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 ] 黄庭坚
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 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
鄂(è)州:在今湖北省武汉、黄石一带。 南楼:在武昌蛇山顶。 四顾:向四周望去。 凭栏:靠着栏杆。 十里:形容水面辽阔。 芰(jì):菱角。 一味凉:一片凉意。
《鄂州南楼书事》是黄庭坚的诗作。这首诗描写的是夏夜登楼眺望的情景。「明月」在诗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因为有朗朗的明月,才能在朦胧中看到难以区别的山水一色的景象,才知道闻见的花香是十里芰荷散发的芬芳。特别妙的是诗的后两句,本来只有清风送爽,可是因为皎洁的月光,它那么柔和、恬静,所以诗人觉得清风带着月光,月光就像清风,它们融合在一起送来了凉爽和舒适。
四处砚顾山光连接水光,凭倚栏杆十里菱荷花香。清风明月无人理睬经管,并将作为南楼一味清凉。
[ 清 ] 郭则沄
负却鸳湖棹,愁唱冷陌黄骢。渺往事,水云空。梦落桂香中。青山有约留庵住,人海几负秋风。理倦绪,弄吟筒。 待传与吴鸿。飘蓬。身垂老、雕栏换尽,惆怅问、花前旧踪。梦华影、荒波易洗,枉凝盼、北渚仙旗,怨结兰丛。斜阳未晚,照到霜林,还胜春浓。
阅读详情[ 唐 ] 李白
《上李邕》是唐代伟大诗人李太白青年时期的作品。此诗通过对大鹏形象的刻画与颂扬,表达了李太白的凌云壮志和强烈的用世之心,对李邕瞧不起年轻人的态度非常不满,表现了李太白勇于追求而且自信、自负、不畏流俗的精神。年轻的李太白敢于向大人物挑战,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
阅读详情[ 汉 ] 戴圣
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 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天子之三公之田视公侯,天子之卿视伯,天子之大夫视子男,天子之元士视附庸。 制:农田百亩。百亩之分:上农夫食九人,其次食八人,其次食七人,其次食六人;下农夫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禄以是为差也。 诸侯之下士视上农夫,禄足以代其耕也。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禄;君,十卿禄。次国之卿,三大夫禄;君,十卿禄。小国之卿,倍大夫禄,君十卿禄。 次国之上卿,位当大国之中,中当其下,下当其上大夫。小国之上卿,位当大国之下卿,中当其上大夫,下当其下大夫,其有中士、下士者,数各居其上之三分。凡四海之内九州岛岛,州方千里。州,建百里之国三十,七十里之国六十,五十里之国百有二十,凡二百一十国;名山大泽不以封,其余以为附庸间田。八州,州二百一十国。天子之县内,方百里之国九,七十里之国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国六十有三,凡九十三国;名山大泽不以晳,其余以禄士,以为间田。凡九州岛岛,千七百七十三国。天子之元士、诸侯之附庸不与。天子百里之内以共官,千里之内以为御。千里之外,设方伯。五国以为属,属有长。十国以为连,连有帅。三十国以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国以为州,州有伯。八州八伯,五十六正,百六十八帅,三百三十六长。八伯各以其属,属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为左右,曰二伯。千里之内曰甸,千里之外,曰采、曰流。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大国:三卿;皆命于天子;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次国:三卿;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国:二卿;皆命于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天子使其大夫为三监,监于方伯之国,国三人。天子之县内诸侯,禄也;外诸侯,嗣也。制: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则赐也。不过九命。次国之君,不过七命;小国之君,不过五命。大国之卿,不过三命;下卿再命,小国之卿与下大夫一命。凡官民材,必先论之。论辨然后使之,任事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是故公家不畜刑人,大夫弗养,士遇之涂弗与言也;屏之四方,唯其所之,不及以政,亦弗故生也。诸侯之于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 天子五年一巡守: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而望祀山川;觐诸侯;问百年者就见之。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命市纳贾以观民之所好恶,志淫好辟。命典礼考时月,定日,同律,礼乐制度衣服正之。山川神只,有不举者,为不敬;不敬者,君削以地。宗庙,有不顺者为不孝;不孝者,君绌以爵。变礼易乐者,为不从;不从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为畔;畔者,君讨。有功德于民者,加地进律。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东巡守之礼。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南巡守之礼。十有一月,北巡守至于北岳,如西巡守之礼。归,假于祖祢,用特。 天子将出,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诸侯将出,宜乎社,造乎祢。天子无事与诸侯相见曰朝,考礼正刑一德,以尊于天子。天子赐诸侯乐,则以柷将之,赐伯、子、男乐,则以鼗将之。诸侯,赐弓矢然后征,赐鈇钺然后杀,赐圭瓒然后为鬯。未赐圭瓒,则资鬯于天子。 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天子曰辟痈,诸侯曰頖宫。 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祃于所征之地。受命于祖,受成于学。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讯馘告。 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天子不合围,诸侯不掩群。天子杀则下大绥,诸侯杀则下小绥,大夫杀则止佐车。佐车止,则百姓田猎。獭祭鱼,然后虞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鸠化为鹰,然后设罻罗。草木零落,然后入山林。昆虫未蛰,不以火田,不麑,不卵,不杀胎,不夭夭,不覆巢。 冢宰制国用,必于岁之杪,五谷皆入然后制国用。用地小大,视年之丰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量入以为出,祭用数之仂。丧,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为越绋而行事。丧用三年之仂。丧祭,用不足曰暴,有余曰浩。祭,丰年不奢,凶年不俭。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然后天子食,日举以乐。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三年之丧,自天子达,庶人县封,葬不为雨止,不封不树,丧不贰事,自天子达于庶人。丧从死者,祭从生者。支子不祭。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诸侯五庙,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太祖之庙而三。士一庙。庶人祭于寝。 天子、诸侯宗庙之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尝,冬曰烝。