阴何苦用心”(阴指阴铿,何指何逊)。 “朝洒长门泣,夕驻临邛杯”则是诗人展开丰富联想的神来之笔。皓月、飙风感动了,住在长门宫的陈皇后、家是临邛县的卓文君也感动了:她们看到挺拔不屈的枝幹,不由发出了人不如梅的哀叹。清洁俏丽的花朵与晶莹剔透的泪珠两相映衬,泪是花,花是泪,以酒献花,花依然,人却醉。诗人借陈皇后、卓文君的历史典故,讽刺了那些视女子为玩物,声色犬马的无耻之徒。这同时也是诗人对封建专制制度的控诉与呐喊。“朝洒”、“夕驻”两句看似与梅标人格的主题创意无关,但正是这神来之笔,拓宽深化了诗作的思想内涵,在笔锋突转的跌宕起伏之中抒发了诗人不把恩宠疏远看得很重、不受名利所累的冷静头脑和旷达胸怀,可以说是做到了思想性与艺术性的高度统一。 最後两句“早知应飘落,故逐上春来。”将梅标人格的感怀推向高潮。有盛必有衰,盛开的梅花终有凋落的时候,可凋落并不可怕,并不後悔,只要能够向人们报道严寒即将消退,春天就要到来的消息,尽到自己的职责,这就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和价值,就是最大最好的欣慰,更何况“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结尾与开头照应,回答了梅花为什么要担当标领物序的报春使者的设问。 整首诗一气呵成,景融情、物传神,有思想,有韵味,盛开的梅花与诗人奔放的才情浑然一体,构成一篇雄视百代的咏梅佳作。
独坐敬亭山
此诗表面是写独游敬亭山的情趣,而其深含之意则是诗人生命历程中旷世的孤独感。诗人以奇特的想象力和巧妙的构思,赋予山水景物以生命,将敬亭山拟人化,写得十分生动。作者写的是自己的孤独,写的是自己的怀才不遇,但更是自己的坚定,在大自然中寻求安慰和寄托。此诗是诗人表现自己精神世界的佳作。
孟子 · 第一卷 · 梁惠王上 · 第三节
《寡人之于国也》是《孟子·梁惠王上》中的一章,是表现孟子“仁政”思想的文章之一。论述了如何实行“仁政”以“王道”统一天下的问题。“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为文章点睛之笔,突出了文章主旨:只有实行仁政,才能得民心;得民心,才能得天下。这种“保民而王”的主张,实际也是孟子“民本”思想的体现。
赴洛道中作二首 · 其二
《赴洛道中作二首》作于晋太康十年(公元289年)作者携弟弟陆雲离开家乡赴洛阳途中。 这是第二首,仍然是写陆机赴洛阳途中所见的景物和自己的心情。但是写法略有不同。 “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首句仍然紧扣诗题来写的。陆机从家乡吴郡吴县华亭(今上海市松江)赴洛阳,当然是“远游”。一路上越过万水千山,而山山水水是那样的修长和宽广。诗人有时挥鞭驱马登上高山,有时手握缰绳,在有草的平地上缓慢地向前走。从这一重重山,一条条水,忽而高山,忽而平地,可以想象到诗人长途跋涉的艰辛。因此,这里不只是描写沿途的山水景色,也透露了诗人风尘仆仆的苦情。但是,这首诗中的写景与前首不同,前首“永叹”十句写沿途山水景色讲究辞藻,大肆铺陈;这首诗只是寥寥数句,轻轻带过。这种有详有略的写法,使人感到各有特点。 “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晚上休息是孤零零地抱影而寐,早晨起来怀着悲伤又上路了。写出诗人的孤独、寂寞和忧伤。这些复杂感情的产生,固然是由诗人思念亲人,留恋故乡,大概也参杂了对前途的忧虑。前首诗说:“总辔登长路,呜咽辞密亲。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呜咽辞亲,“世网”缠身,应该就是这种复杂感情的具体内容。清代刘熙载《艺概·文概》:“六代之文丽才多而炼才少。有炼才焉,如陆士衡是也。”陆机文如此,其诗亦复如此,“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二句可见其语言提炼功夫。这两句诗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动词“抱”“衔”的使用皆备极精巧,是陆诗中的佳句。 “顿辔倚嵩岩,侧听悲风响。”走了一段路程,停下马来,倚着高峻的山崖休息一会儿,侧耳倾听悲风的声响。这里,进一步写诗人旅途的孤独和艰辛。倚岩休息,竟无人与语,只能侧身倾听悲风,可见其孤独。称秋风为“悲风”,使秋风涂上诗人感情之色彩,又可见其心情之忧郁。诗人旅途生活中的这一细节,又使读者联想到前首诗所描写的沿途景色:“行行遂已远,野途旷无人。山泽纷纡馀,林薄杳阡眠。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哀风中夜流,孤兽更我前。”这里对途中空旷无人和恐怖气氛的描写,有助于读者了解诗人的孤独和艰辛。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意思是:夜露下滴,闪烁着洁白的光辉,啊,月光是多么的明朗!对月抚枕,不能入睡,穿上衣服独自遐想。这是写途中夜宿的情景。“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二句,写得幽雅净爽,清丽简远,受到前人的赞赏。