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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字令 · 题董壶山甥男“百花词”
生香活色,似丹青宛转,描来情丽。滴粉搓酥成百咏,字字绿酣红腻。十样云笺,三升墨露,会得惺忪意。问花无语,可能知此情未。 堪叹驹隙流光,鸿归燕去,不管人憔悴。雨雨风风新梦觉,别是销魂滋味。一段缠绵,千般哀怨,尽向毫端寄。感春怀抱,遣愁侬亦无计。
拟行路难(其八)
中庭五株桃,一株先作花。 阳春妖冶二三月,从风簸荡落西家。 西家思妇见悲惋,零泪沾衣抚心叹。 初送我君出户时,何言淹留节回换。 床席生尘明镜垢,纤腰瘦削发蓬乱。 人生不得恒称悲,惆怅徙倚至夜半。
庄子 · 外篇 · 山木
庄子·山木由各自独立的九则寓言故事组成,每则寓言故事的主旨不尽相同,但大体上反映了社会生活中的种种体验和感悟,不乏深邃的人生哲理和对社会问题的深刻认识。
水浒传 · 第三十四回 · 镇三山大闹青州道 霹雳火夜走瓦砾场
诗曰: 妙药难医冤业病,横财不富命穷人。 亏心折尽平生福,行短天教一世贫。 生事事生君莫怨,害人人害汝休嗔。 得便宜处休欢喜,远在儿孙近在身。 话说那黄信上马,手中横着这口丧门剑。刘知寨也骑着马,身上披挂些戎衣,手中拿一把叉。那一百四五十军汉、寨兵,各执着缨枪棍棒,腰下都带短刀利剑。两下鼓,一声锣,解宋江和花荣望青州来。众人都离了清风寨,行不过三四十里路头,前面见一座大林子。正来到那山嘴边,前头寨兵指道:“林子里有人窥望。”都立住了脚。黄信在马上问道:“为甚不行?”军汉答道:“前面林子里有人窥看。”黄信喝道:“休采他,只顾走!”看看渐近林子前,只听得当当的二三十面大锣一齐响起来,那寨兵人等都慌了手脚,只待要走。黄信喝道:“且住!都与我摆开!”叫道:“刘知寨,你压着囚车。”刘高在马上答应不得,只口里念道:“救苦救难天尊!便许下十万关卷经,三百座寺,救一救!”惊的脸如成精的东瓜,青一回,黄一回。 这黄信是个武官,终有些胆量,便拍马向前看时,只见林子西边,齐齐的分过三五百个小喽啰来,一个个身长力壮,都是面恶眼凶,头裹红巾,身穿衲袄,腰悬利剑,手执长枪,早把一行人围住。林子中跳出三个好汉来,一个穿青,一个穿绿,一个穿红,都戴着一顶销金万字头巾,各跨一口腰刀,又使一把朴刀,当住去路。中间是锦毛虎燕顺,上首是矮脚虎王英,下首是白面郎君郑天寿。三个好汉大喝道:“来往的到此当住脚!留下三千两买路黄金,任从过去。”黄信在马上大喝道:“你那厮们不得无礼,镇三山在此!”三个好汉睁着眼大喝道:“你便是镇万山,也要三千两买路黄金!没时,不放你过去。”黄信说道:“我是上司取公事的都监,有甚么买路钱与你?”那三个好汉笑道:“莫说你是上司一个都监,便是赵官家驾过,也要三千贯买路钱。若是没有,且把公事人当在这里,待你取钱来赎。”黄信大怒,骂道:“强贼怎敢如此无礼!”喝叫左右擂鼓鸣锣。黄信拍马舞剑直奔燕顺。三个好汉一齐挺起朴刀,来战黄信。黄信见三个好汉都来并他,奋力在马上斗了十合,怎地当得他三个住。亦且刘高是个文官,又向前不得,见了这般头势,只待要走。黄信怕吃他三个拿了,坏了名声,只得一骑马扑剌剌跑回旧路。三个头领挺着朴刀赶将来。黄信那里顾的众人,独自飞马奔回清风镇去了。 众军见黄信回马时,已自发声喊,撇了囚车,都四散走了。只剩得刘高,见头势不好,慌忙勒转马头,连打三鞭。那马正待跑时,被那小喽啰拽起绊马索,早把刘高的马掀翻,倒撞下来。众小喽啰一发向前,拿了刘高,抢了囚车,打开车辆。花荣已把自己的囚车掀开了,便跳出来,将这缚索都挣断了。却打碎那个囚车,救出宋江来。自有那几个小喽啰已自绑了刘高,又向前去抢得他骑的马,亦有三匹驾车的马。却剥了刘高的衣服,与宋江穿了,把马先送上山去。这三个好汉一同花荣并小喽,把刘高赤条条的绑了,押回山寨来。原来这三位好汉,为因不见宋江回来,差几个能干的小喽啰下山,直来清风镇上探听,闻人说道:“都监黄信掷盏为号,拿了花知寨并宋江,陷车囚了,解投青州来。”因此报与三个好汉得知,带了人马,大宽转兜出大路来,预先截住去路。小路里亦差人伺候。因此救了两个,拿得刘高,都回山寨里来。 当晚上的山时,已是二更时分,都到聚义厅上相会。请宋江、花荣当中坐定,三个好汉对席相陪,一面且备酒食管待。燕顺分付:“叫孩儿们各自都去吃酒。”花荣在厅上称谢三个好汉,说道:“花荣与哥哥皆得三位壮士救了性命,报了冤仇,此恩难报。只是花荣还有妻小妹子在清风寨中,必然被黄信擒捉,却是怎生救得?”燕顺道:“知寨放心,料应黄信不敢便拿恭人。若拿时也须从这条路里经过。我明日弟兄三个下山去取恭人和令妹还知寨。”便差小喽啰下山,先去探听。花荣谢道:“深感壮士大恩!”宋江便道:“且与我拿过刘高那厮来。”燕顺便道:“把他绑在将军柱上割腹取心,与哥哥庆喜。”花荣道:“我亲自下手割这厮!”宋江骂道:“你这厮!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如何听信那不贤的妇人害我?今日擒来,有何理说?”花荣道:“哥哥问他则甚!”把刀去刘高心窝里只一剜,那颗心献在宋江面前。小喽啰自把尸首拖于一边。宋江道:“今日虽杀了这厮滥污匹夫,只有那个淫妇不曾杀得,出那口怨气!”王矮虎便道:“哥哥放心,我明曰自下山去拿那妇人,今番还我受用。”众皆大笑。当夜饮酒罢,各自歇息。次日起来,商议打清风寨一事。燕顺道:“昨日孩儿们走得辛苦了,今日歇他一日,明日早下山去也未迟。”宋江道:“也见得是。正要将息人强马壮,用兵正是如此,不在促忙。” 不说山寨整点兵马起程。且说都监黄信一骑马奔回清风镇上大寨内,便点寨兵人马,紧守四边栅门。黄信写了申状,叫两个教军头目飞马报与慕容知府。知府听得飞报军情紧急公务,连夜升厅,看了黄信申状:“反了花荣,结连清风山强盗,时刻清风寨不保。事在告急,早遣良将,保守地方。”知府看了大惊,便差人去请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秦统制,急来商议军情重事。那人原是山后开州人氏,姓秦,讳个明字。因他性格急躁,声若雷霆,以此人都呼他做霹雳火秦明。祖是军官出身。使一条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那人听得知府请唤,径到府里来见知府。各施礼罢。那慕容知府将出那黄信的飞报申状来,教秦统制看了。秦明大怒道:“红头子敢如此无礼!不须公祖忧心,不才便起军马,不拿了这贼,誓不再见公祖!”慕容知府道:“将军若是迟慢,恐这厮们去打清风寨。”秦明答道:“此事如何敢迟误,只今连夜便去点起人马,来日早行。”知府大喜,忙叫安排酒肉干粮,先去城外等候赏军。秦明见说反了花荣,便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气忿忿地上马,奔到指挥司里,便点起一百马军、四百步军,先教出城去取齐,摆布了起身。 却说慕容知府先在城外寺院里蒸下馒头,摆了大碗,荡下酒。每一个人三碗酒,两个馒头,一斤熟肉。方才备办得了,却望见军马出城。看那军马时,摆得整齐。但见: 列列旌旗似火,森森戈戟如麻。阵分八卦摆长蛇,委实神惊鬼怕。枪晃绿沉紫焰,旗飘绣带红霞,马蹄来往乱交加。乾坤生杀气,成败属谁家。 