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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三十六回 · 梁山泊吴用举戴宗 揭阳岭宋江逢李俊
箴曰: 上临之以天鉴,下察之以地祇。 明有王法相继,暗有鬼神相随。 忠直可存于心,喜怒戒之在气。 为不节而亡家,因不廉而失位。 劝君自警平生,可叹可惊可畏。 话说当时宋太公掇个梯子上墙头来看时,只见火把丛中约有一百余人。当头两个便是郓城县新添的都头。却是弟兄两个:一个叫做赵能,一个叫做赵得。两个便叫道:“宋太公!你若是晓事的,便把儿子宋江献出来,我们自将就他;若是隐藏不发教他出官时,和你这老子一发捉了去!”宋太公道:“宋江几时回来?”赵能道:“你便休胡说!有人在村口见他从张社长家店里吃了酒归来。亦有人跟到这里。你如何说得过!”宋江在梯子边说道:“父亲,你和他论甚口!孩儿便挺身出了官,县里府上都有相识,明日便吃官司也不妨。已经赦宥的事了,必当减罪。求告这厮们做甚么!赵家那厮是个刁徒,如今暴得做个都头,知道甚么义理!他又和孩儿没人情,空自求他。不如出官,免得受这厮腌臜气。”宋太公哭道:“是我苦了孩儿!”宋江道:“父亲休烦恼。官司见了,倒是有幸。明日孩儿躲在江湖上,撞了一班儿杀人放火的弟兄们,打在网里,如何能勾见父亲面。便断配在他州外府,也须有程限。日后归来务农时,也得早晚伏侍父亲终身。”宋太公道:“既是孩儿恁地说时,我自来上下使用,买个好去处。” 宋江便上梯来叫道:“你们且不要闹。我的罪犯又不该死,今已赦宥,必已减等。且请二位都头进敝庄少叙三杯,明日一同见官。”赵能道:“你休使见识赚我入来!”宋江道:“我如何连累父亲兄弟。你们只顾进家里来。”宋江便下梯子来,开了庄门,请两个都头到庄里堂上坐下;连夜杀鸡宰鹅,置酒相待。那一百土兵人等,都与酒食管待,送些钱物之类。取二十两花银,把来送与两位都头做好看钱。当夜,两个都头在宋江庄上歇了。次早五更,同到县前下处。等待天明,解到县里来时,知县才出升堂。只见都头赵能、赵得押解宋江出官。知县时文彬见了大喜,责令宋江供状。当下宋江一笔供招:“不合于前年秋间,典赡到阎婆惜为妾。为因不良,一时恃酒,争论斗殴,致被误杀身死,一向避罪在逃。今蒙缉捕到官,取勘前情,所供甘罪无词。”知县看罢,且叫收禁牢里监候。 满县人见说拿得宋江,谁不爱惜他,都替他去知县处告说讨饶,备说宋江平日的好处。“亦且阎婆惜家又没了苦主,只是相公方便他则个。”知县自心里也有八分出豁他。当时依准了供状,免上长枷手杻,只散禁在牢里。宋太公自来买上告下,使用钱帛。那时阎婆已自身故了半年;这张三又没了粉头,不来做甚冤家。县里叠成文案,待六十日限满,结解上济州听断。本州府尹看了申解情由,赦前恩宥之事,已成减罪。拟定得罪犯,将宋江脊杖二十,刺配江州牢城。本州官吏亦有认得宋江的,更兼他又有钱帛使用,名唤做断杖刺配,又无苦主执证,众人维持下来,都不甚深重。当厅带上行枷,押了一道牒文,差两个防送公人,无非是张千、李万。 当下两个公人领了公文,监押宋江到州衙前。宋江的父亲宋太公同兄弟宋清都在那里等候,置酒相请管待两个公人,赍发了些银两与他放宽。教宋江换了衣服,打拴了包裹,穿上麻鞋。宋太公唤宋江到僻静处叮嘱道:“我知江州是个好地面,鱼米之乡,特地使钱买将那里去。你可宽心守奈,我自使四郎来望你,盘缠有便人常常寄来。你如今此去,正从梁山泊过。倘或他们下山来劫夺你入伙,切不可依随他,教人骂做不忠不孝。此一节牢记于心。孩儿,路上慢慢地去。天可怜见,早得回来,父子团圆,弟兄完聚!”宋江洒泪拜辞了父亲。兄弟宋清送一程路。宋江临别时嘱付兄弟道:“我的官司此去不要你们忧心。只有父亲年纪高大,我又不能尽人子之道,累被官司缠扰,背井离乡而去。兄弟,你早晚只在家侍奉,休要为我来江州来,弃撇父亲,无人看顾。我自江湖上相识多,见的那一个不相助?盘缠自有对付处。天若见怜,有一日归来也。”宋清洒泪拜辞了,自回家中去侍奉父亲宋太公,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杀人亡命匿家山,暮夜追兵欲避难。 自此便从缧绁去,江州行见展云翰。 只说宋江自和两个公人上路。那张千、李万已得了宋江家中银两,又因他是个好汉,中此于路上只是伏侍宋江。三个人上路,行了一日,到晚投客店安歇了,打火做些饭吃,又买些酒肉请两个公人。宋江对他说道:“实不瞒你两个说,我们明日此去,正从梁山泊边过。山寨上有几个好汉闻我的名字,怕他下山来夺我,枉惊了你应付。我和称两个明日早起些,只拣小俺路里过去,宁可多走几里不妨。”两个公人道:“呷司,你不说,俺们如何得知我等自认得小路过去,定行得撞着他们。”当夜计议定了。次日,起个五更来打火。两个公人和宋江离了客店,只从小路里走。约莫也走了三十里路,只见前面山坡背后转出一伙人来。宋江看了,只叫得苦于。来的不是别人,为头的好汉正是赤发鬼刘唐,将领着三五十人,便来杀那两个公人。这张千、李万唬做一堆儿跪在地下。宋江叫道:“兄弟!你要杀谁?”刘唐道:“哥哥!不杀了这两个男女,等甚么!”宋江道:“不要你污了手,把刀来我杀便了。”两个人只叫得苦:“今番倒不好了。”刘唐把刀递与宋江。宋江接过,问刘唐道:“你杀公人何意?”刘唐答道:“奉山上哥哥将令,特使人打听得哥哥吃官司,直要来郓城县劫牢。却知道哥哥不曾在牢里,不曾受苦。今番打听得断配江州,只怕路上错了路道,教大小头领分付去四路等候,迎接哥哥,便请上山。这两个公人不杀了如何?”宋江道:“这个不是你们弟兄抬举宋江,倒要陷我于不忠不孝之地,万劫沉埋。若是如此来挟我,只是逼宋江性命。我自不如死了!”把刀望喉下自刎。刘唐慌忙攀住胳膊道:“哥哥!且慢慢地商量!”就手里夺了刀。宋江道:“你弟兄们若是可怜见宋江时,容我去江州牢城,听候限满回来,那时却得与你们相会。”刘唐道:“哥哥,小弟这话不敢主张。前面大路上有军师吴学究同花知寨在那里专等,迎迓哥哥,容小弟着小校请来商议。”宋江道:“我只是这句话,由你们怎地商量。” 小喽啰去报,不多时,只见吴用、花荣两骑马在前,后面数十骑马跟着,飞到面前下马。叙礼罢,花荣便道:“如何不与兄长开了枷?”宋江道:“贤弟,是甚么话!此是国家法度,如何敢擅动!”吴学究笑道:“我知兄长的意了。这个容易,只不留兄长在山寨便了。晁头领多时不曾得与仁兄相会,今次也正要和兄长说几句心腹的话。略请到山寨少叙片时,便送登程。”