结尾“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二句,表现诗人不平静的心情,饶有馀味。陆机是吴国将相名门之後,素有雄心壮志。他的《百年歌》中说:“三十时,行成名立有令闻,力可扛鼎志干雲。”《晋书·陆机传》说他“负其才望,而志匡世难”。可是在他二十岁时,吴国灭亡。太康十年(公元289年),他和弟弟陆雲被迫入洛。其前途是吉是凶,难以逆料,所以他的内心忐忑不安,很不平静。 陆机说:“诗缘情而绮靡。”(《文赋》)这是认为诗歌具有注重抒情的性质和文词精妙的特点。这种诗缘情说和儒家的诗言志说不同,清代沈德潜认为“殊非诗人之旨”(《古诗源·卷七》),其实这正是魏晋以来诗歌的新变化。作为“太康之英”(钟嵘《诗品序》)的陆机,他的诗就具有这样的特点,如此诗中“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文词华美,对偶工稳,“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用词造句,刻练求工,都是例子。陆机诗精于语言的提炼,善于写景,即景抒情,具有情景交融的艺术效果。 全诗借景抒情,曲折委婉,语句精炼而流畅,格调清丽凄清,形象鲜明,意蕴深远,悲楚动人,富有韵味。这第二首诗是陆机诗中传诵较广的佳作。
踏莎行 · 雪中看梅花
《踏莎行·雪中看梅花》是元代词人王旭所写的一首咏物词,运用了托物言志的手法。词一开篇,就是指点江山、直抒胸臆。与众不同的是,他不是只咏雪或只咏梅,而是花开两朵、两朵俱美。
宿府
此诗是依人作客,抒写旅愁,有一种百无聊赖之情。前四句写景,后四句抒情。首联写独宿江城,环境清寒;颔联写“独宿”的所闻所见;颈联写战乱未息,处世艰难;末联写漂泊十年,如今暂且栖安。全诗表达了作者悲凉深沉的情感,流露了怀才不遇的心绪。
梦李白(其二)
天宝三年(西元七四四年),李杜初会于洛阳,即成为深交。乾元元年(西元七五八年),李白因参加永王李的幕府而受牵连,被流放夜郎,二年春至巫山遇赦。杜甫只知李白流放,不知赦还。这两首记梦诗是杜甫听到李白流放夜郎后,积思成梦而作。诗以梦前,梦中,梦后的次序叙写。第一首写初次梦见李白时的心理,表现对老友吉凶生死的关切。第二首写梦中所见李白的形象,抒写对老友悲惨遭遇的同情。
婆罗门引
西风过后,更无落叶作秋声。锦机偏动幽情。万里天涯路窄,何处月长盈。 叹沧波一片,轻换阴晴。 凝眸短檠。浑未辨、旧时明。况又潇潇细雨,遥夜争鸣。 繁华梦久,怕相将、都付与云屏。愁玉女、立尽残更。
三十六计 · 混战计 · 远交近攻
远交近攻的谋略,不只是军事上的谋略,它实际上更多指最高领导者采取的政治战略。其实,从长远看,所谓远交,也决不可能是长期和好。消灭近邻之后,远交之国也就成了近邻,新一轮的征伐也是不可避免的。
声声慢
啼螀门静,落叶阶深,秋声又入吾庐。一枕新凉,西窗晚雨疏疏。旧香旧色换却,但满川、残柳荒蒲。茂陵远,任岁华苒苒,老尽相如。 昨夜西风初起,想莼边呼棹,橘后思书。短景凄然,残歌空叩铜壶。当时送行共约,雁归时、人赋归欤。雁归也,问人归、如雁也无。
踏莎行 · 柳絮风轻
这首词写思妇怀人而愁苦不堪。诗词以离愁为主题的作品很多,然而此词却颇有特色,显得标致隽永。 上阕描绘足以烘托思妇离愁的景色。“柳絮风轻,梨花雨细”,起笔这两句都省略了动词谓语,且语序亦倒置,补足还原应为:“风轻飘柳絮,雨细湿梨花。”这里首先借景象点明了时在暮春,此时正值轻轻暖风将柳絮吹向半空乱飞,细细春雨使一枝枝梨花带上亮晶晶的水滴。然而如此大好春光,对于独守空帏的思妇,只能成为她离恨绵绵的反衬,更没有心思去观赏。正如汤显祖《牡丹亭》所写的“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一样。确实如此啊,天亮好久了,可她所住之处,犹然“春阴院落帘垂地”,房门上,挂的绣帘还未卷起,她仍然慵懒地躺在床榻之上。她本来早已醒了,于是半睁惺忪睡眼,情不自禁地从窗棂看出去,只见“碧溪影里小桥横,青帘市上孤烟起”。她终于忍不住要往外看,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横于“春阴院落”不远的“小桥”上。这正是由于她的情郎曾打从桥上而去,归家也必然会打从那桥上而来,所以对于那座小桥她不知望过多少次了,而今晨又忍不住再望了一回。可是这一回仍旧失望,他依然未打从那桥上归来,这真如温庭筠《思帝乡》所写的“惟有阮郎春尽,不归来”。接下去,她再将目光向远处的市镇看去,同样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有那晨饮的“孤烟”冉冉升起而已。此处着一“孤”字,又正好是她此时此刻内心感到无比孤寂的写照。 下阕抒发思妇对其情郎的蜜意柔情。过片“镜约”二句,化用了南朝陈徐德言、乐昌公主夫妇及西汉司马相如、卓文君夫妇的有关典故。陈朝太子舍人徐德言,尚乐昌公主。陈政衰,徐谓公主曰:“国破,汝必入权豪家。倘情缘未断,尚冀相见乎?”乃破镜各分其半,约他日以元宵日卖于都市,这就是词中“镜约关情”的出处,借此表明思妇对其情郎忠贞不渝,期能重温旧好。又西汉临邛富豪卓王孙有女文君,新寡,知琴。时司马相如赴卓宅赴宴,酒酣,操《凤求凰》琴曲以挑之。文君心悦,夜奔相如,驰归成都,结为伉俪。