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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内容

山海经 · 海经 · 大荒南经

[ ] 无名氏

南海之外,赤水之西,流沙之东,有兽,左右有首,名曰䟣踢。有三青兽相并,名曰双双。 有阿山者。南海之中,有泛天之山,赤水穷焉。赤水之东,有苍梧之野,舜与叔均之所葬也。爰有文贝、离俞、【丘鸟】久、鹰、贾、委维、熊、罴、象、虎、豹、狼、视肉。 有荣山、荣水出焉。黑水之南,有玄蛇,食麈。 有巫山者,西行黄鸟。帝药,八斋。黄鸟于巫山,司此玄蛇。 大荒之中,有不庭之山,荣水穷焉。有人三身,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黍食,使四鸟。有渊四方,四隅皆送,北属黑水,南属大荒。北旁名曰少和之渊,南旁名曰从渊,舜之所浴也。 又有成山,甘水穷焉。有季禺之国,颛顼之子,食黍。有羽民之国,其民皆生毛羽。有卵之国,其民皆生卵。 大荒之中,有不姜之山,黑水穷焉。又有贾山,汔水出焉。又有言山。又有登备之山。有恝恝之山。又有蒲山,澧水出焉。又有隗山,其西有丹,其东有玉。又南有山,漂水出焉。有尾山。有翠山。 有盈民之国,于姓,黍食。又有人方食木叶。 有不死之国,阿姓,甘木是食。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去痓。南极果,北不成,去痓果。 南海渚中,有神,人面,珥两青蛇,践两赤蛇,曰不廷胡余。 有神名曰因因乎--南方曰因乎,夸风曰乎民--处南极以出入风。 有襄山。又有重阴之山。有人食兽,曰季厘。帝俊生季厘,故曰季厘之国。有缗渊。少昊生倍伐降处缗渊。有水四方,名曰俊坛。 有臷民之国。帝舜生无淫,降臷处,是谓巫臷民。巫臷民盼姓,食谷,不绩不经,服也;不稼不穑,食也。爱歌舞之鸟,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爰有百兽,相群爰处。百谷所聚。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融天,海水南入焉。 有人曰凿齿,有蜮山者,有蜮民之国,桑姓,食黍,射蜮是食。有人方扞弓射黄蛇,名曰蜮人。 有宋山者,有赤蛇,名曰育蛇。有木生山上,名曰枫木。枫木,蚩尤所弃其桎梏,是为枫木。 有人方齿虎尾,名曰祖状之尸。 有小人,名曰焦侥之国,几姓,嘉谷是食。 大荒之中,有山名㱙涂之山,青水穷焉。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黄本,赤枝,青叶,群帝焉取药。 有国曰颛顼,生伯服,食黍。有鼬姓之国。有苕山。又有宗山。又有姓山,又有壑山。又有陈州山,又有东州山。又有白水山,白水出焉,而生白渊,昆吾之师所浴也。 有人名曰张宏,在海上捕鱼。海中有张宏之国,食鱼,使四鸟。 有人焉,鸟喙,有翼,方捕鱼于海。大荒之中,有人名曰欢头。鲧妻士敬,士敬子曰琰融,生欢头。头人面鸟喙,有翼,食海中鱼,杖翼而行。维宜芑苣,穋是食。有欢头之国。 帝尧、帝喾、帝舜葬于岳山。爰有文贝、离俞、【丘鸟】久、鹰、廷维、视肉、熊、罴、虎、豹;朱木、青华,玄实。有申山者。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天台高山,海水入焉。 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有盖犹之山者,其上有甘柤,枝干皆赤,黄叶,白华,黑实。东又有甘华,枝干皆赤,黄叶。有青马,有赤马,名曰三骓。有视肉。 有小人,名曰菌人。 有南类之山。爰有遗玉、青马、三骓、视肉、甘华。百谷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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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翻译