当日清早,秦明摆布军马,出城取齐,引军红旗上大书“兵马总管秦统制”,领兵起行。慕容知府看见秦明全副披挂了出城来,果是英雄无比。但见: 盔上红缨飘烈焰,锦袍血染猩猩。狮蛮宝带束金鞓。云根靴抹绿,龟背铠堆银。坐下马如同獬豸,狼牙棒密嵌铜钉。怒时两目便圆睁。性如霹雳火,虎将是秦明。 当下霹雳火秦明在马上出城来,见慕容知府在城外赏军,慌忙叫军汉接了军器,下马来和知府相见。施礼罢,知府把了盏,将些言语嘱付总管道:“善觑方便,早奏凯歌。”赏军已罢,放起信炮。秦明辞了知府,飞身上马,摆开队伍,催趱军兵,大刀阔斧,径奔清风寨来。原来这清风镇却在青州东南上,从正南取清风山较近,可早到山北小路。 却说清风山寨里这小喽啰们探知备细,报上山来。山寨里众好汉正待要打清风寨去,只听的报道:“秦明引兵马到来!”都面面厮觑,俱各骇然。花荣便道:“你众位且不要慌。自古兵临告急,必须死敌。教小喽啰饱吃了酒饭,只依着我行。先须力敌,后用智取,如此如此,好么?”宋江道:“好计!正是如此行。”当时宋江、花荣先定了计策,便叫小喽各自去准备。花荣自选了一骑好马,一副衣甲,弓箭铁枪都收拾了等候。 再说秦明领兵来到清风山下,离山十里下了寨栅。次日五更造饭了,军士吃罢,放起一个信炮,直奔清风山来,拣空阔去处,摆开人马,发起擂鼓。只听见山上锣声震天响,飞下一彪人马出来。秦明勒住马,横着狼牙棒,睁着眼看时,却见众小喽啰簇拥着小李广花荣下山来。到得山坡前,一声锣响,列成阵势。花荣在马上擎着铁枪,朝秦明声个喏。秦明大喝道:“花荣,你祖代是将门之子,朝廷命官,教你做个知寨,掌握一境地方,食禄于国,有何亏你处,却去结连贼寇,背反朝廷?我今特来捉你。会事的下马受缚,免得腥手污脚。量你何足道哉!”花荣陪着笑道:“总管容复听禀:量花荣如何肯背反朝廷?实被刘高这厮无中生有,官报私仇,逼迫得花荣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权且躲避在此。望总管详察救解。”秦明道:“你兀自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刬地巧言令色,煽惑军心。”喝叫左右两边擂鼓。秦明轮动狼牙棒,直奔花荣。花荣大笑,喝道:“秦明,你这厮原来不识好人饶让。我念你是个上司官,你道俺真个怕你!”便纵马挺枪,来战秦明。两个就清风山下厮杀,真乃是棋逢敌手难藏幸,将遇良才好用功。这两个将军比试,但见: 一对南山猛虎,两条北海苍龙。龙怒时头角峥嵘,虎斗处爪牙狞恶。爪牙狞恶,似银钩不离锦毛团;头角峥嵘,如铜叶振摇金色树。翻翻复复,点钢枪没半米放闲;往往来来,狼牙棒有千般解数。狼牙棒当头劈下,离顶门只隔分毫;点钢枪用力刺来,望心坎微争半指。使点钢枪的壮士,威风上逼斗牛寒;舞狼牙棒的将军,怒气起如雷电发。一个是扶持社稷天蓬将,一个是整顿江山黑煞神。 当下秦明和花荣两个交手,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花荣连斗了许多合,卖个破绽,拨回马望山下小路便走。秦明大怒,赶将来。花荣把枪去了事环上带住,把马勒个定,左手拈起弓,右手去拔箭,拽满弓,扭过身躯,望秦明盔顶上只一箭,正中盔上,射落斗来大那颗红缨,却似报个信与他。秦明吃了一惊,不敢向前追赶,霍地拨回马,恰待赶杀,众小喽啰一哄地都上山去了。花荣自从别路也转上山寨去了。 秦明见他都走散了,心中越怒道:“叵耐这草寇无礼!”喝叫鸣锣擂鼓,取路上山。众军齐声呐喊,步军先上山来。转过三两个山头,只见上面擂木、炮石、灰瓶、金汁,从险峻处打将下来。向前的退步不迭,早打倒三五十个,只得再退下山来。秦明是个性急的人,心头火起,那里按纳得住,带领军马,绕山下来寻路上山。寻到午牌时分,只见西北边锣响,树林丛中闪出一队红旗军来。秦明引了人马赶将去时,锣也不响,红旗都不见了。秦明看那路时,又没正路,都只是几条砍柴的小路,却把乱树折木交叉当了路口,又不能上去得。正待差军汉开路,只见军汉来报道:“东山边锣响,一队红旗军出来。”秦明引了人马,飞也似奔过东山边来看时,锣也不鸣,红旗也不见了。秦明纵马去四下里寻路时,都是乱树折木塞断了砍柴的路径。只见探事的又来报道:“西边山上锣又响,红旗军又出来了。”秦明拍马再奔来西山边看时,又不见一个人,红旗也没了。秦明是个急性的人,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了。正在西山边气忿忿的,又听得东山边锣声震地价响,急带了人马又赶过来东山边看时,又不见有一个贼汉,红旗都不见了。秦明气满胸脯,又要赶军汉上山寻路,只听得西山边又发起喊来。秦明怒气冲天,大驱兵马投西山边来,山上山下看时,并不见一个人。秦明喝叫军汉两边寻路上山。数内有一个军人禀说道:“这里都不是正路,只除非东南上有一条大路,可以上去。若是只在这里寻路上去时,惟恐有失。”秦明听了,便道:“既有那条大路时,连夜赶将去。”便驱一行军马奔东南角上来。 看看天色晚了,又走得人困马乏,巴得到那山下时,正欲下寨造饭,只见山上火把乱起,锣鼓乱鸣。秦明转怒,引领四五十马军,跑上山来。只见山上树林内,乱箭射将下来,又射伤了些军士。秦明只得回马下山,且教军士只顾造饭。却才举得火着,只见山上有八九十把火光,呼风唿哨下来。秦明急待引军赶时,火把一齐都灭了。当夜虽有月光,亦被阴云笼罩,不甚明朗。秦明怒不可当,便叫军士点起火把,烧那树木。只听得山嘴上鼓笛之声吹响。秦明纵马上来看时,见山顶上点着十余个火把,照见花荣陪侍着宋江,在上面饮酒。秦明看了,心中没出气处,勒着马在山下大骂。花荣回言道:“秦统制,你不必焦躁,且回去将息着。我明日和你并个你死我活的输赢便罢。”秦明大叫道:“反贼,你便下来!我如今和你并个三百合,却再做理会!”花荣笑道:“秦总管,你今日劳困了,我便赢得你,也不为强。你且回去,明日却来。”秦明越怒,只管在山下骂。本待寻路上山,却又怕花荣的弓箭,因此只在山坡下骂。正叫骂之间,只听得本部下军马发起喊来。秦明急回到山下看时,只见这边山上,火炮、火箭一发烧将下来。背后二三十个小喽啰做一群,把弓弩在黑影里射人。众军马发喊一声,都拥过那边山侧深坑里去躲。此时已有三更时分。众军马正躲得弩箭时,只叫得苦,上溜头滚下水来,一行人马却都在溪里,各自挣扎性命。扒得上岸的,尽被小喽啰挠钩搭住,活捉上山去了;扒不上岸的,尽淹死在溪里。 且说秦明此时怒气冲天,脑门粉碎。却见一条小路在侧边,秦明把马一拨,抢上山来。走不到三五十步,和人连马攧下陷坑里去。两边埋伏下五十个挠钩手,把秦明搭将起来,剥了浑身战袄衣甲,头盔军器,拿条绳索绑了,把马也救起来,都解上清风山来。原来这般圈套,都是花荣和宋江的计策。先使小喽啰,或在东,或在西,引诱的秦明人困马乏,策立不定。预先又把这土布袋填住两溪的水,等候夜深,却把人马逼赶溪里去,上面却放下水来,那急流的水都结果了军马。你道秦明带出的五百人马如何?一大半淹死在水中,都送了性命;生擒活捉得一百五七十人,夺了七八十匹好马,不曾逃得一个回去。次后陷马坑里,活捉了秦明。 当下一行小喽啰捉秦明到山寨里,早是天明时候。五位好汉坐在聚义厅上。小喽啰缚绑秦明,解在厅前。花荣见了,连忙跳离交椅,接下厅来,亲自解了绳索,扶上厅来,纳头拜在地下。秦明慌忙答礼,便道:“我是被擒之人,由你们碎尸而死,何故却来拜我?”