这就是“琴心破睡”的来源,意谓那位思妇回忆起她和情郎的相遇,与相如、文君的结合极其相似,因之越想越觉甜美,竟至使睡意也淡化了。她完全清醒过来以后,才觉晨风吹凉,使得“轻寒漠漠侵鸳被”。当她一眼瞥见被面上绣制的的鸳鸯时,心中又不禁产生了鸳鸯倒永不分离而自己如今却形单影只的慨叹,真是无可奈何!歇拍两句“酒醒霞散脸边红,梦回山蹙眉间翠”,是写思妇起床后整妆时从镜中所看到的自己的形状。她记起昨夜因欲解愁而饮酒的事来,喝得两颊升起了红霞,现在虽然酒意已消,可脸边馀红犹在;而刚才她与情郎相遇的美梦,可惜一下就幻灭了,她的有如春山一样翠绿的双眉怎不蹙了又蹙呢!如此以她顾影自怜的行动描写作结,给人留下她不胜相思之愁的印象就更深刻难忘了。 此词写思妇之离情,侧重于对她内心活动过程的揭示;然而全都以景物及其自身的行动烘染之,不仅无概念化、抽象化之弊,且更如小说塑造人物形象那样,颇有浮雕感、立体感的审美效应。此外,词中几乎每一个句子都提炼得绮丽而自然,全词行文畅达得如行云流水。宋人胡仔《苕溪渔隐词话·卷一》云:“词句欲全篇皆好,极为难得”。
谏太宗十思疏
《谏太宗十思疏》是魏徵于贞观十一年写给唐太宗的奏章,意在劝谏太宗居安思危,戒奢以俭,积其德义。太宗,即李世民,唐朝第二个皇帝,是中国历史上最有成就的开明君主之一,在他的统治时期,出现了安定富强的政治局面,史称「贞观之治」。「十思」是奏章的主要内容,即十条值得深思的情况。「疏」即「奏疏」,是古代臣下向君主议事进言的一种文体,属于议论文。
维摩诘经 · 诸法言品第五
尔时,佛告文殊师利:‘汝行诣维摩诘问疾。’文殊师利白佛言:‘世尊!彼上人者,难为酬对。深达实相,善说法要,辩才无滞,智慧无碍;一切菩萨法式悉知,诸佛秘藏无不得入;降伏众魔,游戏神通,其慧方便,皆已得度。虽然,当承佛圣旨,诣彼问疾。’于是众中诸菩萨大弟子,释梵四天王等,咸作是念:今二大士,文殊师利、维摩诘共谈,必说妙法。即时八千菩萨,五百声闻,百千天人,皆欲随从。于是文殊师利与诸菩萨大弟子众,及诸天人恭敬围绕,入毗耶离大城。 尔时,长者维摩诘心念:‘今文殊师利,与大众俱来。’即以神力,空其室内,除去所有,及诸侍者;唯置一床,以疾而卧。 文殊师利,既入其舍,见其室空,无诸所有,独寝一床。 时维摩诘言:‘善来,文殊师利!不来相而来,不见相而见。’ 文殊师利言:‘如是!居士!若来已,更不来;若去已,更不去。所以者何?来者无所从来,去者无所至,所可见者,更不可见。且置是事,居士!是疾宁可忍不?疗治有损,不至增乎!世尊殷勤,致问无量,居士是疾,何所因起?其生久如?当云何灭?’ 维摩诘言:‘从痴有爱,则我病生;以一切众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众生得不病者,则我病灭。所以者何?菩萨为众生故入生死,有生死则有病;若众生得离病者,则菩萨无复病。譬如长者,唯有一子,其子得病,父母亦病。若子病愈,父母亦愈。菩萨如是,于诸众生,爱之若子;众生病则菩萨病,众生病愈,菩萨亦愈。又言是疾,何所因起?菩萨疾者,以大悲起。’ 文殊师利言:‘居士此室,何以空无侍者?’维摩诘言:‘诸佛国土,亦复皆空。’又问:‘以何为空?’答曰:‘以空空。’又问:‘空何用空?’答曰:‘以无分别空故空。’又问:‘空可分别耶?’答曰:‘分别亦空。’又问:‘空当于何求?’答曰:‘当于六十二见中求。’又问:‘六十二见当于何求?’答曰:‘当于诸佛解脱中求。’又问:‘诸佛解脱当于何求?’答曰:‘当于一切众生心行中求。又仁所问:何无侍者?一切众魔,及诸外道,皆吾侍也。所以者何?众魔者乐生死,菩萨于生死而不舍;外道者乐诸见,菩萨于诸见而不动。’ 文殊师利言:‘居士所疾,为何等相?’维摩诘言:‘我病无形不可见。’又问:‘此病身合耶?心合耶?’答曰:‘非身合,身相离故;亦非心合,心如幻故。’又问:‘地大、水大、火大、风大,于此四大,何大之病?’答曰:‘是病非地大,亦不离地大;水火风大,亦复如是。而众生病,从四大起,以其有病,是故我病。’ 尔时,文殊师利问维摩诘言:‘菩萨应云何慰喻有疾菩萨?’维摩诘言:‘说身无常,不说厌离于身;说身有苦,不说乐于涅槃;说身无我,而说教导众生;说身空寂,不说毕竟寂灭;说悔先罪,而不说入于过去;以己之疾,愍于彼疾;当识宿世无数劫苦,当念饶益一切众生;忆所修福,念于净命,勿生忧恼,常起精进;当作医王,疗治众病。菩萨应如是慰喻有疾菩萨,令其欢喜。’ 文殊师利言:‘居士!有疾菩萨云何调伏其心?’ 维摩诘言:‘有疾菩萨,应作是念:今我此病,皆从前世妄想颠倒诸烦恼生,无有实法,谁受病者!所以者何?四大合故,假名为身;四大无主,身亦无我;又此病起,皆由着我。是故于我,不应生著。既知病本,即除我想及众生想。当起法想,应作是念:“但以众法,合成此身;起唯法起,灭唯法灭。又此法者,各不相知,起时不言我起,灭时不言我灭。”彼有疾菩萨,为灭法想,当作是念:此法想者,亦是颠倒,颠倒者即是大患,我应离之。云何为离?离我我所。云何离我我所?谓离二法。云何离二法?谓不念内外诸法行于平等。云何平等?谓我等涅槃等。所以者何?我及涅槃,此二皆空。以何为空?但以名字故空。如此二法,无决定性,得是平等;无有余病,唯有空病;空病亦空。是有疾菩萨,以无所受而受诸受,未具佛法,亦不灭受而取证也。’ ‘设身有苦,念恶趣众生,起大悲心,我既调伏,亦当调伏一切众生;但除其病,而不除法,为断病本而教导之。何谓病本?谓有攀缘,从有攀缘,则为病本。何所攀缘?谓之三界。