宋江听了道:“只有先生便知道宋江的意。”扶起两个公人来,宋江道:“要他两个放心,宁可我死,不可害他。”两个公人道:“全靠押司救命!” 一行人都离了大路,来到芦苇岸边,已有船只在彼。当时载过山前大路,却把山轿教人抬了,直到断金亭上歇了。叫小喽啰四下里去报请众头领都来聚会。迎接上山,到聚义厅上相见。晁盖谢道:“自从郓城救了性命,弟兄们到此,无日不想大恩。前者又蒙引荐诸位豪杰上山,光辉草寨,恩报无门。”宋江答道:“小可自从别后,杀死淫妇,逃在江湖上,去了年半。本欲上山相探兄长一面,偶然村店里遇得石勇,捎寄家书,只说父亲弃世,不想却是父亲恐怕宋江随众好汉入伙去了,因此诈写书来唤我回家。虽然明吃官司,多得上下之人看觑,不曾重伤。今配江州,亦是好处。适蒙呼唤,不敢不至。今来既见了尊颜,奈我限期相逼,不敢久住,只此告辞。”诗曰: 方枷铁锁并临头,坐守行监不少休。 天与英雄逢水浒,劫囚行见出江州。 晁盖道:“直如此忙?且请少坐。”两个中间坐了。宋江便叫两个公人只在交椅后坐,与他寸步不离。晁盖叫许多头领都来参拜了宋江,都两行坐下。小头目一面斟酒上来。先是晁盖把盏了,向后军师吴学究、公孙胜起,至白胜把盏下来。酒至数巡,宋江起身相谢道:“足见弟兄们众位相爱之情!宋江是个得罪囚人,不敢久停,只此告辞。”晁盖道:“仁兄直如此见怪?虽然贤兄不肯要坏两个公人,多与他些金银,发付他回去,只说我梁山泊抢掳了去,不道得治罪于他。”宋江道,“哥哥,你这话休题!这等不是抬举宋江,明明的是苦我。家中上有老父在堂,宋江不曾孝敬得一日,如何敢违了他的教训,负累了他?前者一时乘兴,与众位来相投。天幸使令石勇在村店里撞见在下,指引回家。父亲说出这个缘故,情愿教小可明吃了官司,急断配出来,又频频嘱付;临行之时,又千叮万嘱,教我休为快乐,苦害家中,免累老父怆惶惊恐。因此父亲明明训教宋江,小可不争随顺了哥哥,便是上逆天理,下违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虽生何益。如哥哥不肯放宋江下山,情愿只就兄长手里乞死。”说罢,泪如雨下,便拜倒在地。晁盖、吴用、公孙胜一齐扶起。众人道:“既是哥哥坚意要往江州,今日且请宽心住一日,明日早送下山。”三回五次,留得宋江就山寨里吃了一日酒。教去了枷,也不肯除,只和两个公人同起同坐。当晚住了一夜,次日早起来,坚心要行。吴学究道:“兄长听禀;吴用有个至爱相识,见在江州充做两院押牢节级,姓戴名宗,本处人称为戴院长。为他有道术,一日能行八百里,人都唤他做神行太保。此人十分仗义疏财。夜来小生修下一封书在此,与兄长去,到彼时可和本人做个相识。但有甚事,可教众兄弟知道。”众头领挽留不住,安排筵宴送行,取出一盘金银送与宋江,又将二十两银子送与两个公人。就与宋江挑了包裹,都送下山来。一个个都作别了。吴学究和花荣直送过渡,到大路二十里外,众头领回上山去。 只说宋江自和两个防送公人取路投江州来。那个公人见了山寨里许多人马,众头领一个个都拜宋江,又得他那里若干银两,一路上只是小心伏侍宋江。三个人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在路约行了半月之上,早来到一个去处,望见前面一座高岭。两个公人说道:“好了!过得这条揭阳岭,便是浔阳江。到江州却是水路,相去不远。”宋江道:“天色暄热,趁早凉过岭去,寻个宿头。”公人道:“押司说得是。”三个人厮赶着,奔过岭来。行了半日,巴过岭头,早看见岭脚边一个酒店,背靠颠崖,门临怪树,前后都是草房,去那树阴之下挑出一个酒旆儿来。宋江见了,心中欢喜,便与公人道:“我们肚里正饥渴哩,原来这岭上有个酒店,我们且买碗酒吃去了便走。” 三个人入酒店来,两个公人把行李歇了,将水火棍靠在壁上。宋江让他两个公人上首坐定,宋江下首坐了。半个时辰,不见一个人出来。宋江叫道:“怎地不见主人家?”只听得里面应道:“来也,来也!”侧首屋下走出一个大汉来。宋江看这汉子时,怎生模样?但见: 赤色虬须乱撒,红丝虎眼睁圆。 揭岭杀人魔祟,酆都催命判官。 那人出来,头上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布背心,露着两臂,下面围一条布手巾。看着宋江三个人唱个喏道:“拜揖!客人打多少酒?”宋江道:“我们走得肚饥,你这里有甚么肉卖?”那人道:“只有熟牛肉和浑白酒。”宋江道:“最好。你先切二斤熟牛肉来,打一角酒来。”那人道:“客人休怪说。我这里岭上卖酒,只是先交了钱,方才吃酒。”宋江道:“这个何妨,倒是先还了钱吃酒,我也欢喜。等我先取银子与你。”那人道:“恁地最好。”宋江便去打开包裹,取出些碎银子。那人立在侧边偷眼睃着,见他包裹沉重,有些油水,心内自有八分欢喜。接了宋江的银子,便去里面舀一桶酒,切一盘牛肉出来。放下三只大碗,三双箸,一面筛酒。三个人一头吃,一面口里说道:“如今江湖上歹人多,有万千好汉着了道儿的。酒肉里下了蒙汗药,麻翻了,劫了财物,人肉把来做馒头馅子。我只是不信,那里有这话?”那卖酒的人笑道:“你三个说了,不要吃。我这酒和肉里面,都有了麻药。”宋江笑道:“这个大哥,瞧见我们说着麻药,便来取笑。”两个公人道:“大哥,热吃一碗也好。”那人道:“你们要热吃,我便将去荡来。”那人荡热了将来,筛做三碗。正是饥渴之中,酒肉到口,如何不吃。三人各吃了一碗下去。只见两个公人瞪了双眼,口角边流下涎水来,你揪我扯,望后便倒。宋江跳起来道:“你两个怎地吃得三碗便恁醉了?”向前来扶他,不觉自家也头晕眼花,扑地倒了。光着眼,都面面厮觑,麻木了动掸不得。酒店里那人道:“惭愧!好几日没买卖,今日天送这三头行货来与我。”先把宋江倒拖了入去,山崖边人肉作房里,放在剥人凳上。又来把这两个公人也拖了入去。那人再来,却把包裹行李都提在后屋内,解开看时,都是金银。那人自道:“我开了许多年酒店,不曾遇着这等一个囚徒!量这等一个罪人,怎地有许多财物,却不是从天降下,赐与我的。” 那人看罢包裹,却再包了,且去门前望几个火家归来开剥。立在门前看了一回,不见一个男女归来,只见岭下这边三个人奔上岭来。那人恰认得,慌忙迎接道:“大哥,那里去来?”那三个内一个大汉应道:“我们特地上岭来接一个人,料道是来的程途日期了。我每日出来,只在岭下候,不见到,正不知在那里担阁了。”那人道:“大哥却是等谁?”那大汉道:“等个奢遮的好男子。”那人问道:“甚么奢遮的好男子?”那大汉答道:“你敢也闻他的大名,便是济州郓城县宋押司宋江。”那人道:“莫不是江湖上说的山东及时雨宋公明?”