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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 第二十八回 · 武松威镇安平寨 施恩义夺快活林

[ ] 施耐庵

诗曰: 功业如将智力求,当年盗跖合封侯。 行藏有义真堪羡,富贵非仁实可羞。 乡党陆梁施小虎,江湖任侠武都头。 巨林雄寨俱侵夺,方把平生志愿酬。 话说当下张青对武松说道:“不是小人心歹,此及都头去牢城营里受苦,不若就这里把两个公人做翻,且只在小人家里过几时。若是都头肯去落草时,小人亲自送至二龙山宝珠寺,与鲁智深相聚入伙,如何?”武松道:“最是兄长好心顾盼小弟,只是一件却使不得:武松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这两个公人于我分上只是小心,一路上伏侍我来,我跟前又不曾道个不字。我若害了他,天理也不容我。你若敬爱我时,便与我救起他两个来,不可害了他性命。”张青道:“都头既然如此仗义,小人便救醒了。”当下张青叫火家便从剥人凳上搀起两个公人来,孙二娘便去调一碗解药来,张青扯住耳朵灌将下去。没半个时辰,两个公人如梦中睡觉的一般,爬将起来,看了武松,说道:“我们却如何醉在这里?这家甚么好酒?我们又吃不多,便恁地醉了。记着他家,回来再问他买吃。”武松笑将起来,张青、孙二娘也笑,两个公人正不知怎地。那两个火家自去宰杀鸡鹅,煮得熟了,整顿杯盘端正。张青教摆在后面葡萄架下,放了桌凳坐头,张青便邀武松并两个公人到后园内。武松便让两个公人上面坐了,张青、武松在下面朝上坐了,孙二娘坐在横头。两个汉子轮番斟酒,来往搬摆盘馔。张青劝武松饮酒至晚,取出那两口戒刀来,叫武松看了,果是镔铁打的,非一日之功。两个又说些江湖上好汉的勾当,却是杀人放火的事。武松又说:“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仗义疏财,如此豪杰,如今也为事逃在柴大官人庄上。”两个公人听得,惊得呆了,只是下拜。武松道:“难得你两个送我到这里了,终不成有害你之心?我等江湖上好汉们说话,你休要吃惊,我们并不肯害为善的人。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你只顾吃酒,明日到孟州时,自有相谢。”当晚就张青家里歇了。 次日,武松要行,张青那里肯放,一连留住,管待了三日。武松因此感激张青夫妻两个厚意,论年齿,张青却长武松五年,因此武松结拜张青为兄。武松再辞了要行,张青又置酒送路,取出行李、包裹、缠袋来交还了,又送十来两银子与武松,把二三两零碎银子赍发两个公人。武松就把这十两银子一发送了两个公人,再带上行枷,依旧贴了封皮。张青和孙二娘送出门前。武松作别了,自和公人投孟州来。未及晌午,早来到城里,直至州衙,当厅投下东平府文牒。州尹看了,收了武松,自押了回文与两个公人回去,不在话下。随即却把武松帖发本处牢城营来。当日,武松来到牢城营前,看见一座牌额,上书三个大字,写着道“安平寨”。公人带武松到单身房里,公人自去下文书,讨了收管。不必得说。 武松自到单身房里,早有十数个一般的囚徒来看武松,说道:“好汉,你新到这里,包裹里若有人情的书信并使用的银两,取在手头,少刻差拨到来,便可送与他,若吃杀威棒时,也打得轻。若没人情送与他时,端的狼狈。我和你是一般犯罪的人,特地报你知道。岂不闻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们只怕你初来不省得,通你得知。”武松道:“感谢你们众位指教我。小人身边略有些东西,若是他好问我讨时,便送些与他;若是硬问我要时,一文也没。”众囚徒道:“好汉,休说这话!古人道:不怕官,只怕管。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只是小心便好。” 说犹未了,只见一个道:“差拨官人来了!”众人都自散了。武松了解了包裹,坐在单身房里。只见那个人走将入来,问道:“那个是新到囚徒武松?”武松道:“小人便是。”差拨道:“你也是安眉带眼的人,直须要我开口说。你是景阳冈打虎的好汉,阳谷县做都头,只道你晓事,如何这等不达时务?你敢来我这里,猫儿也不吃你打了!”武松道:“你倒来发话,指望老爷送人情与你。半文也没!我精拳头有一双相送!金银有些,留了自买酒吃!看你怎地奈何我!没地里倒把我发回阳谷县去不成?”那差拨大怒去了。又有众囚徒走拢来说道:“好汉,你和他强了,少间苦也!他如今去和管营相公说了,必然害你性命!”武松道:“不怕。随他怎么奈何我,文来文对,武来武对。”正在那里说言未了,只见三四个人来单身房里叫唤新到囚人武松。武松应道:“老爷在这里,又不走了,大呼小喝做甚么?”那来的人把武松一带,带到点视厅前。那管营相公正在厅上坐,五六个军汉押武松在当面。管营喝叫除了行枷,说道:“你那囚徒,省得太祖武德皇帝旧制,但凡初到配军,须打一百杀威棒。那兜拕的,背将起来!”武松道:“都不要你众人闹动。要打便打,也不要兜拕。