云何断攀缘?以无所得,若无所得,则无攀缘。何谓无所得?谓离二见。何谓二见?谓内见外见,是无所得。文殊师利!是为有疾菩萨调伏其心,为断老病死苦,是菩萨菩提。若不如是,已所修治,为无慧利。譬如胜怨,乃可为勇。如是兼除老病死者,菩萨之谓也。’ ‘彼有疾菩萨,复应作是念:如我此病,非真非有,众生病亦非真非有。作是观时,于诸众生若起爱见大悲,即应舍离,所以者何?菩萨断除客尘烦恼而起大悲。爱见悲者,则于生死有疲厌心,若能离此,无有疲厌,在在所生,不为爱见之所覆也。所生无缚,能为众生说法解缚,如佛所说。若自有缚,能解彼缚?无有是处!若自无缚,能解彼缚,斯有是处。是故菩萨不应起缚。何谓缚?何谓解?贪著禅味,是菩萨缚;以方便生,是菩萨解。又无方便慧缚,有方便慧解;无慧方便缚,有慧方便解。何谓无方便慧缚?谓菩萨以爱见心庄严佛土,成就众生;于空无相无作法中,而自调伏,是名无方便慧缚。何谓有方便慧解?谓不以爱见心庄严佛土成就众生,于空无相无作法中,以自调伏,而不疲厌,是名有方便慧解。何谓无慧方便缚?谓菩萨住贪欲嗔恚邪见等诸烦恼,而殖众德本,是名无慧方便缚。何谓有慧方便解?谓离诸贪欲嗔恚邪见等诸烦恼,而殖众德本;回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是名有慧方便解。文殊师利!彼有疾菩萨,应如是观诸法,又复观身无常,苦、空、非我,是名为慧。虽身有疾,常在生死,饶益一切,而不厌倦,是名方便。又复观身,身不离病,病不离身,是病是身,非新非故,是名为慧。设身有疾,而不永灭,是名方便。’ ‘文殊师利!有疾菩萨应如是调伏其心,不住其中,亦复不住不调伏心。所以者何?若住不调伏心,是愚人法;若住调伏心,是声闻法。是故菩萨不当住于调伏不调伏心,离此二法,是菩萨行。在于生死,不为污行;住于涅槃,不永灭度,是菩萨行;非凡夫行,非贤圣行,是菩萨行;非垢行,非净行,是菩萨行;虽过魔行,而现降伏众魔,是菩萨行;求一切智,无非时求,是菩萨行;虽观诸法不生,而不入正位,是菩萨行;虽观十二缘起,而入诸邪见,是菩萨行;虽摄一切众生,而不爱著,是菩萨行;虽乐远离,而不依身心尽,是菩萨行;虽行三界,而不坏法性,是菩萨行;虽行于空,而殖众德本,是菩萨行;虽行无相,而度众生,是菩萨行;虽行无作,而现受身,是菩萨行;虽行无起,而起一切善行,是菩萨行;虽行六波罗蜜,而遍知众生心心数法,是菩萨行;虽行六通,而不尽漏,是菩萨行;虽行四无量心,而不贪著生于梵世,是菩萨行;虽行禅定解脱三昧,而不随禅生,是菩萨行;虽行四念处,不毕竟永离身受心法,是菩萨行;虽行四正勤,而不舍身心精进,是菩萨行;虽行四如意足,而得自在神通,是菩萨行;虽行五根,而分别众生诸根利钝,是菩萨行;虽行五力,而乐求佛十力,是菩萨行;虽行七觉分,而分别佛之智慧,是菩萨行;虽行八正道,而乐行无量佛道,是菩萨行;虽行止观助道之法,而不毕竟堕于寂灭,是菩萨行;虽行诸法不生不灭,而以相好庄严其身,是菩萨行;虽现声闻辟支佛威仪,而不舍佛法,是菩萨行;虽随诸法究竟净相,而随所应为现其身,是菩萨行;虽观诸佛国土永寂如空,而现种种清净佛土,是菩萨行;虽得佛道转于法轮入于涅槃,而不舍于菩萨之道,是菩萨行。’ 说是语时,文殊师利所将大众,其中八千天子,皆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三国演义 · 第一百二十回 · 荐杜预老将献新谋 降孙皓三分归一统
却说吴主孙休,闻司马炎已篡魏,知其必将伐吴,忧虑成疾,卧床不起,乃召丞相濮阳兴入宫中,令太子孙𩅦出拜。吴主把兴臂,手指𩅦而卒。兴出与群臣商议,欲立太子孙𩅦为君。左典军万彧曰:「𩅦幼不能专政,不若取乌程侯孙皓立之。」左将军张布亦曰:「皓才识明断,堪为帝王。」丞相濮阳兴不能决,入奏朱太后。太后曰:「吾寡妇人耳,定知社稷之事?卿等斟酌立之,可也。」兴遂迎皓为君。 皓字元宗,大帝孙权太子孙和之子也。当年七月,即皇帝位,改元为元兴元年,封太子孙𩅦为豫章王,追谥父和为文皇帝,尊母何氏为太后,加丁奉为左右大司马。次年改为甘露元年。皓凶暴日甚,酷溺酒色,宠幸中常侍岑昏。濮阳兴、张布谏之,皓怒斩二人,灭其三族。由是廷臣缄口,不敢再谏。又改宝鼎元年,以陆凯、万彧为左右丞相。时皓居武昌,扬州百姓溯流供给,甚苦之;又奢侈无度,公私匮乏。陆凯上疏谏曰: 今无灾而民命尽,无为而国财空,臣窃痛之。昔汉室既衰,三家鼎立;今曹、刘失道,皆为晋有:此目前之明验也。臣愚但为陛下惜国家耳。武昌土城险瘠,非王者之都,且童谣云:「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此足明民心与天意也。今国无一年之蓄,有露根之渐;官吏为苛扰,莫之或恤。大帝时,后宫女不满百;景帝以来,乃有千数;此耗财之甚者也。又左右皆非其人,群党相挟,害忠隐贤,此皆蠹政病民者也。愿陛下省百役,罢苛扰,简出宫女,清选百官,则天悦民附而国安矣。 疏奏,皓不悦,又大兴土木,作昭明宫,令文武各官入山采木;又召术士尚广,令筮蓍问取天下之事。尚对曰:「陛下筮得吉兆,庚子岁,青盖当入洛阳。」皓大喜,谓中书丞华覈曰:「先帝纳卿之言,分头命将,沿江一带,屯数百营,命老将丁奉总之。朕欲兼并汉土,以为蜀主复雠,当取何地为先?」覈谏曰:「今成都不守,社稷倾崩,司马炎必有吞吴之心。陛下宜修德以安吴民,乃为上计。若强动兵甲,正犹披麻救火,必致自焚也。愿陛下察之。」