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祀。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天子诸侯祭因国之在其地而无主后者。天子犆礿,祫禘,祫尝,祫烝。诸侯礿则不禘,禘则不尝,尝则不烝,烝则不礿。诸侯礿,犆;禘,一犆一祫;尝,祫;烝,祫。 天子社稷皆大牢,诸侯社稷皆少牢。大夫、士宗庙之祭,有田则祭,无田则荐。庶人春荐韭,夏荐麦,秋荐黍,冬荐稻。韭以卵,麦以鱼,黍以豚,稻以雁。祭天地之牛,角茧栗;宗庙之牛,角握;宾客之牛,角尺。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庶羞不逾牲,燕衣不逾祭服,寝不逾庙。 古者:公田,藉而不税。市,廛而不税。关,讥而不征。林麓川泽,以时入而不禁。夫圭田无征。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田里不粥,墓地不请。司空执度度地,居民山川沮泽,时四时。量地远近,兴事任力。凡使民:任老者之事,食壮者之食。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暖燥湿,广谷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刚柔轻重迟速异齐,五味异和,器械异制,衣服异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其性也,不可推移。东方曰夷,被发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中国、夷、蛮、戎、狄,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备器,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嗜欲不同。达其志,通其欲: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译。 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参相得也。无旷土,无游民,食节事时,民咸安其居,乐事劝功,尊君亲上,然后兴学。 司徒修六礼以节民性,明七教以兴民德,齐八政以防淫,一道德以同俗,养耆老以致孝,恤孤独以逮不足,上贤以崇德,简不肖以绌恶。命乡,简不帅教者以告。耆老皆朝于庠,元日,习射上功,习乡上齿,大司徒帅国之俊士与执事焉。不变,命国之右乡,简不帅教者移之左;命国之左乡,简不帅教者移之右,如初礼。不变,移之郊,如初礼。不变,移之遂,如初礼。不变,屏之远方,终身不齿。命乡,论秀士,升之司徒,曰选士。司徒论选士之秀者而升之学,曰俊士。升于司徒者,不征于乡;升于学者,不征于司徒,曰造士。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王大子、王子、群后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适子、国之俊选,皆造焉。凡入学以齿。将出学,小胥、大胥、小乐正简不帅教者以告于大乐正。大乐正以告于王。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皆入学。不变,王亲视学。不变,王三日不举,屏之远方。西方曰棘,东方曰寄,终身不齿。 大乐正论造士之秀者以告于王,而升诸司马,曰进士。司马辨论官材,论进士之贤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论。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大夫废其事,终身不仕,死以士礼葬之。有发,则命大司徒教士以车甲。凡执技论力,适四方,裸股肱,决射御。凡执技以事上者:祝史、射御、医卜及百工。凡执技以事上者:不贰事,不移官,出乡不与士齿。仕于家者,出乡不与士齿。司寇正刑明辟以听狱讼。必三刺。有旨无简不听。附从轻,赦从重。凡制五刑,必即天论。邮罚丽于事。 凡听五刑之讼,必原父子之亲、立君臣之义以权之。意论轻重之序、慎测浅深之量以别之。悉其聪明、致其忠爱以尽之。疑狱,泛与众共之;众疑,赦之。必察小大之比以成之。成狱辞,史以狱成告于正,正听之。正以狱成告于大司寇,大司寇听之棘木之下。大司寇以狱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听之。三公以狱之成告于王,王三又,然后制刑。凡作刑罚,轻无赦。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此四诛者,不以听。凡执禁以齐众,不赦过。有圭璧金璋,不粥于市;命服命车,不粥于市;宗庙之器,不粥于市;牺牲不粥于市;戎器不粥于市。用器不中度,不粥于市。兵车不中度,不粥于市。布帛精粗不中数、幅广狭不中量,不粥于市。奸色乱正色,不粥于市。锦文珠玉成器,不粥于市。衣服饮食,不粥于市。五谷不时,果实未熟,不粥于市。木不中伐,不粥于市。禽兽鱼鳖不中杀,不粥于市。关执禁以讥,禁异服,识异言。 大史典礼,执简记,奉讳恶。天子齐戒受谏。司会以岁之成,质于天子,冢宰齐戒受质。大乐正、大司寇、市,三官以其成,从质于天子。大司徒、大司马、大司空齐戒受质;百官各以其成,质于三官。大司徒、大司马、大司空以百官之成,质于天子。百官齐戒受质。然后,休老劳农,成岁事,制国用。 凡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修而兼用之。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瞽亦如之。九十使人受。五十异粻,六十宿肉,七十贰膳,八十常珍;九十,饮食不离寝、膳饮从于游可也。六十岁制,七十时制,八十月制;九十日修,唯绞、衾、冒,死而后制。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饱,七十非帛不暖,八十非人不暖;九十,虽得人不暖矣。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以珍从。七十不俟朝,八十月告存,九十日有秩五十不从力政,六十不与服戎,七十不与宾客之事,八十齐丧之事弗及也。五十而爵,六十不亲学,七十致政。唯衰麻为丧。 有虞氏养国老于上庠,养庶老于下庠。夏后氏养国老于东序,养庶老于西序。殷人养国老于右学,养庶老于左学。周人养国老于东胶,养庶老于虞庠:虞庠在国之西郊。有虞氏皇而祭,深衣而养老。夏后氏收而祭,燕衣而养老。殷人冔而祭,缟衣而养老。周人冕而祭,玄衣而养老。凡三王养老皆引年。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其家不从政,废疾非人不养者一人不从政。父母之丧,三年不从政。齐衰、大功之丧,三月不从政。将徙于诸侯,三月不从政。自诸侯来徙家,期不从政。 少而无父者谓之孤,老而无子者谓之独,老而无妻者谓之矜,老而无夫者谓之寡。此四者,天民之穷而无告者也,皆有常饩。喑、聋、跛、躃、断者、侏儒、百工,各以其器食之。 道路:男子由右,妇人由左,车从中央。父之齿随行,兄之齿雁行,朋友不相逾。轻任并,重任分,斑白者不提挈。君子耆老不徒行,庶人耆老不徒食。 大夫祭器不假。祭器未成,不造燕器。 方一里者为田九百亩。方十里者,为方一里者百,为田九万亩。方百里者,为方十里者百,为田九十亿亩。方千里者,为方百里者百,为田九万亿亩。 自恒山至于南河,千里而近;自南河至于江,千里而近。自江至于衡山,千里而遥;自东河至于东海,千里而遥。自东河至于西河,千里而近;自西河至于流沙,千里而遥。西不尽流沙,南不尽衡山,东不近东海,北不尽恒山,凡四海之内,断长补短,方三千里,为田八十万亿一万亿亩。方百里者为田九十亿亩:山陵、林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巷,三分去一,其余六十亿亩。 古者以周尺八尺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步。古者百亩,当今东田百四十六亩三十步。古者百里,当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步四尺二寸二分。 方千里者,为方百里者百。封方百里者三十国,其余,方百里者七十。又封方七十里者六十--为方百里者二十九,方十里者四十。其余,方百里者四十,方十里者六十;又封方五十里者二十--为方百里者三十;其余,方百里者十,方十里者六十。名山大泽不以封,其余以为附庸间田。诸侯之有功者,取于间田以禄之;其有削地者,归之间田。 天子之县内:方千里者为方百里者百。封方百里者九,其余方百里者九十一。又封方七十里者二十一--为方百里者十,方十里者二十九;其余,方百里者八十,方十里者七十一。又封方五十里者六十三--为方百里者十五,方十里者七十五;其余方百里者六十四,方十里者九十六。诸侯之下士禄食九人,中士食十八人,上士食三十六人。下大夫食七十二人,卿食二百八十八人。君食二千八百八十人。次国之卿食二百一十六人,君食二千一百六十人。小国之卿食百四十四人,君食千四百四十人。次国之卿,命于其君者,如小国之卿。天子之大夫为三监,监于诸侯之国者,其禄视诸侯之卿,其爵视次国之君,其禄取之于方伯之地。方伯为朝天子,皆有汤沐之邑于天子之县内,视元士。诸侯世子世国,大夫不世爵。使以德,爵以功,未赐爵,视天子之元士,以君其国。诸侯之大夫,不世爵禄。 六礼:冠、昏、丧、祭、乡、相见。七教:父子、兄弟、夫妇、君臣、长幼、朋友、宾客。八政:饮食、衣服、事为、异别、度、量、数、制。