花荣跪下道:“小喽啰不识尊卑,误有冒渎,切乞恕罪!”随即便取衣服与秦明穿了。秦明问花荣道:“这位为头的好汉却是甚人?这清风山不曾见有。”花荣道:“这位是花荣的哥哥,郓城县宋押司宋江的便是。这三位是山寨之主,燕顺、王英、郑天寿。”秦明道:“这三位我自认得。这宋押司莫不是唤做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么?”宋江答道:“小人便是。”秦明连忙下拜道:“闻名久矣,不想今日得会义士!”宋江慌忙答礼不迭。秦明见宋江腿脚不便,问道:“兄长如何贵足不便?”宋江却把自离郓城县起头,直至刘知寨拷打的事故,从头对秦明说了一遍。秦明只把头来摇道:“若听一面之词,误了多少缘故!容秦明回州去对慕容知府说知此事。”燕顺相留且住数日,随即便叫杀牛宰马,安排筵席饮宴。拿上山的军汉,都藏在山后房里,也与他酒食管待。秦明吃了数杯,起身道:“众位壮士,既是你们的好情分,不杀秦明,还了我盔甲、马匹、军器回州去。”燕顺道:“总管差矣。你既是引了青州五百兵马都没了,如何回得州去?慕容知府如何不见你罪责?不如权在荒山草寨住几时。本不堪歇马,权就此间落草,论秤分金银,整套穿衣服,不强似受那大头巾的气?”秦明听罢,便下厅道:“秦明生是大宋人,死为大宋鬼。朝廷教我做到兵马总管,兼受统制使官职,又不曾亏了秦明,我如何肯做强人,背反朝廷?你们众位要杀时便杀了我,休想我随顺你们。”花荣赶下厅来拖住道:“秦兄长息怒,听小弟一言。我也是朝廷命官之子,无可奈何,被逼迫的如此。总管既是不肯落草,如何相逼得你随顺?只且请少坐,席终了时,小弟讨衣甲、头盔、鞍马、军器还兄长去。”秦明那里肯坐。花荣又劝道:“总管夜来劳神费力了一日一夜,人也尚自当不得,那匹马如何不喂得他饱了去?”秦明听了,肚内寻思:“他说得是。”再上厅来,坐了饮酒。那五位好汉轮番把盏,陪话劝酒。秦明一则软困,二乃吃众好汉劝不过,开怀吃得醉了,扶入帐房睡了。这里众人自去行事,不在话下。 且说秦明一觉直睡到次日辰牌方醒。跳将起来,洗漱罢,便欲下山。众好汉都来相留道:“总管,且吃早饭动身,送下山去。”秦明性急的人,便要下山。众人慌忙安排些酒食管待了,取出头盔、衣甲与秦明披挂了,牵过那匹马来,并狼牙棒,先叫人在山下伺候。五位好汉都送秦明下山来,相别了,交还马匹、军器。秦明上了马,拿着狼牙棒,趁天色大明,离了清风山,取路飞奔青州来。到得十里路头,恰好巳牌前后。远远地望见烟尘乱起,并无一个人来往。秦明见了,心中自有八分疑忌。到得城外看时,原来旧有数百人家,却都被火烧做白地,一片瓦砾场上,横七竖八,杀死的男子妇人,不记其数。秦明看了大惊。打那匹马在瓦砾场上跑到城边,大叫开门时,只见门边吊桥高拽起了,都摆列着军士旌旗,擂木炮石。秦明勒着马,大叫:“城上放下吊桥,度我入城。”城上早有人看见是秦明,便擂起鼓来,呐着喊。秦明叫道:“我是秦总管,如何不放我入城?”只见慕容知府立在城上女墙边,大喝道:“反贼!你如何不识羞耻!昨夜引人马来打城子,把许多好百姓杀了,又把许多房屋烧了。今日兀自又来赚哄城门。朝廷须不曾亏负了你,你这厮倒如何行此不仁!已自差人奏闻朝廷去了,早晚拿住你时,把你这厮碎尸万段!”秦明大叫道:“公祖差矣。秦明因折了人马,又被这厮们捉了上山去,方才得脱,昨夜何曾来打城子?”知府喝道:“我如何不认的你这厮的马匹、衣甲、军器、头盔!城上众人明明地见你指拨红头子杀人放火,你如何赖得过!便做你输了被擒,如何五百军人没一个逃得回来报信?你如今指望赚开城门取老小,你的妻子今早已都杀了。你若不信,与你头看。”军士把枪将秦明妻子首级挑起在枪上,教秦明看。秦明是个性急的人,看了浑家首级,气破胸脯,分说不得,只叫得苦屈。城上弩箭如雨点般射将下来,秦明只得回避。看见遍野处火焰尚兀自未灭。 秦明回马在瓦砾场上,恨不得寻个死处。肚里寻思了半晌,纵马再回旧路。行不得十来里,只见林子里转出一伙人马来。当先五匹马上,五个好汉,不是别人,宋江、花荣、燕顺、王英、郑天寿。随从一二百小喽啰。宋江在马上欠身道:“总管何不回青州,独自一骑投何处去?”秦明见问,怒气道:“不知是那个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装做我去打了城子,坏了百姓人家房屋,杀害良民,倒结果了我一家老小。闪得我如今有家难奔,有国难投,着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若寻见那人时,直打碎这条狼牙棒便罢!”宋江便道:“总管息怒。既然没了夫人,不妨,小人自当与总管做媒。我有个好见识,请总管回去,这里难说,且请到山寨里告禀。一同便往。”秦明只得随顺,再回清风山来。 于路无话,早到山亭前下马。众人一齐都进山寨内。小喽啰已安排酒果肴馔在聚义厅上。五个好汉邀请秦明上厅,都让他中间坐定。五个好汉齐齐跪下。秦明连忙答礼,也跪在地。宋江开话道:“总管休怪。昨日因留总管在山,坚意不肯。却是宋江定出这条计来,叫小卒似总管模样的,却穿了足下的衣甲、头盔,骑着那马,横着狼牙棒,直奔青州城下,点拨红头子杀人。燕顺、王矮虎带领五十余人助战。只做总管去家中取老小。因此杀人放火,先绝了总管归路的念头。今日众人特地请罪!”秦明见说了,怒气于心。欲待要和宋江等厮并,却又自肚里寻思。一则是上界星辰契合;二乃被他们软困,以礼待之;三则又怕斗他们不过,因此只得纳了这口气。便说道:“你们弟兄虽是好意要留秦明,只是害得我忒毒些个,断送了我妻小一家人口!”宋江答道:“不恁地时,兄长如何肯死心塌地。虽然没了嫂嫂夫人,宋江恰知得花知寨有一妹,甚是贤慧。宋江情愿主婚,陪备财礼,与总管为室,若何?”秦明见众人如此相敬相爱,方才放心归顺。众人都让宋江在居中坐了,秦明上首,花荣肩下,三个好汉依次而坐,大吹大擂饮酒,商议打清风寨一事。秦明道:“这事容易,不须众弟兄费心。黄信那人亦是治下,二者是秦明教他的武艺,三乃和我过的最好。明日我便先去叫开栅门,一席话说他入伙投降,就取了花知寨宝眷,拿了刘高的泼妇,与仁兄报仇雪恨,作进见之礼,如何?”宋江大喜道:“若得总管如此慨然相许,却是多幸多幸!”当日筵席散了,各自歇息。次日早起来,吃了早膳,都各各披挂了。秦明上马,先下山来,拿了狼牙棒,飞奔清风镇来。 却说黄信自到清风镇上,发放镇上军民,点起寨兵,晓夜提防,牢守栅门,又不敢出战,累累使人探听,不见青州调兵策应。当日只听得报道:“栅外有秦统制独自一骑马到来,叫开栅门。”黄信听了,便上马飞奔门边看时,果是一人一骑,又无伴当。黄信便叫开栅门,放下吊桥,迎接秦总管入来,直到大寨公厅前下马。请上厅来叙礼罢,黄信便问道:“总管缘何单骑到此?”秦明当下先说了损折军马,后说:“山东及时雨宋公明疏财仗义,结识天下好汉,谁不钦敬。他如今见在清风山上,我今次也在山寨入了伙。你又无老小,何不听我言语,也去山寨入伙,免受那文官的气?”黄信答道:“既然恩官在彼,黄信安敢不从。只是不曾听得说有宋公明在山上,今次却说及时雨宋公明,自何而来在山寨?”秦明笑道:“便是你前回解去的郓城虎张三便是。他怕说出真名姓,惹起自己的官司,以此只认说是张三。”黄信听了跌脚道:“若是小弟得知是宋公明时,路上也是放了他!一时见不到处,只听了刘高一面之词,险些坏了他性命。”秦明、黄信两个正在公廨内商量起身,只见寨兵报道:“有两路军马鸣锣擂鼓,杀奔镇上来。”秦明、黄信听得,都上了马,前来迎敌军马。到得栅门边望时,只见尘土蔽日,杀气遮天。正是:两路军兵投镇上,一行人马下山来。毕竟秦明、黄信怎地迎敌来军,且听下回分解。