皓大怒曰:「朕欲乘时恢复旧业,汝出此不利之言,若不看汝旧臣之面,斩首号令!」叱武士推出殿门。华覈出朝叹曰:「可惜锦绣江山,不久属于他人矣!」遂隐居不出。于是皓令镇东将军陆抗部兵屯江口,以图襄阳。 早有消息报入洛阳。近臣报知晋主司马炎,晋主闻陆抗寇襄阳,与众官商议。贾充出班奏曰:「臣闻吴国孙皓,不修德政,专行无道。陛下可诏都督羊祜率兵拒之,俟其国中有变,乘势攻取,东吴反掌可得也。」炎大喜,即降诏遣使到襄阳,宣谕羊祜。祜奉诏,整点军马,预备迎敌。自是羊祜镇守襄阳,甚得军民之心。吴人有降而欲去者,皆听之。减戍逻之卒,用以垦田八百馀顷。其初到时,军无百日之粮。及至来年,军中有十年之积。祜在军,尝著轻裘,系宽带,不披铠甲,帐前侍卫者不过十馀人。 一日,部将入帐禀祜曰:「哨马来报吴兵皆懈怠,可乘其无备而袭之,必获大胜。」祜笑曰:「汝众人小觑陆抗耶?此人足智多谋,日前吴主命之攻拔西陵,斩了步阐及其将士数十人,吾救之无及。此人为将,我等只可自守;候其内有变,方可图取。若不审时势而轻进,此取败之道也。」众将服其论,只自守疆界而已。 一日,羊祜引诸将打猎,正值陆抗亦出猎。羊祜下令:「我军不许过界。」众将得令,止于晋地打围,不犯吴境。陆抗望见,叹曰:「羊将军兵有纪律,不可犯也。」日晚各退。祜归至军中,察问所得禽兽,被吴人先射伤者皆送还。吴人皆悦,来报陆抗。抗召来人入,问曰:「汝主帅能饮酒否?」来人答曰:「必得佳酿则饮之。」抗笑曰:「吾有斗酒,藏之久矣。今付与汝持去,拜上都督。此酒陆某亲酿自饮者,特奉一勺,以表昨日出猎之情。」来人领诺,携酒而去。左右问抗曰:「将军以酒与彼,有何主意?」抗曰:「彼既施德于我,我岂得无以酬之?」众皆愕然。 却说来人回见羊祜,以抗所问,并奉酒事,一一陈告。祜笑曰:「彼亦知吾能饮乎?」遂命开壶取饮。部将陈元曰:「其中恐有奸诈,都督且宜慢饮。」祜笑曰:「抗非毒人者也,不必疑虑。」竟倾壶饮之。自是使人通问,常相往来。 一日,抗遣人候祜。祜问曰:「陆将军安否?」来人曰:「主帅卧病数日未出。」祜曰:「料彼之病,与我相同。吾已合成熟药在此,可送与服之。」来人持药回见抗。众将曰:「羊祜乃是吾敌也,此药必非良药。」抗曰:「岂有酖人羊叔子哉?汝众人勿疑。」遂服之。次日病愈,众将皆拜贺。抗曰:「彼专以德,我专以暴,是彼将不战而服我也。今宜各保疆界而已,无求细利。」众将领命。 忽报吴主遣使来到,抗接入问之。使曰:「天子传谕将军,作急进兵,勿使晋人先入。」抗曰:「汝先回,吾随有疏章上奏。」使人辞去,抗即草疏遣人赍到建业。近臣呈上,皓拆观其疏,疏中备言晋未可伐之状,且劝吴主修德慎罚,以安内为念,不当以黩武为事。吴主览毕,大怒曰:「朕闻抗在边境与敌人相通,今果然矣!」遂遣使罢其兵权,降为司马,却命左将军孙冀代领其军。群臣皆不敢谏。吴主皓自改元建衡,至凤凰元年,恣意妄为,穷兵屯戍,上下无不嗟怨。丞相万彧、将军留平、大司农楼玄三人见皓无道,直言苦谏,皆被所杀。前后十馀年,杀忠臣四十馀人。皓出入常带铁骑五万。群臣恐怖,莫敢奈何。 却说羊祜闻陆抗罢兵,孙皓失德,见吴有可乘之机,乃作表遣人往洛阳请伐吴。其略曰: 夫期运虽由天所授,而功业必因人而成。今江淮之险,不如剑阁;孙皓之暴,过于刘禅;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力,盛于往时,不于此际平一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于征戍,经历盛衰,不能长久也。 司马炎观表,大喜,便令兴师。贾充、荀勖、冯纯三人,力言不可,炎因此不行。祜闻上不允其请,叹曰:「天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今天与不取,岂不大可惜哉!」至咸宁四年,羊祜入朝,奏辞归乡养病。炎问曰:「卿有何安邦之策,以教寡人?」祜曰:「孙皓暴虐已甚,于今可不战而克。若皓不幸而殁,更立贤君,则吴非陛下所能得也。」炎大悟曰:「卿今便提兵往伐,若何?」祜曰:「臣年老多病,不堪当此任。陛下另选智勇之士,可也。」遂辞炎而归。是年十一月,羊祜病危,司马炎车驾亲临其家问安。炎至卧榻前,祜下泪曰:「臣万死不能报陛下也!」炎亦泣曰:「朕悔不能用卿伐吴之事。今日谁可继卿之志?」祜含泪而言曰:「臣死矣,不敢不尽愚诚。右将军杜预可任。若欲伐吴,须当用之。」炎曰:「举善荐贤,乃美事也;卿何荐人于朝,即自焚其奏稿,不令人知耶?」祜曰:「拜官公朝,谢恩私门,臣所不取也。」言讫而亡。炎大哭回宫,敕赠太傅钜平侯。南州百姓闻羊祜死,罢市而哭。江南守边将士,亦皆哭泣,襄阳人思祜存日,常游于岘山,遂建庙立碑,四时祭之。往来人见其碑文者,无不流涕,故名为「堕泪碑」。后人有诗叹曰: 晓日登临感晋臣,古碑零落岘山春。 松间残露频频滴,疑是当年堕泪人。 晋王以羊祜之言,拜杜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事。杜预为人,老成练达,好学不倦,最喜读左丘明《春秋传》,坐卧常自携,每出入必使人持《左传》于马前,时人谓之「《左传》癖」;及奉晋主之命,在襄阳抚民养兵,准备伐吴。 此时吴国丁奉、陆抗皆死,吴主皓每宴群臣,皆令沉醉,又置黄门郎十人为纠弹官。宴罢之后,各奏过失,有犯者或剥其面,或凿其眼。由是国人大惧。晋益州刺史王浚上疏请伐吴。