在南海以外,赤水的西岸,流沙的东面,生长着一种野兽,左边右边都有一个头,名称是䟣踢。还有三只青色的野兽交相合并着,名称是双双。有座山叫阿山。南海的当中,有一座氾天山,赤水最终流到这座山。在赤水的东岸,有个地方叫苍梧野,帝舜与叔均葬在那里。这里有花斑贝、离朱鸟、鹞鹰、老鹰、乌鸦、两头蛇、熊、罴、大象、老虎、豹子、狼、视肉怪兽。有一座荣山,荣水就从这座山发源的。在黑水的南岸,有一条大黑蛇,正在吞食麈鹿。有一座山叫巫山,在巫山的西面有只黄鸟。天帝的神仙药,就藏在巫山的八个斋舍中。黄鸟在巫山上,监视着那条大黑蛇。   在大荒当中,有座不庭山,荣水最终流到这座山。这里有一种人长着三个身子。帝俊的妻子叫娥皇,这三身国的人就是他们的后代子孙。三身国的人姓姚,吃黄米饭,能驯化驱使四种野兽。这里有一个四方形的渊潭,四个角都能旁通,北边与黑水相连,南边和大荒相通。北侧的渊称作少和渊,南侧的渊称作从渊,是帝舜所洗澡的地方。又有一座成山,甘水最终流到这座山。有个国家叫季禺国,他们是帝颛顼的子孙后代,吃黄米饭。还有个国家叫羽民国,这里的人都长着羽毛。又有个国家叫卵民国,这里的人都产卵而又从卵中孵化生出。大荒之中,有座不姜山,黑水最终流到这座山。又有座贾山,汔水从这座山发源。又有座言山。又有座登备山。还有座恝恝山。又有座蒲山,澧水从这座山发源。又有座隗山,它的西面蕴藏有丹雘,它的东面蕴藏有玉石。又往南有座高山,漂水就是从这座山中发源的。又有座尾山。还有座翠山。有个国家叫盈民国,这里的人姓于,吃黄米饭。又有人正在吃树叶。有个国家叫不死国,这里的人姓阿,吃的是不死树。在大荒当中,有座山叫做去室山。南极果,北不成,去室果。   在南海的岛屿上,有一个神,是人的面孔,耳朵上穿挂着两条青色蛇,脚底下踩踏着两条红色蛇,这个神叫不廷胡余。有个神人名叫因乎,南方人单称他为因,从南方吹来的风称作民,他处在大地的南极主管风起风停。有座襄山。又有座重阴山。有人在吞食野兽肉,名叫季厘。帝俊生了季厘,所以称作季厘国。有一个缗渊。少昊生了倍伐,倍伐被贬住在缗渊。有一个水池是四方形的,名叫俊坛。有个国家叫臷民国。帝舜生了无淫,无淫被贬在臷这个地方居住,他的子孙后代就是所谓的巫臷民。巫臷民姓朌,吃五谷粮食,不从事纺织,自然有衣服穿;不从事耕种,自然有粮食吃。这里有能歌善舞的鸟,鸾鸟自由自在地歌唱,凤鸟自由自在地舞蹈。这里又有各种各样的野兽,群居相处。还是各种农作物汇聚的地方。   在大荒当中,有座山叫做融天山,海水从南面流进这座山。有一个神人叫凿齿,羿射死了他。有座山叫做蜮山,在这里有个蜮民国,这里的人姓桑,吃黄米饭,也把射死的蜮吃掉。有人正在拉弓射黄蛇,名叫蜮人。有座山叫做宋山,山中有一种红颜色的蛇,名叫育蛇。山上还有一种树,名叫枫木。枫木,原来是蚩尤死后所丢弃的手铐脚镣,这些刑具就化成了枫木。有个神人正咬着老虎的尾巴,名叫祖状尸。有一个由三尺高的小人组成的国家,名叫焦侥国,那里的人姓几,吃的是优良谷米。在大荒当中,有座山名叫涂山,青水最终流到这座山。还有座云雨山,山上有一棵树叫做栾。大禹在云雨山砍伐树木,发现红色岩石上忽然生出这棵栾树,黄色的茎干,红色的枝条,青色的叶子,诸帝就到这里来采药。有个国家叫伯服国,颛顼的后代组成伯服国,这里的人吃黄米饭。有个鼬姓国。有座苕山。又有座宗山。又有座姓山。又有座壑山。又有座陈州山。又有座东州山。还有座白水山,白水从这座山发源,然后流下来汇聚成为白渊,是昆吾的师傅洗澡的地方。有个人叫做张宏,正在海上捕鱼。海里的岛上有个张宏国,这里的人以鱼为食物,能驯化驱使四种野兽。有一种人,长着鸟的嘴,生有翅膀,正在海上捕鱼。   在大荒当中,有个人名叫欢头。鲧的妻子是士敬,士敬生个儿子叫炎融,炎融生了欢头。欢头长着人的面孔而鸟一样的嘴,生有翅膀,吃海中的鱼,凭借着翅膀行走。也把苣、穋、杨树叶做成食物吃。于是有了欢头国。帝尧、帝喾、帝舜都葬埋在岳山。这里有花斑贝、三足乌、鹞鹰、老鹰、乌鸦、两头蛇、视肉怪兽、熊、罴、老虎、豹子;还有朱木树,是红色的枝干、青色的花朵、黑色的果实。有座申山。   在大荒当中,有座山名叫天台山,海水从南边流进这座山中。在东海之外,甘水之间,有个羲和国。这里有个叫羲和的女子,正在甘渊中给太阳洗澡。羲和这个女子,是帝俊的妻子,生了十个太阳。有座山叫盖犹山,山上生长有甘柤树,枝条和茎干都是红的,叶子是黄的,花朵是白的,果实是黑的。在这座山的东端还生长有甘华树,枝条和茎干都是红色的,叶子是黄的。有青色马。