上留田行
行至上留田,孤坟何峥嵘。 积此万古恨,春草不复生。 悲风四边来,肠断白杨声。 借问谁家地,埋没蒿里茔。 古老向余言,言是上留田,蓬科马鬣今已平。 昔之弟死兄不葬,他人于此举铭旌。 一鸟死,百鸟鸣。一兽走,百兽惊。 桓山之禽别离苦,欲去回翔不能征。 田氏仓卒骨肉分,青天白日摧紫荆。 交柯之木本同形,东枝憔悴西枝荣。 无心之物尚如此,参商胡乃寻天兵。 孤竹延陵,让国扬名。 高风缅邈,颓波激清。 尺布之谣,塞耳不能听。
水龙吟 · 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本词构思巧妙,刻画细致,咏物与拟人浑成一体,把杨花比喻为一个想离家出走、万里寻郎的思妇。杨花虽然像花,但没有鲜艳的色彩,没有美丽的姿质,没有人怜香惜玉,任凭它被东风吹落。它离开枝头,好似孩子离开了家,它傍在路旁,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看上去杨花似乎对杨树无情无义,实际上却是含有深情。它团团逐队成球,滚动中损坏了柔肠,它躺在路边,似在睡觉,聚而又散,散了又聚,像是很困的女子,娇眼睁睁又闭上眼睡去了。梦中,她随着春风,万里漂泊,苦苦寻觅,寻觅情郎。一阵风起,吹得杨花四散,好似梦中少女,被莺叫声唤起。 上阕以花为人,以人写花,杨花美人,契合为一。下阕抒发伤春惜花之愁。由「不恨」到「恨」,欲进先退,由杨花到落红,宕开一笔,而后折回杨花。一夜风雨,早晨雨停时,落花散在泥地、漂在水中,已难以拾起来了。末以点点杨花与离人珠泪浑融为一。融情於物,以物体情,神来之笔,令人叫绝。全篇赋物言情,虚实相生,笔墨入化,有神无迹。 此词西窗烛版本据古典文学出版社影元本《东坡乐府》卷上。
洪范传
五行,天所以命万物者也,故“初一曰五行”。五事,人所以继天道而成性者也,故“次二曰敬用五事”。五事,人君所以修其心、治其身者也,修其心,治其身,而后可以为政于天下,故“次三曰农用八政”。为政必协之岁、月、日、星辰、曆数之纪,故“次四曰协用五纪”。既协之岁、月、日、星辰、曆数之纪,当立之以天下之中,故“次五曰建用皇极”。中者,所以立本,而未足以趣时,趣时则中不中无常也,唯所施之宜而已矣,故“次六曰用三德”。有皇极以立本,有三德以趣时,而人君之能事具矣。虽然,天下之故犹不能无疑也。疑则如之何?谋之人以尽其智,谋之鬼神以尽其神,而不专用己也,故“次七曰明用稽疑”。虽不专用己而参之于人物、鬼神,然而反身不诚不善,则明不足以尽人物,幽不足以尽鬼神,则其在我者不可以不思。在我者,其得失微而难知,莫若质诸天物之显而易见,且可以为戒也,故“次八曰念用庶证”。自五事至于庶证各得其序,则五福之所集,自五事至于庶证各失其序,则六极之所集,故“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敬者何?君子所以直内也,言五事之本在人心而已。农者何?厚也,言君子之道施于有政,取诸此以厚彼而已。有本以保常而后可立也,故皇极曰建。有变以趣时,而后可治也,故三德曰,向者,慕而欲其至也;威者,畏而欲其亡也。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何也?五行也者,成变化而行鬼神,往来乎天地之间而不穷者也,是故谓之行。天一生水,其于物为精,精者,一之所生也。地二生火,其于物为神,神者,有精而后从之者也。天三生木,其于物为魂,魂从神者也。地四生金,其于物为魄,魄者,有魂而后从之者也。天五生土,其于物为意,精神魂魄具而后有意。自天一至于天五,五行之生数也。以奇生者成而耦,以耦生者成而奇,其成之者皆五。五者,天数之中也,盖中者所以成物也。道立于两,成于三,变于五,而天地之数具。其为十也,耦之而已。盖五行之为物,其时,其位,其材,其气,其性,其形,其事,其情,其色,其声,其臭,其味,皆各有耦,推而散之,无所不通。一柔一刚,一晦一明,故有正有邪,有美有恶,有丑有好,有凶有吉,性命之理、道德之意皆在是矣。耦之中又有耦焉,而万物之变遂至于无穷。其相生也,所以相继也;其相克也,所以相治也。语器也以相治,故序六府以相克;语时也以相继,故序盛德所在以相生。《洪范》语道与命,故其序与语器与时者异也。道者,万物莫不由之者也。命者,万物莫不听之者也。器者,道之散,时者,命之运。由于道,听于命而不知者,百姓也;由于道,听于命而知之者,君子也。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无所听,唯天下之至神为能与于此。夫火之于水,妻道也;其于土,母道也。故神从志,无志则从意。志致一之谓精,唯天下之至精,为能合天下之至神。精与神一而不离,则变化之所为在我而已。是故能道万物而无所由,命万物而无所听也。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从革,土爰稼穑”,何也?北方阴极而生寒,寒生水,南方阳极而生热,热生火,故水润而火炎,水下而火上。东方阳动以散而生风,风生木。木者,阳中也,故能变,能变,故曲直。西方阴止以收而生燥,燥生金。金者,阴中也,故能化,能化,故从革。中央阴阳交而生湿,湿生土。土者,阴阳冲气之所生也,故发之而为稼,敛之而为穑。曰者,所以命其物。爰者,言于之稼穑而已。润者,性也。炎者,气也。上下者,位也。曲直者,形也。从革者,材也。稼穑者,人事也。冬,物之性复,复者,性之所,故于水言其性。夏,物之气交,交者,气之时,故于火言其气。阳极上,阴极下,而后各得其位,故于水火言其位。春,物之形着,故于木言其形。秋,物之材成,故于金言其材。中央,人之位也,故于土言人事。水言润,则火,土溽,木敷,金敛,皆可知也。火言炎,则水洌,土,木温,金凊,皆可知也。水言下,火言上,则木左,金右,土中央,皆可知也。推类而反之,则曰后,曰前,曰西,曰东,曰北,曰南,皆可知也。木言曲直,则土圜,金方,火锐,水准,皆可知也。金言从革,则木变,土化,水因,火革,皆可知也。土言稼穑,则水之井洫,火之爨冶,木、金之为械器,皆可知也。所谓木变者何?灼之而为火,烂之而为土,此之谓变。所谓土化者何?能能润,能敷能敛,此之谓化。所谓水因者何?因甘而甘,因苦而苦,因苍而苍,因白而白,此之谓因。所谓火革者何?革生以为熟,革柔以为刚,革刚以为柔,此之谓革。金亦能化,而命之曰从革者何?可以圜,可以平,可以锐,可以曲直,然非火革之,则不能自化也,是故命之曰从革也。夫金,阴精之纯也,是其所以不能自化也。盖天地之用五行也,水施之,火化之,木生之,金成之,土和之。施生以柔,化成以刚,故木挠而水弱,金坚而火悍,悍坚而济以和,万物之所成也,奈何终于挠弱而欲以收成物之功哉? “润下作咸,炎上作苦,曲直作酸,从革作辛,稼穑作甘”,何也?寒生水,水生咸,故润下作咸。热生火,火生苦,故炎上作苦。风生木,木生酸,故曲直作酸。燥生金,金生辛,故从革作辛。湿生土,土生甘,故稼穑作甘。生物者,气也;成之者,味也。以奇生则成而耦,以耦生则成而奇。寒之气坚,故其味可用以绥;热之气,故其味可用以坚。