我若是躲闪一棒的,不是好汉。从先打过的都不算,从新再打起!我若叫一声,也不是好男子!”两边看的人都笑道:“这痴汉弄死!且看他如何熬?”武松又道:“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儿,打我不快活!”两下众人都笑起来。那军汉拿起棍来,却待下手。只见管营相公身边立着一个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三柳髭须,额头上缚着白手帕,身上穿着一领青纱上盖,把一条白绢搭膊络着手。那人便管营相公耳朵边略说了几句话。只见管营道:“新到囚徒武松,你路上途中曾害甚病来?”武松道:“我于路不曾害!酒也吃得,肉也吃得,饭也吃得,路也走得。”管营道:“这厮是途中得病到这里,我看他面皮才好,且寄下他这顿杀威棒。”两边行杖的军汉低低对武松道:“你快说病。这是相公将就你,你快只推曾害便了。”武松道:“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倒干净。我不要留这一顿寄库棒,寄下倒是钩肠债,几时得了!”两边看的人都笑。管营也笑道:“想是这汉子多管害热病,不曾得汗,故出狂言。不要听他,且把去禁在单身房里。” 三四个军人引武松依先送在单身房里。众囚徒都问道:“你莫不有甚好相识书信与管营么?”武松道:“并不曾有。”众囚徒道:“若没时,寄下这顿棒,不是好意,晚间必然来结果你。”武松道:“他还是怎地来结果我?”众囚徒道:“他到晚,把两碗干黄仓米饭,和些臭鲞鱼来与你吃了。趁饱带你去土牢里去,把索子捆翻,着一床干稿荐把你卷了,塞住了你七窍,颠倒竖在壁边,不消半个更次,便结果了你性命。这个唤做盆吊。”武松道:“再有怎地安排我?”众人道:“再有一样,也是把你来捆了,却把一个布袋,盛一袋黄沙,将来压在你身上,也不消一个更次便是死的。这个唤土布袋压杀。”武松又问道:“还有甚么法度害我?”众人道:“只是这两件怕人些,其余的也不打紧。”众人说犹未了,只见一个军人,托着一个盒子入来,问道:“那个是新配来的武都头?”武松答道:“我便是,有甚么话说?”那人答道:“管营叫送点心在这里。”武松看时,一大旋酒,一盘肉,一盘子面,又是一大碗汁。武松寻思道:“敢是把这些点心与我吃了,却来对付我?我且落得吃了,却又理会。”武松把那旋酒来一饮而尽,把肉和面都吃尽了。那人收拾家火回去了。武松坐在房里寻思,自己冷笑道:“看他怎地来对付我?”看看天色晚来,只见头先那个人又顶一个盒子入来。武松问道:“你又来怎地?”那人道:“叫送晚饭在这里。”摆下几般菜蔬,又是一大旋酒,一大盘煎肉,一碗鱼羹,一大碗饭。武松见子,暗暗自忖道:“吃了这顿饭食,必然来结果我。且由他!便死也做个饱鬼,落得吃了,恰再计较。”那人等武松吃了,收拾碗碟回去了。不多时,那个人又和一个汉子两个来,一个提着浴桶,一个提一大桶汤来,看着武松道:“请都头洗浴。”武松想道:“不要等我洗浴了来下手?我也不怕他,且落得洗一洗。”那两个汉子安排倾下汤,武松跳在浴桶里面洗了一回,随即送过浴裙手巾,教武松拭了,穿了衣裳。一个自把残汤倾了,提了浴桶去。一个便把藤簟纱帐将来挂起,铺了藤簟,放个凉枕,叫了安置,也回去了。武松把门关上,拴了,自在里面思想道:“这个是甚么意思?随他便了,且看如何。”放倒头便自睡了。一夜无事。 天明起来,才开得房门,只见夜来那个人提着桶洗面汤进来,教武松洗了面,又取漱口水漱了口;又带个篦头待诏来替武松篦了头,绾上髻子,裹了巾帻;又是一个人将个盒子入来,取出菜蔬下饭,一大碗肉汤,一大碗饭。武松道:“由你走道儿,我且落得吃了。”武松吃罢饭,便是一盏茶。却才茶罢,只见送饭的那个人来请道:“这里不好安歇,请都头去那壁房里安歇,搬茶搬饭却便当。”武松道:“这番来了!我且跟他去,看如何?”一个便来收拾行李被卧,一个引着武松离了单身房里,来到前面一个去处,推开房门来,里面干干净净的床帐,两边都是新安排的桌凳什物。武松来到房里看了,存想道:“我只道送我入土牢里去,却如何来到这般去处?比单身房好生齐整!” 定拟将身入土牢,谁知此处更清标。 施恩暗地行仁惠,遂使生平夙恨消。 武松坐到日中,那个人又将一个大盒子入来,手里提着一注子酒。将到房中,打开看时,排下四般果子,一只熟鸡,又有许多蒸儿。那人便把熟鸡来撕了,将注子里好酒筛下,请都头吃。武松心里忖道:“由他对付我,我且落得吃了。”到晚,又是许多下饭,又请武松洗浴了,乘凉歇息。武松自思道:“众囚徒也是这般说,我也这般想,却是怎地这般请我?”到第三日,依前又是如此送饭送酒。武松那日早饭罢,行出寨里来闲走,只见一般的囚徒都在那里,担水的,劈柴的,做杂工的,却在晴日头里晒着。正是五六月炎天,那里去躲这热。武松却背叉着手,问道:“你们却如何在这日头里做工?”众囚徒都笑起来,回说道:“好汉,你自不知,我们拨在这里做生活时,便是人间天上了,如何敢指望嫌热坐地!还别有那没人情的,将去锁在大牢里,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大铁链锁着,也要过哩!”