还有红色马,名叫三骓。又有视肉怪兽。有一种十分矮小的人,名叫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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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宝玉下学回来,见了贾母。贾母笑道:“好了,如今野马上了笼头了。去罢,见见你老爷,回来散散儿去罢。”宝玉答应着,去见贾政。贾政道:“这早晚就下了学了么?师父给你定了工课没有?”宝玉道:“定了。早起理书,饭后写字,晌午讲书念文章。”贾政听了,点点头儿,因道:“去罢,还到老太太那边陪着坐坐去。你也该学些人功道理,别一味的贪顽。晚上早些睡,天天上学早些起来。你听见了?”宝玉连忙答应几个“是”,退出来,忙忙又去见王夫人,又到贾母那边打了个照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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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红日高升,方才起来。宝玉道:“不好了,晚了!”急忙梳洗毕,问了安,就往学里来了。代儒已经变着脸,说:“怪不得你老爷生气,说你没出息。第二天你就懒惰,这是什么时候才来!”宝玉把昨儿发烧的话说了一遍,方过去了,原旧念书。到了下晚,代儒道:“宝玉,有一章书你来讲讲。”宝玉过来一看,却是“后生可畏”章。宝玉心上说:“这还好,幸亏不是‘学’‘庸’。”问道:“怎么讲呢?”代儒道:“你把节旨句子细细儿讲来。”宝玉把这章先朗朗的念了一遍,说:“这章书是圣人劝勉后生,教他及时努力,不要弄到……”说到这里,抬头向代儒一瞧。代儒觉得了,笑了一笑道:“你只管说,讲书是没有什么避忌的。《礼记》上说‘临文不讳’,只管说,‘不要弄到’什么?”宝玉道:“不要弄到老大无成。先将‘可畏’二字激发后生的志气,后把‘不足畏’二字警惕后生的将来。”说罢,看着代儒。代儒道:“也还罢了。串讲呢?”宝玉道:“圣人说,人生少时,心思才力,样样聪明能干,实在是可怕的。那里料得定他后来的日子不像我的今日。若是悠悠忽忽到了四十岁,又到五十岁,既不能够发达,这种人虽是他后生时像个有用的,到了那个时候,这一辈子就没有人怕他了。”代儒笑道:“你方才节旨讲的倒清楚,只是句子里有些孩子气。‘无闻’二字不是不能发达做官的话。‘闻’是实在自己能够明理见道,就不做官也是有‘闻’了。不然,古圣贤有遁世不见知的,岂不是不做官的人,难道也是‘无闻’么?‘不足畏’是使人料得定,方与‘焉知’的‘知’字对针,不是‘怕’的字眼。要从这里看出,方能入细。你懂得不懂得?”宝玉道:“懂得了。”代儒道:“还有一章,你也讲一讲。”代儒往前揭了一篇,指给宝玉。宝玉看是“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宝玉觉得这一章却有些刺心,便陪笑道:“这句话没有什么讲头。”代儒道:“胡说!譬如场中出了这个题目,也说没有做头么?”宝玉不得已,讲道:“是圣人看见人不肯好德,见了色便好的了不得。殊不想德是性中本有的东西,人偏都不肯好他。至于那个色呢,虽也是从先天中带来,无人不好的。但是德乃天理,色是人欲,人那里肯把天理好的像人欲似的。孔子虽是叹息的话,又是望人回转来的意思。并且见得人就有好德的好得终是浮浅,直要像色一样的好起来,那才是真好呢。”代儒道:“这也讲的罢了。我有句话问你:你既懂得圣人的话,为什么正犯着这两件病?我虽不在家中,你们老爷也不曾告诉我,其实你的毛病我却尽知的。做一个人,怎么不望长进?你这会儿正是‘后生可畏’的时候,‘有闻’‘不足畏’全在你自己做去了。我如今限你一个月,把念过的旧书全要理清,再念一个月文章。以后我要出题目叫你作文章了。如若懈怠,我是断乎不依的。自古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你好生记着我的话。”宝玉答应了,也只得天天按着功课干去。不提。 且说宝玉上学之后,怡红院中甚觉清净闲暇。袭人倒可做些活计,拿着针线要绣个槟榔包儿,想着如今宝玉有了工课,丫头们可也没有饥荒了。早要如此,晴雯何至弄到没有结果?兔死狐悲,不觉滴下泪来。