那大汉道:“正是此人。”那人又问道:“他却因甚打这里过?”那大汉道:“我本不知。近日有个相识,从济州来,说道:‘郓城县宋押司宋江,不知为甚么事发在济州府,断配江州牢城。’我料想他必从这里过来,别处又无路过去。他在郓城县时,我尚且要去和他厮会;今次正从这里经过,如何不结识他。因此在岭下连日等候。接了他四五日,并不见有一个囚徒过来。我今日同这两个兄弟,信步踱上岭,来你这里买碗酒吃,就望你一望。近日你店里买卖如何?”那人道:“不瞒大哥说,这几个月里好生没买卖。今日谢天地,捉得三个行货,又有些东西。”那大汉慌忙问道:“三个甚样人?”那人道:“两个公人和一个罪人。”那汉失惊道:“这囚徒莫不是黑矮肥胖的人?”那人应道:“真个不十分长大,面貌紫棠色。”那大汉连忙问道:“不曾动手么?”那人答道:“方才抱进作房去,等火家未回,不曾开剥。”那大汉道:“等我认他一认!” 当下四个人进山崖边人肉作房里,只见剥人凳上挺着宋江和两个公人,颠倒头放在地下。那大汉看见宋江,却又不认得;相他脸上金印,又不分晓。没可寻思处,猛想起道:“且取公人的包裹来,我看他公文便知。”那人道:“说得是。”便去房里取过公人的包裹打开,见了一锭大银,尚有若干散碎银两。解开文书袋来,看了差批,众人只叫得“惭愧”。那大汉便道:“天使令我今日上岭来,早是不曾动手,争些儿误了我哥哥性命。”正是: 冤仇还报难回避,机会遭逢莫远图。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大汉便叫那人:“快讨解药来,先救起我哥哥。”那人也慌了,连忙调了解药,便和那大汉去作房里,先开了枷,扶将起来,把这解药灌将下去。四个人将宋江扛出前面客位里,那大汉扶住着,渐渐醒来,光着眼,看了众人立在面前,又不认得。只见那大汉教两个兄弟扶住了宋江,纳头便拜。宋江问道:“是谁?我不是梦中么?”只见卖酒的那人也拜。宋江答礼道:“两位大哥请起。这里正是那里?不敢动问二位高姓?”那大汉道:“小弟姓李名俊,祖贯庐州人氏。专在扬子江中撑船梢公为生,能识水性。人都呼小弟做混江龙李俊便是。这个卖酒的是此间揭阳岭人,只靠做私商道路,人尽呼他做催命判官李立。这两个兄弟是此间浔阳江边人,专贩私盐来这里货卖,却是投奔李俊家安身;大江中伏得水,驾得船,是弟兄两个:一个唤做出洞蛟童威,一个叫做翻江蜃童猛。”两个也拜了宋江四拜。宋江问道:“却才麻翻了宋江,如何却知我姓名?”李俊道:“小弟有个相识,近日做买卖从济州回来,说道哥哥大名,为事发在江州牢城来。李俊未得拜识尊颜,往常思念,只要去贵县拜识哥哥。只为缘分浅薄,不能勾去。今闻仁兄来江州,必从这里经过。小弟连连在岭下等接仁兄五七日了,不见来。今日无心,天幸使令李俊同两个弟兄上岭来,就买杯酒吃,遇见李立,说将起来。因此小弟大惊,慌忙去作房里看了,却又不认得哥哥。猛可思量起来,取讨公文看了,才知道是哥哥。不敢拜问仁兄,闻知在郓城县做押司,不知为何事配来江州?”宋江把这杀了阎婆惜,直至石勇村店寄书,回家事发,今次配来江州,备细说了一遍。四人称叹不已。李立道:“哥哥何不只在此间住了,休上江州牢城去受苦?”宋江答道:“梁山泊苦死相留,我尚兀自不肯住,恐怕连累家中老父。此间如何住得!”李俊道:“哥哥义士,必不肯胡行,你快救起那两个公人来。”李立连忙叫了火家,已都归来了。便把公人扛出前面客位里来,把解药灌将下去,救得两个公人起来,面面厮觑,你看我,我看你,都对宋江说道:“此间店里恁么好酒,我们又吃不多,便恁醉了!记着他家,我们回来还在这里买吃。”众人听了都笑。 当晚李立置酒管待众人,在家里过了一夜。次日,又安排了酒食管待了,送出包裹,还了宋江并两个公人。当时相别了。宋江自和李俊、童威、童猛、两个公人下岭来,径到李俊家歇下。置备酒食,殷勤相待,结拜宋江为兄,留住家里。过了数日,宋江要行,李俊留不住,取些银两赍发两个公人。宋江再带上行枷,收拾了包裹行李,辞别李俊、童威、童猛,离了揭阳岭下,取路望江州来。 三个人行了半日,早是未牌时分。行到一个去处,只见人烟辏集,市井喧哗。正来到市镇上,只见那里一伙人围住着看。宋江分开人丛,也挨入去看时,却原是一个使枪棒卖膏药的。宋江和两个公人立住了脚,看他使了一回枪棒。那教头放下手了中枪棒,又使了一回拳。宋江喝采道:“好枪棒拳脚!”那人却拿起一个盘子来,口里开呵道:“小人远方来的人,投贵地特来就事。虽无惊人的本事,全靠恩官作成,远处夸称,近方卖弄。如要筋重膏,当下取赎;如不用膏药,可烦赐些银两铜钱,赍发咱家,休教空过了盘子。”那教头盘子掠了一遭,没一个出钱与他。那汉又道:“看官高抬贵手!”又掠了一遭,众人都白着眼看,又没一个出钱赏他。宋江见他惶恐,掠了两遭没人出钱,便叫公人取出五两银子来。宋江叫道:“教头,我是个犯罪的人,没甚与你。这五两白银权表薄意,休嫌轻微。”那汉子得了这五两白银,托在手里,便收呵道:“恁地一个有名的揭阳镇上,没一个晓事的好汉抬举咱家!难得这位恩官,本身见自为事在官,又是过往此间,颠倒赍发五两白银!正是:‘当年却笑郑元和,只向青楼买笑歌。惯使不论家豪富,风流不在着衣多。’这五两银子强似别的五十两,自家拜揖,愿求恩官高姓大名,使小人天下传扬。”宋江答道:“教师,量这些东西直得几多,不须致谢。” 正说之间,只见人丛里一条大汉分开人众,抢近前来,大喝道:“兀那厮是甚么鸟汉!那里来的囚徒,敢来灭俺揭阳镇上威风!教头这厮,那里学得这些枪棒,来我这里逞强!俺已都分付了众人,不许赍发他,如何敢来出尖!”搦着双拳来打宋江。不因此起处相争,有分教:浔阳江上,聚数筹搅海苍龙的好汉;梁山泊中,添一伙巴山猛虎的英雄。直教杀人路口人头滚,聚义场中热血流。毕竟来打宋江的是甚么样人,且听下回分解。
三国演义 · 第七十六回 · 徐公明大战沔水 关云长败走麦城