武松听罢,去天王堂前后转了一遭,见纸炉边一个青石墩,是插那天王纸旗的,约有四五百斤。武松看在眼里,暂回房里来坐地了,自存想,只见那个人又搬酒和肉来。 话休絮烦。武松自到那房里,住了三日。每日好酒好食搬来请武松吃,并不见害他的意。武松心里正委决不下。当日晌午,那人又搬将酒食来。武松忍耐不住,按定盒子,问那人道:“你是谁家伴当?怎地只顾将酒食来请我?”那人答道:“小人前日已禀都头说了,人是管营相公家里梯己人。”武松道:“我且问你,每日送的酒食,正是谁教你将来?请我吃了怎地?”那人道:“是管营相公的家里小管营教送与都头吃。”武松道:“我是个囚徒,犯罪的人,又不曾有半点好处到管营相公处,他如何送东西与我吃?”那人道:“小人如何省得。小管营分付道,教小人且送半年三个月,却说话。”武松道:“却又作怪!终不成将息得我肥胖了,却来结果我?这个鸟闷葫芦教我如何猜得破?这酒食不明,我如何吃得安稳?你只说与我,你那小管营是甚么样人?在那里曾和我相会?我便吃他的酒食。”那个人道:“便是前日都头初来时,厅上立的那个白手帕包头,络着右手那人,便是小管营。”武松道:“莫不是穿青纱上盖,立在管营相公身边的那个人?”那人道:“正是老管营相公儿子。”武松道:“我待吃杀威棒时,敢是他说救了我,是么?”那人道:“正是小管营对他父亲说了,因此不打都头。”武松道:“却又跷蹊!我自是清河县人氏,他自是孟州人,自来素不相识,如何这般看觑我?必有个缘故。我且问你,那小管营姓甚名谁?”那人道:“姓施,名恩。使得好拳棒。人都叫他做金眼彪施恩。”武松听了道:“想他必是个好男子。你且去请他出来,和我相见了,这酒食便可吃你的。你若不请他出来和我厮见时,我半点儿也不吃你的!”那人道:“小管营分付小人道:‘休要说知备细。’教小人待半年三个月,方才说知相见。”武松道:“休要胡说!你只去请小管营出来和我相会了便罢。”那人害怕,那里肯去。武松有些焦躁起来,那人只得去里面说知。 多时,只见施恩从里面跑将出来,看着武松便拜。武松慌忙答礼,说道:“小人是个治下的囚徒,自来未曾拜识尊颜,前日又蒙救了一顿大棒,今又蒙每日好酒好食相待,甚是不当。又没半点儿差遣,正是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施恩答道:“小弟久闻兄长大名,如雷灌耳,只恨云程阻隔,不能勾相见。今日幸得兄长到此,正要拜识威颜,只恨无物款待,因此怀羞,不敢相见。”武松问道:“却才听得伴当所说,且教武松过半年三个月却有话说,正是小管营要与小人说甚话?”施恩道:“村仆不省得事,脱口便对兄长说知道。却如何造次说得!”武松道:“管营恁地时,却是秀才耍,倒教武松鳖破肚皮,闷了怎地过得!你且说正是要我怎地?”施恩道:“既是村仆说出了,小弟只得告诉。因为兄长是个大丈夫,真男子,有件事欲要相央,除是兄长便行得。只是兄长路远到此,气力有亏,未经完足。且请将息半年三五个月,待兄长气力完足,那时却对兄长说知备细。” 武松听了,呵呵大笑道:“管营听禀:我去年害了三个月疟疾,景阳冈上酒醉里打翻了一只大虫,也只三拳两脚便自打死了,何况今日!”施恩道:“而今且未可说。且等兄长再将养几时,待贵体完完备备,那时方敢告诉。”武松道:“只是道我没气力了!既是如此说时,我昨日看见天王堂前那个石墩,约有多少斤重?”施恩道:“敢怕有四五百斤重。”武松道:“我且和你看一看,武松不知拔得动也不?”施恩道:“请吃罢酒了同去。”武松道:“且去了回来吃未迟。”两个来到天王堂前,众囚徒见武松和小管营同来,都躬身唱喏。武松把石墩略摇一摇,大笑道:“小人真个娇惰了,那里拔得动!”施恩道:“三五百斤石头,如何轻视得他。”武松笑道:“小管营也信真个拿不起?你众人且躲开,看武松拿一拿。”武松便把上半截衣裳脱下来,拴在腰里,把那个石墩只一抱,轻轻地抱将起来。双手把石墩只一撇,扑地打下地里一尺来深。众囚徒见了,尽皆骇然。武松再把右手去地里一提,提将起来,望空只一掷,掷起去离地一丈来高。武松双手只一接,接来轻轻地放在原旧安处。回过身来,看着施恩并众囚徒。武松面上不红,心头不跳,口里不喘。施恩近前抱住武松便拜道:“兄长非凡人也!真天神!”众囚徒一齐都拜道:“真神人也!”施恩便请武松到私宅堂上请坐了。武松道:“小管营今番须同说知,有甚事使令我去?”施恩道:“且请少坐,待家尊出来相见了时,却得相烦告诉。”武松道:“你要教人干事,不要这等儿女相,颠倒恁地,不是干事的人了!便是一刀一割的勾当,武松也替你去干。若是有些谄佞的,非为人也!” 那施恩叉手不离方寸,才说出这件事来。有分教:武松显出那杀人的手段,重施这打虎的威风,来夺一个有名的去处,攧翻那厮盖世的英雄。正是:双拳起处云雷吼,飞脚来时风雨惊。毕竟施恩对武松说出甚事来,且下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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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施耐庵