忽又想到自己终身本不是宝玉的正配,原是偏房。宝玉的为人,却还拿得住,只怕娶了一个利害的,自己便是尤二姐香菱的后身。素来看着贾母王夫人光景及凤姐儿往往露出话来,自然是黛玉无疑了。那黛玉就是个多心人。想到此际,脸红心热,拿着针不知戳到那里去了,便把活计放下,走到黛玉处去探探他的口气。 黛玉正在那里看书,见是袭人,欠身让坐。袭人也连忙迎上来问:“姑娘这几天身子可大好了?”黛玉道:“那里能够,不过略硬朗些。你在家里做什么呢?”袭人道:“如今宝二爷上了学,房中一点事儿没有,因此来瞧瞧姑娘,说说话儿。”说着,紫鹃拿茶来。袭人忙站起来道:“妹妹坐着罢。”因又笑道:“我前儿听见秋纹说,妹妹背地里说我们什么来着。”紫鹃也笑道:“姐姐信他的话!我说宝二爷上了学,宝姑娘又隔断了,连香菱也不过来,自然是闷的。”袭人道:“你还提香菱呢,这才苦呢,撞着这位太岁奶奶,难为他怎么过!”把手伸着两个指头道:“说起来,比他还利害,连外头的脸面都不顾了。”黛玉接着道:“他也够受了,尤二姑娘怎么死了。”袭人道:“可不是。想来都是一个人,不过名分里头差些,何苦这样毒?外面名声也不好听。”黛玉从不闻袭人背地里说人,今听此话有因,便说道:“这也难说。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袭人道:“做了旁边人,心里先怯了,那里倒敢去欺负人呢。” 说着,只见一个婆子在院里问道:“这里是林姑娘的屋子么?”那位姐姐在这里呢?”雪雁出来一看,模模糊糊认得是薛姨妈那边的人,便问道:“作什么?”婆子道:“我们姑娘打发来给这里林姑娘送东西的。”雪雁道:“略等等儿。”雪雁进来回了黛玉,黛玉便叫领他进来。那婆子进来请了安,且不说送什么,只是觑着眼瞧黛玉,看的黛玉脸上倒不好意思起来,因问道:“宝姑娘叫你来送什么?”婆子方笑着回道:“我们姑娘叫给姑娘送了一瓶儿蜜饯荔枝来。”回头又瞧见袭人,便问道:“这位姑娘不是宝二爷屋里的花姑娘么?”袭人笑道:“妈妈怎么认得我?”婆子笑道:“我们只在太太屋里看屋子,不大跟太太姑娘出门,所以姑娘们都不大认得。姑娘们碰着到我们那边去,我们都模糊记得。”说着,将一个瓶儿递给雪雁,又回头看看黛玉,因笑着向袭人道:“怨不得我们太太说这林姑娘和你们宝二爷是一对儿,原来真是天仙似的。”袭人见他说话造次,连忙岔道:“妈妈,你乏了,坐坐吃茶罢。”那婆子笑嘻嘻的道:“我们那里忙呢,都张罗琴姑娘的事呢。姑娘还有两瓶荔枝,叫给宝二爷送去。”说着,颤颤巍巍告辞出去。黛玉虽恼这婆子方才冒撞,但因是宝钗使来的,也不好怎么样他。等他出了屋门,才说一声道:“给你们姑娘道费心。”那老婆子还只管嘴里咕咕哝哝的说:“这样好模样儿,除了宝玉,什么人擎受的起。”黛玉只装没听见。袭人笑道:“怎么人到了老来,就是混说白道的,叫人听着又生气,又好笑。”一时雪雁拿过瓶子来与黛玉看。黛玉道:“我懒待吃,拿了搁起去罢。”又说了一回话,袭人才去了。 一时晚妆将卸,黛玉进了套间,猛抬头看见了荔枝瓶,不禁想起日间老婆子的一番混话,甚是刺心。当此黄昏人静,千愁万绪,堆上心来。想起自己身上不牢,年纪又大了。看宝玉的光景,心里虽没别人,但是老太太舅母又不见有半点意思。深恨父母在时,何不早定了这头婚姻。又转念一想道:“倘若父母在时,别处定了婚姻,怎能够似宝玉这般人才心地,不如此时尚有可图。”心内一上一下,辗转缠绵,竟像辘轳一般。叹了一回气,掉了几点泪,无情无绪,和衣倒下。 不知不觉,只见小丫头走来说道:“外面雨村贾老爷请姑娘。”黛玉道:“我虽跟他读过书,却不比男学生,要见我作什么?况且他和舅舅往来,从未提起,我也不便见的。”因叫小丫头:“回复‘身上有病不能出来’,与我请安道谢就是了。”小丫头道:“只怕要与姑娘道喜,南京还有人来接。”说着,又见凤姐同邢夫人、王夫人、宝钗等都来笑道:“我们一来道喜,二来送行。”黛玉慌道:“你们说什么话?”凤姐道:“你还装什么呆。你难道不知道林姑爷升了湖北的粮道,娶了一位继母,十分合心合意。如今想着你撂在这里,不成事体,因托了贾雨村作媒,将你许了你继母的什么亲戚,还说是续弦,所以着人到这里来接你回去。大约一到家中就要过去的,都是你继母作主。怕的是道儿上没有照应,还叫你琏二哥哥送去。”说得黛玉一身冷汗。黛玉又恍惚父亲果在那里做官的样子,心上急着硬说道:“没有的事,都是凤姐姐混闹。”只见邢夫人向王夫人使个眼色儿,“他还不信呢,咱们走罢。”黛玉含着泪道:“二位舅母坐坐去。”众人不言语,都冷笑而去。