阅读详情[ 明 ] 施耐庵
偈曰: 朝看楞伽经,暮念华严咒。 种瓜还得瓜,种豆还得豆。 经咒本慈悲,冤结如何救。 照见本来心,方便多竟究。 心地若无私,何用求天佑。 地狱与天堂,作者还自受。 话说这一篇言语,古人留下,单说善恶报应,如影随形。既修二祖四缘,当守三归五戒。叵耐缁流之辈,专为狗彘之行,辱莫前修,遗臭后世,庸深可恶哉! 当时潘公说道:“叔叔且住,老汉已知叔叔的意了。叔叔两夜不曾回家,今日回来,见收拾过了家火什物,叔叔一定心里只道是不开店了,因此要去。休说恁地好买卖,便不开店时,也养叔叔在家。不瞒叔叔说:我这小女先嫁得本府一个王押司,不幸没了,今得二周年,做些功果与他,因此歇了这两日买卖。今日请下报恩寺僧人来做功德,就要央叔叔管待则个。老汉年纪高大,熬不得夜。因此一发和叔叔说知。”石秀道:“既然丈丈恁地说时,小人再纳定性过几时。”潘公道:“叔叔今后并不要疑心,只顾随分且过。”当时吃了几杯酒并些素食,收过了杯盘。 只见道人挑将经担到来,铺设坛场,摆放佛像供器,鼓钹钟磬,香灯花烛。厨下一面安排斋食。杨雄到申牌时分,回家走一遭,分付石秀道:“贤弟,我今夜却限当牢,不得前来,凡事央你支持则个。”石秀道:“哥哥放心自去,晚间兄弟替你料理。”杨雄去了。石秀自在门前照管。没多时,只见一个年纪小的和尚,揭起帘子入来。石秀看那和尚时,端的整齐。但见: 一个青旋旋光头新剃,把麝香松子匀搽;一领黄烘烘直裰初缝,使沉速栴檀香染。山根鞋履,是福州染到深青;九缕丝绦,系西地买来真紫。那和尚光溜溜一双贼眼,只睃趁施主娇娘;这秃驴美甘甘满口甜言,专说诱丧家少妇。淫情发处,草庵中去觅尼姑;色胆动时,方丈内来寻行者。仰观神女思同寝,每见嫦娥要讲欢。 那和尚入到里面,深深地与石秀打个问讯。石秀答礼道:“师父少坐。”随背后一个道人挑两个盒子入来。石秀便叫:“丈丈,有个师父在这里。”潘公听得,从里面出来。那和尚便道:“干爷,如何一向不到敝寺?”老子道:“便是开了这些店面,却没工夫出来。”那和尚便道:“押司周年,无甚罕物相送,些少挂面,几包京枣。”老子道:“阿也!甚么道理教师父坏钞!”教:“叔叔收过了。”石秀自搬入去,叫点茶出来,门前请和尚吃。只见那妇人从楼上下来,不敢十分穿重孝,只是淡妆轻抹,便问:“叔叔,谁送物事来?”石秀道:“一个和尚,叫丈丈做干爷的送来。”那妇人便笑道:“是师兄海阇黎裴如海,一个老诚的和尚。他是裴家绒线铺里小官人,出家在报恩寺中。因他师父是家里门徒,结拜我父做干爷,长奴两岁,因此上叫他做师兄。他法名叫做海公。叔叔,晚间你只听他请佛念经,有这般好声音!”石秀道:“缘来恁地!”自肚里已有些瞧科。那妇人便下楼来见和尚。石秀却背叉着手,随后跟出来,布帘里张看。只见那妇人出到外面,那和尚便起身向前来,合掌深深的打个问讯。那妇人便道:“甚么道理教师兄坏钞?”和尚道:“贤妹,些少薄礼微物,不足挂齿。”那妇人道:“师兄何故这般说。出家人的物事,怎的消受的!”和尚道:“敝寺新造水陆堂,也要来请贤妹随喜,只恐节级见怪。”那妇人道:“家下拙夫却不恁的计较。老母死时,也曾许下血盆愿心,早晚也要到上刹相烦还了。”和尚道:“这是自家的事,如何恁地说。但是分付如海的事,小僧便去办来。”那妇人道:“师兄多与我娘念几卷经便好。”只见里面丫嬛捧茶出来。那妇人拿起一盏茶来,把帕子去茶锺口边抹一抹,双手递与和尚。那和尚一头接茶,两只眼涎瞪瞪的只顾看那妇人身上。这妇人也嘻嘻的笑着看这和尚。人道色胆如天,却不防石秀在布帘里张见。石秀自肚里暗忖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几番见那婆娘常常的只顾对我说些风话,我只以亲嫂嫂一般相待。原来这婆娘倒不是个良人!莫教撞在石秀手里,敢替杨雄做个出场也不见的!”石秀此时已有三分在意了,便揭起布帘,走将出来,那和尚放下茶盏,便道:“大郎请坐。”这妇人便插口道:“这个叔叔便是拙夫新认义的兄弟。”那和尚虚心冷气动问道:“大郎贵乡何处?高姓大名?”石秀道:“我姓石名秀,金陵人氏。因为只好闲管,替人出力,以此叫做拚命三郎。我是个粗卤汉子,礼数不到,和尚休怪!”裴如海道:“不敢,不敢!小僧去接众僧来赴道场。”相别出门去了。那妇人道:“师兄早来些个。”那和尚应道:“便来了。”妇人送了和尚出门,自入里面来了。石秀却在门前低了头只顾寻思。 看官听说:原来但凡世上的人情,惟和尚色情最紧。为何说这等话?且如俗人、出家人,都是一般父精母血所生,缘何见得和尚家色情最紧?说这句话,这上三卷书中所说潘、驴、邓、小、闲,惟有和尚家第一闲。一日三餐吃了檀越施主的好斋好供,住了那高堂大殿僧房,又无俗事所烦,房里好床好铺睡着,无得寻思,只是想着此一件事。假如譬喻说,一个财主家,虽然十相俱足,一日有多少闲事恼心,夜间又被钱物挂念,到三更二更才睡,总有娇妻美妾同床共枕,那得情趣。又有那一等小百姓们,一日价辛辛苦苦挣扎,早晨巴不到晚,起的是五更,睡的是半夜,到晚来未上床,先去摸一摸米瓮,看到底没颗米,明日又无钱,总然妻子有些颜色,也无些甚么意兴。因此上输与这和尚们一心闲静,专一理会这等勾当。那时古人评论到此去处,说这和尚们真个利害。因此苏东坡学士道:“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和尚们还有四句言语,道是: 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 三个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 且说这石秀自在门前寻思了半晌,又且去支持管待。不多时,只见行者先来点烛烧香。少刻,海阇黎引领众僧却来赴道场。潘公、石秀接着,相待茶汤已罢,打动鼓钹,歌咏赞扬。只见海阇黎同一个一般年纪小的和尚做阇黎,摇动铃杵,发牒请佛,献斋赞供诸天护法监坛主盟,“追荐亡夫王押司,早生天界。”只见那妇人乔素梳妆,来到法坛上,执着手炉,拈香礼佛。那海阇黎越逞精神,摇着铃杵,念动真言。这一堂和尚见了杨雄老婆这等模样,都七颠八倒起来。但见: 班首轻狂,念佛号不知颠倒;阇黎没乱,诵真言岂顾高低。烧香行者,推倒花瓶;秉烛头陀,错拿香盒。宣名表白,大宋国称做大唐;忏罪沙弥,王押司念为押禁。动铙的望空便撇,打钹的落地不知。敲铦子的软做一团,击响磬的酥做一块。满堂喧哄,绕席纵横。藏主心忙,击鼓错敲了徒弟手;维那眼乱,磬槌打破了老僧头。十年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 那众僧都在法坛上看见了这妇人,自不觉都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一时间愚迷了佛性禅心,拴不定心猿意马。以此上德行高僧,世间难得。石秀却在侧边看了,也自冷笑道:“似此有甚功德!正谓之作福不如避罪。”少间,证盟已了,请众人和尚就里面吃斋。海阇黎却在众僧背后,转过头来,看着那妇人嘻嘻的笑。那婆娘也掩着口笑。两个都眉来眼去,以目送情。石秀都看在眼里,自有五分来不快意。众僧都坐了吃斋,先饮了几杯素酒,搬出斋来,都下了衬钱。潘公道:“众师父饱斋则个。”众和尚说道:“感承施主虔心,足矣了。”少刻,众僧斋罢,都起身行食去了。转过一遭,再入道场。石秀心中好生不快意,只推肚疼自去睡在板壁后了。那妇人一点情动,那里顾的防备人看见,便自去支持。众僧又打了一回鼓钹动事,把些茶食果品煎点。海阇黎着众僧用心看经,请天王拜忏,设浴召亡,参礼三宝。追荐到四更时分,众僧困倦,这海阇黎越逞精神,高声看诵。那妇人在布帘下看了,欲火炽盛,不觉情动,便教丫嬛请海和尚说话。那贼秃慌忙来到妇人面前。这婆娘扯住和尚袖子,说道:“师兄,明日来取功德钱时,就对爹爹说血盆愿心一事,不要忘了。”和尚道:“小僧记得。只说:要还愿,也还了好。”和尚又道:“你家这个叔叔,好生利害!”妇人应道:“这个采他则甚!又不是亲骨肉。”