诗曰: 雁翎铠甲人稀见,寝室高悬未易图。 寅夜便施掏摸手,潜行不畏虎狼徒。 河倾斗落三更后,烛灭灯残半夜初。 神物窃来如拾芥,前身只恐是钱驴。 话说当时汤隆对众头领说道:“小可是祖代打造军器为生。先父因此艺上遭际老种经略相公,得做延安知寨。先朝曾用这连环甲马取胜。欲破阵时,须用钩镰枪可破。汤隆祖传已有画样在此,若要打造便可下手。汤隆虽是会打,却不会使。若要会使的人,只除非是我那个姑舅哥哥。他在东京,见做金枪班教师。这钩镰枪法,只有他一个教头。他家祖传习学,不教外人。或是马上,或是步行,都有法则。端的使动神出鬼没。”说言未了,林冲问道:“莫不是见做金枪班教师徐宁?”汤隆应道:“正是此人。”林冲道:“你不说起,我也忘了。这徐宁的金枪法、钩镰枪法,端的是天下独步。在京师时,多与我相会,较量武艺,彼此相敬相爱。只是如何能勾得他上山来?”汤隆道:“徐宁先祖留下一件宝贝,世上无对,乃是镇家之宝。汤隆比时曾随先父知寨往东京视探姑姑时,多曾见来,是一副雁翎砌就圈金甲。这一副甲,披在身上,又轻又稳,刀剑箭矢急不能透,人都唤做赛唐猊。多有贵公子要求一见,造次不肯与人看。这副甲是他的性命,用一个皮匣子盛着,直挂在卧房中梁上。若是先对付得他这副甲来时,不由他不到这里。”吴用道:“若是如此,何难之有。放着有高手弟兄在此,今次却用着鼓上蚤时迁去走一遭。”时迁随即应道:“只怕无有此一物在彼。若端的有时,好歹定要取了来。”汤隆道:“你若盗的甲来,我便包办赚他上山。”宋江问道:“你如何去赚他上山?”汤隆去宋江耳边低低说了数句。宋江笑道:“此计大妙!” 吴学究道:“再用得三个人,同上东京走一遭:一个到京收买烟火药料并炮内用的药材,两个去取凌统领家老小。”彭玘见了,便起身禀宋江道:“若得一人到颍州取得小弟家眷上山,实拜成全之德。”宋江便道:“团练放心。便请二位修书,小可自教人去。”便唤杨林,可将金银书信,带领伴当前往颍州取彭玘将军老小。薛永扮作使枪棒卖药的,往东京取凌统领老小。李云扮作客商,同往东京收买烟火药料等物。乐和随汤隆同行,又帮薛永往来作伴。一面先送时迁下山去了。次后且叫汤隆打起一把钩镰枪做样,却叫雷横提调监督。原来雷横祖上也是打铁出身。 再说汤隆打起钩镰枪样子,教山寨里打军器的照着样子打造,自有雷横提督,不在话下。 大寨做个送路筵席,当下杨林、薛永、李云、乐和、汤隆辞别下山去了。次日又送戴宗下山,往来探听事情。这段话一时难尽。 这里且说时迁离了梁山泊,身边藏了暗器、诸般行头,在路迤逦来到东京,投个客店安下了。次日,踅进城来,寻问金枪班教师徐宁家。有人指点道:“入得班门里,靠东第五家黑角子门便是。”时迁转入班门里,先看了前门;次后踅来相了后门,见是一带高墙,墙里望见两间小巧楼屋,侧手却是一根戗柱。时迁看了一回,又去街坊问道:“徐教师在家里么?”人应道:“敢在内里随直未归。”时迁又问道:“不知几时归?”人应道:“直到晚方归来,五更便去内里随班。”时迁叫了“相扰”,且回客店里来,取了行头,藏在身边,分付店小二道:“我今夜多敢是不归,照管房中。”小二道:“但放心自去干事,并不差池。” 再说时迁入到城里,买了些晚饭吃了,却踅到金枪班徐宁家左右看时,没一个好安身去处。看看天色黑了,时迁捵入班门里面。是夜,寒冬天色,却无月光。时迁看见土地庙后一株大柏树,便把两只腿夹定,一节节扒将上去树头顶,骑马儿坐在枝柯上。悄悄望时,只见徐宁归来,望家里去了。又见班里两个人提着灯笼出来关门,把一把锁锁了,各自归家去了。早听得谯楼禁鼓,却转初更。但见: 角韵才闻三弄,钟声早转初更。云寒星斗无光,露散霜花渐白。六街三市,但闻喝号提铃;万户千家,各自关门闭户。对青灯学子攻经史,秉画烛佳人上绣床。 这时迁见班里静悄悄地,却从树上溜将下来,踅到徐宁后门边,从墙上下来,不费半点气力,扒将过去,看里面时,却是个小小院子。时迁伏在厨房外张时,见厨房下灯明,两个丫环兀自收拾未了。时迁却从戗柱上盘到博风板边,伏做一块儿。张那楼上时,见那金枪手徐宁和娘子正对坐炉边向火,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孩儿。时迁看那卧房里时,见梁上果然有个大皮匣拴在上面。卧房门口挂着一副弓箭、一口腰刀。衣架上挂着各色衣服。徐宁口里叫道:“梅香,你来与我折了衣服。”下面一个丫嬛上来,就侧手春台上先折了一领紫绣圆领,又折一领官绿衬里袄子,并下面五色花绣踢串,一个护项彩色锦帕,一条红绿结子,并手帕一包。另用一个小黄帕儿,包着一条双獭尾荔枝金带,也放在包袱内,把来安在烘笼上。时迁都看在眼里。 约至二更以后,徐宁收拾上床。娘子问道:“明日随直也不?”徐宁道:“明日正是天子驾幸龙符宫,须用早起五更去伺候。”