其疏曰: 孙皓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一旦皓死,更立贤君,则张敌也;臣造船七年,日有朽败;臣年七十,死亡无日;三者一乖,则难图矣。愿陛下无失事机。 晋主览疏,遂与群臣议曰:「王公之论,与羊都督暗合。朕意决矣。」侍中王浑奏曰:「臣闻孙皓欲北上,军伍已皆整备,声势正盛,难与争锋。更迟一年以待其疲,方可成功。」晋王依其奏,乃降诏止兵莫动,退入后宫,与秘书丞相张华围棋消遣。近臣奏边庭有表到。晋主开视之,乃杜预表也。表略云: 往者,羊祜不博谋于朝臣,而密与陛下计,故令朝臣多异同之议。凡事当以利害相校。度此举之利,十有八九,而其害止于无功耳。自秋以来,讨贼之形颇露;今若中止,孙皓恐怖,徙都武昌,完修江南诸城,迁其民居,城不可攻,野无所掠,则明年之计亦无及矣。 晋主览表才罢,张华突然而起,推却棋枰,敛手奏曰:「陛下圣武,国富民强;吴主淫虐,民忧国敝。今若讨之,可不劳而定。愿勿以为疑。」晋主曰:「卿言洞见利害,朕复何疑?」即出升殿,命镇南大将军杜预为大都督,引兵十万出江陵;镇东大将军琅琊王司马胄出滁中;征东大将军王浑出横江;建威将军王戎出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出夏口;各引兵五万,皆听预调用。又遣龙骧将军王浚,广武将军唐彬,浮江东下。水陆兵二十馀万,战船数万艘。又令冠军将军杨济出屯襄阳,节制诸路人马。 早有消息报入东吴。吴主皓大惊,急召丞相张悌,司徒何植,司空滕修,计议退兵之策。悌奏曰:「可令车骑将军伍延为都督,进兵江陵,迎敌杜预;骠骑将军孙歆进兵拒夏口等处军马。臣敢为将,率领左将军沈莹,右将军诸葛靓,引兵十万,出屯牛渚,接引诸路军马。」皓从之,遂令张悌引兵去了。皓退入后宫,面有忧色。幸臣中常侍岑昏问其故。皓曰:「晋兵大至,诸路已有兵迎之,争奈王浚率兵数万,战船齐备,顺流而下,其锋甚锐,朕因此忧也。」昏曰:「臣有一计,令王浚之舟,皆为齑粉矣。」皓大喜,遂问其计。岑昏奏曰:「江南多铁,可打连环索百馀条,长数百丈,每环重二三十斤,于沿江紧要去处横截之。再造铁锥数万,长丈馀,置于水中。若晋船乘风而来,逢锥则破,岂能渡江也?」皓大喜,传令拨匠工于江边连夜造成铁索、铁锥,设立停当。 却说晋都督杜预,兵出江陵,令牙将周旨引水手八百人,乘小舟暗渡长江,夜袭乐乡,多立旌旗于山林之处,日则放炮擂鼓,夜则各处举火。旨领命,引众渡江,伏于巴山。次日,杜预领大军水陆并进。前哨报道:「吴主遣伍延出陆路,陆景出水路,孙歆为先锋,三路来迎。」杜预引兵前进。孙歆船早到。两兵初交,杜预便退。歆引兵上岸,迤逦追时,不到二十里,一声炮响,四面晋兵大至,吴兵急回。杜预乘势掩杀,吴兵死者,不计其数。孙歆奔到城边,周旨八百军混杂于中,就城上举火。歆大惊曰:「北来诸军乃飞渡江也!」急欲退时,被周旨大喝一声,斩于马下。陆景在船上,望见江南岸上一片火起,巴山上风飘出一面大旗,上书「晋镇南大将军杜预」。陆景大惊,欲上岸逃命,被晋将张尚马到斩之。伍延见各军皆败,乃弃城走,被伏兵捉住,缚见杜预。预曰:「留之无用!」叱令武士斩之。遂得江陵。于是沅、湘一带,直抵黄州诸郡,守令皆望风赍印而降。预令人持节安抚,秋毫无犯,遂进兵攻武昌。武昌亦降。 杜预军威大振,遂大会诸将,共议取建业之策。胡奋曰:「百年之寇,未可尽服;方今春水泛涨,难以久住。可俟来春,更为大举。」预曰:「昔乐毅济西一战,而并强齐;今兵威大震,如破竹之势,数节之后,皆迎刃而解,无复有着手处也。」遂驰檄约会诸将,一齐进兵,攻取建业。 时龙骧将军王浚率水兵顺流而下。前哨报说:「吴人造铁索,沿江横截;又以铁锥置于水中为准备。」浚大笑,遂造大筏数十方,上缚草为人,披甲执仗,立于周围,顺水放下。吴兵见之,以为活人,望风先走,暗锥著筏,尽提而去。又于筏上作火炬,长十馀丈,大十馀围,以麻油灌之,但遇铁索,燃炬烧之,须臾皆断。两路从大江而来,所到之处,无不克胜。 却说东吴丞相张悌,令左将军沈莹、右将军诸葛靓,来迎晋兵。莹谓靓曰:「上流诸军不作堤防,吾料晋军必至此,宜尽力以敌之。若幸得胜,江南自安。今渡江与战,不幸而败,则大事去矣。」靓曰:「公言是也。」言未毕,人报晋兵顺流而下,势不可当。二人大惊,慌来见张悌商议。靓谓悌曰:「东吴危矣,何不遁去?」悌垂泣曰:「吴之将亡,贤愚共知;今若君臣皆降,无一人死于国难,不亦辱乎?」诸葛靓亦垂泣而去。张悌与沈莹挥兵抵敌,晋兵一齐围之。周旨首先杀入吴营,张悌独奋力搏战,死于乱军之中。沈莹被周旨所杀。吴兵四散败走。后人有诗赞张悌曰: 杜预巴山建大旗,江东张悌死忠时。 已拼王气南中尽,不忍偷生负所知。 却说晋兵克了牛渚,深入吴境。王浚遣人驰报捷音。晋主炎闻知大喜,贾充奏曰:「吾兵久劳于外,不服水土,必生疾病,宜召军还,再作后图。」张华曰:「今大兵已入其巢,吴人胆落,不出一月,孙皓必擒矣。若轻召还,前功尽废,诚可惜也。」晋主未及应,贾充叱华曰:「汝不省天时地利,欲妄邀功勋,困弊士卒,虽斩汝不足以谢天下!」炎曰:「此是朕意,华但与朕同耳,何必争辩?」忽报杜预驰表到。晋主视表,亦言宜急进兵之意。晋主遂不复疑,竟下征进之命。 王浚等奉了晋主之命,水陆并进,风雷鼓动,吴人望旗而降。吴主皓闻之,大惊失色。诸臣告曰:「北兵日近,江南军民不战而降,将如之何?」皓曰:「何故不战?」众对曰:「今日之祸,皆岑昏之罪,请陛下诛之。臣等出城决一死战。」皓曰:「量一中贵,何能误国?」众大叫曰:「陛下岂不见蜀之黄皓乎?」