海阇黎道:“恁地小僧却才放心。我只道是节级的至亲兄弟。”两个又戏笑了一回。那和尚自出去判斛送亡。不想石秀却在板壁后假睡,正张得着,都看在肚里了。当夜五更,道场满散,送佛化纸已了,众僧作谢回去。那妇人自上楼去睡了。石秀却自寻思了,气道:“哥哥恁的豪杰,却恨撞了这个淫妇!”忍了一肚皮鸟气,自去作坊里睡了。 次日,杨雄回家,俱各不提。饭后,杨雄又出去了。只见海阇黎又换了一套整整齐齐的僧衣,径到潘公家来。那妇人听得是和尚来了,慌忙下楼出来接着,邀入里面坐地,便叫点茶来。那妇人谢道:“夜来多教师父劳神,功德钱未曾拜纳。”海阇黎道:“不足挂齿。小僧夜来所说血盆忏愿心这一事,特禀知贤妹。要还时,小僧寺里见在念经,只要都疏一道就是。”那妇人道:“好,好!”便叫丫嬛请父亲出来商议。潘公便出来谢道:“老汉打熬不得,夜来甚是有失陪侍。不想石叔叔又肚疼倒了,无人管待。却是休怪,休怪!”那和尚道:“干爷正当自在。”那妇人便道:“我要替娘还了血盆忏旧愿。师兄说道,明日寺中做好事,就附搭还了。先教师兄去寺里念经,我和你明日饭罢去寺里,只要证盟忏疏,也是了当一头事。”潘公道:“也好。明日只怕买卖紧,柜上无人。”那妇人道:“放着石叔叔在家照管,却怕怎的?”潘公道:“我儿出口为愿,明日只得要去。”那妇人就取些银子做功果钱与和尚去,“有劳师兄,莫责轻微。明日准来上刹讨素面吃。”海阇黎道:“谨候拈香。”收了银子,便起身谢道:“多承布施,小僧将去分俵众僧。来日专等贤妹来证盟。”那妇人直送和尚到门外去了。石秀自在作坊里安歇,起来宰猪赶趁。 却说杨雄当晚回来安歇。那妇人待他吃了晚饭,洗了脚手,却去请潘公对杨雄说道:“我的阿婆临死时,孩儿许下血盆经忏愿心在这报恩寺中。我明日和孩儿去那里证盟,酬了便回,说与你知道。”杨雄道:“大嫂,你便自说与我何妨。”那妇人道:“我对你说,又怕你嗔怪,因此不敢与你说。”当晚无话,各自歇了。次日五更,杨雄起来,自去画卯,承应官府。石秀起来,自理会做买卖。只见那妇人起来,浓妆艳饰,包了香盒,买了纸烛,讨了一乘轿子。石秀自一早晨顾买卖,也不来管他。饭罢,把丫嬛迎儿也打扮了。巳牌时候,潘公换了一身衣裳,来对石秀道:“相烦叔叔照管门前,老汉和拙女同去还些愿心便回。”石秀笑道:“多烧些好香,早早来。”石秀自肚里已知了。且说潘公和迎儿跟着轿子,一径望报恩寺里来。有诗为证: 眉眼传情意不分,秃奴绻恋女钗裙。 设言宝刹还经意,却向僧房会雨云。 却说海阇黎这贼秃单为这妇人,结拜潘公做干爷,只吃杨雄阻滞碍眼,因此不能勾上手。自从和这妇人结拜起,只是眉来眼去送情,未见真实的意,因这一夜道场里,才见他十分有意。期日约定了,那贼秃磨枪备剑,整顿精神,先在山门下伺候着。见轿子到来,喜不自胜,向前迎接。潘公道:“甚是有劳和尚。”那妇人下轿来,谢道:“多多有劳师兄。”海阇黎道:“不敢,不敢!小僧已和众僧都在水陆堂上,从五更起来诵经,到如今未曾住歇,只等贤妹来证盟。却是多有功德。”把这妇人和老子一引到水陆堂上,已自先安排下花果香烛之类,有十数个僧人在彼看经。那妇人都道了万福,参礼了三宝。海阇黎引到地藏菩萨面前,证盟忏悔。通罢疏头,便化了纸,请众僧自去吃斋,着徒弟陪侍。海和尚却请:“干爷和贤妹去小僧房里拜茶。”一邀把这妇人引到僧房里深处,预先都准备下了,叫声:“师哥,拿茶来!”只见两个侍者捧出茶来。白雪锭器盏内,朱红托子,绝细好茶。吃罢,放下盏子,“请贤妹里面坐一坐。”又引到一个小小阁儿里,琴光黑漆春台,挂几幅名人书画,小桌儿上焚一炉妙香。潘公和女儿一带坐了,和尚对席,迎儿立在侧边。那妇人道:“师兄,端的是好个出家人去处,清幽静乐。”海阇黎道:“娘子休笑话,怎生比得贵宅上。”潘公道:“生受了师兄一日,我们回去。”那和尚那里肯,便道:“难得干爷在此,又不是外人。今日斋食已是贤妹做施主,如何不吃箸面了去?师哥,快搬来!”说言未了,却早托两盘进来,都是日常里藏下的希奇果子,异样菜蔬,并诸般素馔之物,排一春台。那妇人便道:“师兄何必治酒,无功受禄。”和尚笑道:“不成礼数,微表薄情而已。”师哥儿将酒来斟在杯内。和尚道:“干爷多时不来,试尝这酒。”老儿饮罢道:“好酒,端的味重!”和尚道:“前日一个施主家传得此法,做了三五石米,明日送几瓶来与令婿吃。”老子道:“甚么道理!”和尚又劝道:“无物相酬贤妹娘子,胡乱告饮一杯。”两个小师哥儿轮番筛酒,迎儿也吃劝了几杯。那妇人道:“酒住,吃不去了。”和尚道:“难得贤妹到此,再告饮几杯。”潘公叫轿夫入来,各人与他一杯酒吃。和尚道:“干爷不必记挂,小僧都分付了,已着道人邀在外面,自有坐处吃酒面。干爷放心,且请开怀自饮几杯。” 原来这贼秃为这个妇人,特地对付下这等有力气的好酒。潘公吃央不过,多吃了两杯,当不住,醉了。和尚道:“且扶干爷去床上睡一睡。”和尚叫两个师哥只一扶,把这老儿搀在一个静房里去睡了。这里和尚自劝道:“娘子,再开怀饮几杯。”那妇人一者有心,二乃酒入情怀。自古道:酒乱性,色迷人。那妇人三杯酒落肚,便觉有些朦朦胧胧上来,口里嘈道:“师兄,你只顾央我吃酒做甚么?”和尚扯着口,嘻嘻的笑道:“只是敬重娘子。”那妇人道:“我吃不得了。”和尚道:“请娘子去小僧房里看佛牙。”那妇人便道:“我正要看佛牙则个。”这和尚把那妇人一引,引到一处楼上,却是海阇黎的卧房,铺设得十分整齐。那妇人看了,先自五分欢喜,便道:“你端的好个卧房,干干净净!”和尚笑道:“只是少一个娘子。”那妇人也笑道:“你便讨一个不得?”和尚道:“那里得这般施主?”妇人道:“你且教我看佛牙则个。”和尚道:“你叫迎儿下去了,我便取出来。”那妇人道:“迎儿,你且下去,看老爷醒也未。”迎儿自下的楼来,去看潘公。和尚把楼门关上。那妇人道:“师兄,你关我在这里怎的?”这贼秃淫心荡漾,向前捧住那妇人,说道:“我把娘子十分错爱,我为你下了两年心路。今日难得娘子到此,这个机会作成小僧则个!”那妇人又道:“我的老公不是好惹的,你却要骗我。倘若他得知,却不饶你。”和尚跪下道:“只是娘子可怜见小僧则个!”那妇人张着手,说道:“和尚家倒会缠人,我老大耳刮子打你!”和尚嘻嘻的笑着说道:“任从娘子打,只怕娘子闪了手。”那妇人淫心也动,便搂起和尚道:“我终不成真个打你。”和尚便抱住这妇人,向床前卸衣解带,共枕欢娱。正是: 不顾如来法教,难遵佛祖遗言。一个色胆歪斜,管甚丈夫利害;一个淫心荡漾,从他长老埋冤。这个气喘声嘶,却似牛齁柳影;那一个言娇语涩,浑如莺啭花间。一个耳边诉雨意云情,一个枕上说山盟海誓。阇黎房里,翻为快活道场;报恩寺中,反作极乐世界。可惜菩提甘露水,一朝倾在巧云中。 从古及今,先人留下两句言语,单道这和尚家是铁里蛀虫,凡俗人家岂可惹他。自古说这秃子道: 色中饿鬼兽中狨,弄假成真说祖风。 此物只宜林下看,岂堪引入画堂中。 当时两个云雨才罢,那和尚搂住这妇人,说道:“你既有心于我,我身死而无怨。只是今日虽然亏你作成了我,只得一霎时的恩爱快活,不能勾终夜欢娱,久后必然害杀小僧!”那妇人便道:“你且不要慌,我已寻思一条计了。我的老公,一个月倒有二十来日当牢上宿。我自买了迎儿,教他每日在后门里伺候。若是夜晚老公不在家时,便掇一个香桌儿出来,烧夜香为号,你便入来不妨。只怕五更睡着了,不知省觉,却那里寻得一个报晓的头陀,买他来后门头大敲木鱼,高声叫佛,便好出去。若买得这等一个时,一者得他外面策望,二乃不教你失了晓。”和尚听了这话,大喜道:“妙哉!你只顾如此行。我这里自有个头陀胡道人,我自分付他来策望便了。”那妇人道:“我不敢留恋长久,恐这厮们疑忌。我快回去是得,你只不要误约。”那妇人连忙再整云鬟,重匀粉面,开了楼门,便下楼来,教迎儿叫起潘公,慌忙便出僧房来。轿夫吃了酒面,已在寺门前伺候。海阇黎只送那妇人到山门外。那妇人作别了上轿,自和潘公、迎儿归家。不在话下。 却说这海阇黎自来寻报晓头陀。本房原有个胡道,今在寺后退居里小庵中过活,诸人都叫他做胡头陀。每日只是起五更来敲木鱼报晓,劝人念佛,天明时收掠斋饭。海和尚唤他来房中,安排三杯好酒相待了他,又取些银子送与胡道。胡道起身说道:“弟子无功,怎敢受禄。日常又承师父的恩惠。”海阇黎道:“我自看你是个志诚的人,我早晚出些钱,贴买道度牒剃你为僧。这些银子权且将去买些衣服穿着。”胡道感激恩念不尽。海阇黎日常时,只是教师哥不时送些午斋与胡道,待节下又带挈他去看经,得些斋衬钱。胡道感恩不浅,寻思道:“他今日又与我银两,必有用我处,何必等他开口。”胡道便道:“师父,但有使令小道处,即当向前。”海阇黎道:“胡道,你既如此好心说时,我不瞒你。所有潘公的女儿要和我来往,约定后门首但有香桌儿在外时,便是教我来。我却难去那里踅,若得你先去看探有无,我才可去。又要烦你五更起来叫人念佛时,可就来那里后门头,看没人便把木鱼大敲报晓,高声叫佛,我便好出来。”胡道便道:“这个有何难哉!”当时应允了。其日,先来潘公后门首讨斋饭。只见迎儿出来说道:“你这道人如何不来前门讨斋饭,却在后门里来?”那胡道便念起佛来。里面这妇人听得了,已自瞧科,便出来后门问道:“你这道人莫不是五更报晓的头陀?”胡道应道:“小道便是五更报晓的头陀,教人省睡。晚间宜烧些香,教人积福。”