娘子听了,便分付梅香道:“官人明日要起五更出去随班,你们四更起来烧汤,安排点心。”时迁自忖道:“眼见得梁上那个皮匣子,便是盛甲在里面。我若趁半夜下手便好,倘若闹将起来,明日出不得城,却不误了大事!且捱到五更里下手不迟。”听得徐宁夫妻两口儿上床睡了,两个丫嬛在房门外打铺,房里桌上却点着碗灯。那五个人都睡着了。两个梅香一日伏侍到晚,精神困倦,亦皆睡了。时迁溜下来,去身边取个芦管儿,就窗棂眼里只一吹,把那碗灯早吹灭了。 看看伏到四更左侧,徐宁觉来,便唤丫嬛起来烧汤。那两个使女从睡梦里起来,看房里没了灯,叫道:“阿呀,今夜却没了灯!”徐宁道:“你不去后面讨灯,等几时。”那个梅香开楼门下胡梯响,时迁听得,却从柱上只一溜,来到后门边黑影里伏了。听得丫嬛正开后门出来,便去开墙门。时迁却潜入厨房里,贴身在厨桌下。梅香讨了灯火入来看时,又去关门,却来灶前烧火。这个女使也起来生炭火上楼去。多时汤滚,捧面汤上去。徐宁洗漱了,叫荡些热酒上来。丫嬛安排肉食炊饼上去,徐宁吃罢,叫把饭与外面当直的吃。时迁听得徐宁下楼,叫伴当吃了饭,背着包袱,拕了金枪出门。两个梅香点着灯送徐宁出去。时迁却从厨桌下出来,便上楼去,从槅子边直踅到梁上,却把身躯伏了。两个丫嬛又关闭了门户,吹灭了灯火,上楼来,脱了衣裳,倒头便睡。 时迁听那两个梅香睡着了,在梁上把那芦管儿指灯一吹,那灯又早灭了。时迁却从梁上轻轻解了皮匣,正要下来。徐宁的娘子觉来,听得响,叫梅香道:“梁上甚么响?”时迁做老鼠叫,丫嬛道:“娘子不听得是老鼠叫?因厮打,这般响。”时迁就便学老鼠厮打,溜将下来,悄悄地开了楼门,款款地背着皮匣,下得胡梯,从里面直开到外门。来到班门口,已自有那随班的人出门,四更便开了锁。时迁得了皮匣,从人队里趁闹出去了。有诗为证: 狗盗鸡鸣出在齐,时迁妙术更多奇。 雁翎金甲逡巡得,钩引徐宁大解危。 且说时迁奔出城外,到客店门前,此时天色未晓。敲开店门,去房里取出行李,拴束做一担儿挑了,计算还了房钱,出离店肆,投东便走。行到四十里外,方才去食店里打火做些饭吃。只见一个人也撞将入来,时迁看时,不是别人,却是神行太保戴宗。见时迁已得了物,两个暗暗说了几句话,戴宗道:“我先将甲投山寨去,你与汤隆慢慢地来。”时迁打开皮匣,取出那副雁翎锁子甲来,做一包袱包了。戴宗拴在身上,出了店门,作起神行法,自投梁山泊去了。 时迁却把空皮匣子明明的拴在担子上,吃了饭食,还了打火钱,挑上担儿,出店门便走。到二十里路上,撞见汤隆,两个便入酒店里商量。汤隆道:“你只依我从这条路走,但过路上酒店、饭店、客店,门上若见有白粉圈儿,你便可就在那店里买酒买肉吃。客店之中,就便安歇。特地把这皮匣子放在他眼睛头。离此间一程外等我。”时迁依计去了。汤隆慢慢地吃了一回酒,却投东京城里来。 且说徐宁家里。天明,两个丫嬛起来,只见楼门也开了,下面中门大门都不关。慌忙家里看时,一应物件都有。两个丫嬛上楼来对娘子说道:“不知怎地门户都开了,却不曾失了物件。”娘子便道:“五更里听得梁上响,你说是老鼠厮打,你且看那皮匣子没甚么事?”两个丫嬛看了,只叫得苦:“皮匣子不知那里去了!”那娘子听了,慌忙起来道:“快央人去龙符宫里报与官人知道,教他早来跟寻!”丫嬛急急寻人去龙符宫报徐宁,连连央了三替人,都回来说道:“金枪班直随驾内苑去了,外面都是亲军护御守把,谁人能勾入去?直须等他自归。”徐宁妻子并两个丫嬛如热鏊子上蚂蚁,走投无路,不茶不饭,慌做一团。 徐宁直到黄昏时候,方才卸了衣袍服色,着当直的背了,将着金枪,径回家来。到得班门口,邻舍说道:“娘子在家失盗,等候得观察不见回来。”徐宁吃了一惊,慌忙奔到家里。两个丫嬛迎门道:“官人五更出去,却被贼人闪将入来,单单只把梁上那个皮匣子盗将去了!”徐宁听罢,只叫那连声的苦,从丹田底下直滚出口角来。娘子道:“这贼正不知几时闪在屋里?”徐宁道:“别的都不打紧,这副雁翎甲乃是祖宗留传四代之宝,不曾有失。花儿王太尉曾还我三万贯钱,我不曾舍得卖与他,恐怕久后军前阵后要用。生怕有些差池,因此拴在梁上。多少人要看我的,只推没了。今次声张起来,枉惹他人耻笑。今却失去,如之奈何?”徐宁一夜睡不着,思量道:“不知是甚么人盗了去?也是曾知我这副甲的人。”娘子想道:“敢是夜来灭了灯时,那贼已躲在家里了。必然是有人爱你的,将钱问你买不得,因此使这个高手贼来盗了去。你可央人慢慢缉访出来,别作商议,且不要打草惊蛇。”徐宁听了,到天明起来,在家里纳闷。怎见得徐宁纳闷?正是: 凤落荒坡,尽脱浑身羽翼;龙居浅水,失却颔下明珠。蜀王春恨啼红,宋玉悲秋怨绿。吕虔亡所佩之刀,雷焕失丰城之剑。好似蛟龙缺云雨,犹如舟楫少波涛。奇谋勾引来山寨,大展擒王铁马蹄。 当日金枪手徐宁正在家中纳闷,早饭时分,只听得有人扣门。当直的出来问了姓名,入去报道:“有个延安府汤知寨儿子汤隆,特来拜望哥哥。”