遂不待吴主之命,一齐拥入宫中,碎割岑昏,生啖其肉。陶浚奏曰:「臣领战船皆小,愿得二万兵乘大船以战,自足破之。」皓从其言,遂拨御林诸军与陶浚上流迎敌。前将军张象,率水兵下江迎敌。二人部兵正行,不想西北风大起,吴兵旗帜,皆不能立,尽倒竖于舟中;兵卒不肯下船,四散奔走,只有张象数十军待敌。 却说晋将王浚,扬帆而行,过三山,舟师曰:「风波甚急,船不能行;且待风势少息行之。」浚大怒。拔剑叱之曰:「吾目下欲取石头城,何言住耶!」遂擂鼓大进。吴将张象引从军请降。浚曰:「若是真降,便为前部立功。」象回本船,直至石头城下,叫开城门,接入晋兵。孙皓闻晋兵入城,欲自刎。中书令胡冲、光禄勋薛莹奏曰:「陛下何不效安乐公刘禅乎?」皓从之,亦舆榇自缚,率诸文武,诣王浚军前归降。浚释其缚,焚其榇,以王礼待之。唐人有诗叹曰: 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于是东吴四州八十三郡,三百一十三县,户口五十二万三千,官吏三万二千,兵二十三万,男女老幼二百三十万,米榖二百八十万斛,舟船五千馀艘,后宫五千馀人,皆归大晋。大事已定,出榜安民,尽封府库仓廪。次日,陶浚兵不战自溃。琅琊王司马胄并王戎大兵皆至;见王浚成了大功,心中欣喜。次日,杜预亦至,大犒三军,开仓赈济吴民,于是吴民安堵。惟有建平太守吴彦,拒城不下,闻吴亡乃降。王浚上表报捷,朝廷闻吴已平,君臣皆贺上寿。晋主执杯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惜其不亲见之耳!」骠骑将军孙秀退朝,向南面哭曰:「昔讨逆壮年,以一校尉创立基业,今孙皓举江南而弃之,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却说王浚班师,迁吴主孙皓赴洛阳面君。皓登殿稽首以见晋帝。帝赐坐曰:「朕设此座以待卿久矣。」皓对曰:「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帝大笑。贾充问皓曰:「闻君在南方,每凿人眼目,剥人面皮,此何等刑耶?」皓曰:「人臣弑君及奸佞不忠者,则加此刑耳。」充默然甚愧。帝封皓为归命侯,子孙封中郎,随降宰辅皆封列侯。丞相张悌阵亡,封其子孙。封王浚为辅国大将军。其馀各加封赏。 自此三国归于晋帝司马炎,为一统之基矣。此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者也。后来后汉皇帝刘禅亡于晋太康七年,魏主曹奂亡于太康元年,吴主孙皓亡于太康四年,皆善终。后人有古风一篇,以叙其事曰: 高祖提剑入咸阳,炎炎红日升扶桑。 光武龙兴成大统,金乌飞上天中央。 哀哉献帝绍海宇,红轮西坠咸池傍! 何进无谋中贵乱,凉州董卓居朝堂。 王允定计诛逆党,李傕郭汜兴刀枪。 四方盗贼如蚁聚,六合奸雄皆鹰扬。 孙坚孙策起江左,袁绍袁术兴河梁。 刘焉父子据巴蜀,刘表军旅屯荆襄。 张修张鲁霸南郑,马腾韩遂守西凉。 陶谦张绣公孙瓒,各逞雄才占一方。 曹操专权居相府,牢笼英俊用文武。 威震天子令诸侯,总领貔貅镇中土。 楼桑玄德本皇孙,义结关张愿扶主。 东西奔走恨无家,将寡兵微作羁旅。 南阳三顾情何深,卧龙一见分寰宇。 先取荆州后取川,霸业王图在天府。 呜呼三载逝升遐,白帝托孤堪痛楚! 孔明六出祁山前,愿以只手将天补。 何期历数到此终,长星半夜落山坞! 姜维独凭气力高,九伐中原空劬劳。 钟会邓艾分兵进,汉室江山尽属曹。 丕睿芳髦才及奂,司马又将天下交。 受禅台前云雾起,石头城下无波涛。 陈留归命与安乐,王侯公爵从根苗。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 鼎足三分已成梦,后人凭吊空牢骚。
左传 · 襄公 · 襄公二十三年
【经】二十有三年春王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三月己巳,杞伯□卒。夏,邾畀我来奔。葬杞孝公。陈杀其大夫庆虎及庆寅。陈侯之弟黄自楚归于陈。晋栾盈复入于晋,入于曲沃。秋,齐侯伐卫,遂伐晋。八月,叔孙豹帅师救晋次于雍榆。己卯,仲孙速卒。冬十月乙亥,臧孙纥出奔邾。晋人杀栾盈。齐侯袭莒。 【传】二十三年春,杞孝公卒,晋悼夫人丧之。平公不彻乐,非礼也。礼,为邻国阙。 陈侯如楚。公子黄愬二庆于楚,楚人召之。使庆乐往,杀之。庆氏以陈叛。夏,屈建从陈侯围陈。陈人城,板队而杀人。役人相命,各杀其长。遂杀庆虎、庆寅。楚人纳公子黄。君子谓:「庆氏不义,不可肆也。故《书》曰:『惟命不于常。』」 晋将嫁女于吴,齐侯使析归父媵之,以藩载栾盈及其士,纳诸曲沃。栾盈夜见胥午而告之。对曰:「不可。天之所废,谁能兴之?子必不免。吾非爱死也,知不集也。」盈曰:「虽然,因子而死,吾无悔矣。我实不天,子无咎焉。」许诺。伏之,而觞曲沃人。乐作。午言曰:「今也得栾孺子,何如?」对曰:「得主而为之死,犹不死也。」皆叹,有泣者。爵行,又言。皆曰:「得主,何贰之有?」盈出,遍拜之。 四月,栾盈帅曲沃之甲,因魏献子,以昼入绛。初,栾盈佐魏庄子于下军,献子私焉,故因之。赵氏以原、屏之难怨栾氏,韩、赵方睦。中行氏以伐秦之役怨栾氏,而固与范氏和亲。知悼子少,而听于中行氏。程郑嬖于公。唯魏氏及七舆大夫与之。 乐王鲋待坐于范宣子。或告曰:「栾氏至矣!」宣子惧。桓子曰:「奉君以走固宫,必无害也。且栾氏多怨,子为政,栾氏自外,子在位,其利多矣。