黛玉此时心中干急,又说不出来,哽哽咽咽。恍惚又是和贾母在一处的似的,心中想道:“此事惟求老太太,或还可救。”于是两腿跪下去,抱着贾母的腰说道:“老太太救我!我南边是死也不去的!况且有了继母,又不是我的亲娘。我是情愿跟着老太太一块儿的。”但见老太太呆着脸儿笑道:“这个不干我事。”黛玉哭道:“老太太,这是什么事呢。”老太太道:“续弦也好,倒多一副妆奁。”黛玉哭道:“我若在老太太跟前,决不使这里分外的闲钱,只求老太太救我。”贾母道:“不中用了。做了女人,终是要出嫁的,你孩子家,不知道,在此地终非了局。”黛玉道:“我在这里情愿自己做个奴婢过活,自做自吃,也是愿意。只求老太太作主。”老太太总不言语。黛玉抱着贾母的腰哭道:“老太太,你向来最是慈悲的,又最疼我的,到了紧急的时候怎么全不管!不要说我是你的外孙女儿,是隔了一层了,我的娘是你的亲生女儿,看我娘分上,也该护庇些。”说着,撞在怀里痛哭,听见贾母道:“鸳鸯,你来送姑娘出去歇歇。我倒被他闹乏了。”黛玉情知不是路了,求去无用,不如寻个自尽,站起来往外就走。深痛自己没有亲娘,便是外祖母与舅母姊妹们,平时何等待的好,可见都是假的。又一想:“今日怎么独不见宝玉?或见一面,看他还有法儿?”便见宝玉站在面前,笑嘻嘻地说:“妹妹大喜呀。”黛玉听了这一句话,越发急了,也顾不得什么了,把宝玉紧紧拉住说:“好,宝玉,我今日才知道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了。”宝玉道:“我怎么无情无义?你既有了人家儿,咱们各自干各自的了。”黛玉越听越气,越没了主意,只得拉着宝玉哭道:“好哥哥,你叫我跟了谁去?”宝玉道:“你要不去,就在这里住着。你原是许了我的,所以你才到我们这里来。我待你是怎么样的,你也想想。”黛玉恍惚又像果曾许过宝玉的,心内忽又转悲作喜,问宝玉道:“我是死活打定主意的了。你到底叫我去不去?”宝玉道:“我说叫你住下。你不信我的话,你就瞧瞧我的心。”说着,就拿着一把小刀子往胸口上一划,只见鲜血直流。黛玉吓得魂飞魄散,忙用手握着宝玉的心窝,哭道:“你怎么做出这个事来,你先来杀了我罢!”宝玉道:“不怕,我拿我的心给你瞧。”还把手在划开的地方儿乱抓。黛玉又颤又哭,又怕人撞破,抱住宝玉痛哭。宝玉道:“不好了,我的心没有了,活不得了。”说着,眼睛往上一翻,咕咚就倒了。黛玉拼命放声大哭。只听见紫鹃叫道:“姑娘,姑娘,怎么魇住了?快醒醒儿脱了衣服睡罢。”黛玉一翻身,却原来是一场恶梦。 喉间犹是哽咽,心上还是乱跳,枕头上已经湿透,肩背身心,但觉冰冷。想了一回,“父亲死得久了,与宝玉尚未放定,这是从那里说起?”又想梦中光景,无倚无靠,再真把宝玉死了,那可怎么样好!一时痛定思痛,神魂俱乱。又哭了一回,遍身微微的出了一点儿汗,扎挣起来,把外罩大袄脱了,叫紫鹃盖好了被窝,又躺下去。翻来复去,那里睡得着。只听得外面淅淅飒飒,又像风声,又像雨声。又停了一会子,又听得远远的吆呼声儿,却是紫鹃已在那里睡着,鼻息出入之声。自己扎挣着爬起来,围着被坐了一会。觉得窗缝里透进一缕凉风来,吹得寒毛直竖,便又躺下。正要朦胧睡去,听得竹枝上不知有多少家雀儿的声儿,啾啾唧唧,叫个不住。那窗上的纸,隔着屉子,渐渐的透进清光来。 黛玉此时已醒得双眸炯炯,一回儿咳嗽起来,连紫鹃都咳嗽醒了。紫鹃道:“姑娘,你还没睡着么?又咳嗽起来了,想是着了风了。这会儿窗户纸发清了,也待好亮起来了。歇歇儿罢,养养神,别尽着想长想短的了。”黛玉道:“我何尝不要睡,只是睡不着。你睡你的罢。”说了又嗽起来。紫鹃见黛玉这般光景,心中也自伤感,睡不着了。听见黛玉又嗽,连忙起来,捧着痰盒。这时天已亮了。黛玉道:“你不睡了么?”紫鹃笑道:“天都亮了,还睡什么呢。”黛玉道:“既这样,你就把痰盒儿换了罢。”紫鹃答应着,忙出来换了一个痰盒儿,将手里的这个盒儿放在桌上,开了套间门出来,仍旧带上门,放下撒花软帘,出来叫醒雪雁。开了屋门去倒那盒子时,只见满盒子痰,痰中好些血星,唬了紫鹃一跳,不觉失声道:“嗳哟,这还了得!”黛玉里面接着问是什么,紫鹃自知失言,连忙改说道:“手里一滑,几乎撂了痰盒子。”黛玉道:“不是盒子里的痰有了什么?”紫鹃道:“没有什么。”说着这句话时,心中一酸,那眼泪直流下来,声儿早已岔了。黛玉因为喉间有些甜腥,早自疑惑,方才听见紫鹃在外边诧异,这会子又听见紫鹃说话声音带着悲惨的光景,心中觉了八九分,便叫紫鹃:“进来罢,外头看凉着。”紫鹃答应了一声,这一声更比头里凄惨,竟是鼻中酸楚之音。