徐宁听罢,教请汤隆进客位里相见。汤隆见了徐宁,纳头拜下,说道:“哥哥一向安乐!”徐宁答道:“闻知舅舅归天去了,一者官身羁绊,二乃路途遥远,不能前来吊问。并不知兄弟信息,一向正在何处?今次自何而来?”汤隆道:“言之不尽。自从父亲亡故之后,时乖命蹇,一向流落江湖。今从山东径来京师探望兄长。”徐宁道:“兄弟少坐。”便叫安排酒食相待。汤隆去包袱内取出两锭蒜条金,重二十两,送与徐宁,说道:“先父临终之日,留下这些东西,教寄与哥哥做遗念。为因无心腹之人,不曾捎来。今次兄弟特地到京师纳还哥哥。”徐宁道:“感承舅舅如此挂念。我又不曾有半分孝顺之心,怎地报答?”汤隆道:“哥哥休恁地说。先父在日之时,只是想念哥哥这一身武艺,只恨山遥水远,不能勾相见一面,因此留这些物与哥哥做遗念。”徐宁谢了汤隆,交收过了,且安排酒来管待。 汤隆和徐宁饮酒中间,见徐宁眉头不展,面带忧容。汤隆起身道:“哥哥如何尊颜有些不喜?心中必有忧疑不决之事。”徐宁叹口气道:“兄弟不知,一言难尽。夜来家间被盗!”汤隆道:“不知失去了何物?”徐宁道:“单单只盗去了先祖留下那副雁翎锁子甲,又唤做赛唐猊。昨夜失了这件东西,以此心下不乐。”汤隆道:“哥哥那副甲,兄弟也曾见来,端的无比。先父常常称赞不尽。却是放在何处来,被盗了去?”徐宁道:“我把一个皮匣子盛着,拴缚在卧房中梁上,正不知贼人甚么时候入来盗了去。”汤隆问道:“却是甚等样皮匣子盛着?”徐宁道:“我是个红羊皮匣子盛着,里面又用香绵裹住。”汤隆假意失惊道:“红羊皮匣子?不是上面有白线刺着绿云头如意、中间有狮子滚绣球的?”徐宁道:“兄弟,你那里见来?”汤隆道:“小弟夜来离城四十里,在一个村店里沽些酒吃,见个鲜眼睛黑瘦汉子担儿上挑着。我见了,心中也自暗忖道:‘这个皮匣子却是盛甚么东西的?’临出门时,我问道:‘你这皮匣子作何用?’那汉子应道:‘原是盛甲的,如今胡乱放些衣服。’必是这个人了。我见那厮却是闪肭了腿的,一步步捱着了走。何不我们追赶他去?”徐宁道:“若是赶得着时,却不是天赐其便!”汤隆道:“既是如此,不要担阁,便赶去罢。” 徐宁听了,急急换了麻鞋,带了腰刀,提条朴刀,便和汤隆两个出了东郭门,拽开脚步,迤逦赶来。前面见有白圈壁上酒店里,汤隆道:“我们且吃碗酒了赶,就这里问一声。”汤隆入得门坐下,便问道:“主人家,借问一问:曾有个鲜眼黑瘦汉子挑个红羊皮匣子过去么?”店主人道:“昨夜晚是有这般一个人,挑着个红羊皮匣子过去了。一似腿上吃跌了的,一步一攧走。”汤隆道:“哥哥你听,却何如?”徐宁听了,做声不得。有诗为证: 汤隆诡计赚徐宁,便把黄金表至情。 诱引同归忠义寨,共施威武破雄兵。 且说两个人连忙还了酒钱,发门便去。前面又见一个客店,壁止硼那白圈。汤隆立住了脚,说道:“哥哥,兄弟走不动了,和哥哥且就这客店里歇了,明日早去赶。”徐宁道:“我却是官身,倘或点名不到,官司必然见责,如之奈何?”汤隆道:“这个不用兄长忧心,嫂嫂必自推个事故。”当晚又在客店里问时,店小二答道:“昨夜有一个鲜眼黑瘦汉子,在我店里歇了一夜,直睡到今日小日中,方才去了。口里只问山东路程。”汤隆道:“恁地可以赶了。明日起个四更,定是赶着,拿住那厮,便有下落。”当夜两个歇了。次日起个四更,离了客店,两个又迤逦赶来。汤隆但见壁上有白粉圈情报,便做买酒买食,吃了问路,处处皆说得一般。徐宁心中急切要那副甲,只顾跟随着汤隆赶了去。 看看天色又晚了,望见前面一所古庙,庙前树下,时迁放着担儿在那里坐地。汤隆看见叫道:“好了,前面树下那个,不是哥哥盛甲的匣子?”徐宁见了,抢向前来,一把揪住时迁,喝道:“你这厮好大胆!如何盗了我这副甲来?”时迁道:“住,住,不要叫!是我盗了你这副甲来,你如今却是要怎地?”徐宁喝道:“畜生无礼,倒问我要怎地!”时迁道:“你且看匣子里有甲也无。”汤隆便把匣子打开看时,里面却是空的。徐宁道:“你这厮把我这副甲那里去了?”时迁道:“你听我说。小人姓张,排行第一,泰安州人氏。本州有个财主,要结识老种经略相公,知道你家有这副雁翎锁子甲,不肯货卖,特地使我同一个李三两人来你家偷盗,许俺们一万贯。不想我在你家柱子上跌下来,闪肭了腿,因此走不动。先教李三把甲拿了去,只留得空匣在此。你若要奈何我时,我到官司,只是拚着命,就打死我也不招,休想我指出别人来。若还肯饶我官司时,我和你去讨这副甲还你。不知尊意如何?”徐宁踌躇了半晌,决断不下。汤隆便道:“哥哥,不怕他飞了去,只和他去讨甲。若无甲时,须有本处官司告理。”徐宁道:“兄弟也说的是。”三个厮赶着,又投客店里来歇了。徐宁、汤隆监住时迁一处宿歇。原来时迁故把些绢帛扎缚了腿,只做闪肭了脚。徐宁见他又走不动,因此十分中只有五分防他。三个又歇了一夜,次日早起来再行。时迁一路买酒买肉陪告,又行了一日。