既有利权,又执民柄,将何惧焉?栾氏所得,其唯魏氏乎!而可强取也。夫克乱在权,子无懈矣。」公有姻丧,王鲋使宣子墨縗冒絰,二妇人辇以如公,奉公以如固宫。 范鞅逆魏舒,则成列既乘,将逆栾氏矣。趋进,曰:「栾氏帅贼以入,鞅之父与二三子在君所矣。使鞅逆吾子。鞅请骖乘。」持带,遂超乘,右抚剑,左援带,命驱之出。仆请,鞅曰:「之公。」宣子逆诸阶,执其手,赂之以曲沃。 初,斐豹隶也,着于丹书。栾氏之力臣曰督戎,国人惧之。斐豹谓宣子曰:「苟焚丹书,我杀督戎。」宣子喜,曰:「而杀之,所不请于君焚丹书者,有如日!」乃出豹而闭之,督戎从之。逾隐而待之,督戎逾入,豹自后击而杀之。范氏之徒在台后,栾氏乘公门。宣子谓鞅曰:「矢及君屋,死之!」鞅用剑以帅卒,栾氏退。摄车从之,遇栾氏,曰:「乐免之,死将讼女于天。」乐射之,不中;又注,则乘槐本而覆。或以戟钩之,断肘而死。栾鲂伤。栾盈奔曲沃,晋人围之。 秋,齐侯伐卫。先驱,谷荣御王孙挥,召扬为右。申驱,成秩御莒恒,申鲜虞之傅挚为右。曹开御戎,晏父戎为右。贰广,上之登御邢公,卢蒲癸为右。启,牢成御襄罢师,狼蘧疏为右。胠,商子车御侯朝,桓跳为右。大殿,商子游御夏之御寇,崔如为右,烛庸之越驷乘。 自卫将遂伐晋。晏平仲曰:「君恃勇力以伐盟主,若不济,国之福也。不德而有功,忧必及君。」崔杼谏曰:「不可。臣闻之,小国间大国之败而毁焉,必受其咎。君其图之!」弗听。陈文子见崔武子,曰:「将如君何?」武子曰:「吾言于君,君弗听也。以为盟主,而利其难。群臣若急,君于何有?子姑止之。」文子退,告其人曰:「崔子将死乎!谓君甚,而又过之,不得其死。过君以义,犹自抑也,况以恶乎?」 齐侯遂伐晋,取朝歌,为二队,入孟门,登大行,张武军于荧庭,戍郫邵,封少水,以报平阴之役,乃还。赵胜帅东阳之师以追之,获晏□。八月,叔孙豹帅师救晋,次于雍榆,礼也。 季武子无适子,公弥长,而爱悼子,欲立之。访于申丰,曰:「弥与纥,吾皆爱之,欲择才焉而立之。」申丰趋退,归,尽室将行。他日,又访焉,对曰:「其然,将具敝车而行。」乃止。访于臧纥,臧纥曰:「饮我酒,吾为子立之。」季氏饮大夫酒,臧纥为客。既献,臧孙命北面重席,新尊絜之。召悼之,降,逆之。大夫皆起。及旅,而召公锄,使与之齿,季孙失色。 季氏以公锄为马正,愠而不出。闵子马见之,曰:「子无然!祸福无门,唯人所召。为人子者,患不孝,不患无所。敬共父命,何常之有?若能孝敬,富倍季氏可也。奸回不轨,祸倍下民可也。」公锄然之。敬共朝夕,恪居官次。季孙喜,使饮己酒,而以具往,尽舍旃。故公锄氏富,又出为公左宰。 孟孙恶臧孙,季孙爱之。孟氏之御驺丰点好羯也,曰:「从余言,必为孟孙。」再三云,羯从之。孟庄子疾,丰点谓公锄:「苟立羯,请仇臧氏。」公锄谓季孙曰:「孺子秩,固其所也。若羯立,则季氏信有力于臧氏矣。」弗应。己卯,孟孙卒,公锄奉羯立于户侧。季孙至,入,哭,而出,曰:「秩焉在?」公锄曰:「羯在此矣!」季孙曰:「孺子长。」公锄曰:「何长之有?唯其才也。且夫子之命也。」遂立羯。秩奔邾。 臧孙入,哭甚哀,多涕。出,其御曰:「孟孙之恶子也,而哀如是。季孙若死,其若之何?」臧孙曰:「季孙之爱我,疾疢也。孟孙之恶我,药石也。美疢不如恶石。夫石犹生我,疢之美,其毒滋多。孟孙死,吾亡无日矣。」 孟氏闭门,告于季秋曰:「臧氏将为乱,不使我葬。」季孙不信。臧孙闻之,戒。冬十月,孟氏将辟,藉除于臧氏。臧孙使正夫助之,除于东门,甲从己而视之。孟氏又告季孙。季孙怒,命攻臧氏。乙亥,臧纥斩鹿门之关以出,奔邾。 初,臧宣叔娶于铸,生贾及为而死。继室以其侄,穆姜之姨子也。生纥,长于公宫。姜氏爱之,故立之。臧贾、臧为出在铸。臧武仲自邾使告臧贾,且致大蔡焉,曰:「纥不佞,失守宗祧,敢告不吊。纥之罪,不及不祀。子以大蔡纳请,其可。」贾曰:「是家之祸也,非子之过也。贾闻命矣。」再拜受龟。使为以纳请,遂自为也。臧孙如防,使来告曰:「纥非能害也,知不足也。非敢私请!苟守先祀,无废二勋,敢不辟邑。」乃立臧为。臧纥致防而奔齐。其人曰:「其盟我乎?」臧孙曰:「无辞。」将盟臧氏,季孙召外史掌恶臣,而问盟首焉,对曰:「盟东门氏也,曰:『毋或如东门遂,不听公命,杀适立庶。』盟叔孙氏也,曰:『毋或如叔孙侨如,欲废国常,荡覆公室。』」季孙曰:「臧孙之罪,皆不及此。」孟椒曰:「盍以其犯门斩关?」季孙用之。乃盟臧氏曰:「无或如臧孙纥,干国之纪,犯门斩关。」臧孙闻之,曰:「国有人焉!谁居?其孟椒乎!」 晋人克栾盈于曲沃,尽杀栾氏之族党。栾鲂出奔宋。书曰:「晋人杀栾盈。」不言大夫,言自外也。 齐侯还自晋,不入。遂袭莒,门于且于,伤股而退。明日,将复战,期于寿舒。杞殖、华还载甲,夜入且于之隧,宿于莒郊。明日,先遇莒子于蒲侯氏。莒子重赂之,使无死,曰:「请有盟。」华周对曰:「贪货弃命,亦君所恶也。昏而受命,日未中而弃之,何以事君?」莒子亲鼓之,从而伐之,获杞梁。莒人行成。 齐侯归,遇杞梁之妻于郊,使吊之。辞曰:「殖之有罪,何辱命焉?若免于罪,犹有先人之敝庐在,下妾不得与郊吊。」齐侯吊诸其室。 齐侯将为臧纥田。臧孙闻之,见齐侯,与之言伐晋,对曰:「多则多矣!抑君似鼠。夫鼠昼伏夜动,不穴于寝庙,畏人故也。今君闻晋之乱而后作焉。宁将事之,非鼠如何?」乃弗与田。 仲尼曰:「知之难也。有臧武仲之知,而不容于鲁国,抑有由也。作不顺而施不恕也。《夏书》曰:『念兹在兹。』顺事、恕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