黛玉听了,凉了半截。看紫鹃推门进来时,尚拿手帕拭眼。黛玉道:“大清早起,好好的为什么哭?”紫鹃勉强笑道:“谁哭来,早起起来眼睛里有些不舒服。姑娘今夜大概比往常醒的时候更大罢,我听见咳嗽了大半夜。”黛玉道:“可不是,越要睡,越睡不着。”紫鹃道:“姑娘身上不大好,依我说,还得自己开解着些。身子是根本,俗语说的,‘留得青山在,依旧有柴烧。’况这里自老太太、太太起,那个不疼姑娘。”只这一句话,又勾起黛玉的梦来。觉得心头一撞,眼中一黑,神色俱变,紫鹃连忙端着痰盒,雪雁捶着脊梁,半日才吐出一口痰来。痰中一缕紫血,簌簌乱跳。紫鹃雪雁脸都唬黄了。两个旁边守着,黛玉便昏昏躺下。紫鹃看着不好,连忙努嘴叫雪雁叫人去。 雪雁才出屋门,只见翠缕翠墨两个人笑嘻嘻的走来。翠缕便道:“林姑娘怎么这早晚还不出门?我们姑娘和三姑娘都在四姑娘屋里讲究四姑娘画的那张园子景儿呢。”雪雁连忙摆手儿,翠缕翠墨二人倒都吓了一跳,说:“这是什么原故?”雪雁将方才的事,一一告诉他二人。二人都吐了吐舌头儿说:“这可不是顽的!你们怎么不告诉老太太去?这还了得!你们怎么这么糊涂。”雪雁道:“我这里才要去,你们就来了。”正说着,只听紫鹃叫道:“谁在外头说话?姑娘问呢。”三个人连忙一齐进来。翠缕翠墨见黛玉盖着被躺在床上,见了他二人便说道:“谁告诉你们了?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翠墨道:“我们姑娘和云姑娘才都在四姑娘屋里讲究四姑娘画的那张园子图儿,叫我们来请姑娘来,不知姑娘身上又欠安了。”黛玉道:“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觉得身子略软些,躺躺儿就起来了。你们回去告诉三姑娘和云姑娘,饭后若无事,倒是请他们来这里坐坐罢。宝二爷没到你们那边去?”二人答道:“没有。”翠墨又道:“宝二爷这两天上了学了,老爷天天要查功课,那里还能像从前那么乱跑呢。”黛玉听了,默然不言。二人又略站了一回,都悄悄的退出来了。 且说探春湘云正在惜春那边论评惜春所画大观园图,说这个多一点,那个少一点,这个太疏,那个太密。大家又议着题诗,着人去请黛玉商议。正说着,忽见翠缕翠墨二人回来,神色匆忙。湘云便先问道:“林姑娘怎么不来?”翠缕道:“林姑娘昨日夜里又犯了病了,咳嗽了一夜。我们听见雪雁说,吐了一盒子痰血。”探春听了诧异道:“这话真么?”翠缕道:“怎么不真。”翠墨道:“我们刚才进去去瞧了瞧,颜色不成颜色,说话儿的气力儿都微了。”湘云道:“不好的这么着,怎么还能说话呢。”探春道:“怎么你这么糊涂,不能说话不是已经……”说到这里却咽住了。惜春道:“林姐姐那样一个聪明人,我看他总有些瞧不破,一点半点儿都要认起真来。天下事那里有多少真的呢。”探春道:“既这么着,咱们都过去看看。倘若病的利害,咱们好过去告诉大嫂子回老太太,传大夫进来瞧瞧,也得个主意。”湘云道:“正是这样。”惜春道:“姐姐们先去,我回来再过去。” 于是探春湘云扶了小丫头,都到潇湘馆来。进入房中,黛玉见他二人,不免又伤心起来。因又转念想起梦中,连老太太尚且如此,何况他们。况且我不请他们,他们还不来呢。心里虽是如此,脸上却碍不过去,只得勉强令紫鹃扶起,口中让坐。探春湘云都坐在床沿上,一头一个。看了黛玉这般光景,也自伤感。探春便道:“姐姐怎么身上又不舒服了?”黛玉道:“也没什么要紧,只是身子软得很。”紫鹃在黛玉身后偷偷的用手指那痰盒儿。湘云到底年轻,性情又兼直爽,伸手便把痰盒拿起来看。不看则已,看了唬的惊疑不止,说:“这是姐姐吐的?这还了得!”初时黛玉昏昏沉沉,吐了也没细看,此时见湘云这么说,回头看时,自己早已灰了一半。探春见湘云冒失,连忙解说道:“这不过是肺火上炎,带出一半点来,也是常事。偏是云丫头,不拘什么,就这样蝎蝎螫螫的!”湘云红了脸,自悔失言。探春见黛玉精神短少,似有烦倦之意,连忙起身说道:“姐姐静静的养养神罢,我们回来再瞧你。”黛玉道:“累你二位惦着。”探春又嘱咐紫鹃好生留神伏侍姑娘,紫鹃答应着。探春才要走,只听外面一个人嚷起来。未知是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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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仙 · 自洛阳往孟津道中作