次日,徐宁在路上心焦起来,不知毕竟有甲也无。有诗为证: 宝铠悬梁夜已偷,谩将空匣作缘由。 徐宁不解牢笼计,相趁相随到水头。 三人正走之间,只见路旁边三四个头口,拽出一辆空车子,背后一个人驾车;旁边一个客人,看着汤隆,纳头便拜。汤隆问道:“兄弟因何到此?”那人答道:“郑州做了买卖,要回泰安州去。”汤隆道:“最好。我三个要搭车子,也要到泰安州去走一遭。”那人道:“莫说三个搭车,再多些也不计较。”汤隆大喜,叫与徐宁相见。徐宁问道:“此人是谁?”汤隆答道:“我去年在泰安州烧香,结识得这个兄弟,姓李名荣,是个有义气的人。”徐宁道:“既然如此,这张一又走不动,都上车子坐地。只叫车客驾车了行。”四个人坐在车子上,徐宁问时迁道:“你且说与我那个财主姓名。”时迁吃逼不过,三回五次推托,只得胡乱说道:“他是有名的郭大官人。”徐宁却问李荣道:“你那泰安州曾有个郭大官人么?”李荣答道:“我那本州郭大官人,是个上户财主,专好结识官宦来往,门下养着多少闲人。”徐宁听罢,心中想道:“既有主坐,必不碍事。”又见李荣一路上说些枪棒,唱几个曲儿,不觉的又过了一日。 话休絮烦。看看到梁山泊只有两程多路,只见李荣叫车客把葫芦去沽些酒来,买些肉来,就车子上吃三杯。李荣把出一个瓢来,先倾一瓢来劝徐宁,徐宁一饮而尽。李荣再叫倾酒,车客假做手脱,把这一葫芦酒都倾翻在地下。李荣喝骂车客再去沽些。只见徐宁口角流涎,扑地倒在车子上了。李荣是谁?却是铁叫子乐和。三个从车上跳将下来,赶着车子,直送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众人就把徐宁扛扶下船,都到金沙滩上岸。宋江已有人报知,和众头领下山接着。 徐宁此时麻药已醒,众人又用解药解了。徐宁开眼见了众人,吃了一惊,便问汤隆道:“兄弟,你如何赚我来到这里?”汤隆道:“哥哥听我说。小弟今次闻知宋公明招接四方豪杰,因此上在武冈镇拜黑旋风李逵做哥哥,投托大寨入伙。今被呼延灼用连环甲马冲阵,无计可破。是小弟献此钩镰枪法,只除是哥哥会使。因此定这条计,使时迁先来盗了你的甲,却教小弟赚哥哥上路,后使乐和假做李荣,过山时,下了蒙汗药,请哥哥上山来坐把交椅。”徐宁道:“都是兄弟送了我也!”宋江执杯向前陪告道:“见今宋江暂居水泊,专待朝廷招安,尽忠竭力报国,非敢贪财好杀,行不仁不义之事。万望观察怜此真情,一同替天行道。”林冲也来把盏陪话道:“小弟亦在此间,多说兄长清德,休要推却。”徐宁道:“汤隆兄弟,你却赚我到此,家中妻子必被官司擒捉,如之奈何?”宋江道:“这个不妨,观察放心,只在小可身上,早晚便取宝眷到此完聚。”有诗为证: 钩镰枪法古今稀,解破连环铁马蹄。 不是徐宁施妙手,梁山怎得解重围? 晁盖、吴用、公孙胜都来与徐宁陪话,安排筵席作庆。一面选拣精壮小喽啰学使钩镰枪法,一面使戴宗和汤隆星夜往东京搬取徐宁老小。 话休絮繁。旬日之间,杨林自颍州取到彭玘老小,薛永自东京取到凌振老小,李云收买到五车烟火药料回寨。更过数日,戴宗、汤隆取到徐宁老小上山。徐宁见了妻子到来,吃了一惊,问是如何便得到这里,妻子答道:“自你转背,官司点名不到,我使了些金银首饰,只推道患病在床,因此不来叫唤。忽见汤叔叔赍着雁翎甲来说道:‘甲便夺得来了,哥哥只是于路染病,将次死在客店里,叫嫂嫂和孩儿便来看视。’把我赚上车子。我又不知路径,迤逦来到这里。”徐宁道:“兄弟,好却好了,只可惜将我这副甲陷在家里了。”汤隆笑道:“我教哥哥欢喜,打发嫂嫂上车之后,我便复翻身去赚了这甲,诱了这两个丫嬛,收拾了家中应有细软,做一担儿挑在这里。”徐宁道:“恁地时,我们不能勾回东京去了。”汤隆道:“我又教哥哥再知一件事来:在半路上撞见一伙客人,我把哥哥的雁翎甲穿了,搽画了脸,说哥哥名姓,劫了那伙客人的财物。这早晚,东京已自遍行文书捉拿哥哥。”徐宁道:“兄弟,你也害得我不浅!”晁盖、宋江都来陪话道:“若不是如此,观察如何肯在这里住。”随即拨定房屋与徐宁安顿老小。众头领且商议破连环马军之法。 此时雷横监造钩镰枪已都完备,宋江、吴用等启请徐宁教众军健学使钩镰枪法。徐宁道:“小弟今当尽情剖露,训练众军头目,拣选身材长壮之士。”众头领都在聚义厅上看徐宁选军,说那个钩镰枪法。 不争山寨之人学了这件武艺,有分教:三千甲马,斗时脑裂蹄崩;一个英雄,见后魂飞魄丧。正是:撺掇天罡来聚会,招摇地煞共相逢。毕竟金枪徐宁怎地敷演钩镰枪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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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漏迟 · 咏怀