那妇人听了大喜,便叫迎儿去楼上取一串铜钱来布施他。这头陀张得迎儿转背,便对那妇人说道:“小道便是海阇黎心腹之人,特地使我先来探路。”那妇人道:“我已知道了。今夜晚间你可来看,如有香桌儿在外,你可便报与他则个。”胡道把头来点着。迎儿取将铜钱来与胡道去了。那妇人来到楼上,却另心腹之事对迎儿说了。自古道:人家女使,谓之奴才,但得了些小便宜,如何不随顺了,天大之事也都做了。因此人家妇人女使,可用而不可多,却又少他不得。古语不差,有诗为证: 送暖偷寒起祸胎,坏家端的是奴才。 请看当日红娘事,却把莺莺哄得来。 且说杨雄此日正该当牢,未到晚,先来取了铺盖去,自监里上宿。这迎儿得了些小意儿,巴不到晚,自去安排了香桌儿,黄昏时掇在后门外。那妇人却闪在旁边伺候。初更左侧,一个人戴顶头巾,闪将入来。迎儿问道:“是谁?”那人也不答应,便除下头巾,露出光顶来。这妇人在侧边见是海和尚,骂一声:“贼秃,倒好见识!”两个厮搂厮抱着上楼去了。迎儿自来掇过了香桌儿,关上了后门,也自去睡了。他两个当夜如胶似漆,如糖似蜜,如酥似髓,如鱼似水,快活淫戏了一夜。自古道:莫说欢娱嫌夜短,只要金鸡报晓迟。两个正好睡哩,只听得咯咯地木鱼响,高声念佛。和尚和妇人梦中惊觉。海阇黎披衣起来道:“我去也。今晚再相会。”那妇人道:“今后但有香桌儿在后门外,你便不可负约。如无香桌儿在后门,你便切不可来。”和尚下床,依前戴上头巾,迎儿开后门放他去了。自此为始,但是杨雄出去当牢上宿,那和尚便来。家中只有个老儿,未晚先自要去睡。迎儿这个丫头,已自是做一路了。只要瞒石秀一个。那妇人淫心起来,那里管顾。这和尚又知了妇人的滋味,两个一似被摄了魂魄的一般。这和尚只待头陀报了,便离寺来。那妇人专得迎儿做脚,放他出入,因此快活偷养和尚戏耍。自此往来,将近一月有余,这和尚也来了十数遍。 且说这石秀每日收拾了店时,自在坊里歇宿,常有这件事挂心,每日委决不下,却又不曾见这和尚往来。每日五更睡觉,不时跳将起来料度这件事。只听得报晓头陀直来巷里敲木鱼,高声叫佛。石秀是个乖觉的人,早瞧了八分,冷地里思量道:“这条巷是条死巷,如何有这头陀连日来这里敲木鱼叫佛?事有可疑。”当是十一月中旬之日五更,石秀正睡不着,只听得木鱼敲响,头陀直敲入巷里来,到后门口高声叫道:“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诸佛菩萨。”石秀听得叫得跷蹊,便跳将起来,去门缝里张时,只见一个人,戴顶头巾,从黑影里闪将出来,和头陀去了。随后便是迎儿来关门。石秀见了,自说道:“哥哥如此豪杰,却恨讨了这个淫妇!倒被这婆娘瞒过了,做成这等勾当!”巴得天明,把猪出去门前挑了,卖个早市。饭罢,讨了一遭赊钱。日中前后,径到州衙前来寻杨雄。 却好行至州桥边,正迎见杨雄。杨雄便问道:“兄弟那里去来?”石秀道:“因讨赊钱,就来寻哥哥。”杨雄道:“我常为官事忙,并不曾和兄弟快活吃三杯,且来这里坐一坐。”杨雄把这石秀引到州桥下一个酒楼上,拣一处僻净阁儿里,两个坐下,叫酒保取瓶好酒来,安排盘馔海鲜按酒。二人饮过三杯,杨雄见石秀只低了头寻思。杨雄是个性急的人,便问道:“兄弟,你心中有些不乐,莫不家里有甚言语伤触你处?”石秀道:“家中也无有甚话。兄弟感承哥哥把做亲骨肉一般看待,有句话,敢说么?”杨雄道:“兄弟何故今日见外? 有的话,但说不妨。”石秀道:“哥哥每日出来,只顾承当官府,却不知背后之事。这个嫂嫂不是良人,兄弟已看在眼里多遍了,且未敢说。今日见得仔细,忍不住,来寻哥哥,直言休怪!”杨雄道:“我却无背后眼,你且说是谁。”石秀道:“前者家里做道场,请那个贼秃海阇黎来,嫂嫂便和他眉来眼去,兄弟都看见。第三日又去寺里还血盆忏愿心,两个都带酒归来。我近日只听一个头陀直来巷内敲木鱼叫佛,那厮敲得作怪。今日五更被我起来张时,看见果然是这贼秃,戴顶头巾,从家里出去。似这等淫妇,要他何用!”杨雄听了,大怒道:“这贱人怎敢如此!”石秀道:“哥哥且息怒,今晚都不要提,只和每日一般。明日只推做上宿,三更后却再来敲门,那厮必然从后门先走,兄弟一把拿来,从哥哥发落。”杨雄道:“兄弟见得是。”石秀又分付道:“哥哥今晚且不可胡发说话。”杨雄道:“我明日约你便是。”两个再饮了几杯,算还了酒钱,一同下楼来,出得酒肆,各散了。有诗为证: 饮散高楼便转身,杨雄怒气欲沾巾。 五更专等头陀过,准备钢刀要杀人。 只见四五个虞候叫杨雄道:“那里不寻节级!知府相公在花园里坐地,叫寻节级来和我们使棒。快走,快走!”杨雄便分付石秀道:“本官唤我,只得去应答。兄弟先回家去。”石秀当下自归家里来,收拾了店面,自去作坊里歇息。 且说杨雄被知府唤去,到后花园中使了几回棒。知府看了大喜,叫取酒来,一连赏了十大赏锺。杨雄吃了,都各散了。众人又请杨雄去吃酒。至晚,吃的大醉,扶将归去。那妇人见丈夫醉了,谢了众人,却自和迎儿搀上楼梯去,明晃晃地点着灯烛。杨雄坐在床上,迎儿去脱鞋,妇人与他除头巾,解巾帻。杨雄看了那妇人,一时蓦上心来,自古道:醉是醒时言。指着那妇人骂道:“你这贱人!贼妮子!好歹是我结果了你!”那妇人吃了一惊,不敢回话,且伏侍杨雄睡了。杨雄一头上床睡,一面口里恨恨地骂道:“你这贱人!腌臜泼妇!那厮敢大虫口里倒涎!我手里不到得轻轻地放了你!”那妇人那里敢喘气,直待杨雄睡着。看看到五更,杨雄酒醒了讨水吃,那妇人便起,舀碗水递与杨雄吃了,桌上残灯尚明。杨雄吃了水,便问道:“大嫂,你夜来不曾脱衣裳睡?”那妇人道:“你吃得烂醉了,只怕你要吐,那里敢脱衣裳,只在脚后倒了一夜。”杨雄道:“我不曾说甚么言语?”那妇人道:“你往常酒性好,但吃醉了便睡。我夜来只有些儿放不下。”杨雄又问道:“石秀兄弟这几日不曾和他快活吃得三杯,你家里也自安排些请他。”那妇人也不应,自坐在踏床上,眼泪汪汪,口里叹气。杨雄又说道:“大嫂,我夜来醉了,又不曾恼你,做甚么了烦恼?”那妇人掩着泪眼只不应。杨雄连问了几声,那妇人掩着脸假哭。杨雄就踏床上,扯起那妇人在床上,务要问道为何烦恼。 那妇人一头哭,一面口里说道:“我爷娘当初把我嫁王押司,只指望一竹竿打到底,不想半路相抛。今日嫁得你十分豪杰,却又是好汉,谁想你不与我做主。”杨雄道:“又作怪!谁敢欺负你,我不做主?”那妇人道:“我本待不说,却又怕你着他道儿;欲待说来,又怕你忍气。”杨雄听了便道:“你且说怎么地来?”那妇人道:“我说与你,你不要气苦。自从你认义了这个石秀家来,初时也好,向后看看放出刺来。见你不归时,如常看了我,说道:‘哥哥今日又不来,嫂嫂自睡,也好冷落!’我只不采他,不是一日了。这个且休说。昨日早晨,我在厨下洗脖项,这厮从后走出来,看见没人,从背后伸只手来摸我胸前道:‘嫂嫂,你有孕也无?’被我打脱了手。本待要声张起来,又怕邻舍得知笑话,装你的望子。巴得你归来,却又滥泥也似醉了,又不敢说。我恨不得吃了他!你兀自来问石秀兄弟怎的?”这妇人反坐石秀。有诗为证: 可怪潘姬太不良,偷情潜自入僧房。 弥缝翻害忠贞客,一片虚心假肚肠。 杨雄听了,心中火起,便骂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厮倒来我面前又说海阇黎许多事,说得个没巴鼻。眼见得那厮慌了,便先来说破,使个见识。”口里恨恨地道:“他又不是我亲兄弟,赶了出去便罢。” 杨雄到天明下楼来,对潘公说道:“宰了的牲口腌了罢,从今日便休要做买卖!”一霎时,把柜子和肉案都拆了。石秀天明正将了肉出来门前开店,只见肉案并柜子都拆翻了。石秀是个乖觉的人,如何不省得。笑道:“是了。因杨雄醉里出言,走透了消息,倒吃这婆娘使个见识,拟定是反说我无礼,他教杨雄叫收了肉店。我若便和他分辩,教杨雄出丑。我且退一步了,自却别作计较。”石秀便去作坊里收拾了包裹。杨雄怕他羞耻,也自去了。石秀捉了包裹,跨了解腕尖刀,来辞潘公道:“小人在宅上打搅了许多时,今日哥哥既是收了铺面,小人告回。帐目已自明明白白,并无分文来去。如有毫厘昧心,天诛地灭!”潘公被女婿分付了,也不敢留他。 石秀相辞去了,却只在近巷内寻个客店安歇,赁了一间房住下。石秀却自寻思道:“杨雄与我结交,我若不明白得此事,枉送了他的性命。他虽一时听信了这妇人说,心中怪我,我也分别不得。务要与他明白了此一事。我如今且去探听他几时当牢上宿,起个四更,便见分晓。”在店里住了两日,却去杨雄门前探听,当晚只见小牢子取了铺盖出去。石秀道:“今晚必然当牢,我且做些工夫看便了。”当晚回店里,睡到四更起来,跨了这口防身解腕尖刀,悄悄地开了店门,径踅到杨雄后门头巷内。伏在黑影里张时,却好交五更时候,只见那个头陀挟着木鱼,来巷口探头探脑。石秀一闪,闪在头陀背后,一只手扯住头陀,一只手把刀去脖子上搁着,低声喝道:“你不要挣扎!若高做声,便杀了你!你只好好实说,海和尚叫你来做怎地?”头陀道:“好汉,你饶我便说。”在秀道:“快说!我不杀你。”头陀道:“海阇黎和潘公女儿有染,每夜来往。教我只看后门头有香桌儿为号,唤他入钹:五更里却教我来打木鱼叫佛,唤他出钹。”在秀道:“他如今在那里?”头陀道:“他还在他家里睡着。我如今敲得木鱼响,他便出来。”在秀道:“你且借你衣服、木鱼与我。”