[ ] 元好问

由词题知,此词作于由洛阳赴孟津的途中。元好问自金宣宗兴定二年(公元1218年)移家河南登封,此后一段时间行迹多在河南 。作者触景伤感,吊古伤今,来抒发自己的怀抱。 北邙山,在河南洛阳县北。古代王侯公卿多葬此山,唐新乐府有《北邙行》,所以有“黄尘老尽英雄”的感慨。这里的“老尽”蕴含着作者对英雄不遇,空老京华的无限感伤,不由不发生人生长恨水长东”的慨叹“人生”句用李煜“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句,但更为悲壮。作者的一腔幽怨无人共语,有英雄独立的悲凉 ,“远目送归鸿”有稽康“月送征鸿,手挥五絃”(《赠秀才入军》和贺铸的“恨登山临水。和寄七絃桐 ,目送归鸿”(《六州歌头·少年侠气》)意即有哀怨,又有不平之意。 上阕言情,下阕说理,英雄无奈,只好作自我宽慰语:“盖世功名将底用,从前错怨天公”。功名也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唯有洗歌美酒,天伦至爱,才是人间乐事呀 。所以词最后 ,作者发出:“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的感慨。这也正是他在收复失地,重返家园的理想行当国孝无恢复之谋的现实的矛盾之中 ,希望与失望情绪交织而构筑成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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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调 · 清江引 · 相思

[ ] 徐再思

《清江引·相思》是元曲作家徐再思创作的一首散曲。此曲将相思比作追债,以表现相思之苦日日折磨人而无法躲避,更以利上加利比喻相思之苦随着离别时日增加而不断加剧的感受,最后表明只有见面才能消除相思之苦。全曲语言质朴本色,不假辞藻,不用典故,但浅中见含蓄,俗中见机巧,足见作者的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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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翁对韵 · 上卷 · 十一真

[ ] 李渔

莲对菊,凤对麟。浊富对清贫。渔庄对佛舍,松盖对花茵。萝月叟,葛天民。国宝对家珍。草迎金埒马,花醉玉楼人。巢燕三春尝唤友,塞鸿八月始来宾。古往今来,谁见泰山曾作砺;天长地久,人传沧海几扬尘。 兄对弟,吏对民。父子对君臣。勾丁对甫甲,赴卯对同寅。折桂客,簪花人。四皓对三仁。王乔云外舄,郭泰雨中巾。人交好友来三益,士有贤妻备五伦。文教南宣,武帝平蛮开百越;义旗西指,韩侯扶汉卷三秦。 申对午,侃对訚。阿魏对茵陈。楚兰对湘芷,碧柳对青筠。花馥馥,草蓁蓁。粉颈对朱唇。曹公奸似鬼,尧帝智如神。南阮才郎羞北富,东邻丑女效西颦。色艳北堂,草号忘忧忧甚事;香浓南国,花名含笑笑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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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调歌头 · 隐括杜牧之齐山诗

[ ] 朱熹

江水浸云影,鸿雁欲南飞。携壶结客何处?空翠渺烟霏。尘世难逢一笑,况有紫萸黄菊,堪插满头归。风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 酬佳节,须酩酊,莫相违。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晖。无尽今来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机。与问牛山客,何必独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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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夫人