却说糜芳闻荆州有失,正无计可施。忽报公安守将傅士仁至,芳忙接入城,问其事故。士仁曰:“吾非不忠。势危力困,不能支持,我今已降东吴。将军亦不如早降。”芳曰:“吾等受汉中王厚恩,安忍背之?“士仁曰:“关公去日,痛恨吾二人;倘一日得胜而回,必无轻恕。公细察之。”芳曰:“吾兄弟久事汉中王,岂可一朝相背?”正犹豫间,忽报关公遣使至,接入厅上。使者曰:“关公军中缺粮,特来南郡、公安二处取白米十万石,令二将军星夜解去军前交割。如迟立斩。”芳大惊,顾谓傅士仁曰:“今荆州已被东吴所取,此粮怎得过去?”士仁厉声曰:“不必多疑!”遂拔剑斩来使于堂上。芳惊曰:“公如何斩之?”士仁曰:“关公此意,正要斩我二人。我等安可束手受死?公今不早降东吴,必被关公所杀。”正说间,忽报吕蒙引兵杀至城下。芳大惊,乃同傅士仁出城投降。蒙大喜,引见孙权。权重赏二人。安民已毕,大犒三军。 时曹操在许都,正与众谋士议荆州之事,忽报东吴遣使奉书至。操召人,使者呈上书信。操拆视之,书中具言吴兵将袭荆州,求操夹攻云长;且嘱:“勿泄漏,使云长有备也。”操与众谋士商议,主簿董昭曰:“今樊城被困,引颈望救,不如令人将书射入樊城,以宽军心;且使关公知东吴将袭荆州。彼恐荆州有失,必速退兵,却令徐晃乘势掩杀,可获全功。”操从其谋,一面差人催徐晃急战;一面亲统大兵,径往洛阳之南阳陵坡驻扎,以救曹仁。 却说徐晃正坐帐中,忽报魏王使至。晃接入问之,使曰:“今魏王引兵,已过洛阳;令将军急战关公,以解樊城之困。”正说间,探马报说:“关平屯兵在偃城,廖化屯兵在四冢:前后一十二个寨栅,连络不绝。”晃即差副将徐商、吕建假着徐晃旗号,前赴偃城与关平交战。晃却自引精兵五百,循沔水去袭偃城之后。且说关平闻徐晃自引兵至,遂提本部兵迎敌。两阵对圆,关平出马,与徐商交锋,只三合,商大败而走;吕建出战,五六合亦败走。平乘胜追杀二十余里,忽报城中火起。平知中计,急勒兵回救偃城。正遇一彪军摆开,徐晃立马在门旗下,高叫曰:“关平贤侄,好不知死!汝荆州已被东吴夺了,犹然在此狂为!”平大怒,纵马轮刀,直取徐晃;不三四合,三军喊叫,偃城中火光大起。平不敢恋战,杀条大路,径奔四冢寨来。廖化接着。化曰:“人言荆州已被吕蒙袭了,军心惊慌,如之奈何?”平曰:“此必讹言也。军士再言者斩之。” 忽流星马到,报说正北第一屯被徐晃领兵攻打。平曰:“若第一屯有失,诸营岂得安宁?此间皆靠沔水,贼兵不敢到此。吾与汝同去救第一屯。”廖化唤部将分付曰:“汝等坚守营寨,如有贼到,即便举火。”部将曰:“四冢寨鹿角十重,虽飞鸟亦不能入,何虑贼兵!”于是关平、廖化尽起四冢寨精兵,奔至第一屯住扎。关平看见魏兵屯于浅山之上,谓廖化曰:“徐晃屯兵,不得地利,今夜可引兵劫寨。”化曰:“将军可分兵一半前去,某当谨守本寨。” 是夜,关平引一枝兵杀入魏寨,不见一人。平知是计,火速退时,左边徐商,右边吕建,两下夹攻。平大败回营,魏兵乘势追杀前来,四面围住。关平、廖化支持不住,弃了第一屯,径投四冢寨来。早望见寨中火起。急到寨前,只见皆是魏兵旗号。关平等退兵,忙奔樊城大路而走。前面一军拦住,为首大将,乃是徐晃也。平、化二人奋力死战,夺路而走,回到大寨,来见关公曰:“今徐晃夺了偃城等处;又兼曹操自引大军,分三路来救樊城;多有人言荆州已被吕蒙袭了。”关公喝曰:“此敌人讹言,以乱我军心耳!东吴吕蒙病危,孺子陆逊代之,不足为虑!” 言未毕,忽报徐晃兵至。公令备马。平谏曰:“父体未痊,不可与敌。”公曰:“徐晃与吾有旧,深知其能;若彼不退,吾先斩之,以警魏将。”遂披挂提刀上马,奋然而出。魏军见之,无不惊惧。公勒马问曰:“徐公明安在?”魏营门旗开处,徐晃出马,欠身而言曰:“自别君侯,倏忽数载,不想君侯须发已苍白矣!忆昔壮年相从,多蒙教诲,感谢不忘。今君侯英风震于华夏,使故人闻之,不胜叹羡!兹幸得一见,深慰渴怀。”公曰:“吾与公明交契深厚,非比他人;今何故数穷吾儿耶?”晃回顾众将,厉声大叫曰:“若取得云长首级者,重赏千金!”公惊曰:“公明何出此言?”晃曰:“今日乃国家之事,某不敢以私废公。”言讫,挥大斧直取关公。公大怒,亦挥刀迎之。战八十余合,公虽武艺绝伦,终是右臂少力。关平恐公有失,火急鸣金,公拨马回寨。忽闻四下里喊声大震。原来是樊城曹仁闻曹操救兵至,引军杀出城来,与徐晃会合,两下夹攻,荆州兵大乱。关公上马,引众将急奔襄江上流头。背后魏兵追至。关公急渡过襄江,望襄阳而奔。忽流星马到,报说:“荆州已被吕蒙所夺,家眷被陷。”关公大惊。不敢奔襄阳,提兵投公安来。探马又报:“公安傅士仁已降东吴了。”关公大怒。忽催粮人到,报说:“公安傅士仁往南郡,杀了使命,招糜芳都降东吴去了。” 关公闻言,怒气冲塞,疮口迸裂,昏绝于地。众将救醒,公顾谓司马王甫曰:“悔不听足下之言,今日果有此事!”因问:“沿江上下,何不举火?”探马答曰:“吕蒙使水手尽穿白衣,扮作客商渡江,将精兵伏于?冓?鹿之中,先擒了守台士卒,因此不得举火。”公跌足叹曰:“吾中奸贼之谋矣!有何面目见兄长耶!”管粮都督赵累曰:“今事急矣,可一面差人往成都求救,一面从旱路去取荆州。”关公依言,差马良、伊籍赍文三道,星夜赴成都求救;一面引兵来取荆州,自领前队先行,留廖化、关平断后。却说樊城围解,曹仁引众将来见曹操,泣拜请罪。操曰:“此乃天数,非汝等之罪也。”操重赏三军,亲至四冢寨周围阅视,顾谓众将曰:“荆州兵围堑鹿角数重,徐公明深入其中,竟获全功。孤用兵三十余年,未敢长驱径入敌围。公明真胆识兼优者也!”众皆叹服。操班师还于摩陂驻扎。徐晃兵至,操亲出寨迎之,见晃军皆按队伍而行,并无差乱。操大喜曰:“徐将军真有周亚夫之风矣!”遂封徐晃为平南将军,同夏侯尚守襄阳,以遏关公之师。操因荆州未定,就屯兵于摩陂,以候消息。却说关公在荆州路上,进退无路,谓赵累曰:“目今前有吴兵,后有魏兵,吾在其中,救兵不至,如之奈何?”累曰:“昔吕蒙在陆口时,尝致书君侯,两家约好,共诛操贼,今却助操而袭我,是背盟也。君侯暂驻军于此,可差人遗书吕蒙责之,看彼如何对答。”关公从其言,遂修书遣使赴荆州来。 却说吕蒙在荆州,传下号令:凡荆州诸郡,有随关公出征将士之家,不许吴兵搅扰,按月给与粮米;有患病者,遣医治疗。将士之家,感其恩惠,安堵不动。忽报关公使至,吕蒙出郭迎接入城,以宾礼相待。使者呈书与蒙。蒙看毕,谓来使曰:“蒙昔日与关将军结好,乃一己之私见;今日之事,乃上命差遣,不得自主。烦使者回报将军,善言致意。”遂设宴款待,送归馆驿安歇。于是随征将士之家,皆来问信;有附家书者,有口传音信者,皆言家门无恙,衣食不缺。 使者辞别吕蒙,蒙亲送出城。使者回见关公,具道吕蒙之语,并说:“荆州城中,君侯宝眷并诸将家属,俱各无恙,供给不缺。”公大怒曰:“此奸贼之计也!我生不能杀此贼,死必杀之,以雪吾恨!”喝退使者。使者出寨,众将皆来探问家中之事;使者具言各家安好,吕蒙极其恩恤,并将书信传送各将。各将欣喜,皆无战心。 关公率兵取荆州,军行之次,将士多有逃回荆州者。关公愈加恨怒,遂催军前进。忽然喊声大震,一彪军拦住,为首大将,乃蒋钦也,勒马挺枪大叫曰:“云长何不早降!”关公骂曰:“吾乃汉将,岂降贼乎!”拍马舞刀,直取蒋钦。不三合,钦败走。关公提刀追杀二十余里,喊声忽起,左边山谷中韩当领军冲出,右边山谷中周泰引军冲出,蒋钦回马复战,三路夹攻。