头陀身上剥了衣服,夺了木鱼。头把衣服正脱下来,被石秀将刀就项上一勒,贪婪倒在地。头陀已死了。在秀却穿上直裰护膝,一边插了尖刀,把木鱼直敲入巷里来,海阇黎在床上,却好听得木鱼咯咯地响,连忙起来披衣下楼。迎儿先来开门,和尚随后从后门里闪将出来。石秀兀自把木鱼敲响那和尚悄悄喝道:“只顾敲做甚么!”石秀也不应他,让他走到巷口,一跤放翻,按住喝道:“不要高则声!高则声便杀了你!只特我剥了衣服便罢。”海阇黎知道石秀,那里敢挣扎则声,被石秀都课时了衣裳,赤条条不着一丝。悄悄去屈膝边拔发刀来,三四刀搠死了,却把刀来放在头陀身边。将了两个衣服卷做一捆包了,再回客店里,轻轻地开了门进去,悄悄地关上了,自去睡。在石话下。 却说本处城中一个卖糕粥的王公,其日早挑着一担糕粥,点个灯笼,一个小猴子跟着,出来赶早市。正来到死尸边过,却被绊一跤,把那老子一担糕粥倾泼在地下。只见小猴子叫道:“苦也!一个和尚醉倒在这里。”老子摸得起来,摸了两手血迹,叫声苦,不知高低。几家邻舍听得,都开了门出来,把火照时,只见遍地都是血粥,两个尸首躺在地上。众邻舍一把拖住老子,要去官司陈告。正是:祸从天降,灾向地生。恰似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王公毕竟被众邻舍拖住见官,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阅读详情[ 周 ] 无名氏
全诗三章,每章四句。此诗写青年男女的幽会,表现了男子对恋人温柔娴静的称赞以及对她的深深情意,体现出年轻男女之间纯美爱情的美好。全诗充满了幽默和健康快乐的情绪,尤其是对于青年人恋爱的心理描写惟妙惟肖。《诗经》是汉族文学史上第一部诗歌总集。对后代诗歌发展有深远的影响。
阅读详情[ 唐 ] 李颀
此诗意在抒发别离的情绪。首联用倒戟法落笔,点出出发前,微霜初落,深秋萧瑟;颔联写离秋,写游子面对云山,黯然伤神;颈联介绍长安秋色,暗寓此地不可长留;末联以长者风度,嘱咐魏万,长安虽乐,不要虚掷光阴,要抓紧成就一番事业。诗人把叙事、写景、抒情融合在一起,以自己的心情来设想、体会友人跋涉的艰辛,表现了诗人与友人之间深切的友情,抒发了诗人的感慨,并及时对友人进行劝勉。全诗自然真切,情深意长,遣词炼句尤为后人所称道。
阅读详情[ 明 ] 施耐庵
《西江月》: 软弱安身之本,刚强惹祸之胎。无争无竞是贤才,亏我些儿何碍。钝斧锤砖易碎,快刀劈水难开。但看发白齿牙衰,惟有舌根不坏。 话说当下高太尉望见水路军士,情知不济,正欲回军,只听得四边炮响,急收聚众将,夺路而走。原来梁山泊只把号炮四下里施放,却无伏兵。只吓得高太尉心惊胆战,鼠窜狼奔,连夜收军回济州。计点步军,折陷不多;水军折其大半,战船没一只回来。刘梦龙逃难得回。军士会水的,逃得性命;不会水的,都淹死于水中。高太尉军威折挫,锐气衰残。且向城中屯驻军马,等候牛邦喜拘刷船到。再差人赍公文去催:不论是何船只,堪中的尽数拘拿,解赴济州,整顿征进。 却说水浒寨中,宋江先和董平上山,拔了箭矢,唤神医安道全用药调治。安道全使金枪药敷住疮口,在寨中养病。吴用收住众头领上山。水军头领张横解党世雄到忠义堂上请功,宋江教且押去后寨软监着。将夺到的船只,尽数都收入水寨,分派与各头领去了。 再说高太尉在济州城中,会集诸将,商议收剿梁山之策。数内上党节度使徐京禀道:“徐某幼年游历江湖,使枪卖药之时,曾与一人交游。那人深通韬略,善晓兵机,有孙、吴之才调,诸葛之智谋,姓闻名焕章,见在东京城外安仁村教学。若得此人来为参谋,可以敌吴用之诡计。”高太尉听说,便差首将一员,赍带段匹鞍马,星夜回东京,礼请这教村学秀才闻焕章,来为军前参谋。便要早赴济州,一同参赞军务。那员首将回京去,不得三五日,城外报来:“宋江军马,直到城边搦战。”高太尉听了大怒,随即点就本部军兵,出城迎敌。就令各寨节度使,同出交锋。 却说宋江军马见高太尉提兵至近,急慌退十五里外平川旷野之地。高太尉引军赶去。宋江军马已向山坡边摆成阵势。红旗队里捧出一员猛将,怎生披挂?但见: 戴一顶插交角,嵌金花,光挣挣铁幞头;拴一条长数尺,飞红霞,云彩彩红抹额;披一副黑扑扑,齐臻臻,退光漆,烈龙鳞,戗金乌油甲;系一条攒八宝,嵌七珍,金雀舌,双獭尾,玲珑碧玉带;穿一领按北方,如泼墨,结乌云,飘黑雾,俏身皂罗袍;着一对绿兜根,金落缝,走云芽,盘双凤,踏山麂皮靴;悬一张射双雕,落孤雁,鹊画宝雕弓;攒一壶穿银盔,透铁铠,点钢凿子箭;捥两条苍龙梢,排竹节,水磨打将鞭;骑一匹恨天低,嫌地窄,千里乌骓马。正是:斜按铁枪临阵上,浑如黑杀降凡间。 认旗上写的分明,乃是“双鞭呼延灼”。兜住马,横着枪,立在阵前。高太尉看见,道:“这厮便是统领连环马时,背反朝廷的。”便差云中节度使韩存保出马迎敌。这韩存保善使一枝方天画戟。两个在阵前更不打话,一个使戟去搠,一个用枪来迎。使戟的不放半分闲,使枪的岂饶些子空。两个战到五十余合,呼延灼卖个破绽,闪出去,拍着马望山坡下便走。韩存保紧要干功,跑着马赶来。八个马蹄翻盏撒钹相似,约赶过五七里,无人之处,看看赶上。呼延灼勒回马,带转枪,舞起双鞭来迎。两个又斗十数合之上。用双鞭分开画戟,回马又走。韩存保寻思:“这厮枪又近不得我,鞭又赢不得我。我不就这里赶上捉了这贼,更待何时!”抢将近来,赶转一两山嘴,有两条路,竟不知呼延灼何处去了。 韩存保勒马上坡来望时,只见呼延灼绕着一条溪走。存保大叫:“泼贼,你走那里去!快下马来受降,饶你命!”呼延灼不走,大骂存保。韩存保却大宽转来抄呼延灼后路,两个却好在溪边相迎着。一边是山,一边是溪,只中间一条路,两匹马盘旋不得。呼延灼道:“你不降我,更待何时!”韩存保道:“你是我手里败将,倒要我降你!”呼延灼道:“我漏你到这里,正要活捉你。你性命只在顷刻。”韩存保道:“我正来活捉你!”两个旧气又起。韩存保挺着长戟,望呼延灼前心两胁软肚上,雨点般戳将来。呼延灼用枪左拨右逼,捽风般搠入来。两个又斗了三十来合。正斗到浓深处,韩存保一戟望呼延灼软胁搠来,呼延灼一枪望韩存保前心刺去。两个各把身躯一闪,两边军器都从胁下搠来。呼延灼挟住韩存保戟杆,韩存保扭定呼延灼枪杆。两个都在马上你扯我拽,挟住腰胯,用力相挣。韩存保的马,后蹄先塌下溪里去了。呼延灼连人和马,也拽下溪里去了。两个在水中扭做一块,那两匹马践起水来,一人一身水。呼延灼弃了手里的枪,挟住他的戟杆,急去掣鞭时,韩存保也撇了他的枪杆,双手按住呼延灼两条臂。你揪我扯,两个都滚下水里去。那两匹马迸星也似跑上岸来,望山边去了。两个在溪水中,都滚没了军器。头上戴的盔没了,身上衣甲飘零。两个只把空拳来在水中厮打。一递一拳,正在深水里,又拖上浅水里来。正解拆不开,岸上一彪军马赶到。为头的是没羽箭张清。众人下手活捉了韩存保。差人急去寻那走了的两匹战马,只见那马却听得马嘶人喊,也跑回来寻队,因此收住。又去溪中捞起军器还呼延灼,带湿上马。却把韩存保背剪缚在马上,一齐都奔峪口。有诗为证: 两人交战更跷蹊,脱马缠绵浸碧溪。 可惜韩存英勇士,生擒活捉不堪题。 只见前面一彪军马,来寻韩存保。两家却好当住。为头两员节度使,一个是梅展,一个是张开。因见水地马上缚着韩存保,梅展大怒,舞三尖两刃刀直取张清。交马不到三合,张清便走。梅展赶来。张清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只一石子飞来,正打中梅展额角,鲜血迸流。撇了手中刀,双手掩面。张清急便回马。却被张开搭上箭,拽满弓,一箭射来。张清提马头一提,正射中马眼,那马便倒。张清跳在一边,拈着枪便来步战。那张清原来只有飞石打将的本事,枪法上却慢。张开先救了梅展,次后来战张清。马上这条枪,神出鬼没。张清只办得架隔,遮拦不住,拖了枪便走入马军队里躲闪。张开枪马到处,杀得五六十马军四分五落,再厅得韩存保。却待回来,只见喊大举,峪口两彪军到。一队是霹雳火秦明,一队是大刀关胜。两个猛将杀来。张开只保得梅展走了,那里顾得众军。两路杀入来,又厅了韩存保。张清抢了一匹马,呼延灼使尽气力,只好随众厮杀。一齐掩击到官军队前,乘势冲动,退回济州。梁山泊军马也不追赶,只将韩存保连夜解上山寨来。 宋江等坐在忠义堂上,见缚到韩存保来,喝退军士,亲解其索,请坐厅上,殷勤相待。韩存保感激无地。就请出党世雄相见,一同管待。宋江道:“二位将军,切勿相疑。宋江等并无异心,只被滥官污吏逼得如此。若蒙朝廷赦罪招安,情愿与国家出力。”韩存保道:“前者陈太尉赍到招安诏敕来山,如何不乘机会去邪归正?”宋江答道:“便是朝廷诏书,写得不明。更兼用村醪倒换御酒,因此弟兄众人心皆不伏。那两个张干办、李虞候,擅作威福,耻辱众将。”韩存保道:“只因中间无好人维持,误了国家大事。”宋江设筵管待已了,次日具备鞍马,送出谷口。 这两个在路上,说宋江许多好处。回到济州城外,却好晚了。次早入城来见高太尉,说宋江把二将放回之事。高俅大怒道:“这是贼人诡计,慢我军心!你这二人有何面目见吾?左右,与我推出斩讫报来。”王焕等众官都跪下告道:“非干此二人之事,乃是宋江、吴用之计。若斩此二人,反被贼人耻笑。”