风之气散,故其味可用以收;燥之气收,故其味可用以散。土者,冲气之所生也,冲气则无所不和,故其味可用以绥而已。气坚则壮,故苦可以养气,脉则和,故咸可以养脉;骨收则强,故酸可以养骨;筋散则不挛,故辛可以养筋;肉缓则不壅,故甘可以养肉。坚之而后可以,收之而后可以散;欲缓则用甘,不欲则弗用也。古之养生治疾者,必先通乎此,不通乎此而能已人之疾者,盖寡矣。 “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恭作肃,从作,明作哲,聪作谋,睿作圣”,何也?恭则貌钦,故作肃;从则言顺,故作;明则善视,故作哲;聪则善听,故作谋;睿则思无所不通,故作圣。五事以思为主,而貌最其所后也,而其次之如此,何也?此言修身之序也。恭其貌,顺其言,然后可以学而至于哲。既哲矣,然后能听而成其谋。能谋矣,然后可以思而至于圣。思者,事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思所以作圣也。既圣矣,则虽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可也。 “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何也?食货,人之所以相生养也,故一曰食,二曰货。有相生养之道,则不可不致孝于鬼神,而着不忘其所自,故三曰祀。有所以相生养之道,而知不忘其所自,然后能保其居,故四曰司空。司空所以居民,民保其居,然后可教,故五曰司徒。司徒以教民,教之不率,然后俟之以刑戮,故六曰司寇。自食货至于司寇,而治内者具矣,故七曰宾,八曰师。宾所以接外治,师所以接外乱也。自食货至于宾师,莫不有官以治之,而独曰司空、司徒、司寇者,言官则以知物之有官,言物则以知官之有物也。 “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曆数”,何也?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上考之星辰,下考之曆数,然后岁月日时不失其政,故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曆数。曆者,数也;数者,一二三四是也,五纪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非特曆而已。先王之举事也,莫不有时;其制物也,莫不有数。有时,故莫敢废;有数,故莫敢逾。盖尧舜所以同律度量衡,协时月正日,而天下治者,取诸此而已。 “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何也?皇,君也;极,中也。言君建其有中,则万物得其所,故能集五福以敷锡其庶民也。 “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何也?言庶民以君为中,君保中,则民与之也。 “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何也?言君中则民人中也。庶民无淫朋,人无比德者,惟君为中而已。盖君有过行偏政,则庶民有淫朋,人有比德矣。“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其惟皇之极”,何也?言民之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其所猷、所为、所守之当否。所猷、所为、所守不协于极,亦不罹于咎,君则容受之,而康汝颜色而诱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虽未可以锡之福,然亦可教者也,故当受之而不当谴怒也。《诗》曰“载色载笑,匪怒伊教”,康而色之谓也。其曰我所好者德,则是协于极,则非但康汝颜色以受之,又当锡之福以劝焉。如此,则人惟君之中矣。不言“攸好德,则锡之福”,而言“曰予攸好德,则锡之福”,何也?谓之皇极,则不为已甚也。攸好德,然后锡之福,则获福者寡矣,是为已甚,而非所以劝也。曰予攸好德,则锡之福,则是苟革面以从吾之攸好者,吾不深探其心,而皆锡之福也。此之谓皇极之道也。 “无虐茕独,而畏高明”,何也?言苟曰好德,则虽茕独,必进宠之而不虐;苟曰不好德,则虽高明,必罪废之而不畏也。盖茕独也者,众之所违而虐之者也;高明也者,众之所比而畏之者也。人君蔽于众,而不知自用其福威,则不期虐茕独,而茕独实见虐矣,不期畏高明,而高明实见畏矣。茕独见虐而莫劝其作德,则为善者不长;高明见畏而莫惩其作伪,则为恶者不消。善不长,恶不消,人人离德作伪,则大乱之道也。然则虐茕独而宽朋党之多,畏高明而忽卑晦之贱,最人君之大戒也。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何也?言有能者,使在职而羞其材,有为者,使在位而羞其德,则邦昌也。人君孰不欲有能者羞其材,有为者羞其德,然旷千数百年而未有一人致此,盖聪不明而无以通天下之志,诚不至而无以通天下之德,则智以难知,而为愚者所诎,贤以寡助,而为不肖者所困,虽欲羞其行,不可得也。通天下之志在穷理,同天下之德在尽性。穷理矣,故知所谓咎而弗受,知所谓德而锡之福;尽性矣,故能不虐茕独以为仁,不畏高明以为义。如是,则愚者可诱而为智也,虽不可诱而为智,必不使之诎智者矣;不肖者可革而为贤也,虽不可革而为贤,必不使之困贤者矣。夫然后有能、有为者得羞其行,而邦赖之以昌也。 “凡厥正人,既富方谷,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何也?言凡正人之道,既富之然后善。虽然,徒富之亦不能善也,必先治其家,使人有好于汝家,然后人从汝而善也。汝弗能使有好于汝家,则人无所视效,而放僻邪侈亦无不为也。盖人君能自治,然后可以治人;能治人,然后人为之用;人为之用,然后可以为政于天下。为政于天下者,在乎富之、善之,而善之,必自吾家人始。所谓自治者,“惟皇作极”是也;所谓治人者,“弗协于极,弗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无虐茕独,而畏高明”是也;所谓人为之用者,“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是也;所谓为政于天下者,“凡厥正人”是也。既曰能治人,则人固已善矣,又曰富之然后善,何也?所谓治人者,教化以善之也;所谓富之然后善者,政以善之也。徒教化不能使人善,故继之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徒政亦不能使人善,故卒之曰“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也。“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何也?既言治家不善不足以正人也,又言用人不善不足以正身,言崇长不好德之人而锡之福,亦用咎作汝而已矣。 “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何也?