关公急撤军回走。行无数里,只见南山冈上人烟聚集,一面白旗招飐,上写“荆州土人”四字,众人都叫本处人速速投降。关公大怒,欲上冈杀之。山崦内又有两军撞出:左边丁奉,右边徐盛;并合蒋钦等三路军马,喊声震地,鼓角喧天,将关公困在垓心。手下将士,渐渐消疏。比及杀到黄昏,关公遥望四山之上,皆是荆州土兵,呼兄唤弟,觅子寻爷,喊声不住。军心尽变,皆应声而去。关公止喝不住,部从止有三百余人。杀至三更,正东上喊声连天,乃是关平、廖化分两路兵杀入重围,救出关公。关平告曰:“军心乱矣,必得城池暂屯,以待援兵。麦城虽小,足可屯扎。”关公从之,催促残军前至麦城,分兵紧守四门,聚将士商议。赵累曰:“此处相近上庸,现有刘封、孟达在彼把守,可速差人往求救兵。若得这枝军马接济,以待川兵大至,军心自安矣。” 正议间,忽报吴兵已至,将城四面围定。公问曰:“谁敢突围而出,往上庸求救?”廖化曰:“某愿往。”关平曰:“我护送汝出重围。”关公即修书付廖化藏于身畔。饱食上马,开门出城。正遇吴将丁奉截往。被关平奋力冲杀,奉败走,廖化乘势杀出重围。投上庸去了。关平入城,坚守不出。 且说刘封、孟达自取上庸,太守申耽率众归降,因此汉中王加刘封为副将军,与孟达同守上庸。当日探知关公兵败,二人正议间,忽报廖化至。 封令请人问之。化曰:“关公兵败,现困于麦城,被围至急。蜀中援兵,不能旦夕即至。特命某突围而出,来此求救。望二将军速起上庸之兵,以救此危。倘稍迟延,公必陷矣。”封曰:“将军且歇,容某计议。” 化乃至馆驿安歇,耑候发兵。刘封谓孟达曰:“叔父被困,如之奈何?”达曰:“东吴兵精将勇;且荆州九郡,俱已属彼,止有麦城,乃弹丸之地;又闻曹操亲督大军四五十万,屯于摩陂:量我等山城之众,安能敌得两家之强兵?不可轻敌。”封曰:“吾亦知之。奈关公是吾叔父,安忍坐视而不救乎?”达笑曰:“将军以关公为叔,恐关公未必以将军为侄也。某闻汉中王初嗣将军之时,关公即不悦。后汉中王登位之后,欲立后嗣,问于孔明,孔明曰:‘此家事也,问关、张可矣,’汉中王遂遣人至荆州问关公,关公以将军乃螟蛉之子,不可僭立,劝汉中王远置将军于上庸山城之地,以杜后患。此事人人知之,将军岂反不知耶?何今日犹沾沾以叔侄之义,而欲冒险轻动乎?”封曰:“君言虽是,但以何词却之?”达曰:“但言山城初附,民心未定,不敢造次兴兵,恐失所守。”封从其言。次日,请廖化至,言:“此山城初附之所,未能分兵相救。”化大惊,以头叩地曰:“若如此,则关公休矣!”达曰:“我今即往,一杯之水,安能救一车薪之火乎?将军速回,静候蜀兵至可也。”化大恸告求,刘封、孟达皆拂袖而入。廖化知事不谐,寻思须告汉中王求救,遂上马大骂出城,望成都而去。 却说关公在麦城盼望上庸兵到,却不见动静;手下止有五六百人,多半带伤;城中无粮,甚是苦楚。忽报城下一人教休放箭,有话来见君侯。公令放入,问之,乃诸葛瑾也。礼毕茶罢,瑾曰:“今奉吴侯命,特来劝谕将军。自古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将军所统汉上九郡,皆已属他人类;止有孤城一区,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危在旦夕。将军何不从瑾之言,归顺吴侯,复镇荆襄,可以保全家眷。幸君侯熟思之。”关公正色而言曰:“吾乃解良一武夫,蒙吾主以手足相待,安肯背义投敌国乎?城若破,有死而已。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身虽殒,名可垂于竹帛也。汝勿多言,速请出城,吾欲与孙权决一死战!”瑾曰:“吴侯欲与君侯结秦、晋之好,同力破曹,共扶汉室,别无他意。君侯何执迷如是?”言未毕,关平拔剑而前,欲斩诸葛瑾。公止之曰:“彼弟孔明在蜀,佐汝伯父,今若杀彼,伤其兄弟之情也。”遂令左右逐出诸葛瑾。瑾满面羞惭,上马出城,回见吴侯曰:“关公心如铁石,不可说也。”孙权曰:“真忠臣也!似此如之奈何?’吕范曰:“某请卜其休咎。”权即令卜之。范揲蓍成象,乃“地水师卦”,更有玄武临应,主敌人远奔。权问吕蒙曰:“卦主敌人远奔,卿以何策擒之?”蒙笑曰:“卦象正合某之机也。关公虽有冲天之翼,飞不出吾罗网矣!”正是:龙游沟壑遭虾戏,凤入牢笼被鸟欺。 毕竟吕蒙之计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论语 · 述而篇 · 第一章
本篇共包括38章,也是学者们在研究孔子和儒家思想时引述较多的篇章之一。它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主要内容:“学而不厌,诲人不倦”;“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三人行必有我师”;“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本章提出了孔子的教育思想和学习态度,孔子对仁德等重要道德范畴的进一步阐释,以及孔子的其他思想主张。
人间词话 · 第五十八则
以《长恨歌》之壮采,而所隶之事,只“小玉双成”四字,才有余也。梅村歌行,则非隶事不办。白、吴优劣,即于此见。不独作诗为然,填词家亦不可不知也。
箕子碑
《箕子碑》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柳宗元为箕子庙写的碑文。《箕子碑》原文有碑和颂,《古文观止》只录其碑,《柳河东集》录其全文。纣王无道,箕子劝谏不从,反遭迫害,却能忍辱负重,建立功业,作者对他表示了极大的推崇和同情。作者以伟大人物三个标准“正蒙难”、“法授圣”、“化及民”为评价箕子的出发点,依次展开论述,彰扬箕子的人品、功业,也表达了对自己、对一切仁人志士的勉励。
鲁颂 · 泮水
《鲁颂·泮水》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是歌颂鲁僖公平定淮夷之武功的长篇叙事诗,赞美他能继承祖先事业,平服淮夷,成其武功。全诗八章,每章八句。前三章,不厌其繁地描述鲁侯出席献俘仪式的盛况;四五两章,歌颂鲁侯之德,其实重在武功;六七两章,赞扬鲁侯麾下文武用命高风亮节;最后一章,叙写高兴地看到淮夷臣服献纳。此诗有些言过其实,有夸张溢美之嫌,但气魄宏大,脉络清晰,描写细微,有较强的抒情意味。