高太尉被众人苦告,饶了两个性命,削去本身职事,发回东京泰乙宫听罪。这两个解回京师。 原来这韩存保是韩忠彦的侄儿,忠彦乃是国老太师,朝廷官员多有出他门下。有个门馆教授,姓郑名居忠,原是韩忠彦抬举的人,见任御史大夫。韩存保把上件事告诉他。居忠上轿,带了存保,来见尚书余深,同议此事。余深道:“须是禀得太师,方可面奏。”二人来见蔡京,说:“宋江本无异心,只望朝廷招安。”蔡京道:“前者毁诏谤上,如此无礼,不可招安,只可剿捕。”二人禀说:“前番招安,皆为去人不布朝廷德意,用心抚恤,不用嘉言,专说利害,以此不能成事。”蔡京方允。约至次日早朝,道君天子升殿,蔡京奏准,再降诏敕,令人招安。天子曰:“见今高太尉使人来请安仁村闻焕章为军前参谋,早赴边庭委用。就差此人为使前去。如肯来降,悉免本罪;如仍不伏,就着高俅定限,日下剿捕尽绝还京。”蔡太师写成草诏,一面取闻焕章赴省筵宴。原来这闻焕章是有名文士,朝廷大臣多有知识的。各备酒食迎接,席终各散。一边收拾起行。有诗为证: 教学先生最有才,天书特地召将来。 展开说地谈天口,便使恩光被草莱。 且不说这里闻焕章辞驾,同天使来。却说高太尉在济州,心中烦恼。门吏报道:“牛邦喜到来。”高太尉便教唤至。拜罢,问道:“船只如何?”邦喜禀道:“于路拘刷得大小船一千五百余只,都到闸下。”太尉大喜,赏了牛邦喜。便传号令,教把船都放入阔港,每三只一排钉住,上用板铺,船尾用铁环锁定;尽数拨步军上船,其余马军,近水护送船只。比及编排得军士上船,训练得熟,已得半月之久。梁山泊尽都知了。吴用唤刘唐受计,掌管水路建功。众多水军头领,各各准备小船。船头上排排钉住铁叶,船舱里装载芦苇干柴,柴中灌着硫黄焰硝引火之物,屯住在小港内。却教炮手凌振于四望高山上,放炮为号。又于水边树木丛杂之外,都缚旌旗于树上。每一处都设金鼓火炮,虚屯人马,假设营垒。请公孙胜作法祭风。旱地上分三队军马接应。梁山泊吴用指画已了。 却说高太尉在济州催起军马,水路统军却是牛邦喜,又同刘梦龙并党世英这三个掌管。高太尉披挂了,发三通擂鼓,水港里船开,旱路上马发。船行似箭,马去如飞,杀奔梁山泊来。先说水路里船只,连篙不断,金鼓齐鸣,迤逦杀入梁山深处,并不见一只船。看看渐近金沙滩,只见荷花荡里两只打鱼船,每只船上只有两个人,拍手大笑。头船上刘梦龙便叫放箭乱射。渔人都跳下水底去了。刘梦龙催动战船,渐近金沙滩头。一带阴阴的都是细柳,柳树上拴着两头黄牛,绿莎草上睡着三四个牧童。远远地又有一个牧童,倒骑着一头黄牛,口中呜呜咽咽吹着一管笛子来。刘梦龙便教先锋悍勇的,首先登岸。那几个牧童跳起来呵呵大笑,都穿入柳阴深处去了。前队五七百人抢上岸去。那柳阴树中一声炮响,两边战鼓齐鸣。左边就冲出一队红甲军,为头是霹雳火秦明;右边冲出一队黑甲军,为头是双鞭将呼延灼。各带五百军马,截出水边。刘梦龙急招呼军士下船时,已折了大半军校。牛邦喜听得前军喊起,便教后船且退。只听得山顶上连珠炮响,芦苇中飕飕有声,却是公孙胜披发仗剑,踏罡布斗,在山顶上祭风。初时穿林透树,次后走石飞沙,须臾白浪掀天,顷刻黑云覆地,红日无光,狂风大作。刘梦龙急教棹船回时,只见芦苇丛中,藕花深处,小港挟汊,都棹出小船来,钻入大船队里。鼓声响处,一齐点着火把。原来这小船上,都是吴用主意授计与刘唐,尽使水军头领,装载芦苇干柴硫黄焰硝,杂以油薪。霎时间大火竟起,烈焰飞天,四分五落,都穿在大船内。前后官船,一齐烧着。怎见得火起?但见: 黑烟迷绿水,红焰起清波。风威卷荷叶满天飞,火势燎芦林连梗断。神号鬼哭,昏昏日色无光;岳撼山崩,浩浩波声鼎沸。舰航遮洋尽倒,柁橹艨艟皆休。先锋将魄散魂飞,合后兵心惊胆裂。荡桨的首先落水,点篙的无路逃生。船尾旌旗,不见青红交杂;柁楼剑戟,难排霜刃争叉。副将忙举哀声,主帅先寻死路。却似骊山顶上,周幽王褒姒戏诸侯;有若夏口三江,施妙策周郎破曹操。千千条火焰连天起,万万道烟霞贴水飞。 当时刘梦龙见满港火飞,战船都烧着了,只得弃了头盔衣甲,跳下水去。又不敢傍岸,拣港深水阔处,赴将开去逃命。芦林里面,一个人独驾着小船,直迎将来。刘梦龙便钻入水底下去。却好有一个人拦腰抱住,拖上船来。撑船的是出洞蛟童威,拦腰抱的是混江龙李俊。却说牛邦喜见四下官船队里火着,也弃了戎装披挂,却待下水。船梢上钻起一个人来,拿着挠钩,劈头搭住,倒拖下水里去。那人是船火儿张横。这梁山泊内水面上,杀得尸横遍野,血溅波心,焦头烂额者不计其数。只有党世英摇着小船,正走之矣间,芦林两边弩箭弓矢齐发,射死水中。众多军卒会水的,逃得性命回去;不会水的,尽皆淹死;生擒活捉者,都解投大寨。李俊捉得刘梦龙,张横捉得牛邦喜,欲待解上山寨,惟恐宋江又放了。两个好汉自商量,把这二人就路边结果了性命,割下首级送上山来。 再说高太尉引领马军,在水边策应。只听得连珠炮响,鼓声不绝。料道是水面上厮杀,骤着马前来,靠山临水探望。只见纷纷军士,都从水里逃命,爬上岸来。高俅认得是自家军校,问其缘故。说被放火烧尽船只,俱各不知所在。高太尉听了,心内越慌。但望见喊声不断,黑烟满空。急引军回旧路时,山前鼓声响处,冲出一队马军拦路。当先急先锋索超,轮起开山大斧,骤马抢近前来。高太尉身边节度使王焕,挺枪便出与索超交战。斗不到五合,索超拨回马便走。高太尉引军追赶。转过山嘴,早不见索超。正走间,背后豹子头林冲引军赶来,又杀一阵。再走不过六七里,又是青面兽杨志引军赶来,又杀一阵。再走不过六七里,又是青面兽杨志引军赶来,又杀一阵。又奔不到八九里,背后美髯公朱仝赶上来又杀一阵。这是吴用使的追赶之计,不去前面拦截,只在背后赶杀。败军无心恋战,只顾奔走,救护不得后军。因此高太尉被追赶得慌,飞奔济州。比及入得城时,已自三更。又听得城外寨中火起,喊声不绝。原来被石秀、杨雄埋伏下五百步军,放了三五把火,潜地去了。惊得高太尉魂不附体,连使人探视。回报“去了”,方才放心。整点军马,折其大半。有诗为证: 赤壁鏖兵事可徵,高俅计拙亦无凭。 雄兵返败梁山泊,回首羞将大府登。 高俅正在纳闷间,远探报道:“天使到来。”高俅遂引军马并节度使出城迎接。见了天使,就说降诏招安一事。都与闻焕章参谋使相见了,同进城中帅府商议。高太尉先讨抄白备诏观看。待不招安来,又连折了两阵,拘刷得许多船只,又被尽行烧毁;待要招安来,恰又羞回京师。心下踌躇数日,主张不定。不想济州有一个老吏,姓王名瑾,那人平生克毒,人尽呼为剜心王。却是太守张叔夜拨在帅府供给的吏,因见了诏书抄白,更打听得高太尉心内迟疑不决,遂来帅府呈献利便事件,禀说:“贵人不必沉吟,小吏看见诏上已有活路。这个写草诏的翰林待诏,必与贵人好,先开下一个后门了。”高太尉见说大惊,便问道:“你怎见得先开下后门?”王瑾禀道:“诏书上最要紧是中间一行,道是:‘除宋江、卢俊义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这一句是囫囵话。如今开读时,却分作两句读。将‘除宋江’另做一句,‘卢俊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另做一句。赚他漏到城里,捉下为头宋江一个,把来杀了。却将他手下众人,尽数拆散,分调开去。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但没了宋江,其余的做得甚用!此论不知太尉恩相贵意若何?”高俅大喜,随即升王瑾为帅府长史。便请闻参谋说知此事,一同计议。闻焕章谏道:“堂堂天使,只可以正理相待,不可行诡诈于人。倘或宋江以下,有智谋之人识破,翻变起来,深为未便。”高太尉道:“非也!自古兵书有云:‘兵行诡道’,岂可用得正大。”闻参谋道:“然虽‘兵行诡道’,这一事是天子圣旨,乃以取信天下。自古王言如纶如綍,因此号为玉音,不可移改。今若如此,后有知者,难以此为准信。”高太尉道:“且顾眼下,却又理会。”遂不听闻焕章之言,先遣一人往梁山泊报知,令宋江等全伙,前来济州城下,听天子诏敕,赦免罪犯。未知真假何如?有诗为证: 远捧泥书出大邦,谆谆天语欲招降。 高俅轻信奸人语,要构阴谋杀宋江。 却说宋江又赢了高太尉这一阵,烧了的船,令小校搬运做柴,不曾烧的,拘收入水寨。但是活捉的军将,尽数陆续放回济州。当日宋江与大小头领,正在忠义堂上商议事务,小校报道:“济州府差人上山来,报道:‘朝廷特遣天使颁降诏书,赦罪招安,加官赐爵。特来报喜。’”宋江听罢,喜从天降,笑逐颜开。便叫请那报事人到堂上问时,那人说道:“朝廷降诏,特来招安。高太尉差小人前来报请大小头领,都要到济州城下行礼,开读诏书。并无异议,勿请疑惑。”宋江叫请军师商议定了,且取银两段匹,赏赐来人,先发付回济州去了。宋江传下号令,大小头领,尽教收拾,便去听开读诏书。卢俊义道:“兄长且未可性急,诚恐这是高太尉的见识,兄长且不可便去!”宋江道:“你们若如此疑心时,如何能勾归正?众人好歹去走一遭。”吴用笑道:“高俅那厮被我们杀得胆寒心碎,便有十分的计策也施展不得。放着众弟兄一班好汉,不要疑心,只顾跟随宋公明哥哥下山。我这里先差黑旋风李逵引着樊瑞、鲍旭、项充、李衮,将带步军一千,埋伏在济州东路;再差一丈青扈三娘,引着顾大嫂、孙二娘、王矮虎、孙新、张青,将带马军一千,埋伏在济州西路。若听得连珠炮响,杀奔北门来取齐。”吴用分调已定,众头领都下山,只留水军头领看守寨栅。 只因高太尉要用诈术,诱引这伙英雄下山,不听闻参谋谏劝。谁想只就济州城下,翻为九里山前;梁山泊边,变作三江夏口。却似狼临犬队,虎入羊群。正是:只因一纸君王诏,惹起全班壮士心。毕竟众好汉怎地大闹济州,且听下回分解。