言君所以虚其心,平其意,唯义所在,以会归其有中者。其说以为人君以中道布言,是以为彝、是以为训者,于天其训而已。夫天之为物也,可谓无作好,无作恶,无偏无党,无反无侧,会其有极,归其有极矣。荡荡者,言乎其大;平平者,言乎其治。大而治,终于正直,而王道成矣。无偏者,言乎其所居;无党者,言乎其所与。以所居者无偏,故能所与者无党,故曰“无偏无党”;以所与者无党,故能所居者无偏,故曰“无党无偏”。偏不已,乃至于侧;陂不已,乃至于反。始曰“无偏无陂”者,率义以治心,不可以有偏陂也;卒曰“无反无侧”者,及其成德也,以中庸应物,则要之使无反侧而已。路,大道也;正直,中德也。始曰“义”,中曰“道”、曰“路”,卒曰“正直”,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之谓也。孔子以为“示之以好恶,而民知禁”,今曰“无有作好,无有作恶”者,何也?好恶者,性也,天命之谓性。作者,人为也,人为则与性反矣。《书》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命有德,讨有罪,皆天也,则好恶者岂可以人为哉?所谓示之以好恶者性而已矣。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何也?言凡厥庶民,以中道布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者,其说以为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当顺而比之,以效其所为,而不可逆。盖君能顺天而效之,则民亦顺君而效之也。二帝、三王之诰命,未尝不称天者,所谓“于帝其训”也,此人之所以化其上也。及至后世,矫诬上天以布命于下,而欲人之弗叛也,不亦难乎? “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何也?直而不正者有矣,以正正直,乃所谓正也;曲而不直者有矣,以直正曲,乃所谓直也。正直也者,变通以趣时,而未离刚柔之中者也。刚克也者,刚胜柔者也;柔克也者,柔胜刚者也。 “平康正直,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何也?燮者,和孰上之所为者也;友者,右助上之所为者也;强者,弗柔从上之所为者也;弗友者,弗右助上之所为者也。君君臣臣,适各当分,所谓正直也。若承之者,所谓柔克也;若威之者,所谓刚克也。盖先王用此三德,于一颦一笑,未尝或失,况以大施于庆赏刑威之际哉!故能为之其未有也,治之其未乱也。 “沉潜刚克,高明柔克”,何也?言人君之用刚克也,沉潜之于内;其用柔克也,发见之于外。其用柔克也,抗之以高明;其用刚克也,养之以卑晦。沉潜之于内,所以制奸慝;发见之于外,所以昭忠善。抗之以高明,则虽柔过而不废;养之以卑晦,则虽刚过而不折。《易》曰:“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文不当,故吉凶生焉。”吉凶之生,岂在夫大哉?盖或一颦一笑之间而已。《洪范》之言三德,与《舜典》、《皋陶谟》所序不同,何也?《舜典》所序以教胄子,而《皋陶谟》所序以知人臣,故皆先柔而后刚;《洪范》所序,则人君也,故独先刚而后柔。至于正直,则《舜典》、《洪范》皆在刚柔之先,而《皋陶谟》乃独在刚柔之中者,教人、治人,宜皆以正直为先,至于序德之品,则正直者中德也,固宜在柔刚之中也。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何也?执常以事君者,臣道也;执权以御臣者,君道也。三德者,君道也。作福,柔克之事也;作威,刚克之事也。以其侔于神天也,是故谓之福。作福以怀之,作祸以威之,言作福则知威之为祸,言作威则知福之为怀也。皇极者,君与臣民共由之者也。三德者,君之所独任而臣民不得僭焉者也。有其权,必有礼以章其别,故惟辟玉食也。礼所以定其位,权所以固其政,下僭礼则上失位,下侵权则上失政,上失位则亦失政矣。上失位失政,人所以乱也。故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民用僭忒也。侧颇僻者,臣有作福、作威之效也;僭忒者,臣有玉食之效也。民侧颇僻也易,而其僭忒也难。民僭忒,则人可知也;人侧颇僻,则民可知也。其曰“庶民有淫朋,人有比德”,亦若此而已矣。于淫朋曰庶民,于僭忒曰民而已,何也?僭忒者,民或有焉,而非众之所能也。天子、皇、王、辟,皆君也,或曰天子,或曰皇,或曰王,或曰辟,何也?皇极于帝其训者,所以继天而顺之,故称天子;建有极者道,故称皇;好恶者德,故称王;福威者政,故称辟。道所以成德,德所以立政,故言政于三德而称辟也。建有极者道,故称皇,则其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何也?吾所建者道,而民所知者德而已矣。 “七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何也?言有所择,有所建,则立卜筮人,卜筮凡七,而其为卜者五,则其为筮者二可知也。先卜而后筮,则筮之为正悔亦可知也。衍者,吉之谓也;忒者,凶之谓也。吉言衍,则凶之为耗可知也;凶言忒,则吉之为当亦可知也。此言之法也,盖自始造书,则固如此矣。福之所以为福者,于文从,则衍之谓也;祸所以为祸者,于文从呙,呙则忒之谓也。盖忒也、当也,言乎其位;衍也、耗也,言乎其数。夫物有吉凶,以其位与数而已。六五得位矣,其为九四所难者,数不足故也;九四得数矣,其为六五所制者,位不当故也。数衍而位当者吉,数耗而位忒者凶,此天地之道、阴阳之义,君子小人之所以相为消长,中国夷狄之所以相为强弱。《易》曰:“人谋鬼谋,百姓与能。”盖圣人君子以察存亡,以御治乱,必先通乎此,不通乎此而为百姓之所与者,盖寡矣。 “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何也?卜筮者,质诸鬼神,其从与违为难知,故其占也,从众而已也。 “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民,谋及卜筮”,何也?言人君有大疑,则当谋之于己,己不足以决,然后谋之于卿士,又不足以决,然后谋之于庶民,又不足以决,然后谋之于鬼神。鬼神,尤人君之所钦也,然而谋之反在乎卿士、庶民之后者,吾之所疑而谋者,人事也,必先尽之人,然后及鬼神焉,固其理也。圣人以鬼神为难知,而卜筮如此其可信者,《易》曰:“成天下之者,莫大乎蓍龟。”唯其诚之不至而已矣,用其至诚,则鬼神其有不应而龟筮其有不告乎? “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是之谓大同,身其康强,子孙其逢吉”,何也?将有作也,心从之,而人神之所弗异,则有余庆矣,故谓之大同,而子孙其逢吉也。 “汝则从,龟从,筮从,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庶民逆,吉。庶民从,龟从,筮从,汝则逆,卿士逆,吉”,何也?吾之所谋者疑也,可以作,可以无作,然后谓之疑。