宝鼎现 · 月夜泛临平湖,同三兄羽阶、潘生云赤、男圣昭赋
烟涛暗拥,远岫微露,深幽无极。谁忽把、纤阿推上,皓彩团团生几席。吹锦烛、正徐开画舫,莫奏中流哀笛。喜寂寞、鱼龙夜静,上下水天俱碧。宝鼎今日犹争唱,赤乌人、尽去无迹。叹尔汝、一杯相劝,青盖如烟何处觅。 唤不醒、醉临春千尺,降作佛奴何益。便痛剪、娇娥云髻,怎救胭脂狼藉。词客为欢,且游赏、漫辞涓滴。羡沙边鸥鹭,不管人间今昔。露下翠幕轻寒隔。山玉颓无力。拥绣被、早是鸡鸣,斗柄垂垂堪摘。
南乡子
《南乡子·路入南中》是五代十国时期词人欧阳炯创作的一首词。此词写南国水乡的风物人情。首句交代地域,次句写桃榔、寥花等南中风物。末三句,写雨后树底收红豆的情形,是写人情,亦见风物。词中写了绿的桄榔、红的蓼花与红豆、雪白的纤手、艳丽的色彩,使风物人情充满诗情画意。
雪夜煨芋谈禅
雪夜偶宿禅林,从僧拥炉,旋摘山芋,煨剥入口,味较世中美甚,欣然一饱。因问僧曰:“有为是禅,无为是禅,有无所有,无非所无,是禅乎?”僧曰:“子手执芋是禅,更从何问?”余曰:“何芋是禅?”僧曰:“芋在子手,有耶?无耶?谓有何有?谓无何无?有无相灭,是为真空非空,非非空空无所空,是名曰禅。执空认禅,又著实相,终不悟禅。此非精进力到,得慧根缘,未能顿觉。子喝观芋乎?芋不得火,口不可食,火功不到,此芋犹生。须火到芋熟,方可就齿舌消灭。是从有处归无,芋非火熟,子能生嚼芋乎?芋相终在不灭,手芋嚼尽,谓无非无,无从有来,谓有非有,有从无灭。子手执芋,今著何处?”余时稽首慈尊,禅从言下唤醒。
史记 · 七十列传 · 万石张叔列传
《万石张叔列传》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传,是《史记》中的第四十三篇列传。该传为一篇合传,共记万石君石奋、石建、石庆一家及卫绾、直不疑、周仁、张欧等人的事迹。传中记叙人物均为谨慎笃行的君子。
高阳台 · 西湖春感
亡国之音哀以思,本词即是一首眷念故国的哀歌,借西湖感春抒发自己的亡国哀痛。本词为南宋亡国后词人重游西湖感怀而作。上片起拍写实景,景密意淡。「巢莺」、「卷絮」、「斜日」,平缓写景,已暗藏日暮春晚气氛。 下文发问,虽语意陡转,亦顺理成章。今年花事已晚,故呼唤东风伴随蔷薇稍住。但蔷薇花开,春事将尽,故曰「可怜」。末写西泠繁华景点,已满目荒凉。「一抹」,笔墨如画。下片承上片意脉,以问句振起词气。梁燕改投门户,繁华地、人文景,一派凄冷。白鸥也愁,人何以堪,翻进一层,转写自我心绪。飞花、啼鹃,发人哀思,着两「怕」字,写尽江山易主、人事全非,目不忍睹、耳不忍闻之痛。陈亦峰赞此词「凄凉幽怨,郁之至,厚之至」(《白雨斋词话》),是很恰当的。全章清虚骚雅,融情入景,赋物以情,情挚辞婉,结构严谨,灵动流转,极凄怆缠绵之致。
中庸 · 第二十八章
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 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做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定风波 · 次高左藏使君韵
此词是宋代文学家黄庭坚贬谪黔州期间创作的一首词。通过对重阳节的描述,抒发了一种老当益壮、穷且益坚的乐观奋发精神,显示了作者身处逆境而宠辱不惊的旷达胸襟。全词铸词造句新警生动,用典自然贴切,其豪迈之气动人心魄。
风入松
此词描绘了南宋都城临安西湖游春图。上片以“日日醉”总揽游湖情兴,又借玉骢之“惯识”西湖路,映衬词人日日游湖,以至到了人马融一的境地。自“红杏”二句至下片“暖风”四句叙写西湖游春景象。“画船”二句写暮色中画船载着春光归去,未尽的情致都留给湖面上的雾气岚烟,词人仿佛醉入湖光春色中,将酒醉升华为景醉和情醉交融的境界。“明日”二句承“日日醉”而设想明日之游,以花边买醉起,以扶醉寻花结,可谓“善救首尾者也。”
水浒传 · 第九十一回 · 宋公明兵渡黄河 卢俊义赚城黑夜
话说戴宗、石秀见那汉像个公人打扮,又见他慌慌张张。戴宗问道:“端的是什么公干?”那汉放下筋,抹抹嘴,对戴宗道:“河北田虎作乱,你也知道么?”戴宗道:“俺每也知一二。”那汉道:“田虎那厮侵州夺县,官兵不能抵敌。近日打破盖州,早晚便要攻打卫州。城中百姓,日夜惊恐。城外居民,四散的逃窜。因此本府差俺到省院投告急公文的。”说罢,便起身,背了包裹,托着伞棒,急急算还酒钱,出门叹口气道:“真个是官差不自繇!俺们的老小都在城中。皇天!只愿早早发救兵便好!”拽开步,望京城赶去了。 戴宗、石秀得了这个消息,也算还酒钱,离了酒店。回到营中,见宋先锋报知此事。宋江与吴用商议道:“我等诸将,闲居在此,甚是不宜。不若奏闻天子,我等情愿起兵前去征进。”吴用道:“此事须得宿太尉保奏方可。”当时会集诸将商议,尽皆欢喜。 次日,宋江穿了公服,引十数骑入城,直至太尉府前下马。正值太尉在府,令人传报。太尉知道,忙教请进。宋江到堂上再拜起居。宿太尉道:“将军何事光降?”宋江道:“上告恩相:宋某听得河北田虎造反,占据州郡,擅改年号,侵至盖州,早晚来打卫州。宋江等人马久闲,某等情愿部领兵马,前去征剿,尽忠报国。望恩相保奏则个。”宿太尉听了,大喜道:“将军等如此忠义,肯替国家出力,宿某当一力保奏。”宋江谢道:“宋某等屡蒙太尉厚恩,虽铭心镂骨,不能补报。”宿太尉又令置酒相待。至晚,宋江回营,与众头领说知。 却说宿太尉次日早朝入内,见天子在披香殿,省院官正奏:“河北田虎造反,占据五府五十六县,改年建号,自霸称王。目今打破陵川,怀州震邻,申文告急。”天子大惊,向百官文武问道:“卿等谁与寡人出力,剿灭此寇?”只见班部丛中,闪出宿太尉,执简当胸,俯伏启奏道:“臣闻田虎斩木揭竿之势,今已燎原,非猛将雄兵,难以剿灭。今有破辽得胜宋先锋,屯兵城外。乞陛下降敕,遣这枝军马前去征剿,必成大功。”天子大喜,即命省院官奉旨出城,宣取宋江、卢俊义,直到披香殿下,朝见天子。拜舞已毕,玉音道:“朕知卿等英雄忠义。今敕卿等征讨河北,卿等勿辞劳苦,早奏凯歌而回。朕当优擢。”宋江、卢俊义叩头奏道:“臣等蒙圣恩委任,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天子龙颜欣悦,降敕封宋江为平北正先锋,卢俊义为副先锋。各赐御酒、金带、锦袍、金甲、采段。其余正偏将佐,各赐段疋银两。待奏荡平,论功升赏,加封官爵。三军头目,给赐银两,都就于内府关支。