[ ] 王维

这首五言绝句巧妙而恰切地以息夫人的史事设喻,来描写卖饼人的妻子不忘旧爱。前两句写女子不慕眼前的宠幸,怀恋贫贱之交。以「莫以」、「能忘」构成一个否定的条件句,反衬出息夫人和息国君主旧日的恩情很深,显示了淫威和富贵并不能征服弱小者的心。後两句写被人夺志的哀怨,花虽美而泪眼相对,对在她身边的楚王却一言不發,进一步写出女子不为荣华富贵所迷惑的志向。 前两句隐去叙述,突出情理,後两句描绘形象,寓情其中。短短二十个字,句句叙事,却句句都是情语,表达委婉含蓄,而又情理俱到。既吟咏了史事,又讽喻了现实,塑造了一个受着屈辱而在沉默反抗的妇女形象,又概括了类似这样一些由统治阶级的荒淫无耻而造成的社会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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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说四十二章经 · 第二十章 · 推我本空

[ ] 释迦牟尼

《佛说四十二章经》,简称《四十二章经》,佛教著作,据说是东汉迦叶摩腾、竺法兰汉译,一般认为是古代中国译出的第一部佛教经典。内容是把佛所说的某一段话称为一章,共选了四十二段话所编集而成。收在《大正藏》第十七册。《四十二章经》论其胜义,盖有四端:一、辞最简驯,二、义最精富,三、胪者古真,四、传最平易。用以上四重以观察于佛,则佛之全体大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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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 · 杨柳东塘细水流

[ ] 蒋春霖

此词借景抒情。上阕写景,东塘杨柳,春波细流,红窗睡起,枝上鸣鸠,山压翠眉,鬓角生秋;下阕抒情,时临玉管,或试琼瓯,醒时题恨,醉时便休。“明朝落花归鸿尽,细雨春寒闭小楼”既为全词添姿生色,又在有意无意之间微露惜春之意。通篇工丽精巧,委婉含蓄,极有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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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梦

[ ] 王安国

关于这首诗,惠洪《冷斋夜话》说:“王平甫(平甫,诗人之字)熙宁癸丑岁直宿崇文院,梦有邀之至海上。见海水中宫殿甚盛,其中作乐、笙箫鼓吹之妓甚众,题其名曰:‘灵芝宫’。邀之者欲俱往,有人在宫侧,隔水谓曰:‘时未至,且令去,他日当迎之。’至此,恍惚梦觉,时禁中已鸣钟。平甫颇自负不凡,为诗记之。”说的便是此诗的写作经过。 俗语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诗人平素喜好神仙,因而梦中方能经历如此海上仙境。好仙而入仙境,这使诗人“颇自负不凡”,而出之以诗章了。 这首小诗的前三句便记梦中之境。顷,百亩。万顷,形容海上波涛浩淼。诗人直宿崇文院中。深夜,沉沉入梦。恍恍惚惚,觉有人邀其到海上,便飘飘然随其人凌万顷波涛而去。途中,海风呼啸,挟带起两岸木叶,纷纷朝人脸上飞来。顷刻之间,已来到了金光灿烂、宏伟华丽的水宫跟前。诗人立定,但见眼前楼阁鳞次栉比,里面又隐隐传出笙箫鼓吹之声。于是诗人凝眸细察,发现了宫殿的绣金横匾上,大书着“灵芝宫”三个字。诗人是文人雅士,每见书画诗文,必玩赏再三,所以他兴味盎然地走近前去,抬头细细观赏,见那“灵芝宫”三字,不知哪位名家挥毫写就,笔走龙蛇,神采飞动,不似人间手笔。 末句转笔写梦醒。长乐,汉宫名,此处代指宋宫。正在诗人驻足观赏、流连忘返时,突然听得一阵钟声,于是“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发现自己原不曾离开崇文院一步。定神看那窗外,晨曦微明,才醒悟过来,方才是长乐宫晨钟将他从仙乡唤回。 思想梦境,离奇瑰丽,诗人怕稍纵即逝,仙景一忘,事后难以回想,所以赶忙就案头取过纸笔,“作诗火急追亡逋”,将梦中的仙境赋写下来,想等到天大亮时,拿去向同僚诗友夸示夸示。这个浪漫离奇之梦,这首浪漫神奇之诗,引动了文人雅士们的浓厚兴趣,于是其事其诗,不仅为《冷斋夜话》所收录,其他宋人笔记如彭乘的《墨客挥犀》、赵令畤的《侯鲭录》等亦有记载,而魏泰的《东轩笔录》则据“时未至,且令去,他日当迎之”之语又加敷演,说四年后作者去世,果真去了“灵芝宫”等等,则纯属无稽之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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