疑而从者众,则作而吉也。“汝则从,龟从,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何也?尊者从,卑者逆,故逆者虽众,以作内,犹吉也。 “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何也?所以谋之心谋之人者尽矣,然犹不免于疑,则谋及于龟筮,故龟筮之所共违,不可以有作也。 “庶征,曰雨,曰,曰燠,曰寒,曰风,曰时”者,何也?曰雨,曰,曰燠,曰寒,曰风者,自“肃时雨若”以下是也;曰时者,自“王省惟岁”以下是也。“五者来备,各以其叙,庶草蕃庑”,何也?阴阳和,则万物尽其性、极其材。言庶草者,以为物之尤微而莫养,又不知自养也,而犹蕃庑,则万物得其性,皆可知也。“一极备凶,一极无凶”,何也?雨极备则为常雨,极备则为常,风极备则为常风,燠极无则为常寒,寒极无则为常燠,此饥馑疾疠之所由作也,故曰凶。“曰休征:曰肃时雨若,曰时若,曰哲时燠若,曰谋时寒若,曰圣时风若。曰咎征:曰狂恒雨若,曰僭恒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风若”,何也?言人君之有五事,犹天之有五物也。天之有五物,一极备凶,一极无亦凶,其施之小大缓急无常,其所以成物者,要之适而已。人之有五事,一极备凶,一极无亦凶,施之小大缓急亦无常,其所以成民者,亦要之适而已。故雨、、燠、寒、风者,五事之证也。降而万物悦者,肃也,故若时雨然;升而万物理者,也,故若时然;哲者,阳也,故若时燠然;谋者,阴也,故若时寒然;睿其思,心无所不通,以济四事之善者,圣也,故若时风然。狂则荡,故常雨若;僭则亢,故常若;豫则解缓,故常燠若;急则缩栗,故常寒若;冥其思,心无所不入,以济四事之恶者,蒙,故常风若也。 孔子曰:“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君子之于人也,固常思齐其贤,而以其不肖为戒,况天者固人君之所当法象也,则质诸彼以验此,固其宜也。然则世之言灾异者,非乎?曰:人君固辅相天地以理万物者也,天地万物不得其常,则恐惧修省,固亦其宜也。今或以为天有是变,必由我有是罪以致之;或以为灾异自天事耳,何豫于我,我知修人事而已。盖由前之说,则蔽而葸;由后之说,则固而怠。不蔽不葸,不固不怠者,亦以天变为已惧,不曰天之有某变,必以我为某事而至也,亦以天下之正理考吾之失而已矣,此亦“念用庶证”之意也。 “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何也?言自王至于师尹,犹岁、月、日三者相系属也。岁、月、日有常而不可变,所总大者亦不可以侵小,所治少者亦不可以僭多。自王至于师尹,三者亦相系属,有常而不可变,所总大者亦不可以侵小,所治少者亦不可以僭多。故岁、月、日者,王及卿士、师尹之证也。“岁、月、日时无易,百谷用成,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岁时既易,百谷用不成,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何也?既以岁、月、日三者之时为王及卿士、师尹之证也,而王及卿士、师尹之职,亦皆协之岁、月、日时之纪焉,故岁有会,月有要,日有成。大者省其大而略,小者治其小而详,其小大、详略得其序,则功用兴,而分职治矣,故百谷用成,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小大、详略失其序,则功用无所程,分职无所考,故百谷用不成,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宁也。“庶民惟星,星有好风,星有好雨”,何也?言星之好不一,犹庶民之欲不同。星之好不一,待月而后得其所好,而月不能违也,庶民之欲不同,待卿士而后得其所欲,而卿士亦不能违也,故星者,庶民之证也。“日月之行,则有冬有夏”,何也?言岁之所以为岁,以日月之有行,而岁无为也,犹王之所以为王,亦以卿士、师尹之有行,而王无为也。春秋者,阴阳之中;冬夏者,阴阳之正。阴阳各致其正,而后岁成。有冬、有夏者,言岁之成也。“月之从星,则以风雨”,何也?言月之好恶不自用而从星,则风雨作而岁功成,犹卿士之好恶不自用而从民,则治教政令行而王事立矣。《书》曰:“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夫民也,天之所不能违也,而况于王乎,况于卿士乎? “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何也?人之始生也,莫不有寿之道焉,得其常性则寿矣,故一曰寿。少长而有为也,莫不有富之道焉,得其常产则富矣,故二曰富。得其常性,又得其常产,而继之以毋扰,则康宁矣,故三曰康宁也。夫人君使人得其常性,又得其常产,而继之以毋扰,则人好德矣,故四曰攸好德。好德则能以令终,故五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何也?不考终命谓之凶,早死谓之短,中绝谓之折。祸莫大于凶、短、折,疾次之,忧次之,贫又次之,故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凶者,考终命之反也;短折者,寿之反也;疾忧者,康宁之反也;贫者,富之反也。此四极者,使人畏而欲其亡,故先言人之所尤畏者,而以犹愈者次之。夫君人者,使人失其常性,又失其常产,而继之以扰,则人不好德矣,故五曰恶,六曰弱。恶者,小人之刚也;弱者,小人之柔也。九畴曰初,曰次,而五行、五事、八政、五纪、三德、五福、六极,特以一二数之,何也?九畴以五行为初,而水之于五行,貌之于五事,食之于八政,岁之于五纪,正直之于三德,寿、凶短折之于五福、六极,不可以为初故也。或曰:“箕子之所次,自五行至于庶证,而今独曰自五事至于庶证,各得其序,则五福之所集,自五事至于庶证,各爽其序,则六极之所集,何也?”曰:人君之于五行也,以五事修其性,以八政用其材,以五纪协其数,以皇极建其常,以三德治其变,以稽疑考其难知,以庶证证其失得,自五事至于庶证,各得其序,则五行固已得其序矣。或曰:“世之不好德而能以令终,与好德而不得其死者众矣。今曰好德则能以令终,何也?”曰:孔子以为“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君子之于吉凶、祸福,道其常而已,幸而免与不幸而及焉,盖不道也。或曰:“孔子以为富与贵人之所欲,贫与贱人之所恶,而福极不言贵贱,何也?”曰:五福者,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可使慕而欲其至;六极者,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可使畏而欲其亡;若夫贵贱,则有常分矣。使自公侯至于庶人,皆慕贵,欲其至,而不欲贱之在己,则陵犯篡夺之行日起,而上下莫安其命矣。《诗》曰:“肃肃宵征,抱衾与,实命不犹。”盖王者之世,使贱者安其贱如此。夫岂使知贵之为可慕而欲其至,贱之为可畏而欲其亡乎?