限定日期,出师起行。宋江、卢俊义再拜谢恩,领旨辞朝,上马回营,升帐而坐。当时会集诸将,尽教收拾鞍马衣甲,准备起身,征讨田虎。 次日,于内府关到赏赐段疋银两,分俵诸将,给散三军头目。宋江与吴用计议,着令水军头领整顿战船先进,自汴河入黄河,至原武县界,等候大军到来,接济渡河。传令与马军头领,整顿马匹,水陆并进,船骑同行,准备出师。 且说河北田虎这厮,是威胜州沁源县一个猎户,有膂力,熟武艺,专一交结恶少。本处万山环列,易于哨聚。又值水旱频仍,民穷财尽,人心思乱。田虎乘机,纠集亡命,捏造妖言,煽惑愚民。初时掳掠些财物,后来侵州夺县。官兵不敢当其锋。 说话的,田虎不过一个猎户,为何就这般猖獗?看官听着:却因那时文官要钱,武将怕死。各州县虽有官兵防御,都是老弱虚冒。或一名吃两三名的兵饷,或势要人家闲着的伴当,出了十数两顶首,也买一名充当,落得关支些粮饷使用。到得点名操练,却去雇人答应。上下相蒙,牢不可破。国家费尽金钱,竟无一毫实用。到那临阵时节,却不知厮杀,横的竖的,一见前面尘起炮响,只恨爷娘少生了两只脚。当时也有几个军官,引了些兵马,前去追剿田虎,那里敢上前;只是尾其后,东奔西逐,虚张声势。甚至杀良冒功。百姓愈加怨恨,反去从贼,以避官兵。所以被他占去了五州五十六县。那五州?一是威胜,即今时沁州。二是汾阳,即今时汾州。三是昭德,即今时潞安。四是晋宁,即今时平阳。五是盖州,即今时泽州。那五十六县,都是这五州管下的属县。田虎就汾阳起造宫殿,伪设文武官僚,内相外将,独霸一方,称为晋王。兵精将猛,山川险峻。目今分兵两路,前来侵犯。 再说宋江选日出师,相辞了省院诸官。当有宿太尉亲来送行。赵安抚遵旨,至营前赏劳三军。宋江、卢俊义谢了宿太尉、赵枢密,兵分三队而进。令五虎八骠骑为前部。 五虎将五员: 大刀关胜,豹子头林冲,霹雳火秦明,双鞭将呼延灼,双枪将董平。 八骠骑八员: 小李广花荣,金枪手徐宁,青面兽杨志,急先锋索超,没羽箭张清,美髯公朱仝,九纹龙史进,没遮拦穆私。 令十六彪将为后队。 小彪将十六员: 镇三山黄信,病尉迟孙立,丑郡马宣赞,井木犴郝思文,百胜将韩滔,天目将彭玘,圣水将军单廷珪,神火将魏定国,摩云金翅欧鹏,火眼狻猊邓飞,锦毛虎燕顺,铁笛仙马麟,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锦豹子杨林,小霸王周通。 宋江、卢俊义、吴用、公孙胜,及其余将佐,马步头领,统领中军。当日三声号炮,金鼓乐器齐鸣,离了陈桥驿,望东北进发。 宋江号令严明,行伍整肃,所过地方,秋毫无犯,是不必说。兵至原武县界,县官出郊迎接。前部哨报:“水军头领船只,已在河滨,等候渡河。”宋江传令,李俊等领水兵六百,分为两哨,分哨左右。再拘聚些当地船只,装载马匹车仗。宋江等大兵,次第渡过黄河北岸。便令李俊等统领战船,前至卫州卫河齐取。 宋江兵马前部,行至卫州屯扎。当时有卫州官员,置筵设席,等接宋先锋到来,请进城中管待,诉说:“田虎贼兵浩大,不可轻敌。泽州是田虎手下伪枢密钮文忠镇守,差部下张翔、王吉,领兵一万,来攻本州所属辉县;沈安、秦升,领兵一万,来打怀州属县武涉。求先锋速行解救则个!”宋江听罢,回营与吴用商议,发兵前去救应。吴用道:“陵川乃盖州之要地,不若竟领兵去打陵川,则两县之围自解。”当下卢俊义道:“小弟不才,愿领兵去取陵川。”宋江大喜,拨卢俊义马军一万,步兵五百。马军头领乃是花荣、秦明、董平、索超、黄信、孙立、杨志、史进、朱仝、穆弘;步军头领乃是李逵、鲍旭、项充、李衮、鲁智深、武松、刘唐、杨雄、石秀。 次日,卢俊义领兵去了。宋江在帐中,再与吴用计议进兵良策。吴用道:“贼兵久骄,卢先锋此去,必然成功。只有一件,三晋山川险峻,须得两个头领做细作,先去打探山川形势,方可进兵。”道犹未了,只见帐前走过燕青禀道:“军师不消费心。山川形势,已有在此。”当下燕青取出一轴手卷,展放桌上。宋江与吴用从头仔细观看,却是三晋山川城池关隘之图。凡何处可以屯扎,何处可以埋伏,何处可以厮杀,细细的都写在上面。吴用惊问道:“此图何处得来?”燕青对宋江道:“前日破辽班师,回至双林镇,所遇好个姓许双名贯忠的,他邀小弟到家,临别时,将此图相赠。他说是几笔丑画。弟回到营中闲坐,偶取来展看,才知是三晋之图。”宋江道:“你前日回来,正值收拾朝见,忙忙地不曾问得备细。我看此人也是个好汉。你平日也常对我说他的好处。他如今何所作为?”燕青道:“贯忠博学多才,也好武艺,有肝胆,其余小伎,琴弈丹青,件件都省的。因他不愿出仕,山居幽僻。”及相叙的言语,备细说了一遍。吴用道:“诚天下有心人也。”宋江,吴用嗟叹称赞不已。 且说卢俊义领了兵马,先令黄信、孙立,领三千兵去陵川城东五里外埋伏。史进、杨志,领三千军去陵川城西五里外埋伏。”今夜五鼓,衔枚摘铃,悄地各去。明日我等进兵,敌人若无准备,我兵已得城池,只看南门旗号。众头领领了军马,徐徐进城。倘敌人有准备,放炮为号,两路一齐杀出接应。”四将领计去了。卢俊义次早五更造饭、平明,军马直逼陵川城下。兵分三队,一带儿摆开,摇旗摄鼓搦战。 守城军慌的飞去报知守将董澄及偏将沈骥、耿恭。那董澄是钮文忠部下先锋,身长九尺,膂力过人。使一口三十斤重泼风刀。当下听的报宋朝调遣梁山泊兵马,已到城下扎营,要来打城。董澄急升帐,整点军马,出城迎敌。耿恭谏道:“某闻宋江这夥英雄,不可轻敌,只宜坚守。差人去盖州求取救兵到来,内外夹攻,方能取胜。”董澄大怒道:“叵耐那厮小觑俺这里。怎敢就来攻城!彼远来必疲。待俺出去,教他片甲不回。”耿恭苦谏不听。董澄道:“既如此,留下一千军与你城中守护。你去城楼坐着,看俺杀那厮。”急披挂提刀,同沈骥领兵出城迎敌。 城门开处,放下吊桥,二三千兵马,拥过吊桥。宋军阵里,用强弓硬弩,射住阵脚。只听的鼙鼓冬冬,陵川阵中,捧出一员将来。怎生打扮: 戴一顶点金束发浑铁盔,顶上撒斗来大小红缨,披一副摆连环锁子铁甲,穿一领绣云霞团花战袍,着一只斜皮嵌线云跟靴,系一条红鞓钉就叠胜带,一张弓,一壶箭,骑一匹银色卷毛马,手使一口泼风刀。 董澄立马横刀,大叫道:“水泊草寇,到此送死!”朱仝纵马喝道:“天兵到此,早早下马受缚,免污刀斧!”两军纳喊。朱仝、董澄抢到垓心,两马相交,两器并举。二将斗不过十余合,朱仝拨马望东便走。董澄赶来。东队里花荣,挺枪接住厮杀,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吊桥边沈骥,见董澄不能取胜,挺起出白点钢枪,拍马向前助战。花荣见两个夹攻,拨马望东便走。