[ ] 元好问

淅江归路杳。西南仰羡,投林高鸟。升斗微官,世累苦相萦绕。不入麒麟画里,又不与、巢由同调。时自笑、虚名负我,半生吟啸。 扰扰马足车尘,被岁月无情,暗消年少。 钟鼎山林,一事几时曾了。 四壁秋虫夜语,更一点、残灯斜照。 清镜晓,白发又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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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僖伯谏观鱼

[ ] 左丘明

本文出自《左传·隐公五年》。这一年(前718年)的春天,鲁隐公要到棠地观看渔民怎样捕鱼。鲁国大夫臧僖伯从传统的为君之道出发,认为国君的根本责任是管好国家大事,而且任何举措都必须合乎“古制”和国君的行为规范,否则就会“乱政”,而屡屡“乱政”,国家就会败亡。正是出于这么一种认识,他从对国君和国家的责任感出发,进谏隐公,劝阻他到棠地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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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英台近(蔷薇)

[ ] 史达祖

绾流苏,垂锦绶。烟外红尘逗。莫倚莓墙,花气酽如酒。便愁醺醉青虬,蜿蜿无力,戏穿碎、一屏新绣。 谩怀旧。如今姚魏俱无,风标较消瘦。露点摇香,前度剪花手。见郎和笑拖裙,匆匆欲去,蓦忽地、肯留芳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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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查子 · 独游雨岩

[ ] 辛弃疾

这是词人雨岩系列作品中写得极为鲜丽生动的一篇,着重描绘岩下溪水,点缀天光云影,映衬出词人独游的寂寞孤单。上阕写词人游走溪边,观赏水面奇景。“溪边照影行”点出“独游”,观赏视角独特;“天在清溪底”承上句倒映画面,兼写溪水清泠澄澈;“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情境鲜活,超然物外,越转越见空灵。下阕写山溪清音之空谷回响,与词人引吭高歌交相应和。“高歌”二句,再点“独游”,空谷清音映衬一己之孤寂高标。末以“一曲桃花水”作结,点明空谷清音之来源。馀韵袅袅,情景幽丽。“一曲”可兼指“一弯”与“一首曲子”,耐人玩味。此篇构图别具匠心,描绘生动鲜灵,映衬入妙,境界超逸,可抵一篇柳宗元山水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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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传 · 哀公 · 哀公九年

[ ] 左丘明

【经】九年春王二月,葬杞僖公。宋皇瑗帅师取郑师于雍丘。夏,楚人伐陈。秋,宋公伐郑。冬十月。 【传】九年春,齐侯使公孟绰辞师于吴。吴子曰:「昔岁寡人闻命。今又革之,不知所从,将进受命于君。」 郑武子剩之嬖许瑕求邑,无以与之。请外取,许之。故围宋雍丘。宋皇瑗围郑师,每日迁舍,垒合,郑师哭。子姚救之,大败。二月甲戌,宋取郑师于雍丘,使有能者无死,以郏张与郑罗归。 夏,楚人伐陈,陈即吴故也。 宋公伐郑。 秋,吴城邗,沟通江、淮。 晋赵鞅卜救郑,遇水适火,占诸史赵、史墨、史龟。史龟曰:「是谓渖阳,可以兴兵。利以伐姜,不利子商。伐齐则可,敌宋不吉。」史墨曰:「盈,水名也。子,水位也。名位敌,不可干也。炎帝为火师,姜姓其后也。水胜火,伐姜则可。」史赵曰:「是谓如川之满,不可游也。郑方有罪,不可救也。救郑则不吉,不知其他。」阳虎以《周易》筮之,遇《泰》ⅱⅰ之《需》ⅴⅰ,曰:「宋方吉,不可与也。微子启,帝乙之元子也。宋、郑,甥舅也。祉,禄也。若帝乙之元子归妹,而有吉禄,我安得吉焉?」乃止。 冬,吴子使来人敬师伐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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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叶歌三首 其三

[ ] 王献之

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 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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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字木兰花 · 和黍芗词韵

[ ] 屈蕙纕

栖鸦流水。锦瑟玉箫尘土委。怊怅黄昏。新月娟娟影到门。 画堂旧恨。梁燕归来愁问讯。绛腊分明,闷饮琼杯醉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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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

[ ] 朱熹

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 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共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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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二首(其一)

[ ] 杜甫

作者: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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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字木兰花 · 其四 · 雪

[ ] 李子正

六花飞素。飘入枝头无觅处。密缀轻堆。只似香苞次第开。 栏边欲坠。姑射山头人半醉。墙外低垂。窥送佳人粉再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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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支叹

[ ] 苏轼

《荔枝叹》是北宋诗人苏轼创作的一首七言古诗。诗先写古时进贡荔枝事,以纪实手法,追思汉唐贡荔之害。再转入议论感慨,诗人以无比愤慨的心情,批判统治者的荒淫无耻。最后写近时事,对民众遭受祸害深切同情。诗是一首讽谕诗,也是一篇直指时政腐败,痛斥奸佞争新买宠的政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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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楼 · 寿卫生行之并序

[ ] 段克己

贫而乐,天命复奚疑。儿女聚嬉嬉。东村邀饮香醪嫩,西家羞馔蕨芽肥。把年华,都付与,锦囊诗。 白发青衣,是人所恶。金印碧幢,是人所慕。顾吾道、是耶非。山妻解煮胡麻饭,山童自制薜萝衣。问人生,须富贵,是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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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家傲

[ ] 段克己

诗句一春浑漫与,纷纷红紫但尘土。楼外垂杨千万缕,风落絮,栏干倚遍空无语。 毕竟春归何处所,树头树底无寻处。唯有闲愁将不去,依旧住,伴人直到黄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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