烛影摇红 · 其一 · 寿族叔父衡之八十铨
吾菊山翁,鹤骖来自蓬云界。平铺心地有天知,楚楚生兰茝。膝下青衫舞拜。更参差、斑衣戏队。清闲无事,门外从他,惊尘飞隘。 寿八千年,百分才一朱颜耐。何妨长主翠嵩春,酒约诗盟在。家庆堂前欢会。领霞卮、醺红浅带。是人说道,真吕先生,风流潇洒。
左传 · 哀公 · 哀公二十六年
【传】二十六年夏五月,叔孙舒帅师会越皋如、后庸、宋乐茷,纳卫侯。文子欲纳之,懿子曰:「君愎而虐,少待之,必毒于民,乃睦于子矣。」师侵外州,大获。出御之,大败。掘褚师定子之墓,焚之于平庄之上。文子使王孙齐私于皋如,曰:「子将大灭卫乎,抑纳君而已乎?」皋如曰:「寡君之命无他,纳卫君而已。」文子致众而问焉,曰:「君以蛮夷伐国,国几亡矣。请纳之。」众曰:「勿纳。」曰:「弥牟亡而有益,请自北门出。」众曰:「勿出。」重赂越人,申开守陴而纳公,公不敢入。师还,立悼公,南氏相之,以城锄与越人。公曰:「期则为此。」令苟有怨于夫人者,报之。司徒期聘于越。公攻而夺之币。期告王,王命取之。期以众取之。公怒,杀期之甥之为大子者。遂卒于越。 宋景公无子,取公孙周之子得与启,畜诸公宫,未有立焉。于是皇缓为右师,皇非我为大司马,皇怀为司徒,灵不缓为左师,乐茷为司城,乐朱锄为大司寇。六卿三族降听政,因大尹以达。大尹常不告,而以其欲称君命以令。国人恶之。司城欲去大尹,左师曰:「纵之,使盈其罪。重而无基,能无敝乎?」 冬十月,公游于空泽。辛巳,卒于连中。大尹兴空泽之士千甲,奉公自空桐入,如沃宫。使召六子,曰:「闻下有师,君请六子画。」六子至,以甲劫之,曰:「君有疾病,请二三子盟。」乃盟于少寝之庭,曰:「无为公室不利。」大尹立启,奉丧殡于大宫。三日,而后国人知之。司城茷使宣言于国曰:「大尹惑蛊其君而专其利,令君无疾而死,死又匿之,是无他矣,大尹之罪也。」得梦启北首而寝于卢门之外,己为鸟而集于其上,咮加于南门,尾加于桐门。曰:「余梦美,必立。」大尹谋曰:「我不在盟,无乃逐我,复盟之乎?」使祝为载书,六子在唐盂。将盟之。祝襄以载书告皇非我,皇非我因子潞、门尹得、左师谋曰:「民与我,逐之乎?」皆归授甲,使徇于国曰:「大尹惑蛊其君,以陵虐公室。与我者,救君者也。」众曰:「与之。」大尹徇曰:「戴氏、皇氏将不利公室,与我者,无忧不富。」众曰:「无别。」戴氏、皇氏欲伐公,乐得曰:「不可。彼以陵公有罪,我伐公,则甚焉。」使国人施于大尹,大尹奉启以奔楚,乃立得。司城为上卿,盟曰:「三族共政,无相害也。」 卫出公自城锄使以弓问子赣,且曰:「吾其入乎?」子赣稽首受弓,对曰:「臣不识也。」私于使者曰:「昔成公孙于陈,宁武子、孙庄子为宛濮之盟而君入。献公孙于卫齐,子鲜、子展为夷仪之盟而君入。今君再在孙矣,内不闻献之亲,外不闻成之卿,则赐不识所由入也。《诗》曰:『无竞惟人,四方其顺之。』若得其人,四方以为主,而国于何有?」
百字令 · 和花海叔韵兼寄仙品
喧蜂闹蝶,倚熏笼绣倦,绿窗残缕。栏外风传花信息,廿四番今过五。杏雨霏红,柳波漾碧,芳草无情绪。重门深掩,任他春色如许。 犹记社日停针,雕梁燕子,还觅年时侣。旧恨新愁抛未得,种种都来眉妩。芳讯鱼沉,新词韵险,没个商量处。黄昏月冷,画屏斜立无语。
双调 · 雁儿落带得胜令(三首)
往常时为功名惹是非,如今对山水忘名利;往常时趁鸡声赴早朝,如今近晌午犹然睡。往常时秉笏立丹墀,如今把菊向东篱;往常时俯仰承权贵,如今逍遥谒故知;往常时狂痴,险犯着笞杖徒流罪:如今便宜,课会风花雪月题。 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倚杖立云沙。回首见山家。野鹿眠山草,山猿戏野花。云霞,我爱山无价,看时行踏,山也爱咱。 也不学严子陵七里钓滩,也不学姜太公磻溪岸,也不学贺知章乞鉴湖,也不学柳子厚游南涧。俺住云水屋三间,风月竹千竿,一任傀儡棚中闹,且倾昆化顶上看。身安,倒大来无忧患;游观,壶中日月宽。
孟子 · 第三卷 · 公孙丑上 · 第三节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
虞美人 · 秋夕信步
垓下一战,艳绝古今,那种艳丽是霸王泪美人血、楚地将士的英魂铸就的。霸王悲歌,将士垂泪,虞姬自刎,这种恩爱互酬在刘邦和吕后身上绝不可能出现,霸王虽败犹荣。血泪之地后来长出一种极其艳美的花——世人称之为虞美人。
天仙子
走马探花花发未。人与化工俱不易。千回来绕百回看,蜂作婢。莺为使。谷雨清明空屈指。 白发卢郎情未已。一夜剪刀收玉蕊。尊前还对断肠红,人有泪。花无意。明日酒醒应满地。
天仙子 · 七月十五日寿内
一夜秋光先著柳。暑力平明羞失守。西风不放入帘帏,饶永昼。沉烟透。半月十朝秋定否。 指点芙渠凝伫久。高处成莲深处藕。百年长共月团圆,女进酒。男称寿。一点浮云人似旧。
国风 · 齐风 · 卢令
《国风·齐风·卢令》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毛诗序》说这首诗为刺齐襄公荒于政事而作。现代学者一般认为这是一首赞美猎人的诗。全诗三章,每章二句,每章的第一句均以实写手法写犬,每章的第二句均以虚写手法写人,文字简练,形象生动。
人间词话 · 第九则
严沧浪《诗话》谓:“盛唐诸公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澈玲珑,不可凑拍,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余谓北宋以前之词亦复如是。然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