董澄、沈骥紧紧赶来。花荣回马再战。 耿恭在城楼上看见董澄、沈骥赶去,恐怕有失,正欲鸣锣收兵,宋军队里忽冲出一彪军来,李逵、鲁智深、鲍旭、项充等十数个头领,飞也似抢过吊桥来。北兵怎当得这样凶猛,不能拦当。耿恭急叫闭门。说时迟,那时快,鲁智深、李逵,早已抢入城来。守门军一齐向前,被智深大叫一声,一禅杖打翻了两个。李逵轮斧,劈倒五六个。鲍旭等一拥而入,夺了城门,杀散军士。耿恭见头势不好,急滚下来,望北要走,被步军赶上活捉了。 董澄、沈骥正斗花荣,听的吊桥边喊起,急回马赶去。花荣不去追赶,就了事环带住钢枪,拈弓取箭,觑定董澄,望董澄后心飕的一箭。董澄两脚蹬空,扑通的倒撞下马来。卢俊义等招动军马,掩杀过来。沈骥被董平一枪戳死。陵川兵马,杀死大半。其余的四散逃窜去了。众将领兵,一齐进城。黑旋风李逵兀是火刺刺的只顾砍杀。卢俊义连叫:“兄弟不要杀害百姓。”李逵方肯住手。 卢俊义教军士快于南门竖立认军旗号,好教两路伏兵知道。再分拨军士,各门把守。少顷,黄信、孙立,史进、杨志两路伏兵,一齐都到。花荣献董澄首级,董平献沈骥首级,鲍旭等活捉得耿恭,并部下几个头目解来。卢先锋都教解了绑缚,扶耿恭于客位,分宾主而坐。耿恭拜谢道:“被擒之将,反蒙厚礼相待。”俊我扶起道:“将军不出城迎敌,良有深意。岂董澄辈可比。宋先锋招贤纳士,将军若肯归顺天朝,宋先锋必行保奏重用。”耿恭叩头谢道:“既蒙不杀之恩,愿为麾下小卒。”卢俊义大喜;再用好言抚慰了这几个头目。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备办酒食,犒劳军士,置酒管待耿恭及众将。 卢俊义问耿恭盖州城中兵将多寡。耿恭道:“盖州有钮枢密重兵镇守。阳城、沁水,俱在盖州之西。惟高平县去此只六十里远近,城池傍着韩王山,守将张礼、赵能,部下有二万军马。”卢先锋听罢,举杯向耿恭道:“将军满饮此杯。只今夜卢某便要将军去干一件功劳,万勿推却。”耿恭道:“蒙先锋如此厚恩,耿恭敢不尽心。”俊义喜道:“将军既肯去,卢某拨几个兄弟,并将军部下头目,依着卢某,如此如此,即刻就烦起身。”又唤过那新降的六七个头目,各赏酒食银两。”功成另行重赏。”当下酒罢,卢俊义传令,李逵、鲍旭等七个步兵头领,并一百名步兵,穿换了陵川军卒的衣甲旗号;又令史进、杨志领五百马军,衔枚摘铃,远远地随在耿恭兵后。却令花荣等众将,在城镇守,自己领三千兵,随后接应。 分拨已定,耿恭等领计出城。日色已晚,行至高平城南门外,已是黄昏时候。星光之下,望城上旗帜森密,听城中晚鼓严明。耿恭到城下高叫道:“我是陵川守将耿恭,只为董、沈二将,不肯听我说话,开门轻敌,以此失陷。我急领了这百余人,开北门从小路潜走至此。快放我进城则个!”守城军士把火照认了,急去报知张礼、赵能。那张礼、赵能亲上城楼,军士打着数把火炬,前后照耀。张礼向下对耿恭道:“虽是自家人马,也要看个明白。”望下仔细辨认,真个是陵川耿恭,领着百余军卒,号衣旗帜,无半点差错。城上军人多有认得头目的,便指道:“这个是孙如虎,”又道:“这个是李擒龙。”张礼笑道:“放他进来。”只见城门开处,放下吊桥。又令三四十个军士,把住吊桥两边,方才放耿恭进城。后面这那军人,一拥抢进道:“快进去!快进去!后面追赶来了!”也不顾什么耿将军。把门军士喝道:“这是什么去处?这般乱窜!”正在那里争让,只见韩王山嘴边火起,飞出一彪军马来,二将当先,大喊:“贼将休走!”那耿恭的军卒内,已浑着李逵、鲍旭、面充、李衮、刘唐、杨雄、石秀这七个大虫在内。当时各掣出兵器,发声喊,百余人一齐发作,抢进城来。城中措手不及,那里关得城门迭。城门内外军士,早被他每砍翻数十个,夺了城门。张礼叫苦不迭。急挺枪下城来寻耿恭,正撞着石秀。斗了三五合,张礼无心恋战,拖枪便走。被李逵赶上,槅察的一斧,剁为两段。再说韩王山嘴边那彪军,飞到城边,一拥而人,正是史进、杨志,分投赶杀北兵。赵能被乱兵所杀。高平军士,杀死大半。把张礼老小尽行诛戮。城中百姓,在睡梦里惊觉,号哭振天。须臾,卢先锋领兵也到了,下令守把各门,教十数个军士,分头高叫,不得杀害百姓。天明,出榜安民,赏赐军士。差人飞报宋先锋知道。 为何卢俊义攻破两座城池,恁般容易?恁船神速?却因田虎部将纵横,久无敌手,轻视官军。却不知宋江等众将如此英雄。卢俊义得了这个窃,出其不意,连破二城。所以吴用说:“卢先锋此去,一定成功。” 话休絮烦。且说宋江军马,屯扎卫州城外。宋先锋正在帐只议事,忽报卢先锋差人飞报捷音,并乞宋先锋再议进兵之策。宋江大喜,对吴用道:“卢先锋一日连克二城,贼已丧胆。”正说间,又有两路哨军报道:“辉县、武涉两处围城兵马,闻陵川失守,都解围去了。”宋江对吴用道:“军师神算,古今罕有。”欲拔寨西行,与卢先锋合兵一处,计议进兵。吴用道:“卫州左孟门,右太行,南滨大河,西压上党,地当冲要。倘贼人知大兵西去,从昭德提兵南下,我兵东西不能相顾,将如之何?”宋江道:“军师之言最当。”便令关胜、呼延灼、公孙胜,领五千军马,镇守卫州;再令水军头领李俊、二张、三阮、二童,统领水军船只,泊聚卫河,与城内相为掎角。分拨已定,诸将领命去了。 宋江众将,统领大兵,即日拔寨起行。于路无话。来到高平,卢俊义等出城迎接。宋江道:“弟兄每连克二城,功劳不小。功绩簿上都一一起录。”卢俊义领新降将耿恭参见。宋江道:“将军弃邪归正,与宋某等同替国家出力。朝廷自当重用。”耿恭拜谢侍立。 宋江以人马众多,不便入城,就于城外扎寨。即日与吴用、卢俊义商议:“如今当去打那个州郡?”吴用道:“盖州山高涧深,道路险阻。今已克了两个属县,其势已孤。当先取盖州,以分敌势。然后分分两路夹剿,威胜可破也。”宋江道:“先生之言,正合我意。”传令柴进同李应去守陵川,替回花荣等六将,前来听用。史进同穆弘守高平。柴进等四人遵令去了。当下有没羽箭张清禀道:“小将两日感冒风寒,欲于高平暂住,调摄痊可,赴营听用。”宋江便教神医安道全同张清住高平疗治。 次日,花荣等已到。宋江令花荣、秦明、索超、孙立,领兵五千为先锋,董平、杨志、朱仝、史进、穆弘、韩滔、彭玘,领兵一万为左翼,黄信、林冲、宣赞、郝思文、欧鹏、邓飞,领兵一万为右翼,徐宁、燕顺、马麟、陈达、杨春、杨林、周通、李忠为后队,宋江、卢俊义等其余将佐,统领大后伙中军。这一路雄兵,杀奔盖州来,却似龙离大海,虎出深林。正是:人人要建封侯绩,个个思成荡寇功。毕竟宋江兵马如何攻打盖州?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