阅读详情[ 晋 ] 鸠摩罗什
维摩诘所说经是佛教大乘经典。一称《不可思议解脱经》,又称《维摩诘经》《净名经》。后秦鸠摩罗什译有3卷,14品。叙述毗耶离(吠舍离)城居士维摩诘,十分富有,深通大乘佛法。通过他与文殊师利等人共论佛法,阐扬大乘般若性空的思想。其义旨为“弹偏斥小”“叹大褒圆”,批判一般佛弟子等所行和悟境的片面性,斥责歪曲佛道的绝对境界。
阅读详情[ 宋 ] 苏轼
方今天下何病哉!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厌之而愈不立也。凡人之情,一举而无功则疑,再则倦,三则去之矣。今世之士,所以相顾而莫肯为者,非其无有忠义慷慨之志也,又非其才术谋虑不若人也,患在苦其难成而不复立。不知其所以不成者,罪在于不立也。苟立而成矣。 今世有三患而终莫能去,其所从起者,则五六十年矣。自宫室祷祠之役兴,钱币茶盐之法坏,加之以师旅,而天下常患无财。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丰财者,不可胜数矣,而财终不可丰。自澶渊之役,北虏虽求和,而终不得其要领,其后重之以西羌之变,而边陲不宁,二国益骄。以战则不胜,以守则不固,而天下常患无兵。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强兵者,不可胜数矣,而兵终不可强。自选举之格严,而吏拘于法,不志于功名;考功课吏之法坏,而贤者无所劝,不肖者无所惧,而天下常患无吏。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择吏者,不可胜数矣,而吏终不可择。财之不可丰,兵之不可强,吏之不可择,是岂真不可耶?故曰:「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厌之而愈不立也。」 夫所贵于立者,以其规摹先定也。古之君子,先定其规摹,而后从事,故其应也有候,而其成也有形。众人以为是汗漫不可知,而君子以为理之必然,如炊之无不熟,种之无不生也。是故其用力省而成功速。 昔者子太叔问政于子产。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以思之,思其始而图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子产以为不思而行,与凡行而出于思之外者,如农之无畔也,其始虽勤,而终必弃之。今夫富人之营宫室也,必先料其赀财之丰约,以制宫室之大小,既内决于心,然后择工之良者而用一人焉,必告之曰:「吾将为屋若干,度用材几何?役夫几人?几日而成?土石材苇,吾于何取之?」其工之良者必告之曰:「某所有木,某所有石,用材役夫若干,某日而成。」主人率以听焉。及期而成,既成而不失当,则规摹之先定也。 今治天下则不然。百官有司,不知上之所欲为也,而人各有心。好大者欲王,好权者欲霸,而偷者欲休息。文吏之所至,则治刑狱,而聚敛之臣,则以货财为急。民不知其所适从也。及其发一政,则曰姑试行之而已,其济与否,固未可知也。前之政未见其利害,而后之政复发矣。凡今之所谓新政者,听其始之议论,岂不甚美而可乐哉。然而布出于天下,而卒不知其所终。何则?其规摹不先定也。用舍系于好恶,而废兴决于众寡。故万全之利,以小不便而废者有之矣;百世之患,以小利而不顾者有之矣。所用之人无常责,而所发之政无成效。此犹适千里不斋粮而假丐于涂人;治病不知其所当用之药,而百药皆试,以侥幸于一物之中。欲三患之去,不可得也。 昔者太公治齐,周公治鲁,至于数十世之后,子孙之强弱,风俗之好恶,皆可得而逆知之。何者?其所施专一,则其势固有以使之也。管仲相桓公,自始为政而至于霸,其所施设,皆有方法。及其成功,皆知其所以然,至今可覆也。咎犯之在晋,范蠡之在越,文公、勾践尝欲用其民,而二臣皆以为未可,及其以为可用也,则破楚灭吴,如寄诸其邻而取之。此无他,见之明而策之熟也。 夫今之世,亦与明者熟策之而已。士争言曰:如是而财可丰,如是而兵可强,如是而吏可择。吾从其可行者而规摹之,发之以勇,守之以专,达之以强,日夜以求合于其所规摹之内,而无务出于其所规摹之外。其人专,其政一,然而不成者,未之有也。财之不丰,兵之不强,吏之不择,此三者,存亡之所从出,而天下之大事也。夫以天下之大事,而有一人焉,独擅而兼言之,则其所以治此三者之术,其得失固未可知也。虽不可知,而此三者决不可不治者可知也。 是故不可以无术。其术非难知而难听,非难听而难行,非难行而难收。孔子曰:「好谋而成。」使好谋而不成,不如无谋。盖世有好剑者,聚天下之良金,铸之三年而成,以为吾剑天下莫敌也,剑成而狼戾缺折不可用。何者?是知铸而不知收也。今世之举事者,虽其甚小,而欲成之者常不过数人,欲坏之者常不可胜数。可成之功常难形,若不可成之状常先见。上之人方且眩瞀而不自信,又何暇及于收哉! 古之人,有犯其至难而图其至远者,彼独何术也?且非特圣人而已。商君之变秦法也,撄万人之怒,排举国之说,势如此其逆也。苏秦之为从也,合天下之异以为同,联六姓之疏以为亲,计如此其迂也。淮阴侯请于高帝,求三万人,愿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而西会于荥阳。耿弇亦言于世祖,欲先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世祖以为落落难合。此皆越人之都邑而谋人国,功如此其疏也。然而四子者行之若易然。出于其口,成于其手,以为既已许吾君,则亲挈而还之。今吾以自有之天下,而行吾所得为之事,其事又非有所拂逆于天下之意也,非有所待于人而后具也,如有财而自用之,有子而自教之耳。然而政出于天下,有出而无成者,五六十年于此矣。是何也?意者知出而不知收欤?非不知收,意者汗漫而无所收欤?故为之说曰:先定其规摹而后从事。先定者,可以谋人。不先定者,自谋常不给,而况于谋人乎! 且今之世俗,则有所可患者,士大夫所以信服于朝廷者不笃,而皆好议论以务非其上,使眩于是非,而不知其所从。从之,则事举无可为者,不从,则其所行者常多故而易败。夫所以多故而易败者,人各持其私意以贼之,议论胜于下,而幸其无功者众也。富人之谋利也常获,世以为福,非也。彼富人者,信于人素深,而服于人素厚,所为而莫或害之,所欲而莫或非之,事未成而众已先成之矣。夫事之行也有势,其成也有气。富人者,乘其势而袭其气也。欲事之易成,则先治其所以信服天下者。 天下之事,不可以力胜。力不可胜,则莫若从众。从众者,非从众多之口,而从其所不言而同然者,是真从众也。众多之口非果众也,特闻于吾耳而接于吾前,未有非其私说者也。于吾为众,于天下为寡。彼众之所不言而同然者,众多之口,举不乐也。以众多之口所不乐,而弃众之所不言而同然,则乐者寡而不乐者众矣。古之人,常以从众得天下之心,而世之君子,常以从众失之。不知夫古之人,其所从者,非从其口,而从其所同然也。何以明之?世之所谓逆众敛怨而不可行者,莫若减任子。然不顾而行之者,五六年矣,而天下未尝有一言。何则?彼其口之所不乐,而心之所同然也。从其所同然而行之,若犹有言者,则可以勿恤矣。 故为之说曰:「发之以勇,守之以专,达之以强。苟知此三者,非独为吾国而已,虽北取契丹可也。」
阅读详情[ 宋 ] 辛弃疾
《摸鱼儿·观潮上叶丞相》是宋代大词人辛稼轩的作品。这是咏钱塘江大潮的一篇佳作。上阕写景,着力描绘钱塘江秋潮雄伟壮观的景象,讴歌了与大自然搏斗的人,表现了对勇敢的蔑视狂风巨浪的“人”的赞赏,既赋物以言情;下阕抒情,由落潮的形势而联想到无辜被杀的伍子胥、功成身退的范蠡,及吴越兴亡的教训,告诫当政者切莫重蹈覆辙。全词层次清晰,章法谨严,气势收发自如,笔端神奇瑰丽,异彩纷呈。
阅读详情[ 宋 ] 晁补之
凤凰山下,东畔青苔院。记得当初个,与玉人、幽欢小宴。黄昏风雨,人散不归家,帘旌卷。灯火颤。惊拥娇羞面。 别来憔悴,偏我愁无限。歌酒情都减,也不独、朱颜改变。如今桃李,湖上泛舟时,青天晚。青山远。愿见无由见。
阅读详情[ 清 ] 林朝崧
荏弱孱躯,温柔细语,劫风吹远。中宵酒渴,梦里时时错唤。 算穷途相依半生,怕人刚叩情深浅。唱一篇哀些,人间天上,可能听遍? 春短,知难恋。更苦是难逢,夜台鱼雁。百年有几?我亦无多时返。 问天天山檗涧松,死生流转何处见?最凄凉女哭儿啼,乍彻灵床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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